雨點敲打著窗玻璃，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坐在客廳里，看著對面紅著眼眶的弟妹林曉雨，她懷里緊緊抱著七歲的侄子小宇。

"姐，我決定了，下個月就和志強結婚。"林曉雨的聲音有些顫抖，"小宇我要帶走，他需要一個完整的家。"

我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弟弟李明軒離世已經一年了，這個家支離破碎，而現在，連最后的血脈也要被帶走。

"曉雨，小宇是李家的孩子。"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可他也是我的兒子！"林曉雨突然站起身，眼中閃著淚光，"明軒已經不在了，我不能讓小宇跟著我們受苦。志強說了，他會把小宇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我看著她堅決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陣苦澀。

如果她知道明軒臨終前寫下的那封信，還會這樣說嗎？

01

一年前的那個夜晚，至今還像噩夢一樣糾纏著我。

電話鈴聲在凌晨三點刺破了寧靜，我迷迷糊糊地接起來，聽到的卻是醫院里嘈雜的聲音和一個陌生護士的聲音："請問您是李明軒的家屬嗎？他出了車禍，現在在市人民醫院急救......"

我幾乎是連衣服都沒換好就沖出了門。

趕到醫院時，林曉雨已經在那里了，她坐在急救室門口的椅子上，雙手緊緊抱著膝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聽到我的腳步聲，她抬起頭，那張平時總是帶著笑容的臉此刻蒼白如紙。

"姐，醫生說......"她的聲音哽咽著，"說明軒傷得很重，可能......"

我沒讓她說完，直接沖向了醫生辦公室。

主治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厚厚的眼鏡，臉上寫滿了疲憊。他看到我，輕輕搖了搖頭："患者的情況很不樂觀，顱腦重傷，內臟多處出血，我們會盡全力搶救，但是......"

"但是什么？"我緊緊抓住他的白大褂。

"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明軒比我小三歲，從小就是個調皮的孩子，總是跟在我后面叫著"姐姐姐姐"。父母早逝后，我們相依為命，我看著他長大成人，看著他娶妻生子，看著他成為一個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這樣離開了？

急救室的門終于開了，醫生走出來時，我從他的表情里已經讀到了答案。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林曉雨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我扶住她，卻發現自己的腿也在發抖。

"我想見見他。"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

在ICU里，明軒靜靜地躺在那里，臉上還帶著一些血跡，但表情很安詳。我握住他已經沒有溫度的手，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明軒，你怎么能丟下我們就走了呢？"

就在這時，他的手指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醫生！醫生！"我大聲喊著。

醫生趕緊過來檢查，搖了搖頭："這只是肌肉的自然反應，他已經......"

"不，他還有意識！"我堅持著，"明軒，如果你聽得到，就再動一下手指。"

奇跡般地，他的手指又動了一下。

醫生也愣住了，趕緊重新檢查各項指標。幾分鐘后，他驚訝地說："腦電波確實還有微弱的活動，但這種情況通常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

我緊緊握住明軒的手："明軒，是姐姐，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

他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想要說什么。我把耳朵貼近他的嘴邊，聽到了幾個斷斷續續的字："信...抽屜...小宇......"

然后，監護儀上的綠線變成了一條直線。

02

明軒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來的人不多，大多是他公司的同事和幾個老朋友。

林曉雨穿著一身黑衣，抱著小宇站在墓碑前。小宇還不太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是不停地問："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家？"

每當這時，林曉雨就會紅了眼眶，緊緊抱住兒子。

我站在一旁，想起明軒臨終前說的那幾個字——信、抽屜、小宇。回到家后，我仔細搜查了他的房間，在書桌的最下層抽屜里，找到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封上用明軒熟悉的字跡寫著："給姐姐李慧敏"。

我的手顫抖著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的白紙，上面是明軒的親筆信：

"姐，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不在了。我知道這樣說很奇怪，但最近總是做一些不好的夢，夢見自己出了意外。也許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但我還是想把一些話寫下來。

曉雨是個好女人，但她還年輕，我不希望她為了我守寡一輩子。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要是想重新開始，我不會怪她。但是小宇，他是我們李家的血脈，也是你唯一的侄子。姐，我求你，無論如何都不要讓小宇改姓，不要讓他忘記自己是李家的孩子。

家里還有一些積蓄，密碼是你的生日。這些錢留給小宇，等他長大了再給他。還有，我在銀行里有個保險箱，里面有一些重要的東西，鑰匙在我的錢包里......"

看到這里，我的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

信的最后一段是這樣寫的：

"姐，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從小到大，你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現在我要走了，但我相信你會照顧好小宇的。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

如果曉雨真的要改嫁，而且堅持要帶走小宇，你就把這封信給她看。我相信她會明白的。

你的弟弟 李明軒"

我把信緊緊抱在胸前，仿佛還能感受到明軒的溫度。

原來他早就預感到了什么，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林曉雨確實很痛苦。她經常半夜哭醒，有時候會抱著明軒的照片發呆一整天。我能理解她的痛苦，畢竟失去丈夫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巨大的打擊。

但我也注意到，她開始頻繁地接電話，有時候還會偷偷出門。

直到半年前，她正式向我介紹了那個男人——王志強。

"姐，我知道這樣可能太快了，但是志強人很好，他說愿意照顧我和小宇。"林曉雨的臉上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王志強是個四十歲的離異男人，在一家貿易公司做銷售經理，看起來確實是個老實人。他對小宇也很好，經常買玩具給他，帶他去游樂園。

我沒有反對，因為我知道明軒不會希望曉雨一個人痛苦下去。

但是現在，她要帶走小宇。

03

"姐，你不說話是什么意思？"林曉雨見我沉默，聲音里帶著一絲焦躁，"我知道你舍不得小宇，我也舍不得離開這里，但是我們總要向前看不是嗎？"

小宇從她懷里掙脫出來，跑到我身邊："姑姑，我不想搬家，我想和你在一起。"

孩子的話像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這一年來，小宇確實和我很親近，可能是因為林曉雨經常情緒不穩定，而我總是陪著他寫作業，給他講故事。

"小宇乖，到媽媽這里來。"林曉雨的聲音有些嚴厲。

"我不要！"小宇緊緊抱住我的腿，"姑姑，我能不能不跟媽媽走？"

林曉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小宇，你怎么能這樣說？我是你媽媽！"

"可是爸爸說過，我是李家的孩子。"小宇抬起頭看著我，眼中帶著孩童特有的純真，"姑姑，爸爸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

這個問題我已經被問過無數次了，每次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爸爸...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不能回來了。"我蹲下來，輕撫著他的頭發。

"那我更不能走了，"小宇認真地說，"如果爸爸回來找不到我怎么辦？"

林曉雨聽到這話，眼淚又流了下來。她走過來想要抱小宇，但孩子躲到了我身后。

"小宇，你這樣媽媽會很傷心的。"我輕聲勸著。

"可是我真的不想走。"小宇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新爸爸雖然對我很好，但他不是我的爸爸。而且他們總是在說悄悄話，好像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我和林曉雨對視了一眼，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小宇，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亂猜。"林曉雨的語氣有些急促。

"我沒有亂猜！"小宇突然大聲說道，"昨天晚上我聽到新爸爸和媽媽說，要讓我改姓王，還說什么李家的東西都不要了。媽媽，你為什么要讓我改姓？我不想改姓！"

林曉雨的臉刷地白了，她慌張地看向我："小宇他...他聽錯了，我們沒有......"

"沒有什么？"我站起身，聲音變得有些冷，"曉雨，你們真的打算讓小宇改姓？"

"這...這有什么不可以的嗎？"林曉雨的聲音越來越小，"志強說，既然要組成新的家庭，就應該有統一的姓氏，這樣對小宇的成長也好......"

"明軒的骨灰還在墓地里，你就要讓他的兒子改姓？"我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八度。

"姐，你別這樣說，我也很痛苦！"林曉雨突然激動起來，"你以為我想這樣嗎？可是我還年輕，我不能為了一個死人毀掉自己的后半生！明軒已經死了，死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的話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里。

小宇被她的情緒嚇到了，開始大聲哭泣："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回來！"

"夠了！"林曉雨失控地喊道，"你爸爸不會回來了！以后王志強就是你爸爸！"

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宇，看著情緒崩潰的林曉雨，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

也許，是時候讓她看看明軒的信了。

04

"曉雨，你冷靜一點。"我走過去抱住還在哭泣的小宇，"我們好好談談。"

林曉雨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深深吸了一口氣："姐，我知道你不理解我，但是我真的沒有選擇。志強對我很好，他愿意接受小宇，但是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怎么了？"

"他們不太能接受小宇保留李姓。"林曉雨的聲音很小，"志強的母親說，既然要做王家的孩子，就應該姓王。而且......"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而且什么？"

"而且志強說，如果小宇改了姓，他愿意正式收養小宇，這樣小宇就能享受到和他親生孩子一樣的待遇。"

我冷笑了一聲："他還想要親生孩子？"

林曉雨的臉紅了："這...這很正常吧，志強還沒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宇改了姓，就能在他們家站穩腳跟？如果不改姓，就只能做個外人？"

"不是這樣的！"林曉雨急忙解釋，"志強不是那種人，他真的很喜歡小宇......"

"那為什么一定要改姓？"我緊緊抱著小宇，"如果他真的把小宇當親生兒子，為什么在乎一個姓氏？"

林曉雨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她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小聲說道："姐，我知道這樣對不起明軒，但是我也要為小宇的將來考慮。志強的條件很好，他能給小宇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我打斷了她的話，"曉雨，你知道明軒給小宇留下了多少錢嗎？"

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