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夏，南方小鎮集市喧囂，林然推著妹妹林悠的嬰兒車，母親叮囑：“然然，看好她！”

他卻被糖人攤吸引，轉頭幾秒，嬰兒車空了。

“悠悠！”他聲嘶力竭地喊，淚水混著汗水滑落。

母親趕來，顫抖著問：“悠悠呢？”

林然泣不成聲：“我……我沒看好她......”

1998年的夏天，南方小鎮的集市喧囂而擁擠。

空氣中彌漫著油炸糯米團的香氣，混合著水果攤上熟透西瓜的甜味。

14歲的林然推著裝有3歲妹妹林悠的嬰兒車，穿梭在人群中。

嬰兒車有些老舊，輪子吱吱作響，林悠卻毫不在意，抓著車沿咯咯笑。

她穿著母親親手縫的小花裙，頭上扎著紅色的蝴蝶結，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

林然低頭逗她，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手，惹得她笑得更歡。

母親在攤位前忙碌，攤子上擺滿了自家種的青菜和剛摘的楊梅。

她擦著汗，叮囑林然：“然然，推著妹妹別跑遠，集市人多，看好她。”

林然點點頭，拍拍胸脯說：“放心吧，媽，我盯著呢。”

可集市的熱鬧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他，賣藝的敲鑼聲此起彼伏。

路邊一個賣糖人的攤子尤其顯眼，老藝人手藝精湛，糖漿拉出金色的龍須。

林然駐足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湊近，想看清那糖龍是怎么成形的。

他回頭瞥了一眼嬰兒車，確認妹妹還在，笑瞇瞇地啃著手指。

不過幾秒鐘，他再轉頭，嬰兒車空了，林悠不見了。

林然的心猛地一沉，像墜進了冰窟，喉嚨發緊。

他喊著妹妹的名字：“悠悠！悠悠你在哪兒？”

集市人聲鼎沸，攤販的叫賣聲和行人的交談聲混雜在一起。

有人在吆喝：“新鮮的鯽魚，十塊錢三條！”

還有小孩追逐打鬧，嬉笑聲刺耳地鉆進耳朵。

林然慌亂地擠過人群，推開擋路的大人，找遍了每一條巷子。

他鉆進賣布的攤位間，掀開堆疊的布匹，怕妹妹躲在里面。

他又跑去賣活雞的角落，蹲下身查看竹籠底下。

汗水混著淚水滑過臉頰，黏在下巴上，他的聲音漸漸沙啞。

“悠悠，你別嚇哥哥！”他喊著，嗓子幾乎裂開。

路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有人低聲議論：“這孩子咋了？丟東西了？”

林然顧不上理會，跌跌撞撞跑到集市盡頭的橋邊。

橋下的河水渾濁，他盯著水面，心跳得像擂鼓，怕看到什么。

他咬緊牙，掉頭跑回集市中央的廣播站。

廣播員是個中年大叔，正嚼著檳榔，懶洋洋地翻報紙。

林然氣喘吁吁地說：“叔，幫我廣播一下，我妹妹丟了！”

大叔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問：“多大？長啥樣？”

“三歲，穿花裙子，頭上有個紅蝴蝶結！”林然急得直跺腳。

廣播很快響起來：“緊急尋人，三歲女童林悠，穿花裙……”

林然站在廣播站旁，攥緊拳頭，盯著過往的人群。

母親聞訊趕來，攤子都沒收拾，圍裙上還沾著楊梅汁。

她臉色煞白，顫抖著問：“悠悠呢？然然，你把悠悠弄哪兒去了？”

林然泣不成聲，哽咽著說：“我……我沒看好她。”

他低著頭，腳尖在地上摳來摳去，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母親踉蹌一步，扶住旁邊的柱子，嘴唇抖得說不出話。

她突然轉身，沖進人群，邊跑邊喊：“悠悠！悠悠你在哪兒？”

林然呆立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妹妹的笑臉在閃。

警方很快介入，集市被封鎖，幾個穿制服的民警拉起了警戒線。

廣播里循環播放尋人啟事，聲音在集市上空回蕩。

鄰居們也加入了尋找，七嘴八舌地討論可能的線索。

張嬸說：“會不會是被抱走了？我昨兒還聽人說有拐子。”

李大爺搖頭：“這大白天的，哪那么容易？興許是走丟了。”

他們翻遍了附近的河溝和草叢，連垃圾堆都沒放過。

有人爬上集市旁的老榕樹，扯著嗓子喊林悠的名字。

天色暗下來，集市的燈一盞盞亮起，照出人群疲憊的臉。

林悠依然沒有蹤影，像被這喧鬧的集市吞噬了一樣。

林然的父親一夜未歸，帶著人挨家挨戶敲門詢問。

他嗓子啞了，眼睛布滿血絲，敲門時手都在抖。

“有沒有看到個三歲的小女孩？花裙子，紅蝴蝶結！”他一遍遍重復。

有人同情地搖頭，有人敷衍地說：“沒瞧見，明天再找吧。”

母親坐在家門口，抱著林悠的小毯子，眼神空洞。

那毯子是她一針一線織的，上面繡著小兔子圖案。

她緊緊攥著毯子，指節發白，像在抓著最后一絲希望。

林然蜷縮在角落，背靠著墻，腦子里全是妹妹笑瞇瞇的臉。

他想起前幾天，妹妹趴在他背上，奶聲奶氣地說：“哥哥，背我！”

他還嫌她重，假裝生氣地放下她，逗得她咯咯笑。

現在，他寧愿背她一輩子，也不愿面對這空蕩蕩的家。

他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愧疚像刀子一樣剜著他的心。

夜深了，鄰居們陸續散去，留下幾句安慰的話。

母親還是坐在門口，低聲呢喃：“悠悠，媽媽在這兒……”

林然咬著嘴唇，悄悄拿起手電筒，想再去集市找一遍。

他剛邁出一步，母親突然抬頭，聲音沙啞：“然然，你去哪兒？”

林然愣住，囁嚅道：“我……我想再去找找。”

母親盯著他，眼神復雜，半晌才說：“別去了，回來吧。”

林然低頭，攥著手電筒，慢慢退回屋里。

接下來的日子，小鎮貼滿了尋人啟事，紅底黑字，醒目刺眼。

林然的父母四處奔走，跑遍了周邊的城市。

每次有線索傳來，母親都燃起希望。

她會放下手里的活，急匆匆趕到派出所，眼睛亮得像星星。

有一次，鄰鎮有人說看到一個像林悠的小女孩，母親連夜趕去。

她帶上林悠的小毯子，攥在手里，像護著最后的寄托。

可每次都是失望，線索斷得干干凈凈。

那個女孩只是長得像，母親回來后坐在床邊，沉默了一整晚。

林然站在門外，聽到她低聲呢喃：“悠悠，你到底在哪兒？”

他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卻不敢進去安慰。

林然變得沉默寡言，成績一落千丈。

他曾是班里的尖子生，老師常夸他腦子靈光。

現在，他上課走神，盯著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數學老師拍著桌子問：“林然，你怎么回事？心思哪兒去了？”

他低頭不語，腦子里全是妹妹抓著他的手咯咯笑的畫面。

同學們在背后議論，說他把妹妹弄丟了。

課間，他們聚在走廊，低聲說：“聽說他就看了一會兒糖人，妹妹就沒了。”

有人嗤笑：“那么小的妹妹都看不住，真沒用。”

林然聽見，卻不敢反駁，低著頭，背著沉重的書包回家。

書包里裝滿了課本，可他覺得最重的，是心里的愧疚。

每次路過集市，他都會繞開，不敢看那條熟悉的街。

母親的身體一天天垮下去，常年吃藥。

她原本愛笑，眼睛彎彎像月牙，鄰居都說她年輕時是個美人。

現在，她頭發花白，咳嗽起來喘不過氣，藥瓶擺滿床頭。

醫生說她是心病，藥只能治標，治不了根。

林然幫她熬藥，聞著苦澀的藥味，眼眶發熱。

母親喝完藥，總是盯著他，眼神復雜，像有話要說。

可她只嘆口氣，揮揮手讓他去寫作業。

父親開始酗酒，回家摔東西，罵著“沒用的東西”。

他以前是個溫和的人，愛給林悠講睡前故事。

現在，他一身酒氣，摔碎了家里的碗，砸壞了林然的書桌。

林然躲在房間，聽著外面乒乓作響，心跳得像擂鼓。

有一次，父親醉醺醺地指著他罵：“要不是你，悠悠怎么會丟？”

林然低頭，喉嚨哽得說不出話，眼淚砸在地板上。

他知道，他們恨他，也恨自己。

他也恨自己，恨那幾秒的疏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開始半夜偷偷跑出去，沿著集市的老路走。

夜里的小鎮安靜得嚇人，只有路燈灑下昏黃的光。

他穿著單薄的襯衫，踩著集市的老石板路，一步步走。

他記得妹妹最愛吃糖葫蘆，每次路過攤子都伸手要。

他幻想著妹妹會突然出現，穿著花裙子，笑著撲進他懷里。

可每次只有冷風吹過，空蕩蕩的街道像在嘲笑他。

他有時會坐在集市盡頭的橋邊，盯著河面發呆。

他怕妹妹被拐走，也怕她掉進河里，可他不敢往下想。

五年過去了，尋人啟事褪色，貼滿了新廣告。

紅底黑字的紙被雨水泡爛，字跡模糊，像林悠的影子。

集市還是那么熱鬧，攤販換了一撥又一撥。

小鎮恢復平靜，仿佛林悠從未存在過。

鄰居們不再提起，偶爾有人問起，母親也只是搖頭。

林然考上外地大學，離開了家。

高考前，他把自己關在房間，埋頭復習，不敢懈怠。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能為父母做的事。

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母親摸著信封，哽咽著說：“然然，你有出息了。”

可她眼底的悲傷，像刀子一樣刺進林然的心。

他很少回去，每次回去，母親只問：“有悠悠的消息嗎？”

她坐在藤椅上，手里還是那條繡著小兔子的毯子。

林然搖頭，母親便不再說話。

她盯著窗外，眼神空洞，像在等一個永遠不會來的答案。

林然拼命工作，攢錢請私家偵探。

他大學畢業后，留在城市，做了一名會計。

他省吃儉用，把工資的大半都花在尋找妹妹上。

他查遍當年的線索，甚至跑去外省的孤兒院。

每次有消息，他都親自去核實，帶著妹妹的照片。

他問遍了孤兒院的老師，翻看了無數檔案。

可每條路都通向死胡同，林悠像蒸發了一樣。

他曾在一家孤兒院，看到一個女孩，背影像極了妹妹。

他激動地跑過去，喊了一聲“悠悠”，女孩卻茫然回頭。

那不是她，林然道了歉，失魂落魄地離開。

2023年，林然39歲，獨自生活在城市。

他住在一間小公寓，墻上掛著妹妹的照片。

那是她兩歲時的照片，笑得天真，眼睛像葡萄一樣亮。

他沒結婚，沒家庭，生活像一潭死水。

同事們常約他吃飯，他總是推脫，寧愿回家看老照片。

他有時會夢見妹妹，夢見她長大了，站在他面前笑。

醒來后，他盯著天花板，眼淚滑進枕頭。

母親早已去世，父親搬去鄉下，斷了聯系。

這年春節，他收到一封婚禮請柬。

請柬裝在紅色信封里，燙金的字體寫著喜慶的祝福。

林然打開一看，里面是老同學周強的邀請函。

周強是他在小鎮念初中時的好友，愛笑，嗓門大。

請柬里還夾著一張便簽，字跡潦草：“林然，回來吧，大家都想你。”

林然盯著便簽，心頭一暖，又有些酸澀。

他已經十幾年沒回小鎮，怕觸碰到那些沉重的回憶。

請柬來自小鎮的老同學，邀請他回去參加婚禮。

周強特意打來電話，語氣熱情得像當年在操場追著打鬧。

“林然，你必須來！兄弟結婚，你不捧場可不行！”

林然握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嗓子有些干。

他本不想去，怕見到熟悉的街巷，怕想起妹妹的笑臉。

可周強不停勸：“大家都問起你，回來聚聚，散散心。”

林然猶豫再三，腦海里閃過當年的點點滴滴。

他想起周強曾陪他貼尋人啟事，跑遍集市的模樣。

最終，他點了點頭，說：“好，我去。”

他買了最早的火車票，春節的票不好搶，他排了半夜隊。

火車上，他盯著窗外，回憶當年的集市。

窗外的田野被薄霧籠罩，像蒙了一層紗。

他想起1998年的夏天，集市上人聲鼎沸，熱得讓人喘不過氣。

他記得妹妹的小臉，圓圓的眼睛像葡萄，笑起來露出小虎牙。

她抓著他的手指，奶聲奶氣地說：“哥哥，糖葫蘆！”

林然會假裝嫌棄，掏出幾毛錢買一串，遞給她。

她吃得滿嘴紅，笑得咯咯響，黏糊糊的手還往他臉上抹。

他也記得那天，他只轉頭看了幾秒糖人。

糖人攤的老頭拉出金色的龍須，他看得入迷。

幾秒鐘，嬰兒車空了，妹妹不見了。

幾秒鐘，毀了一切。

林然閉上眼，指尖攥緊，指甲掐進掌心。

火車到站時，天剛亮，小鎮的空氣帶著泥土的清香。

小鎮還是老樣子，只是多了些新樓。

集市街的石板路換成了柏油路，路邊多了幾家奶茶店。

林然拖著行李，路過老榕樹，樹下還是那個賣燒餅的攤子。

攤主大叔認出了他，笑著喊：“林然？喲，回來啦？”

林然勉強笑了笑，點點頭，快步走開。

他怕多聊幾句，大叔會問起妹妹，揭開他的傷疤。

林然提前一天到了，住進旅館。

旅館是新開的，三層小樓，門口掛著紅燈籠。

他要了個單間，房間簡單，床頭有臺老式收音機。

婚禮當天，林然早早到了會場。

會場設在小鎮的文化禮堂，門口扎了花拱門。

彩帶飄在風中，音響放著喜慶的音樂。

賓客們穿著新衣，臉上洋溢著笑，互相寒暄。

林然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領帶。

老同學熱情招呼他，寒暄了幾句。

周強一把摟住他肩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林然，你這城里人氣質就是不一樣！還是那么帥！”

林然被他逗笑，緊繃的神經稍稍松了些。

周強拉著他介紹其他同學，大家圍上來聊當年。

有人說起初中時偷吃老師粉筆的事，惹得哄笑一片。

林然笑著附和，卻總覺得心不在焉。

賓客們笑語盈盈，一切正常。

禮堂里擺了十幾桌，桌上放著瓜子和喜糖。

小孩在桌間跑來跑去，追著氣球咯咯笑。

林然坐在靠邊的位置，手里捏著一杯茶，眼神游移。

婚禮開始了，新郎站在臺上，笑容滿面。

新郎是周強的表弟，個子高高，穿著黑色西裝。

他握著話筒，感謝賓客，聲音洪亮，帶著點緊張。

音樂響起，新娘緩緩步入會場。

鋼琴曲柔美悠揚，賓客們紛紛轉頭，發出驚嘆。

新娘穿著白色婚紗，紗裙拖曳在地，像一朵盛開的花。

她步伐輕盈，臉上蒙著薄紗，隱約透出微笑。

林然抬頭看去，如遭雷擊般，整個人瞬間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