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歲再婚，本以為是晚年安穩生活的開端，卻沒想到，與繼子的相處漸漸彌漫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氛圍。

年三十晚上，本是闔家準備團圓之際，他的一句話卻徹底打破了平靜，讓我毅然決然地扭頭離開。

我叫林秀雅，今年正好五十歲。

人到了這個年紀，總覺得大半輩子已經過去，剩下的日子不過是數著指頭，看夕陽緩緩落下。

年輕時的風風雨雨，早已被歲月磨平了棱角，只留下眉眼間幾分沉淀下來的從容。

朋友們總說我保養得宜，不像年過半百的人，還帶著幾分年輕時的影子，她們稱之為“風韻猶存”。

或許吧，我自己對著鏡子看，眼角的細紋藏不住，但心態還算年輕。

我之前有過一段婚姻，只是緣分淺薄，丈夫多年前因病離世，留我一人將女兒拉扯大。

女兒如今已成家立業，在外地工作，一年難得回來幾次。

空巢的日子久了，難免寂寞。

經人介紹，我認識了老王，王建國。

他比我大五歲，退休前是中學的物理老師，性格溫和，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斯文。

老王也經歷過一段婚姻，他的妻子前些年走了，留下一個兒子。

我們兩人相識，像是兩艘漂泊許久的小船，終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彼此的情況都了解，沒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只求晚年能有個伴，說說話，散散步，安安穩穩度過余生。

幾次接觸下來，覺得老王人確實不錯，對我體貼，說話總是慢聲細語。

他的兒子，叫王梓鈞，小名阿鈞。

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家環境不錯的茶館里。

阿鈞大概三十歲不到的樣子，個子挺高，穿著干凈的白襯衫，頭發梳得整整齊齊。

他不像老王那樣內斂，眼神里透著一股機靈勁兒，但說話很有禮貌。

他主動站起來，喊我：“林阿姨好。”

聲音清朗，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

那天他話不多，多數時間是聽我和老王聊天，偶爾會插一兩句，幫我們添茶倒水，顯得很周到。

我對他印象不壞，覺得是個有教養的孩子。

老王提起他兒子時，語氣里總是帶著自豪，說阿鈞雖然年輕，但在公司里已經是部門骨干了。

相處了大半年，我和老王的感情穩定下來，便決定搭伙過日子。

沒有辦隆重的婚禮，只是請了雙方最親近的幾位親友吃了頓飯，領了證，就算正式組建了新的家庭。

我搬進了老王的房子。

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老房子，收拾得干凈整潔。

老王把主臥讓給了我，他自己住次臥。

阿鈞有自己的住處，離得不算太遠，但他說為了方便照顧父親，也常常會回來住，就住在剩下那間朝北的小臥室。

我對此沒有意見，畢竟那是他的家。

婚后的生活平靜而溫馨。

我原本也擔心過繼母難當，怕和阿鈞處不好關系。

但阿鈞表現得一直很得體。

他依然喊我“林阿姨”，帶著一種客氣又親近的分寸感。

每天早上，如果他在家，總會比我先起來，有時候會買好早餐放在桌上。

“林阿姨，今天買了您上次說喜歡吃的那家店的油條。”他會這樣說，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我做的家常菜，他總是第一個捧場。

“林阿姨，您這手藝真是絕了，比外面館子好吃多了。”

“這魚燒得真嫩，一點腥味都沒有。”

“爸，您真有福氣。”

他夸贊的話語自然流暢，聽起來讓人心里熨帖。

老王在一旁聽著，總是呵呵地笑，眼神里滿是滿足。

有時周末，阿鈞會開車帶我們去郊外散散心。

他會細心地準備好水果和零食，提前規劃好路線。

路上，他會放一些舒緩的音樂，偶爾和老王聊聊工作上的事，或者講些社會上的趣聞。

他似乎很懂得如何活躍氣氛，讓車里的時光不至于沉悶。

我坐在后座，看著窗外掠過的風景，聽著父子倆的交談，心里是安寧的。

只是，偶爾，我會捕捉到阿鈞透過后視鏡投來的目光。

那目光并不直接，停留的時間也很短暫，但我總覺得，那里面似乎藏著些什么，不是看長輩的那種純粹的尊敬。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畢竟，我已經是五十歲的人了，還能有什么讓人惦記的呢？

大概是年輕人的好奇，或者只是無意識的掃視。

他對我確實是好的，甚至可以說是“過分”的好。

家里的重活累活，他從不讓我沾手。

換煤氣罐，修水龍頭，搬米扛油，只要他在家，總是第一時間搶過去干。

“林阿姨，您歇著，這些我來。”

他的語氣總是那么理所當然。

有時候我出門買菜回來，手里提著東西，在樓下碰到他，他會立刻接過去，一直送到廚房。

“阿姨，下次買重點的東西，給我打個電話，我去幫您拿。”

他的關心細致入微，甚至超過了老王。

老王有時候會打趣：“阿鈞現在比我還像一家之主了，什么都管。”

阿鈞就笑笑，不說話，眼角的余光似乎輕輕掃過我。

我注意到，阿鈞似乎很在意我的穿著打扮。

有一次我穿了件新買的墨綠色旗袍，是女兒寄給我的生日禮物，料子和剪裁都很好。

那天阿鈞正好回來吃飯。

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我身上，頓了頓。

“林阿姨，您今天真漂亮。”他說，語氣比平時要認真一些，“這件衣服很襯您。”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是女兒買的。”

“嗯，很有眼光。”他點點頭，視線在我身上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往常長了那么一點點。

飯桌上，他又提起：“阿姨，您就該多穿這樣亮色的衣服，顯得特別有氣質。”

老王也附和：“是啊，秀雅穿什么都好看。”

我心里有些微妙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阿鈞的稱贊，似乎總帶著一種超越普通晚輩對長輩的欣賞。

但我找不到任何實際的證據，他的言行舉止，都挑不出明顯的錯處。

他從不與我有任何不必要的肢體接觸，說話也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只是那種氛圍，那種偶爾流露出的、過于專注的眼神，和一些細節上過度的關心，讓我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日子一天天過去，秋去冬來。

天氣漸漸冷了。

我給老王和阿鈞都織了新的毛衣。

給老王的是穩重的灰色，給阿鈞的是年輕些的藏藍色。

阿鈞收到毛衣的時候，很高興。

他立刻就試穿了，對著鏡子照了又照。

“林阿姨，您手太巧了，又合身又暖和。”

“比買的還好。”

他穿著那件藏藍色的毛衣，確實顯得精神不少。

那幾天，他只要在家，就一直穿著那件毛衣。

老王見了，還開玩笑說：“看把你美的，像個小孩子得了新玩具。”

阿鈞只是笑，目光卻若有若無地瞟向我。

我注意到，他似乎很喜歡待在家里。

以前聽老王說，阿鈞工作忙，應酬多，不常回家住。

但我搬來之后，他回家的頻率明顯高了很多。

有時甚至工作日晚上，他也會開車回來，說是“想喝阿姨煲的湯了”。

他會坐在客廳看電視，或者在書房處理一些工作。

但我總感覺，他的注意力，有一部分是放在我身上的。

比如我在廚房忙碌時，他會端著杯水，靠在廚房門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話。

聊天的內容都很家常，天氣、菜價、鄰居家的狗。

可他站的位置，總讓我覺得廚房的空間變得有些逼仄。

他的目光，有時會落在我的臉上，有時會落在我的手上。

我切菜的動作，都仿佛被放慢了鏡頭。

那種被注視的感覺，讓我有些不自在。

還有一次，我晚上睡不著，起來到客廳倒水喝。

客廳的燈關著，只有窗外朦朧的月光灑進來。

我剛走到飲水機旁，忽然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影。

嚇了我一跳。

“誰？”我聲音有些發緊。

“是我，林阿姨。”阿鈞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很平靜。

“阿鈞？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我松了口氣，按下飲水機的開關。

“有點失眠，出來坐坐。”他說。

“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我隨口問了一句。

“可能吧。”他頓了頓，又說，“林阿姨，您也要注意身體，別太操勞了。”

“我知道，謝謝你。”我接了水，轉身想回房間。

“阿姨。”他又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沒什么，”他似乎遲疑了一下，“就是想說，有您在，這個家感覺溫暖多了。”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莫名的情緒。

我心里咯噔一下，沒接話，說了句“早點休息”，就匆匆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我卻久久無法入睡。

阿鈞剛才的話，還有他坐在黑暗中的樣子，總在我腦海里盤旋。

我越來越覺得，他對我的態度，有些超出了正常的界限。

但這一切都只是我的感覺，是微妙的氛圍，是難以言說的眼神。

我無法向老王訴說，這顯得我自作多情，甚至有些齷齪。

我只能把這份不安壓在心底，面上依舊維持著和睦的家庭關系。

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更年期的女人總是容易胡思亂想。

我努力說服自己。

日子臨近年關，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過年了。

街上的年味兒越來越濃。

我和老王也開始置辦年貨，打掃衛生。

阿鈞這幾天回來的更勤了，也幫著忙里忙外。

就在這個時候，老王突然病倒了。

那天晚上，他吃了飯覺得胸口悶得慌，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我和阿鈞趕緊把他送到了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是急性心肌炎，需要立刻住院治療。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

老王一向身體硬朗，怎么會突然病得這么重？

醫院里，看著躺在病床上，插著各種管子的老王，我心疼得直掉眼淚。

阿鈞在一旁安慰我：“林阿姨，您別太擔心，醫生說送來的及時，爸會沒事的。”

他的表情很鎮定，有條不紊地辦理各種手續，和醫生溝通病情。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有他在，真好。

老王住院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白天我去醫院照顧老王，晚上阿鈞去替換我，讓我回家休息。

他說：“阿姨，您也上了年紀，不能一直熬著，家里總得有個人休息好。”

我拗不過他，只好答應。

醫院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讓我身心俱疲。

但只要看到老王的病情在好轉，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阿鈞表現得像個真正的頂梁柱。

他不僅細心照顧父親，還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他會提前買好我愛吃的菜放在冰箱里，提醒我按時吃飯。

甚至會幫我把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了晾好。

他的周到和體貼，讓我十分感激。

那份之前隱隱的不安，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沖淡了。

我開始覺得，也許之前真的是我多心了，阿鈞只是一個孝順、懂事的孩子。

他對我的好，是出于對父親的愛，以及對這個新家庭的維護。

我為自己之前的猜疑感到有些愧疚。

轉眼就到了年三十。

外面的鞭炮聲零零星星地響起來，家家戶戶都沉浸在團圓的喜悅中。

而我和阿鈞，卻要在這個萬家燈火的夜晚，守著空蕩蕩的家。

老王的病情穩定了許多，但還需要留院觀察幾天，不能回家過年。

這讓我們倆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中午，阿鈞從醫院回來，帶回了醫生的話，說老王今天精神不錯，很想吃家里的餃子。

“林阿姨，要不我們晚上包點餃子，給爸送去吧？”阿鈞提議道，“也讓他感受點年味兒。”

“好啊。”我立刻贊成。

雖然心情低落，但能讓老王開心點，我也愿意忙活。

于是，這個除夕的下午，家里難得地有了一點煙火氣。

我和阿鈞分工合作。

我剁餡，他揉面。

廚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窗外是越來越密集的鞭炮聲，窗內是砧板上篤篤的剁肉聲，和面盆里揉搓面團的聲音。

氣氛有些安靜。

阿鈞揉面的動作很熟練，手臂的肌肉線條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他低著頭，神情專注。

我把剁好的白菜攥干水分，拌進肉餡里，加入蔥姜末、醬油、香油。

香氣漸漸彌漫開來。

“阿鈞，面揉得怎么樣了？”我問。

他抬起頭，臉上沾了點面粉，沖我笑了笑：“差不多了，阿姨，您看這軟硬行嗎？”

他說著，把手里的面團稍微舉了舉。

他的眼神很亮，在廚房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我看著他，心里那份被壓下去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悄悄冒了出來。

我們開始一起包餃子。

他搟皮，我包餡。

他的手指修長，搟出的餃子皮又圓又勻。

我包餃子的速度很快，一個個白胖的元寶在他搟出的皮上成型。

我們并排站在灶臺前，手臂偶爾會很接近，但始終沒有碰到。

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混雜著面粉的味道。

我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溫熱地拂過我的耳畔。

廚房的空間仿佛變得越來越小，空氣也越來越粘稠。

我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我不敢看他，只能低著頭，專注于手里的動作。

“阿姨，您包的餃子真好看。”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近。

“熟能生巧罷了。”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是啊，”他輕聲應著，尾音拖得有些長，“就像您這個人一樣，越看越有味道。”

我的手一頓，一個餃子差點沒捏攏。

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猛地抬起頭，想去看他的表情。

他卻恰好低下頭去搟另一個皮，避開了我的視線。

他是在夸我嗎？還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廚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我們兩人包餃子的細微聲響，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喧鬧。

餃子很快就包好了，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兩個蓋簾。

一部分準備下鍋煮了帶去醫院，一部分留著我們倆晚上吃。

鍋里的水燒開了，我把餃子一個個下進去。

熱氣騰騰的水汽立刻彌漫了整個廚房，模糊了視線。

阿鈞站在我身后不遠處，沒有離開。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像是有實質的重量，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餃子在鍋里翻滾著，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年夜飯的氛圍，本該是溫暖而期待的。

可我心里，卻越來越沉。

我用漏勺輕輕攪動著鍋里的餃子，避免它們粘連。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后阿鈞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里。

我拿著漏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鍋里的水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猛烈跳動的聲音，撞擊著胸腔。

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過身。

當我看到阿鈞站在燈光下，看著我的眼神，以及他臉上那種理所當然又帶著某種期盼的表情時，我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到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