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冬,李建國踏上北大荒的雪地,寒風刺骨,卻難掩他年輕的熱血。
在農場,他遇見林曉晴,她的笑如月牙,溫暖了他艱苦的歲月。
“建國,咱一起熬出頭!”河邊,他緊握她的手,誓言鏗鏘。
可1972年,政策突變,他被迫回城,曉晴淚眼相送:“別忘了北大荒!”
火車遠去,她的背影漸模糊。
多年后,已是處級干部的建國,生活平靜如水,直到一封信打破沉寂.....
1968年的冬天,李建國站在北大荒的雪地上,寒風像刀子刮過他年輕的臉,刺得他眼角生疼。
他從江西而來,十九歲,懷揣滿腔熱血,卻掩不住對這片陌生荒原的忐忑。
背井離鄉的滋味像一塊冰冷的石頭壓在心頭,他望著無邊無際的雪野,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可他咬緊牙關,暗自發誓:既來了,就要干出點名堂,不能讓家里人瞧不起。
農場的生活殘酷,白天揮鍬開墾凍土,手掌磨出一層層血泡,疼得他夜里睡不著。
晚上擠在漏風的宿舍,煤油燈下啃冷窩頭,寒風從墻縫鉆進來,裹著薄被的他凍得直哆嗦。
他常攥著母親臨行前塞給他的舊手帕,上面繡著“平安”二字,像一道微弱的暖流。
每當疲憊和迷茫涌上來,他便握緊手帕,告訴自己:再苦,也要熬過去。
同來的知青里,有個上海青年王強,嘴上總掛著回城當大官的夢,愛拉著建國吹牛。
王強瘦高個,臉上帶著幾分市井的狡黠,點煙時手抖得煙灰撒了一身。
“建國,你這老實人,得學點城里人的機靈!”王強遞過一根皺巴巴的煙,笑得吊兒郎當,露出一口煙熏黃的牙。
李建國擺手拒絕,眼神卻堅定,他不喜歡王強的油滑,卻羨慕他面對苦日子時的那份輕松。
他低頭看著自己凍得發紅的手,暗想:機靈不重要,踏實干活才是真。
可夜深人靜,宿舍鼾聲四起,他躺在硬板床上,盯著屋頂裂縫,心里泛起一絲迷茫:這片荒原,能不能留下他的痕跡?
林曉晴是農場食堂的幫廚,哈爾濱本地姑娘,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暖意。
她不過十八歲,臉龐被寒風吹得有些粗糙,可那雙眼睛像雪地里的清泉,干凈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曉晴總在建國打飯時多舀一勺稀粥,或偷偷塞塊窩頭,低聲說:“南方人,胃得養好。”
她聲音輕柔,像冬日里的一縷微風,拂過建國疲憊的心,讓他接過飯碗時手心發燙。
那窩頭雖粗糙,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像她遞過來時指尖的溫度。
建國不明白為何她的小小善意讓自己如此在意,但每一次多出的粥、每一個快速的微笑,都像荒原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一次清晨,建國在食堂外滑倒,碗里的粥灑了一地,雪地里混著泥,狼狽得他臉紅到耳根。
他低聲咒罵,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可曉晴拿著掃帚走過來,默默掃去臟雪。
“別這副苦臉,里面還有粥。”她抬頭,語氣輕松,嘴角微微上揚。
建國愣住,尷尬和感激交織,囁嚅著道謝,心里卻像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
從那以后,他們的交集多了起來,像雪地上漸深的腳印,慢慢連成一條路。
一個周日,曉晴帶他去林子邊,教他摘凍得硬邦邦的野梨,那些梨子像冰雕的小燈籠,掛在光禿禿的枝頭。
她笑他手笨,摘一顆掉兩顆,雪地上滾了一地“珍珠”。
“建國,你這南方人,凍得跟傻狍子似的。”曉晴捂嘴笑,遞給他一雙她親手縫的棉手套。
她的笑聲清脆,像風鈴在雪地里響,建國接過手套。
那一瞬,他心跳得像擂鼓,臉紅得像天邊的晚霞,腦子里一片空白。
1970年春,荒原的雪化了,野花開得像星星,點綴在廣袤的綠野上,像是給這片苦寒之地披上了一層溫柔。
李建國和林曉晴的感情也在悄悄萌芽,像春天的草芽,細小卻頑強,帶著讓人心動的生機。
他們從食堂的短暫交談,變成了林間小路的并肩而行,每一次相視一笑,都讓建國覺得日子有了光。
一次集體勞動后,知青們被安排到河邊洗衣服,冰冷的河水凍得人手腳發麻,建國卻覺得這活兒比開墾凍土輕松。
曉晴蹲在河邊,搓洗著衣物,哼著一首哈爾濱的民謠,聲音輕快,像春風拂過。
建國偷瞄她,陽光灑在曉晴臉上,映得她皮膚泛著淡淡的光暈,額前散落的碎發被風吹動,美得像畫。
她突然抬頭,捉到他的目光,笑著抓起一把河水潑向他:“發什么呆?洗你的衣服!”
水花濺了建國一身,冰得他一激靈,卻忍不住咧嘴笑,假裝生氣地反潑回去。
曉晴尖叫著躲,笑著跑開,建國追著她,兩人像孩子般在河邊嬉鬧,笑聲在空曠的荒原上回蕩。
追到一叢野草旁,曉晴腳下一滑,建國連忙伸手拉她,兩人一起摔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陽光從樹梢漏下,灑在他們身上,曉晴的笑聲漸漸停了,臉頰泛紅,眼睛亮得像河面上的波光。
建國躺在她身旁,心跳得像擂鼓,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曉晴,咱一起熬出頭。”
他的聲音帶著南方口音的軟糯,卻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像是在對她,也在對自己許諾。
曉晴沒說話,只是輕輕靠在他肩上,溫暖的觸感讓建國覺得,整個荒原的苦澀都在這一刻化成了甜。
他們并肩躺了一會兒,草地的清香混著她發間的淡淡氣息,建國閉上眼,覺得這就是他想要的未來。
回到宿舍,知青們已經聽說了河邊的事,圍著建國起哄,上海來的王強擠眉弄眼:“建國,你這小子,行啊,拿下本地姑娘了!”
他拍著建國的肩,語氣里帶著幾分揶揄,幾分羨慕,宿舍里哄笑一片。
建國紅著臉瞪他,嘴里嚷著“別瞎說”,心里卻像揣了只小鹿,亂撞得讓他嘴角藏不住笑。
他覺得自己抓住了天大的幸運,曉晴的笑、她的溫柔,像一盞燈,照亮了他對未來的所有想象。
從那天起,建國干活更賣力了,仿佛只要夠努力,就能早點帶曉晴離開這片荒原。
他開始偷偷攢下每月的津貼,藏在枕頭下的鐵盒里,盤算著回城后要給曉晴買條花裙子。
曉晴似乎也變了,給他送飯時會多停留片刻,眼神里藏著柔情,像是默認了這份心照不宣的承諾。
可好景不長,1972年,政策松動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遍農場,知青們開始議論回城的事。
建國起初不信,直到一封家信送到他手上,母親在信里說,家里托了關系,讓他回南昌進國營廠。
他拿著信,手指微微發抖,既喜又憂,喜的是能離開苦寒的北大荒,憂的是曉晴怎么辦。
他找到曉晴,把她拉到林子邊,急切地說:“曉晴,我回去后就攢錢,接你去南昌,咱們結婚!”
他的聲音里滿是憧憬,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像是已經看見了他們在南昌的小家。
曉晴低著頭,咬著唇,半晌才擠出一句:“你先回去吧,別讓我拖累你。”
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帶著一絲建國聽不懂的沉重,像是有什么壓在她心頭。
建國急了,抓住她的肩:“什么拖累?我不怕!曉晴,你信我!”
他語氣堅定,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可曉晴只是搖搖頭,眼睛蒙上一層霧氣。
她沒再多說,轉身走回宿舍,留下建國站在林子里,心像被什么揪住,隱隱作痛。
臨行前一天,曉晴終于出現在他面前,臉色蒼白,眼圈泛紅,像哭過。
她沒提那天的事,只默默幫他收拾行李,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什么。
送他上火車時,她塞給他一條她親手織的毛圍巾,針腳細密,帶著她手心的溫度。
“別忘了北大荒。”她聲音哽咽,眼睛紅得像秋天的楓葉,低聲說了一句便轉過身。
建國愣住,想拉住她,可她已經快步走開,背影瘦小得像被風一吹就散。
火車站臺上人聲嘈雜,知青們抱著行李擠來擠去,王強也在人群里,拍著建國的肩:“回去好好干,別忘了兄弟們!”
建國沒心思搭話,緊緊攥著那條圍巾,眼睛死死盯著曉晴消失的方向。
火車開動,他趴在車窗邊,透過模糊的玻璃,看她孤零零站在雪地,越來越小。
寒風卷起雪花,遮住了她的身影,建國覺得心口像被撕開一道口子,空得發慌。
他把圍巾裹在手上,指尖摩挲著粗糙的毛線,喉嚨哽得說不出話。
火車轟鳴,載著他遠離北大荒,可曉晴的背影卻像刻在他心里,怎么也抹不去。
回南昌后,李建國當了國營廠的文書,城市生活像一團亂麻,讓他暈頭轉向。
工廠的節奏快得像飛轉的機器,每天抄寫報表、整理檔案,忙得他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他租了間逼仄的單人宿舍,晚上躺在吱吱作響的木床上,耳邊卻總響起北大荒的風聲和曉晴的笑。
他試著給曉晴寫信,用廠里發的粗糙信紙,字斟句酌,寫滿了對她的思念和回城后的打算。
第一封信寄到農場,他滿心期待地等回音,可一個月過去,信箱空空如也。
他又寄了兩封,換了不同的措辭,甚至夾了張自己在廠門口拍的照片,想讓她知道他過得還好。
可信件如石沉大海,沒有一絲回應,建國開始失眠,夜里盯著天花板,心像被什么啃噬。
他托還在農場的王強幫忙打聽,幾個月后,王強的回信寄來,只有寥寥幾行:“曉晴家搬走了,沒人知道去哪。”
信紙在建國手里攥得發皺,他呆坐半晌,心像被掏空,只剩一片荒涼。
他不甘心,又托了其他知青打聽,可得到的都是相似的消息:曉晴像從北大荒蒸發了一樣。
生活不等人,工廠的任務壓得他喘不過氣,同事的笑臉、領導的催促,逼著他把思念壓在心底。
漸漸地,他不再提曉晴,連那條她織的毛圍巾,也被他小心收進箱底,不敢再碰。
1975年,建國在廠里認識了張秀蘭,一個溫柔賢惠的會計,笑起來帶著南方女子的靦腆。
秀蘭的細心讓他感到踏實,她會提醒他天冷加衣,偶爾送一碗自家熬的紅豆湯。
建國被她的溫暖打動,覺得自己不能總活在回憶里,曉晴已是過去,他得向前看。
他們結婚了,次年生下女兒小雯,秀蘭的笑和小雯的哭聲,填滿了建國的新生活。
日子平穩如水,卻少了北大荒時心跳加速的激情,建國偶爾會想起曉晴,但很快被瑣事沖散。
1980年代,建國憑著踏實肯干,升為副廠長,成了廠里的中堅力量。
他學會了應酬,學會了在會議上字斟句酌,生活像一列火車,按部就班地向前。
后來,他調到政府部門當科長,搬進寬敞的家屬樓,女兒小雯也成了他最大的驕傲。
北大荒的往事,像一本泛黃的舊書,被他壓在抽屜深處,連他自己也不愿輕易翻開。
他有時會夢見雪地里的曉晴,醒來卻只剩空蕩蕩的枕邊,和秀蘭均勻的呼吸聲。
40年后,建國年近五十,鬢角白了,已是市里的處級干部,肩上扛著更多的責任。
他習慣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批文件、開會,偶爾陪領導應酬,喝幾杯酒臉紅得像年輕人。
女兒小雯考上了大學,假期回家會給他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建國看著她,覺得這輩子值了。
這天,他從會議室出來,推開辦公室的門,桌上放著一封泛黃的信,郵戳來自黑龍江。
信封的字跡陌生,歪歪斜斜,像寫得極慢,建國皺眉,以為是老同事的問候,隨手拆開。
里面只有一張薄信紙,抬頭寫著:“建國,我是曉晴。”五個字像驚雷炸響。
建國手一抖,信紙差點滑落,腦子里像被閃電劈開,塵封的記憶洶涌而來。
他定了定神,強迫自己讀下去,信里說曉晴這些年過得不好,提到了當年的分別。
她沒解釋為何失聯,只淡淡寫了幾句,像是耗盡了力氣,字跡越來越潦草。
最后一句卻像重錘砸在他心上:“你有個兒子,今年二十八歲。”
建國臉色煞白,耳邊嗡嗡作響,感覺天旋地轉,辦公室的墻仿佛在向他壓來。
二十八歲?兒子?他和曉晴分開時,她從沒提過懷孕,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他腦子里亂成一團,是誤會,還是有人惡作劇?他不敢往下想,胸口像壓了塊石頭。
他反復讀那句“兒子”,試圖找出破綻,可字跡雖弱,卻帶著一股熟悉的倔強,像曉晴的性格。
建國癱坐在椅子上,額頭滲出冷汗,目光落在信封上,里面還有什么東西鼓鼓囊囊。
他顫抖著伸手,抖落了一件東西,落在桌上,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建國低頭一看,呼吸猛地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