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陳銘,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如果非要說有什么不普通的,那就是我家在老城區開了個香燭店,我從小跟著爺爺學了點道家的皮毛。
我的黑人同學大衛,是個來自美國的交換生,對所有中國元素都充滿了獵奇心理。
那天,他跑到我家的店里,對著貨架上那些花花綠綠的“紙錢”愛不釋手。
“嘿,陳!這是什么?中國的古代貨幣嗎?太酷了,上面的畫好精美!”他拿起一沓印著“天地銀行”的冥幣,像發現了新大陸。
我哭笑不得,跟他解釋:“這叫冥幣,是燒給我們已經去世的親人,讓他們在那邊用的。”
大衛的眼睛更亮了:“哦!我知道,就像墨西哥的亡靈節!這是一種祝福,對嗎?我能買一些嗎?我想把它當作藝術品收藏。”
看著他那張真誠又無辜的臉,我沒好意思拒絕。況且,這東西本來也不值錢。
“行吧,你拿一沓去,給我十塊錢意思一下就行。”我隨手從柜臺最里面,抽了一沓看起來最陳舊、紙張泛黃的遞給他。那沓錢放了很久,連爺爺都忘了是什么時候收進來的。
我當時還半開玩笑地囑咐了一句:“記住,這玩意兒陰氣重,別亂用,更別放在臥室。”
大衛哈哈大笑,顯然沒把我的話當回事,付了錢,興高采烈地把那沓冥幣塞進背包,仿佛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寶。
我搖了搖頭,以為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文化交流小插曲。
我錯了。
錯得離譜。
02.
事情是從第二天開始不對勁的。
大衛給我發消息,說他昨晚睡得特別不好,總感覺寢室里有人在走來走去。
“陳,你們中國的大學宿舍也鬧鬼嗎?我昨晚好像聽到了有人在數錢的聲音,咔噠,咔噠的。”他消息后面跟了個骷髏頭的表情。
我當時正在上課,只當他是在開玩笑,隨手回了句:“是你太累了,出現幻聽了。”
他沒再回復。
到了晚上,他又發來一張照片,是他寢室的書桌。
照片上,他買走的那沓冥幣,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中央,但旁邊散落著幾張。
“太奇怪了!我發誓我睡覺前把它們捆得好好的,但早上起來就變成這樣了!像有人動過一樣!”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立刻打字問他:“你是不是把冥幣帶進寢室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別放臥室嗎?”
過了很久,他才回復:“是的……我覺得它很漂亮,就放在書桌上了。這有什么問題嗎?”
我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
“大衛,聽我說,那東西不是藝術品,它有特定的用途。你現在立刻把它請出你的寢室,最好是找個沒人的十字路口燒掉。”
電話那頭,大衛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陳,你太迷信了。這只是紙而已。不過……我確實感覺我的房間……變冷了。”
03.
第三天,我一整天都沒收到大衛的消息。
我給他發了幾條信息,他都沒回。打電話過去,也無人接聽。
我心里越來越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我。
那沓冥幣很古怪。我后來回想起來,那上面印的閻王頭像,眼睛部分是深紅色的,和我家賣的其他冥幣完全不一樣。爺爺說過,這種叫“血眼過路錢”,是給那些有大怨氣的橫死之人準備的,尋常小鬼根本不敢收。
我當時怎么就順手把那沓錢給了大衛?
我越想越害怕,下午沒課,便直接跑去了留學生宿舍樓。
宿管阿姨攔住了我,說不是本樓的學生不能進。我急得滿頭大汗,正準備硬闖,宿舍的玻璃門“嘩啦”一聲從里面被拉開。
大衛沖了出來。
或者說,是“滾”了出來。
他雙目赤紅,眼窩深陷,眼球上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干了精氣。他的嘴唇發紫,渾身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了我的肉里。
他的嗓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無盡的恐懼。
“陳!救我!它來了!它一直跟著我!”
04.
我把他扶到旁邊的石凳上,他全身冰冷,沒有一絲活人的溫度。
“大衛,冷靜點!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抓住他的肩膀,試圖讓他鎮定下來。
他驚恐地環顧四周,仿佛空氣中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在盯著他。
“它……它就在我房間里!那個穿古代衣服的影子!它一直問我要錢!它說錢不夠!”
我腦子“嗡”的一聲。
“你對那沓冥幣做了什么?!”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這是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大衛渾身一顫,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沒做什么……我就把它放在枕頭底下了……”
“什么?!”我頭皮發麻,“你把它墊在枕頭下面睡覺?!”
“我以為……我以為這能給我帶來好運……”他帶著哭腔說,“第一天晚上,我夢見一個模糊的人影。第二天,我能清楚地看到它站在我的床邊,它好像在對我笑……今天……今天我睜開眼,它就趴在我的天花板上,臉幾乎貼著我的臉!它說……它說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
把冥幣壓在枕下,在“那邊”的世界里,這就是一種契約。相當于你每晚都在告訴它:“我在這里,錢也在這里,你隨時可以來拿。”
而大衛一個陽氣旺盛的外國人,對這些東西毫無敬畏之心,簡直就是黑夜里最亮的引魂燈。
那“血眼過路錢”,引來的絕對不是善茬!
我立刻做出決定:“不行,必須去你寢室看看。你帶路,別怕,有我。”
我從隨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張爺爺給我的護身符,塞進大衛的手里:“攥緊它,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符紙溫熱,大衛抖得沒那么厲害了。他點了點頭,帶著我走進了那棟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留學生宿舍樓。
05.
大衛的寢室在走廊盡頭。
還沒走到門口,我就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那不是空調的冷,而是一種浸透骨髓的陰冷。
門是虛掩著的。
我推開門,一股混雜著潮濕和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
房間里沒有開燈,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昏暗。桌子上,那沓冥幣依舊擺在那里,但看起來似乎比我賣給他時更舊了,紙張邊緣微微卷起,像是被水浸過一樣。
我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羅盤。
指針瘋狂地旋轉,根本定不住。
“糟了……”我心里一沉,“陰氣太重,已經形成了一個‘場’。”
這意味著,那東西已經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地盤了。
我讓大衛站在門口,千萬不要進來。我自己則走到房間中央,從口袋里掏出三根清香,用打火機點燃。
按照道家的規矩,這是“問路香”,一來是試探,二來是敬告。
“此間主人,陽壽未盡。閣下拿錢辦事,不應傷及無辜。今日我代我朋友,與你談個和解。”
我的話音剛落。
“吱呀——”
緊閉的窗戶,猛地被一陣陰風吹開!
三根被我穩穩插在桌角的清香,中間的那一根,瞬間從中斷裂,滅了。
我心頭巨震。
斷香,大兇之兆!說明對方根本不接受和解,而且怨氣滔天!
緊接著,一個冰冷、怨毒,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我耳邊響起。那聲音仿佛貼著我的耳廓,每一個字都帶著能把人凍僵的寒氣。
“和解?你爺爺陳長生當年欠我的債,我沒找他,已經算是和解了。”
“現在,你用我的買命錢做人情……你說,這筆賬,該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