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回沈府的路上,我被幾個陌生人拖進巷口。
他們拳打腳踢,每一下都重重地擊打在我的肚子上。
沈云儒找到我時,我已經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他渾身顫抖地抱著我一路狂奔到南京最好的教會醫院,跪求洋大夫救我。
從小腹鉆心的疼痛中蘇醒,沈云儒和他弟弟沈云庭的對話傳入耳中。
「孩子確定沒保住吧?」
「哥你別難過,我看那個洋大夫進進出出手術室好幾次,確實盡力了,但沒保住。」
「沒保住就好。」
沈云儒松了口氣。
「啊?你不想要孩子?」
「盡快把蘇梅保出來,她懷的才是我的孩子。」
1
下腹傳來的疼痛真真切切,提醒著我聽到的對話不是幻覺。
「為什么不攔著那個洋大夫報警?」
沈云儒語氣急躁。
「他說他是傳教士,不會容忍孕婦被毆打,攔也攔不住啊!」
云庭看了一眼臉色極其難看的哥哥,又說:「但是哥你放心,我們已經打點了警署,不會讓沈蘇兩家關系太難堪的。」
「盡快把蘇梅保出來,她懷的才是我的孩子,絕不能在里面受罪。」
「啊?」云庭震驚得喊了出來。
「但是要嫂子撤案,蘇大小姐才能被保出來。」他支支吾吾地問:「嫂子的孩子都被打沒了,還能撤案嗎?」
沈云儒十分平靜,「流產而已,以后再生。」
「但是那個洋大夫說嫂子傷得太重,以后很難再懷小孩了。」
聽得出,云庭的話語中滿是難過。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會這樣……」沈云儒似乎難以置信,「蘇梅說過只是想教訓她一下……」
「原來你早知道!」云庭憤憤不平,「你居然縱容蘇大小姐打嫂子!」
緊接著,響起一陣拳腳相加聲。
片刻后,我才又聽到沈云儒的聲音,語氣有些愧疚:「我也沒想到蘇梅下手這么狠。是我欠考慮,我欠婉秋的。」
他頓了頓,又像是說服自己般喃喃地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也給她找了最先進的醫院,也請了最好的洋大夫。」
「那有啥用!嫂子也不能再生了!」云庭不滿地嘀咕。
沈云儒嘆了口氣,「不能生了也好,以后收養一個便是。」
「可你去西洋留學這三年,嫂子全心全意、里外操持。」云庭有些哽咽,「你日后是想把蘇大小姐也娶進門?嫂子看到她和孩子得多傷心!」
「蘇梅是接受過新思想的新女性,不會拘泥于婚姻的形式。」
2
細想起來,自打他留洋歸來,滿嘴的新世界新思想,對我這個「舊女性」開始漸漸挑剔。
沈云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往后余生,我會照顧好婉秋,盡我的能力去補償她。」
「另外,」他補充道:「這些事千萬不要和她說,你嫂子是舊思想,知道了會受不了的。」
「真是弄不懂你這下過西洋留過學的人,腦子里都是什么奇怪玩意兒!」
云庭氣憤地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了沈云儒。
他輕輕地走到病床前坐下,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舉到唇邊不停地摩挲親吻著。
一滴眼淚落到我手上,熱得發燙。
「婉秋,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今后我和你永遠不分開……」
之后的幾天,沈云儒天天到醫院,盡心盡力地照顧我。
他去好幾里外的城南買我愛吃的小籠包。
送來他親手熬了好幾個小時的小米粥。
他打熱水給我洗腳,溫柔地清洗每個腳趾縫。
看到我疼得滿頭大汗,他求著洋大夫給我用上非常珍貴的止疼藥。
我甚至懷疑,之前聽到的那些都是幻覺。
可是,肚子的疼痛時刻提醒我,我的孩子沒有了。
我不像沈云儒和蘇梅一樣留過洋,也不懂什么新女性新思想。
但我絕對不會原諒傷害過我的人。
沈云儒,你早已將我的心傷得千瘡百孔,這副溫柔的嘴臉還要裝到幾時?
直到他對我溫柔地說:「婉秋,有個事要和你商量。」
看來他是要攤牌了。
3
「那天打你的幾個人,都已經被警署抓到了。」
他的聲音溫柔如舊,但按摩我雙腿的力道無意識地加重了一些。
「你說巧不巧,居然是蘇家醬園的幾個伙計。」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么表情,又繼續說。
「他們說是有人買醬菜不給錢,便追出去抓人,結果卻把你誤認成那個小偷了。」
倒是個不錯的借口。
「都是誤會。蘇家大老爺非要親自來看望你,給你送補品,我怕不方便,好說歹說才攔下。」
「那幾個年輕的伙計也是真可憐,這些天一直被關在牢房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如果真被判刑就要坐牢了。」
我伸手覆上自己的肚子。
好疼。
「畢竟是一場誤會,而且你也沒啥大事。」
心更疼。
我默默地將腿從他手中挪開。
「我們和蘇家世代交往,別因為這點小事傷了情分。」
說著,他撩起長袍,站起身將旁邊桌上的撤案申請書遞到我面前。
「只要咱撤了案,這事也就過去了。」
撤案申請上,蘇梅的名字和幾個陌生名字列在一起。
我怔怔地盯著,又抬眼看向沈云儒,等著他的解釋。
「哦,蘇梅啊,她沒有動手,都是那幾個伙計打的。」
她是沒動手,因為她是幕后指使。
「打肚子,朝這個臭戲子的肚子使勁踹!」
當時她叫囂的聲音又在耳邊回響。
「不簽。」
我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兩個字。
他嘆了口氣,聲音溫柔得讓人心碎。
「婉秋,何必呢?」
何必?
我盯著他,忽然想笑。
是啊,何必守著一段變了質的姻緣。
何必等著他親手將刀子通得更深?
雖然,內心滿是不舍。
4
我十四歲那年,老家發生了百年不遇的大饑荒。
阿爹不得不帶著我逃離,一路乞討東行。
途中遇到了一個戲班子。
阿爹憑借著能寫點戲詞的本事,說服戲班主收留了我們。
臺柱子玲姐看我長得俊俏,說我是挑大梁的料子,一有空便教我唱上兩句。
在快進南京城時,鎮上一個全是穿軍服的大戶人家請我們去唱戲。
說是唱戲,卻一直靜悄悄的,連玲姐都不見身影。
阿爹把我護在懷里,叫我不要問。
后來,那戶人家的下人們用擔子抬著玲姐,送到我們居住的廂房。
她頭發凌亂、眼神無光,身上披著毯子,上面還蹭著一團團的血漬。
阿爹從隨身包裹里拿出一個小瓶子,取出里面唯一一粒藥丸,給玲姐服下。
作為回報,班主同意了阿爹要把我送出戲班的請求。
機緣巧合下,阿爹救了來鎮里談生意、卻突然染上瘧疾的沈老爺。
他把我托付給沈老爺,自己便跟著戲班子繼續東行。
沈老爺說從沒見過我這么漂亮又聰明的女娃,喜歡得很。
沈府上下都對我很好,沈老爺還讓我讀書。
尤其是大少爺沈云儒。
在他眼里,我的事都是天大的事。
曾經我被幾個來挑逗的男孩子團團圍住,不慎撞倒,手腕磕破出了點血。
他生氣地和對方一群人大打出手,把他們趕跑后,握著我受傷的手,流下眼淚。
我們約定今生要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那些年說的情話,如今成了燙手的炭。
他說「何必」。
他變了。
5
「我不撤案。」
我緩了口氣,再次鄭重地說。
沈云儒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如此決絕。
以前,我很聽他的話。
讀書時,有男孩子給我送手帕絲巾之類的禮物。
沈云儒撞見后直接把他們趕走,我也聽他的話不再理他們。
后來他故意和別的女孩子走得很近。
我視若無睹,他還生氣地說我不愛他,偏要我生氣、嫉妒。
我包容著他的驕橫和任性,從沒有忤逆過他。
此刻,沈云儒震驚過后,低沉著臉。
「得饒人處且饒人,為何把人往絕路上逼呢!」
「絕路?人活著就沒有絕路,可是我的孩子已經死了!」
「我知道你難過,所以我讓他們來給你賠罪了!」
說著,他竟然去打開病房的門,沖門外打了個手勢。
警察局的韓警長,把幾個人帶進來。
之前沈家找他打點過一些事,所以還算相熟。
「沈太太,這四個人我今天帶過來,就是想為你們雙方牽線搭橋,做個調解……」他笑嘻嘻地說道。
「我不想調解。」
不等他說完,我就毫不猶豫地拒絕。
「聽韓警長把話說完!」
沈云儒打斷我,厲聲說道。
他以前從不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的。
「您也知道,」韓警長假咳兩聲,「現在時局動蕩,我們警察局有好多事情要忙。」
「對啊,我們不能總給警察找麻煩。」
沈云儒附和著。
「況且,這次是理查德先生替您報的案。他一個西洋人初來乍到,對沈家和蘇家的交情不甚了解,定是有些誤會。」
「婉秋,咱們自己內部的事情,上升到外事層面就不妥當了。」
沈云儒想拿這個借口壓我。
6
一直低頭不語的蘇梅突然上前,跪在我面前。
她猛地磕頭,「砰砰砰」的聲音讓人聽得心里發麻。
「都怪我,怪我看錯人了,把婉秋妹妹害成這樣。」
她以前叫我嫂子。
「求你原諒我吧……」
蘇梅抬頭時,額頭上的血順著眼睛流了下來。
沈云儒想制止她,但看到無動于衷的我,頓時手足無措,為難地說:「就這樣吧婉秋,別揪著這點事不放!」
我依舊不吐口。
蘇梅見這招不奏效,又猛地起身從韓警官腰間拔出手槍。
她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大聲哭喊。
「婉秋妹妹,你不原諒我,我就死給你看!」
她舉著槍,一步步退到墻角。
大家慌亂成一團,卻都不敢上前。
「快把槍放下,你是要廢了我的飯碗啊!」韓警官喊著:「如果事情鬧大,這屋里所有人都得死,還有沈家、蘇家,沒一個人能逃得掉!」
「婉秋!」
沈云儒氣急敗壞。
「你現在大活人一個,好好地坐在這,為什么就非得逼蘇梅去坐牢!你的心怎么就這么狠!」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
讓傷害我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有什么錯?
「我要開槍了!」蘇梅大喊。
「不要!」滿屋子的人異口同聲。
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
我顫抖著手,指向門口。
「我撤案,出院我就去撤案!都給我滾出去!」
「既然沈太太已經同意撤案,那這些天蘇小姐就不用在牢里受委屈了。」
韓警官將槍放回腰間。
門外,沈云儒把裝滿錢的包裹遞給他,鞠躬送別。
7
沈云儒帶蘇梅回了沈府。
蘇梅摟著他的脖子,眼神魅惑,「你太壞了,都把人家弄疼了。」
沈云儒溫柔地擦拭她的汗水。
「還不是為了你!為了讓她撤案,我天天在醫院陪著她。」
「辛苦你啦!」
蘇梅抬起頭,深深地吻他。
「話說回來,還是你聰明,想到和警察一起做一場戲。」
沈云儒一臉寵溺地看她。
「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戲子,肯定會害怕。」
「是是是,哪像你,是留學西洋的新女性!在你的智慧面前,她不值一提。」
蘇梅得意地看著他:「日后我們的孩子出生,定會長得像你高大英俊,思想像我果敢前衛。」
沈云儒撫摸著她凸起的小腹,臉上展現出幸福的神色。
這日之后,蘇梅便成了沈府的女主人。
闔府上下,再沒有人提起我,也沒人記得我。
只除了云庭。
房門砰的一下被狠狠踹開,云庭一把將沈云儒揪了起來。
「哥,你還在這和這個女人鬼混!」
沒有了被子遮擋,床上蘇梅瞬間滿身赤裸,蜷縮起來。
云庭將地上散落的衣服揉成一團,使勁甩到蘇梅臉上。
「滾!有多遠滾多遠,別讓我再看到你!」
「沈云庭!怎么和蘇梅說話呢?」
沈云儒邊穿衣服邊大聲呵斥。
「別以為你是我弟弟,就可以這么沒規矩!蘇梅也是你嫂子!」
「我只有一個嫂子,而且嫂子……她已經死了……」
云庭邊說邊大聲哭了起來。
「她死了,已經死了……」
弟弟不停地重復著。
沈云儒愣了一下,馬上又怒氣沖沖。
「說什么胡話!你嫂子不過是流產了,在醫院休養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