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息!”
岳母張曼華的嘲諷像針一樣刺痛著我。
長久的怨氣積壓,我終于找到機會,偷偷將她床頭那瓶常吃的藥換成了普通的維生素片。
我以為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誰料三個月后,岳母竟下腹微凸,只推說是“發福”。
直到那天,她哭著打來電話:“你爸要跟我離婚!”
初夏的傍晚,空氣里還殘留著白天的燥熱。
一絲絲粘稠的風從敞開的窗戶溜進來,卻帶不走客廳里那令人窒息的沉悶。
我和妻子林悅坐在沙發的一側,岳母張曼華則占據著另一頭的單人沙發,像一座散發著低氣壓的孤島。
電視屏幕上閃爍著五光十色的畫面,聲音開得不大,卻也無法掩蓋此刻房間里那根緊繃的弦。
“小偉啊,”岳母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慣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并沒有看我,而是落在電視屏幕下方那盆養得并不怎么精神的綠蘿上,“你看看人家隔壁老李家的女婿,上個月又給老李兩口子換了輛新車,說是開著舒服,出去玩也方便。”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了一下,這種熟悉的比較又開始了。
我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杯壁的溫度有些燙,但我沒動。
我知道,任何反駁或者辯解,在此刻都只會招來更猛烈的數落。
“媽,”林悅試圖打圓場,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我們現在也挺好的,小偉工作也穩定……”
“穩定?”張曼華冷笑一聲,終于將視線轉向了我,那眼神銳利得像冰錐,“穩定能當飯吃?穩定能讓你爸少抽幾根煙?看看你這穿的,再看看小偉,一年到頭還是那幾件衣服。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男人,就得有野心,有闖勁!你看看他,整天安于現狀,這叫什么?沒出息!”
“沒出息”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的心里。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樣說了。
自從我和林悅結婚這三年來,這樣的話語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張曼華,我這位年僅四十八歲、保養得宜卻性子格外刁蠻的岳母,似乎將我視為她人生中一個不大不小的污點。
她大約覺得,以林悅的條件,本可以嫁得更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著我這個在她看來一無是處的普通職員,過著波瀾不驚卻也毫無亮色的生活。
岳父林國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此刻他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拿著一份報紙,卻久久沒有翻動一頁,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早已習慣了這屋檐下的暗流涌動。
他很少參與我們之間的“戰爭”,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態度。
有時,在他那看似平靜的目光深處,我能捕捉到一絲對妻子的無奈,以及對我……或許是某種程度的認同,但也僅此而已。
他從未替我說過一句話。
“媽,小偉很努力了。”林悅的聲音有些發顫。
“努力?誰不努力?”張曼華提高了聲調,身體微微前傾,那盆綠蘿在她咄咄逼人的氣勢下仿佛也蔫了幾分,“光努力有什么用?得有結果!你看看你王阿姨家的女婿,人家都自己開公司了,年底分紅都夠買套房了!再看看……”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晚飯后殘留的油煙味,混合著岳母身上那股略顯濃郁的香水味,還有一絲……壓抑和屈辱的味道。
這味道,三年了,從未散去。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岳母的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響,“沒出息”、“安于現狀”、“看看人家”……這些詞語像鋒利的碎片,反復切割著我的自尊。
我和林悅的感情很好,她是那么善良、體貼,總是小心翼翼地維護著我,試圖在她母親和我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但這個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傾斜的。
張曼華的強勢和刻薄,像一塊巨大的砝碼,沉甸甸地壓在天平的一端,壓得我們喘不過氣。
我并非沒有努力過。
剛畢業時也曾意氣風發,想要創業,想要做出一番事業。
但現實的骨感很快消磨了銳氣,幾次不大不小的挫折后,我選擇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想著至少能給林悅一個安穩的生活。
可在岳母眼里,這份安穩,就是不思進取,是懦弱無能。
她的比較,無處不在。
從車子、房子,到我給林悅買的禮物的大小,甚至是我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姿勢,都能成為她嫌棄和挑剔的理由。
而岳父的沉默,則像是一種無聲的縱容,讓她的氣焰更加囂張。
黑暗中,我睜著眼睛,天花板的輪廓模糊不清。
一種長久積壓的怨氣,如同蟄伏的毒蛇,開始在心底慢慢蘇醒。
憑什么?憑什么我要一直忍受這種貶低和羞辱?就因為我沒能達到她那可笑的標準嗎?
一個瘋狂的念頭,毫無征兆地跳了出來。
我想到了岳母放在床頭柜上的那瓶藥。
是很久以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去他們臥室送東西時瞥見的,是一瓶常見的短效避孕藥。
那時我還覺得有些奇怪,畢竟岳母已經快五十歲了,但也沒多想。
或許,只是出于某種習慣,或者其他原因。
但此刻,這個記憶碎片卻異常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
一個報復的計劃,像藤蔓一樣迅速滋生、蔓延,纏繞住我的理智。
我無法在事業上立刻證明自己,無法讓她閉嘴,但或許……或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打破她那自以為是的掌控。
如果,那瓶藥失效了呢?
這個念頭讓我打了個冷戰,既感到一絲恐懼,又有一種隱秘的、扭曲的快感。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一點無傷大雅的報復。
她不是總嫌棄我沒本事,給不了林悅更好的生活,甚至可能……影響到他們老兩口的“質量”嗎?那就讓她也嘗嘗“意外”的滋味。
我并不知道這個“意外”會是什么,也沒去深思熟慮。
那一刻,被羞辱和憤怒沖昏頭腦的我,只想做點什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現狀。
下定決心后,我開始尋找機會。
機會并不難等。
岳母雖然對我百般挑剔,但表面上的客套還是維持著。
每周,我和林悅都會回她家吃晚飯,這成了我的可乘之機。
那個周末,我提前去藥店買了一瓶外觀相似的復合維生素片。
維生素片的顏色、大小都和記憶中那瓶藥非常接近。
做這件事的時候,我的手心一直在出汗,心臟跳得飛快,好像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壞事。
晚飯時,我表現得比平時更加沉默,盡量避免和岳母有眼神接觸。
岳母似乎也樂得我不去“礙眼”,大部分時間都在和林悅說著小區里鄰居的八卦。
飯后,趁著林悅在廚房幫岳母洗碗,岳父在陽臺抽煙的間隙,我假裝去洗手間,悄悄溜進了他們的臥室。
岳母的臥室收拾得一絲不茍,空氣中依然飄散著那股熟悉的香水味。
床頭柜上,那瓶棕色的小藥瓶果然還在老地方。
我拿起它,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擰開蓋子,倒出里面的藥片,又迅速將口袋里準備好的維生素片倒進去,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數量,讓它看起來和原來差不多。
然后,將換下來的藥片用紙巾包好,塞進口袋最深處。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卻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擂鼓一般敲打著耳膜。
走廊里傳來林悅和岳母的說笑聲,我趕緊擰好瓶蓋,將藥瓶放回原位,整理了一下呼吸,快步走了出去。
“小偉,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呢?”岳母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沒什么,洗了把臉。”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回到客廳,我坐在沙發上,感覺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口袋里的那包藥片,像一塊烙鐵,燙得我坐立不安。
那天晚上我們很早就告辭了,回家的路上,我一路無話。
林悅問我怎么了,我只說有點累。
回到家,我第一時間沖進衛生間,將那包藥片丟進馬桶,按下沖水鍵。
看著藥片在漩渦中消失,我心里并沒有預想中的輕松,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不安。
我到底做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過去,生活似乎又恢復了往常的軌跡。
每周的家庭聚餐,岳母依舊會時不時地敲打我幾句,但我漸漸學會了左耳進右耳出。
心底那個秘密,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最初蕩起的漣漪慢慢平復,沉入了水底。
我甚至開始有些后悔自己當初的沖動,覺得那樣的報復幼稚又可笑。
直到大約三個月后的一天。
那是一個周日的下午,陽光很好,我們照例在岳父岳母家吃午飯。
飯桌上,氣氛有些異樣。
岳母穿著一件寬松的連衣裙,但依然能隱約看出,她的小腹似乎比以前微微隆起了一些。
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胃口似乎也不太好,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媽,您是不是最近胖了點?”林悅隨口問道。
張曼華的臉色瞬間掠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掩飾過去,強笑道:“是啊,人到中年,難免發福嘛。最近胃口也一般,可能是天熱的原因。”
岳父林國棟放下筷子,看向妻子,眉頭微蹙:“曼華,你最近是不是不太舒服?臉色也不太好。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的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看什么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就是有點發福,加上天熱沒胃口,大驚小怪什么!”張曼華的語氣有些沖,似乎對岳父的關心很不耐煩。
岳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再說什么,默默地低下頭繼續吃飯。
我坐在桌邊,心里咯噔一下。
發福?小腹隆起?臉色蒼白?胃口不好?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讓我瞬間想到了某種可能。
那個被我刻意遺忘的秘密,如同幽靈般再次浮現,帶著冰冷的寒意。
不會吧……?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我偷偷觀察著岳母,她的眼神有些閃爍,刻意避開我們的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
那種姿態,不像是一個簡單的“發福”該有的反應。
接下來的幾周,岳母的變化越來越明顯。
她開始穿著更加寬松的衣服,走路的姿態也有些小心翼翼。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精力充沛地數落我,甚至在我們回去吃飯時,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岳父的擔憂也與日俱增,好幾次提出帶她去醫院檢查,都被她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家里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古怪。
岳父的沉默里多了幾分疑慮和探究,岳母則顯得愈發焦躁和躲閃。
我和林悅夾在中間,都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壓力。
林悅也察覺到了母親的反常,私下里問過我幾次,我都含糊其辭地應付過去。
我不敢告訴她真相,那個秘密一旦說出口,后果不堪設想。
我內心的恐慌和不安與日俱增。
我當初那個愚蠢的報復行為,難道真的……釀成了無法挽回的后果?
我偷偷換掉的,是避孕藥啊!
如果岳母真的……那孩子是誰的?
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
就在我被恐懼和猜測折磨得快要崩潰的時候,那個周三的晚上,我和林悅剛吃過晚飯,岳母的電話打了過來。
電話是林悅接的,剛聽了幾句,她的臉色就變了。
“媽,您說什么?爸要跟您離婚?為什么啊?!”林悅的聲音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你們都多大年紀了,還鬧什么離婚啊!到底怎么回事?”
電話那頭,岳母的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說著什么。
林悅一邊安撫著她,一邊示意我趕緊準備出門。
“好,媽,您別急,我們馬上過去!您先穩住,別跟爸吵……”
掛了電話,林悅臉色蒼白地看著我:“媽說,爸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要跟她離婚,態度很堅決。我們趕緊過去看看!”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離婚?在這個節骨眼上?
難道岳父發現了什么?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岳父岳母家。
一進門,就感受到一股冰冷到極點的低氣壓。
客廳里沒有開燈,只有電視屏幕的光亮映照著兩個對峙的身影。
岳母張曼華坐在沙發上,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哭泣。
岳父林國棟則背對著我們,站在窗前,身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爸,媽,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怎么還鬧到離婚了?”林悅急忙走上前,語氣焦急。
“是啊,爸,都這么大年紀了,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啊?”我也趕緊勸道,心里卻打著鼓。
岳母抬起頭,眼睛紅腫,哽咽著說:“我也不知道你爸發什么瘋!我不過就是……就是最近胖了點,他就疑神疑鬼,非說我……非說我……”
她沒說下去,又捂著臉哭了起來。
“胖了點?”岳父終于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眼神空洞地看著我們,“曼華,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演戲嗎?”
“我演什么戲了?林國棟,你把話說清楚!”張曼華猛地站起來,聲音尖利。
岳父沒有理會她的激動,而是緩緩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舉到我們面前。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要不是留了個心眼,偷偷在家里裝了監控,恐怕現在還被你們蒙在鼓里!”
監控?!
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我下意識地看向岳母,只見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身體晃了一下,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和絕望,仿佛最后一層偽裝也被徹底撕碎。
岳父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動了幾下,然后點開了一個視頻。
昏暗的客廳里,手機屏幕發出幽幽的光。
視頻開始播放。
我和林悅,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