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的華北平原，冬天來得又早又兇。

入夜后，北風跟狼嚎似的，卷著小雪粒子，抽打在解放軍某部營地的帳篷上，發出“噼啪”的脆響。

可營地中央的露天場地上，戰士們卻把嚴寒忘到了腦后。

大家伙兒里三層外三層地擠在一起，伸長了脖子，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一塊臨時撐起來的白布。

布上，放映機投出的黑白光影正閃爍跳動。

今天有大好事，團里組織看電影，是部新拍的紀錄片，講的是南方老百姓響應國家號召，熱火朝天修治淮河的事。

戰士們大都是北方漢子，對淮河沒什么概念，但看著影片里成千上萬的民工喊著號子、挑著土石的場面，都覺得新鮮又提氣。

有人小聲議論：“看人家那干勁，不比咱們打仗差！”

也有人指著某個鏡頭說：“哎，那大堤修得，跟咱們筑的工事一樣結實！”

三連連長馮學永也揣著手，和戰士們一樣，看得津津有味。

他是個沉穩的人，打起仗來是條好漢，平時話不多，臉上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可就在影片放到一半時，他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睛死死地釘在了白布上。

銀幕里，一個婦女勞動模范的特寫鏡頭一閃而過。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臉頰被風吹得又紅又糙，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住了，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可她那雙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強。

她正咬著牙，和幾個男民工一起，用盡全身力氣推著一輛裝滿石料的獨輪車，在泥濘的工地上艱難前行。

就是這一眼，馮學永全身的血“轟”一下全涌上了頭頂。

他“蹭”地一下從長凳上站了起來，雙拳緊緊攥住，指甲都快嵌進了肉里。

周圍的戰士被他嚇了一跳，紛紛扭頭看他。

“連長，咋了？”旁邊的指導員小聲問。

馮學永沒回答，他的喉嚨里像是堵了團棉花，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死盯著那個已經消失的畫面，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剛剛那個女人，那個推車的女人……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就算化成灰，他也認得！

“俺媳婦……”他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緊接著，這個在槍林彈雨中都沒皺過一下眉頭的硬漢，突然“哇”的一聲，

當著全場幾百號人的面，放聲大哭起來。

“是俺媳婦……是俺的秀英啊！”

電影是看不下去了。馮學永被指導員和幾個戰士攙回了連部。

一杯滾燙的熱水塞到他手里，他卻像沒知覺似的，任憑那點熱量透過搪瓷缸子燙著手心。

他的魂兒，好像還留在那塊白布上。

指導員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放得特別柔和：

“學永，你先定定神。你確定……確定那個女同志就是你愛人？”

馮學永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確定！咋能不確定！她干重活的時候就愛咬嘴唇，那眼神，那鼻梁，還有她腦門角上那顆小黑痣，跟我成親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樣！

她就是李秀英，俺媳婦！”

這天晚上，馮學永一夜沒合眼。

四年來的一幕幕，跟放電影似的，在他腦子里來回地轉。

他想起1945年，經媒人介紹，他第一次見到李秀英的情景。

那時候他還是個給地主家扛長活的窮小子，家里窮得叮當響。

李秀英家也好不到哪去。兩人見面那天，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低著頭，

緊張得兩只手不停地絞著衣角。他壯著膽子抬頭瞅了她一眼，

就看到她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覺得這輩子就是她了。

成親那天，家里沒錢擺酒席，就煮了一鍋紅薯，請鄉親們吃了頓“甜湯”。

洞房里，沒有紅燭，只有一盞昏黃的豆油燈。李秀英坐在床邊，

還是那副低著頭的靦腆樣。他走過去，從懷里掏了半天，

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遞過去：“秀英，吃吧。”

李秀英打開一看，是一小塊麥芽糖。在那個年頭，這可是金貴東西。

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小聲說：“你吃。”

“俺不愛吃甜的，你吃。”他憨笑著說。

最后，一小塊糖，倆人你推我讓，一人一半，甜到了心里。

婚后的日子雖然苦，但有了秀英，再苦的日子也像泡在了蜜罐里。

白天他去地里干活，秀英在家績麻紡線，操持家務。

晚上回家，總有一口熱飯，一盞等他的燈。他最喜歡看秀英在燈下紡線的樣子，

紡車“嗡嗡”地響，她的側影被燈光勾勒出來，那么安靜，那么好看。

他覺得，這輩子能娶到秀英，是他馮學永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可這樣的好日子，老天爺卻不讓他過長久。

1948年秋天，莊稼剛收完，國民黨的抓壯丁隊就進了村。

那天馮學永正在院里修補農具，幾個當兵的端著槍就闖了進來，

二話不說，用麻繩就把他捆了起來。

“憑啥抓人！俺們是良民！”他爹娘哭喊著撲上來，被當兵的一腳踹倒在地。

李秀英挺著七八個月大的肚子，瘋了似的沖出來，死死抱住他的腿，

哭得撕心裂肺：“你們放開他！放開俺當家的！他走了，俺們這一家子可咋活啊！”

一個當官模樣的人嫌她礙事，上前一腳就把她踢開。馮學永眼都紅了，拼命掙扎，

可那繩子捆得死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懷有身孕的妻子摔倒在地，

看著她那張沾滿淚水和泥土的臉，看著她伸向他的、絕望的手。

“秀英！等俺回來！”

他被人拖拽著，一步三回頭，嘶吼著。村口的老槐樹下，李秀英掙扎著爬起來，

挺著大肚子，一瘸一拐地追著，哭喊聲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他記憶里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一別，就是四年零三個月。

被抓進國民黨軍隊，馮學永吃盡了苦頭。挨打挨罵是家常便飯，

長官們把他們這些壯丁不當人看，動不動就用槍托砸。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活著回家見秀英。1949年初，在淮海戰場上，

他所在的部隊被解放軍包圍了。聽著解放軍在陣地外喊話，

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過來吧，解放軍優待俘虜”，他心里動了。

他不想為這些打罵自己、禍害鄉親的家伙賣命。在一個清晨，他趁著天還沒亮，

冒著被黑槍打死的危險，從陣地上跑了出去，向解放軍投誠起義。

穿上解放軍的軍裝，他才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個人。在這里，官兵平等，沒人打罵，

每頓都能吃上飽飯。他把對秀英和未出世的孩子的思念，全化作了打仗的勇猛。

他作戰勇敢，不怕死，很快就因功提了干，從一個普通戰士，一步步當上了副班長、班長、排長，最后成了三連的連長。

四年來，他一有空就往老家寫信。可那些信，就像一顆顆石子扔進了大海，

沒有一封有過回音。他也托南下的戰友打聽過，可那時候兵荒馬亂的，

行政區劃也變了，根本找不到確切的消息。時間越長，他心里越慌。

他不敢想，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在那種世道下，會遇到多少難處。

他無數次在夢里驚醒，夢見秀英和孩子出了意外。可天一亮，

他又強迫自己把那點希望重新撿起來：秀英是個堅強的女人，她一定還活著，一定在等他。

沒想到，老天爺真的開了眼。竟然讓他在千里之外的軍營里，

在一部紀錄片上，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妻子。

第二天一大早，馮學永頂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找到了營長。

他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營長是個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

聽完后，猛地一拍桌子：“真的？學永，這可是天大的事，你可不敢認錯了！”

“營長，俺拿俺的命擔保，絕對是俺媳婦李秀英！就算她臉上的泥再厚一層，

俺也認得！”馮學永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

營長看著他那副樣子，信了七八分。他在屋里踱了幾步，然后停下來，嚴肅地說：

“學永，你先別激動。這件事，部隊一定幫你搞清楚。

這樣，我馬上跟團政治部匯報，派個得力的干事，拿著介紹信，專門去一趟安徽，

幫你找！電影是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拍的，上面肯定有線索，順著這條線，

一定能找到治淮工程的指揮部。只要你媳婦真在那兒，就是把淮河兩岸翻個底朝天，也給你找出來！”

營長的承諾，像一顆定心丸，讓馮學永那顆懸了一宿的心，稍微落了地。

接下來的日子，對馮學永來說，是這輩子最難熬的一段光陰。

等待，比上戰場還折磨人。白天，他照常帶著三連出操、訓練。

戰士們都看出來了，他們那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連長，最近像是丟了魂。

喊口令的時候，會突然走神；講戰術要領的時候，講著講著就停下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南方的天空。

晚上，他更是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一會兒是秀英在燈下紡線的溫柔模樣，

一會兒又是她在工地上推車的堅毅身影。他想，秀英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她一個女人家，怎么會去修大堤？他們的孩子呢？是男是女？長得像誰？

這些問題，像無數只小螞蟻，在他心頭來回地爬，啃得他又癢又疼。

他把那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貼身軍裝翻了出來，在燈下，一針一線地重新縫補。

秀英的針線活好，他跟她也學了點。他縫得很慢，很仔細，仿佛這樣，就能把對妻兒的思念，一針一針地縫進這件衣服里。

半個月后，就在馮學永快要被這思念的火烤干了的時候，

派出去的干事終于回來了。

那天下午，馮學永正在訓練場上教新兵練刺殺。營部通訊員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馮連長，營長讓你趕緊去一趟！”

馮學永的心“咚”的一聲，提到了嗓子眼。他扔下木槍，拔腿就往營部跑。

還沒進門，就聽見營長爽朗的笑聲。他一頭沖進去，看見那個風塵仆仆的干事正坐在桌邊喝水，臉上也掛著笑。

“學永，快過來！”營長朝他招手，興奮得滿臉紅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找到了！你愛人李秀英同志，真的找到了！”

馮學永只覺得兩腿一軟，差點沒站住。他扶著門框，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干事站起來，把一個筆記本遞到他面前，指著其中一頁說：

“馮連長，你看看。我們根據制片廠提供的線索，聯系上了淮河水利委員會。

他們一聽是解放軍找親人，非常重視，立刻就幫我們查。

你愛人李秀英，在阜陽地區可是個名人哩！”

“名人？”馮學永愣住了。

“可不是嘛！”干事說得眉飛色舞，“材料上說，你走后第二年，

也就是1949年初，你愛人就生了個兒子。后來為了拉扯孩子，

她什么苦都吃過。1950年淮河發大水，咱們人民政府號召治淮。

她把孩子托付給你爹娘，第一個報名參加了民工隊。因為干活肯賣力，

腦子又活，不久就組織了二十多個婦女，成立了一支‘女子突擊隊’，她當隊長！

電影上拍的，就是她們突擊隊搶運石料的場面。

因為表現特別突出，她去年就被評上了治淮工地的勞動模范，還上過報紙呢！”

干事喝了口水，又補充道：“哦，對了，你兒子也很好，很健康，名叫馮念根。

聽治淮委員會的同志說，這名字還是你愛人自己起的，意思就是，思念自己的根，盼著你回家。”

“念……根……”馮學永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滾而下。他一個快三十歲的漢子，哭得像個孩子。

他不是難過，是高興，是激動，是心里那塊壓了四年多的石頭，終于被搬開了。

他的秀英還活著，不但活著，還那么有出息，成了勞動模范！他還當爹了，有了一個快五歲的兒子！

團里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消息，特批了馮學永二十天的探親假，還讓軍需處給他發了新的棉衣和津貼。

臨走前，營長和指導員把他拉到一邊，叮囑了半天。

營長說：“學永啊，四年多沒見了，夫妻倆肯定有許多話說。你媳婦吃了這么多苦，你回去了，要好好待人家。別把部隊里那套硬邦邦的作風帶回家去。”

指導員則拍著他的背，笑著說：“快去吧！把媳婦孩子都照顧好。部隊就是你的家，我們都等著喝你的喜酒！”

南下的火車“哐當、哐當”地響著，載著馮學永那顆恨不得插上翅膀的心，

一路向著故鄉飛馳。他穿著嶄新的軍裝，胸前戴著幾枚軍功章，

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從白雪皚皚的華北平原，

逐漸變成了丘陵起伏的江淮大地。

可離家越近，馮學永的心里，除了激動和喜悅，卻又莫名地涌起了一絲惶恐和不安。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四年多的軍旅生涯，風吹日曬，槍林彈雨，早把他從一個青澀的農家小伙，磨煉成了一個皮膚黝黑、眼神銳利的軍官。

他的手上滿是老繭，臉上也添了幾道細小的傷疤。

他還記得，秀英最喜歡摸他的臉，說他的臉像新磨的豆腐，又光又滑。現在呢？

她要是看到了，會不會覺得陌生？

他又想起了干事帶回來的消息。秀英成了勞動模范，是能扛起兩百斤石料的“鐵娘子”。

在他記憶里，秀英雖然堅強，但也是個會害羞、會臉紅的溫柔女人。

這四年，她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別人口中的“鐵娘子”？

他們還能找回過去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嗎？他突然有點害怕，怕這四年的歲月，

像一把無情的刻刀，把他們兩個人都變得面目全非。

火車在鐵軌上有節奏地顛簸著。

馮學永下意識地伸進口袋，摩挲著一個用手帕包著的小包。

里面是他這四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全部津貼，不多，但每一張都浸透了他的汗水和思念。

手帕的邊角，已經被他的體溫焐得發軟。

他想，要把這些錢都交給秀英，讓她買身新衣服，再給兒子買點好吃的。

車窗外的田野，漸漸染上了一層皖北特有的土黃色。

縱橫交錯的河渠和新修的堤壩，在晨光中蜿蜒如帶。

他看著那些堤壩，突然就想起了秀英在紀錄片里那個弓著背、扛著石頭的瘦弱身影。

他的喉頭猛地一緊，眼眶又有些發熱。

兩天一夜之后，火車終于緩緩駛入了阜陽站。當那塊寫著“阜陽”二字的木牌在暮色中漸漸清晰時，馮學永幾乎是跳下列車的。

站臺上人聲鼎沸，挑夫的吆喝聲、小販賣糖畫的叫賣聲、墻角乞丐的咿呀聲，

混雜在一起，灌入他的耳朵。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他攥緊了口袋里部隊開的介紹信，按照調查材料上寫的地址，朝著城郊的治淮工人臨時安置點摸去。

路邊的景象，和他離開時已經大不相同。土路變寬了，還鋪上了碎石。

路兩邊蓋起了不少新房子。他一路走，一路向人打聽。

他不敢直接問“李秀英在哪”，怕顯得太唐突。他總是先遞上一根煙，和人拉幾句家常，然后裝作不經意地問：

“老鄉，跟您打聽個事兒。這附近是不是有個治淮工程的‘女子突擊隊’？”

“有啊！咋沒有！”被問到的一個莊稼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

“你問的是李隊長她們那隊吧？好家伙，那可是一群‘鐵娘子’！特別是那個李隊長，

別看人長得秀氣，扛起兩百斤的石料袋子，眉頭都不皺一下！真給咱阜陽女人長臉！”

聽到別人這樣夸贊自己的媳婦，馮學永心里既驕傲又心疼。

他順著莊稼漢指的方向，又走了差不多半里地，

遠遠地，就看到了一片用茅草和泥坯搭起來的簡易棚屋。

那應該就是工人們的臨時安置點了。

棚屋前有一片開闊的曬谷場，幾個半大的孩子正圍著一個磨盤追逐嬉鬧，

笑聲清脆。馮學永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其中一個孩子吸引住了。

那是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穿著一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藍色土布衫，褲腿短了一截，

露出兩截瘦瘦的腳踝。

他正踮著腳，伸長了胳膊，努力去夠晾衣繩上掛著的一個窩頭。

夕陽的余暉照在他的側臉上，馮學永看得清清楚楚——那孩子的額角，有一顆和他一模一樣的小小紅痣！

馮學永的心跳，在那一瞬間，驟然停了半拍。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雙腳像是灌滿了鉛，再也挪不動分毫。

他就那么癡癡地站在遠處，貪婪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看著他夠不著窩頭，急得直跳腳；看著他被別的孩子推了一下，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卻不哭不鬧，自己拍拍屁股上的土又站了起來，那股倔強勁兒，簡直和秀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粗糙的手背胡亂抹了一把臉，整理了一下軍裝的領子，

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善一些。他一步一步，朝著那排草棚走去。

一個正在棚外就著咸菜啃窩頭的婦女，看到了他，抬起頭，好奇地打量著他這個陌生人。

“大嫂，”馮學永的聲音有些發顫，“俺……俺找一下李秀英，李隊長。”

那婦女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哦！你找李隊長啊！她剛收工回來，正在里頭喂孩子呢！喏，就是最里頭那一間。”

馮學永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心臟“咚咚”地狂跳起來，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

他走到那間草棚門口，門上掛著一道破舊的草簾子。

他猶豫下掀開了草簾，看到的景象卻讓他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