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聲明:情節部分屬虛構。所有人物、地點和事件均為藝術加工,與現實無關,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請理性閱讀。
晨光熹微中,高三男生陳百晴的一聲“奶奶,您沒事吧”,竟徹底改變了命運。
當他顫抖著扶起跌坐在地的宋文芳時,那雙渾濁眼睛里突然迸出的厲色讓他渾身發冷:
“不是你撞的,我怎么會倒?”
醫院走廊里,宋富國的粗金鏈在燈光下晃得人眼花,他一巴掌拍在床頭柜上:
“五十萬,少一分就讓你兒子蹲局子!”
而三天后,七樓天臺邊緣,少年最后的低語還懸在風里:
“沒人信我……”
血跡未干的墻面、監控盲區的真相,這場橫跨生死的羅生門,究竟藏著多少秘密?
01
“咣當!”
一道沉悶的撞擊聲夾雜著短促的驚呼“哎喲喂”,劃破了老城區清晨的寧靜。
石板小巷里還氤氳著豆漿油條的香氣和晨霧的潮意,忽然就像被重錘砸開一道口子。
剛跑完五公里晨練的陳百晴,正在巷口那家老字號早點攤前猶豫著是買豆腐腦還是鮮肉包。他猛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了一下,扭頭望去。
不遠處的巷子拐角,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跌坐在地,手中布袋滾落在旁,幾顆泥點未干的土豆和一捆青菜四散在地。
清晨濕潤的石板地泛著冷意,那幾樣蔬菜仿佛在霧中孤立掙扎著。
陳百晴心頭一緊,顧不上擦汗,邁開步子便沖了過去。
“老奶奶,您沒事吧?”他喘著氣俯下身,聲音里滿是焦急與不安,雙手在空中略顯遲疑,卻還是小心地探去攙扶。
“哎喲,我的腰,我的腿……”
老太太臉色煞白,眉頭緊皺,額頭已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嘴里低聲呻吟著,似乎動彈不得。
“您先別動,我馬上打急救電話!”
陳百晴趕忙掏出手機,指尖因緊張有些發抖。
“用不著打!”
老太太忽地抬頭,一雙混濁卻鋒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目光仿佛帶著某種審判。
“小伙子,是你吧?你把我撞倒的!”
話音不高,卻字字如鐵,重重地敲在陳百晴的心上。他頓時愣住了,腦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不是的,奶奶,真不是我!”他急得滿臉通紅,聲音幾近哽咽,“我聽到聲音才跑過來的,我根本沒碰到您啊!”
“不是你是誰?”老太太嗓門一下拔高,尖利中帶著一種理直氣壯,“巷子這么窄,大清早也沒別人,你跑得飛快,從我身邊刮過去,就把我撞倒了!”
她那瘦弱卻堅定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他,如同一把銹鈍卻沉重的匕首。
周圍的街坊聞聲而至,手里提著菜籃,嘴上咬著包子,圍成一圈。有人開始低聲議論,有人皺起眉頭。
陳百晴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用火燙過似的。
他想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老太太的痛苦表情、四散的菜葉、周圍陌生人投來的復雜目光,都令他喉嚨發緊、聲音發顫。
“我真的……真的沒有……”他說得很輕,幾乎是在對自己講。
“先別爭了,小伙子,”
一個滿臉皺紋、拎著空菜籃的大叔走上前來,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
“先把老人家送醫院看看吧。檢查結果出來了,自然知道是不是你撞的。”
陳百晴咬著牙,心里一股委屈翻涌著。
他低低“嗯”了一聲,蹲下身去,和那位大叔一同將老太太小心地攙扶起來。
她的身體很輕,卻因為痛楚而格外沉重。
他們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區中心醫院。
車窗外的街道開始喧鬧起來,晨光灑在車玻璃上,也灑在陳百晴緊握手機的手背上。
他的臉色蒼白,心中只剩一個念頭——只要檢查結果出來,真相就會水落石出。
他卻怎么也沒料到,這場看似意外的跌倒,將如同一根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慢慢推開一連串無妄之災,將他和整個家庭,帶入一場無法回頭的深淵。
02
陳百晴出身于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薪家庭,甚至可以說是略顯清貧。
父親陳建康在一家國營老機械廠干了近三十年,從年輕時的學徒一路做到資深技術員。
廠里效益年年下滑,車間冷冰冰的機器常年咳嗽似的喘著老舊的氣息。
可他從沒抱怨過一句,照樣一絲不茍地擰緊每一顆螺絲。
下班回家,他最大的享受,是晚飯后在舊沙發上一邊啃著花生米、一邊小口抿白酒,再守著電視機看一小時晚間新聞,臉上常掛著心滿意足的安靜。
母親蔣微龍原先在街道小廠做女工,廠子倒閉后,咬咬牙,用家里東拼西湊的積蓄在樓下拐角盤了個不足五平米的報刊亭。
亭子不大,卻五臟俱全,除了報紙雜志,還兼賣礦泉水、糖果、文具和零食。
清晨五點不到,她便拉起卷簾門,一直忙到晚上八九點,風里來雨里去,把辛苦掙來的每一分錢幾乎都花在了兒子身上。
陳百晴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是這個家所有的希望和驕傲。
從小到大,他從不惹事生非,學習名列前茅,獎狀貼滿了那面剝落的舊墻。
鄰居見了,總是感嘆一句:“這孩子,真爭氣!以后一定出息大!”
夫妻倆嘴上謙虛著:“嗐,哪有那么好。”
可心里早已泛起一陣陣甜意,仿佛寒冬里喝下一碗姜湯,暖到骨頭縫。
他們舍不得給自己添一件新衣,卻愿意把最好的都留給兒子。
只盼著他能跳出他們這代人走過的那條辛苦老路,將來過上體面、自由一點的生活。
陳百晴也不負眾望。
他知道父母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更知道自己肩上的分量。
所以他拼命學習,把十二年寒窗化作腳下通往未來的階梯。
他的夢想是考入全國頂尖大學,攻讀人工智能專業——一個在他初中時代就悄然在心中扎根的志向。
高考進入倒計時,不到兩個月。
他每日凌晨五點起床晨跑,鍛煉身體,為的是讓自己保持最好的狀態迎接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嶺。
那天早上,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他按慣例跑完步,準備順路去買早點——父親偏愛油條配豆漿,母親則喜歡軟糯的小米糕。
天邊泛起魚肚白,街角早點鋪還冒著蒸汽,一切都仿佛充滿秩序和希望。
他當時怎么也無法預料到,自己的一片與人為善的好心腸。
換來的竟然會是一場足以將他徹底吞噬的滅頂之災。
03
宋文芳被送進區中心醫院時,天還沒完全亮透。
經過一番抽血、拍片和CT檢查,骨科主治醫生皺著眉頭看著片子說:
“右側股骨頸有明顯骨裂,所幸沒有完全斷裂,但必須立即住院,制動靜養。”
醫生又補了一句:
“病人年齡大了,骨質疏松很嚴重,恢復起來會比較慢,出院后還需要做長期康復理療,不能排除有后遺癥的風險。”
話音剛落,陳百晴心里繃緊的弦還沒松下來,病房門口就傳來一陣喧嘩。
一個身材敦實、脖子上吊著粗金鏈的中年男人第一個沖進來,后面緊跟著一位濃妝艷抹、眼角吊起的女人。
那男人約摸四十出頭,板寸頭根根直立,胳膊上露出一串模糊刺青,臉上橫肉堆疊,整個人帶著股不容置喙的煞氣。
這便是宋文芳的兒子宋富國,以及他的老婆尹文娜。
尹文娜的嗓門格外尖,進屋沒幾秒就尖聲嚷道:“媽!你怎么樣啦?誰干的?哪個不長眼的把你撞成這樣?”
宋富國沒廢話,一眼鎖定站在床邊低頭不語的陳百晴,嘴角立刻揚起一抹冷笑,腳步沉重地走上前,一巴掌狠狠拍在床頭柜上,震得水杯都晃了起來。
“就是他吧?”他眼神如釘子般死死盯著陳百晴,
“你撞了我媽?你知道她年紀多大了?知道她身體多虛嗎?
你這一撞,可能就是斷了她下半輩子的路!我告訴你小子,這事沒五十萬,別想了事!”
那“五十萬”三個字,就像一顆燃燒的雷,狠狠砸進陳家人的耳膜。
陳百晴的父母也在這個時候趕到病房。陳建康穿著洗得泛白的工作服,頭發凌亂,腳步匆匆;
蔣微龍則氣喘吁吁,一邊掏著手機一邊拎著早點袋子,臉上寫滿了焦急。
兩人還沒站穩,宋富國便立馬把炮火轉向他們:
“你們家怎么教的孩子?撞了人還敢賴賬?我媽現在躺著動都動不了,萬一以后癱了、跛了,你們能負責一輩子嗎?”
“這……這真的不是我們撞的,是老太太自己腳下打滑摔倒的……”
蔣微龍漲紅了臉,聲音因為緊張而發顫,“我兒子看她倒在那兒,好心去扶她。你們不能冤枉人哪……”
“冤枉?”尹文娜翻了個夸張的白眼,哼笑一聲,
“你說自己沒撞,那我媽為啥倒?她每天早上都出去打太極,走路比你們還利索,怎么可能憑空摔倒?”
“媽都說了,是他撞的!”她語調越來越尖,“現場還有鄰居看見呢,你還敢說沒撞?”
確實有幾個圍觀的鄰居聞聲趕來,站在病房門外小聲議論。
但沒人能拍胸脯說清楚完整經過,只記得看到陳百晴正扶著宋文芳,而宋文芳躺在地上時,情緒激動地哭喊“是他撞的!”
這些含混的說法,反倒成了宋家咬死陳百晴的“口供”。
“講道理?”宋富國嗤笑一聲,忽地湊近幾步,幾乎貼到陳建康面前,“你們還想跟我講理?現在是法院講理還是錢講理?
我媽躺床上起不來,這就是道理!你要不認賬,我現在就報警,讓你家這小子進去待幾天!
我倒想看看,被扣上‘故意傷人’的帽子,他還怎么考大學?”
這番話像一把淬毒的刀,直戳人心窩。
“你……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蔣微龍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孩子是好心,是去幫忙的啊!他馬上就要高考了,怎么能因為這事毀了孩子一輩子!”
“那你們倒是拿錢來啊,”尹文娜抱著胳膊,冷笑道,“賠錢了,我們就不追究,不然就準備上法院吧。”
“我們真拿不出這么多錢啊……”
陳建康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像被捏緊的橡皮筋,聲音沙啞到幾乎發不出聲,“你們不能逼我們……”
可這對夫婦根本不聽,只是不停施壓,用最粗暴的手段把自己放在“受害者家屬”的道德高地上,將所有恐懼和焦慮一股腦甩給了陳家。
五十萬,對這個家庭來說是遙不可及的數字。
陳建康和蔣微龍一個月總收入不到六千塊,家里所有的積蓄也不過萬把塊錢;
那套幾十年的老公房,既狹窄又破舊,還歸單位所有,就算賣也賣不出什么價。
“我們……我們就是普通工人。”陳建康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沉在深水里的泡沫,努力冒出水面卻立刻破碎,“我們真的沒錢……”
但那頭卻像壓根沒聽見,只冷冷一句:“那你們就等著收法院傳票吧,或者直接派出所見。”
這一刻,病房里仿佛被扭緊了一根巨大的發條,所有聲音都裹上了刺耳的金屬聲響。
陳百晴站在角落,手指微微顫抖,額角冷汗淌下。
他望著母親急得直哭,望著父親蹲在地上像個迷路的老人,他想開口解釋,卻發現喉嚨干澀如紙。
他曾引以為傲的世界——成績、理想、努力、尊嚴,在這一瞬間全像玻璃般碎成一地。
高考,是他拼搏十二年的目標,是他全家人的盼頭。
可此刻,這個詞卻像釘子一樣釘進他的胸口。只因一個善意的舉動,他就要面對牢獄、案底、前途盡毀的威脅?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他心中喃喃。
病房的燈光依舊明亮,卻一點都不溫暖。
空氣像凝固了一般,沉重得令人窒息。
04
自從醫院做出初步診斷那天起,陳百晴家的生活就像跌進了一個黑洞,日復一日、分秒煎熬,仿佛連空氣都變得稠重黏膩。
宋富國和尹文娜這對夫妻,幾乎每隔三兩天就會準時出現在蔣微龍的小報亭前,像是惡意設下的鐘表,毫無預警地響起。不是破口大罵,就是干脆堵在門口撒潑耍賴,任憑蔣微龍再怎么忍讓,都擋不住他們變本加厲地折騰。
有一次,尹文娜叉著腰,踩著她那雙厚底涼鞋,站在街口當眾喊道:“撞了人還想賴賬,真當這條街是你們家開的啊?我們宋家又不是吃素的!”
她那刺耳的嗓門像擴音器一樣,把整條街的目光都吸引過來。圍觀的鄰里街坊三三兩兩站在不遠處,或竊竊私語,或皺眉搖頭,神情里多了幾分狐疑和冷漠。
報亭本就勉強維生,全靠些老顧客和附近小孩光顧。如今在這般鬧騰下,生意一落千丈。蔣微龍看著一整天賣不出幾份報紙、連最常來的小學生都開始繞道而行,心頭猶如刀絞。她攥著那本零亂的賬本,一筆筆地算,一筆筆地減,心里卻只剩下一個問號:還撐得下去嗎?
街坊鄰居中,有人開始竊語:“聽說是她兒子撞的,哎,真是可惜那么好的孩子了。”即使也有人低聲辯解幾句,卻很快被冷眼壓下。那些原本和陳家交情不錯的鄰居,也漸漸變得疏遠。有人干脆繞道走,有人見面也不再打招呼,眼神閃躲得像是避瘟神。
這場意外,撕破了生活的寧靜,也揭開了人情的涼薄。
陳建康想過報警,去派出所反映情況。他多次找到負責片區的民警,遞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報案紙,語氣誠懇,眼圈發紅。
民警確實來過幾次,坐在林家的破舊沙發上,一邊安撫,一邊做著記錄。但一到病房,宋文芳就義正詞嚴地說:“是那小子撞的,不然我怎么會骨裂?”宋富國更是趁機添油加醋,惡狠狠地扯著嗓子:“要不是他,我媽能住院?你們警察就是這么辦事的嗎?”
無監控、無目擊證人,僅有一些事發后才圍過來的鄰居的“模糊印象”,這讓警方也顯得左右為難。最終,民警只能嘆氣:“要不你們通過法律程序吧,打官司比吵架強。”
可打官司哪是說打就打的?律師費從哪來?時間精力又從哪擠?林家連請律師的錢都拿不出,哪里撐得起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
更何況,高考就在眼前,一天一天逼近。對陳百晴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黃金般寶貴。他背負著父母全部的希望,哪怕半點分心,都是對未來的動搖。
這天夜里,月光冷冷灑在窗臺。屋內的白熾燈微微閃爍,仿佛也快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壓。
陳百晴坐在書桌前,雙肩低垂,手指在課本上無力地滑動。他的目光飄忽,心緒如亂麻。
“爸,媽……”他喃喃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要不我們就認了吧?賠點錢……把事了了……”
他沒有抬頭,只是把這句話像一塊燙手的鐵丟了出來。說完那一刻,他仿佛能聽見母親心碎的聲音。
“你說什么!”陳建康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顫,水花四濺。那一瞬間,他像是一頭憤怒的獅子,平日的老實勁一掃而空。
“我們沒做的事,憑什么賠錢?你媽和我一輩子都沒欠過誰,憑什么讓你低頭去認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他粗糙的拳頭緊握,指節泛白,額頭青筋直跳,聲音帶著顫抖的怒火。
“可是爸……”陳百晴終于抬起頭,那雙少年稚氣尚存的眼睛里滿是疲憊,“我真的怕……怕這事一直鬧下去,會毀了我……”
他語速很慢,像是費盡了全部力氣。眼底的淚水沒落下,卻更令人心疼。
這些天,他翻開書本時,眼前總會浮現宋文芳哭喊時的模樣、宋富國咆哮時的口水飛濺,連字詞都像是活物,嘲諷著他“做好事反被陷害”的無力與荒誕。
蔣微龍一直靜靜坐在一旁,此刻終于走過來,輕輕搭上兒子的肩膀。她的手掌粗糙而溫暖,仿佛歲月里一盞始終不滅的燈。
“百晴,咱家雖窮,但咱不賴賬。”
她哽咽著說,“你爸說得對,錢我們可以借,可以去求,但人不能冤枉,骨頭不能軟。你只要安心讀書,別管這些爛事,娘撐得住。”
她話音未落,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踹門聲。
“陳建康!蔣微龍!再不給個說法,老子今天就讓你們家連鍋帶報亭全都燒了!”
是宋富國,那聲音像狼嘯,穿透夜色,驚得鄰居窗戶“砰砰”關上。
陳建康臉色猛然變了,騰地站起身來,眼里是近乎癲狂的怒意。
“我要出去跟他們拼了!”他吼著,朝門口沖去。
“爸,不行!”陳百晴和蔣微龍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他,三人跌坐在地板上,哭喊聲、怒吼聲與門外的叫罵聲交織成一場無聲的地獄。
昏黃的燈光下,這個普通的三口之家,在絕望與憤怒中緊緊抱在一起,像一葉在風暴中顫抖的小舟,隨時可能被黑暗吞沒。
那一刻,陳百晴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掐住。他不再哭,也不再怒,只覺得胸口空蕩蕩的,冷風穿骨,未來成了一個遙遠的謎團。
他曾相信,這個世界是有溫情的,是有公道的。可現在,他不得不開始質疑:
善良到底值不值得堅持?正義到底能不能抵達?
05
高考的腳步愈發逼近,像一塊沉甸甸的鐵牌懸在陳百晴的頭頂,令他喘不過氣。
每一日的清晨都像是被擰緊的發條,每一步都踏在鋼絲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他拼盡全力想把思緒從那場荒誕的“碰瓷”風波中抽離出來,回歸到緊鑼密鼓的復習中去。
可無論怎樣咬牙堅持,腦海里總會莫名浮現出宋文芳一家那幾張滿是貪婪與丑陋的嘴臉,還有小區鄰居們躲閃、狐疑、冷漠甚至鄙夷的目光,像尖銳的玻璃碴,一點點碾壓著他的尊嚴。
他開始徹夜失眠。
哪怕偶爾能入眠,也會在詭譎扭曲的噩夢中驚醒,夢見自己無助地站在講臺上,全班人指著他譏笑,夢見父母在警察面前低頭下跪,夢見試卷上一片空白,而遠方的大學大門漸漸關閉。
白天的課堂上,他時常發愣,筆尖在紙上空轉,眼前的文字變得模糊不清。成績像失控的列車一路滑坡,從年級前十直跌至班級末尾。
班主任尹老師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幾次在課后將他叫去辦公室談話。
“百晴,這段時間你是有點狀態不穩,但你得記住,所有風雨都只是暫時的,你是個好學生,好好扛過去,一切都會過去的。”
陳百晴低頭聽著,嘴上答應著“我知道了,老師”,卻始終無法從那份深不見底的困境中掙脫出來。
事情已不僅僅是心理壓力的問題了——這是一場徹底的信仰崩塌。
他多年來對公平、正義的信任正一點點被現實吞噬,那些激勵他十年寒窗的信念,在如今的苦難面前已然搖搖欲墜。
陳建康與蔣微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們不顧身體的疲憊,每天在小巷、街角奔波,希望能找到哪怕一個目擊者,哪怕一條線索。
可那天清晨路人寥寥,事發地又處于監控盲區,每一次外出都是滿懷希望而歸來失望。
他們像是在黑夜中摸索,連星光都沒有。
而宋文芳一家則愈發囂張。
他們在社區到處潑臟水,說陳百晴“惡劣成性”“無賴到底”。
甚至跑到了百晴所在的高中,跑進教務處大吵大鬧,威脅校方“開除肇事學生,否則就找媒體曝光”。
學校方面在了解情況后勉力維穩,未對陳百晴作出處分。
但這場風波還是像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在校園里掀起了巨浪。
關于“撞人事件”的流言四起,不明真相的學生們交頭接耳,有人疏遠他,有人暗地模仿宋富國的腔調起哄,“陳同學,小心別把老師撞了哦~”
嘲笑像利箭,孤立如冷墻。陳百晴仿佛被遺棄在一座孤島,沒有歸路,也沒有退路。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擬考試,他狀態極差,幾乎全程心不在焉,成績跌至谷底。
看著那張滿是紅叉的成績單,他整個人都崩潰了。
教室里人已散去,他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緊抱著書包,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未來正一點點坍塌。
回到家,天已擦黑,屋里昏黃的燈泡發出嗶嗶作響的雜音。
蔣微龍蜷在沙發一角,唇邊起了一圈火泡,臉色蠟黃。
陳建康則一根接一根地吸著老式旱煙,煙霧在屋內翻滾彌散,他的眉頭始終緊鎖,仿佛有什么壓在心頭要將他壓垮。
電視開著,屏幕里是喧鬧的春晚重播,主持人滿臉笑容地高喊“祝大家萬事如意!”,與客廳死一般的沉寂形成荒誕的對比。
陳百晴沉默地走進自己的小房間,反手關門。他掃了一眼書桌,那里仍貼著自己手寫的目標——“清華·物理系”,旁邊整齊堆著復習資料與錯題本。
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心,那些昔日激勵自己的話語,此刻如同陳舊空洞的口號。
他走到窗前,推開吱嘎作響的舊木窗,冷風灌入胸口。
夜色沉沉,街道寂靜。遠處有犬吠傳來,樹影在路燈下微微顫抖,像掙扎的人影。
他望著深不見底的夜空,腦中空白一片。
他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公平,那努力又有什么意義?
他喃喃自語:“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那夜,他第一次開始動搖。不是對未來的憧憬,而是對生的堅持。
06
距離高考只剩下三天。
這短短的七十二小時,對陳百晴而言,卻仿佛是一生中最漫長、最痛苦的煎熬。
他像被架在火上的人,每一秒都在炙熱的現實中掙扎,皮肉焦灼,靈魂灼燒。
宋文芳的兒子宋富國,這幾天幾乎每天都領著幾個吊兒郎當的社會青年,在陳家樓下守株待兔。
一看到林家人進出,他們便肆無忌憚地口吐穢語,辱罵威脅毫無底線,像是在對待仇敵一般。
那幾個混混有的剃著寸頭,脖子上掛著金鏈子,一邊嚼著檳榔一邊冷笑,有人甚至還拿出手機拍視頻,嬉皮笑臉地說要“發到網上曝光兇手的家庭”。
更過分的是,他們還用鮮紅刺眼的油漆,在林家門前的墻上噴上了八個大字——
“撞人兇手,欠債還錢!”
猩紅的字跡在灰白的墻皮上觸目驚心,仿佛一條條血淋淋的鞭子,無聲地抽打著林家人的臉。
陳建康和蔣微龍幾次鼓起勇氣報警,可警察來了,他們就躲得干干凈凈,言辭無比配合。
警察一走,這群人立刻原形畢露,鬧得更兇,像沾了糖的蒼蠅,甩也甩不掉。
鄰居們呢?不是關門閉戶,就是站在陽臺遠遠觀望,甚至還有人搖頭低語:
“怎么那么倒霉啊……”沒人愿意出頭,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陳百晴,徹底陷入絕望。
他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水米不進,沉默如石。
他不再復習,也不再看書,曾經密密麻麻貼滿勵志語錄的墻面,如今看一眼都覺得諷刺。
他像一只陷進蛛網的小飛蟲,掙扎越多,束縛越緊,越無力。
他聽得見母親夜里壓抑不住的嗚咽,聽得見父親在客廳里一根接一根地抽旱煙,嗆人的煙霧彌漫在那間逼仄的老房子里,像霧一樣濃重,也像命運一樣無從逃脫。
高考前一天的下午,樓下忽然喧鬧起來。
透過窗簾縫隙,他看到宋文芳竟坐著輪椅,在一眾家人簇擁下,緩緩被推到了樓下空地中央。
她懷里抱著一個舊式高音喇叭,臉上裹著紗布,雙腿上還蓋著毛毯,一副悲苦無依的樣子。
可等她張嘴,尖利刺耳的聲音就像匕首一樣穿透空氣:
“陳百晴!你個小畜生,躲在家里裝死啊?你撞了我老人家,還想安心高考?門兒都沒有!”
“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三十三萬一分都不能少!你們要是想賴賬,我就天天來,天天坐在你家樓下喊,讓整個小區都看看你們這不要臉的一家人!”
那聲音被高音喇叭放大,傳遍了每個樓層,每間窗戶后仿佛都有目光在窺視,有冷笑,有好奇,也有憐憫。
蔣微龍再也忍不住,紅著眼沖到窗口,撕心裂肺地喊道:
“宋文芳!你還要不要臉?你到底想逼我們家到什么地步?!”
“我逼你?”宋文芳立刻拍起了大腿,狀若癲狂,“是你兒子撞了我不負責!我七十多歲的人了,我怕你們?你有本事打我啊!我就賴上你們了!”
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扭曲著,嘴角甚至還掛著得意的笑意,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挑釁與輕蔑。
“我都七十多歲了,你能拿我怎么辦?”
這句話像一根冰冷的鐵釘,狠狠地釘進了陳百晴的心里。
他僵立在窗邊,雙拳緊握,指節泛白,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深的麻木與空洞。
忽然,他笑了,嘴角扯出一個近乎詭異的弧度,像是在諷刺命運,也像在嘲笑自己。
他緩緩轉身,推開門,朝樓道走去,步伐堅定而沉靜,如同走向命運的審判席。
“百晴!你去哪兒?!”蔣微龍看到他的身影,一驚,立即喊了出來。
陳建康也覺察不妙,猛地放下旱煙追上前:
“百晴!別上去啊,咱有事好好說!”
可當他們氣喘吁吁地沖上天臺,只看到他站在樓頂的邊緣,背影被夕陽拖得很長,風吹動著他單薄的衣角,像一面即將墜落的破帆。
“兒啊!你下來!你別嚇媽!”
蔣微龍撲倒在地,哽咽成聲。
“百晴,咱不怕,爸和你一起扛!”
陳建康啞著嗓子,眼睛里布滿血絲。
陳百晴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
“爸,媽……我真的沒撞她……可沒人信我……”
風很輕,吹不散他話語里的苦澀。
就在那一瞬,他縱身一躍,像一片被風吹落的枯葉,帶著所有的委屈與絕望,從七樓高空墜入夜色之中。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