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劉志強,你倒是說句話啊!”
王總的嗓音在清晨的辦公室里回蕩,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焦躁。
電話屏幕上,通話次數已經跳到了第172次。
旁邊的楊秘書不敢吭聲,只把一杯冷掉的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
“你說一個人能狠到什么地步!完了完了......他真狠啊。”
“王總,再打下去,手機都快報廢了。”
剛說完,王總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
杯中的茶晃蕩出來,洇濕了桌邊的文件角。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
王總臉色鐵青,狠狠咬牙,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這下,全完了……”
劉志強今年五十三歲。
頭發花白得早,走路帶風,說話總是慢悠悠的。
他在東昌電氣廠干了整整二十九年,從學徒工一路熬成了高級工程師。
這一輩子,最驕傲的就是手里那些實打實的技術活兒。
他沒什么文化,初中畢業就進廠。
但他有一股子鉆勁,別人摸不懂的電路板,他能熬紅了眼一晚上給鼓搗明白。
廠里的年輕人都服他,背地里叫他“劉師傅”。
家里就一個女兒,劉慧,今年二十五,大學畢業在外地工作。
老婆陳雪萍是小學老師,溫溫吞吞的性子,和劉志強正好互補。
家里不大,老房子,三室一廳,坐落在廠區旁邊。
家里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那臺老舊的電飯鍋,和一柜子發黃的獎狀證書。
每天早晨,劉志強都第一個起床。
他愛喝茶,拿著搪瓷缸子在陽臺上站一會兒,曬曬太陽。
陳雪萍總說他像只老貓,閑不住。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這兩年是真的累了。
廠里變了。
以前的老王頭、李大媽都退休了,走的時候一個個哭得稀里嘩啦。
現在辦公室里,滿眼都是二十多歲的新面孔。
誰還記得他劉志強?
他自己也說不清。
但只要一走進廠房,看見那些設備,他就還有勁。
他覺得,只要技術還在,自己就有價值。
可他沒想到,這價值能被“結構調整”三個字輕描淡寫地畫上句號。
那天是周四,天氣悶熱。
劉志強剛把最后一臺變壓器調好,正準備去食堂吃午飯。
“劉師傅,王總叫您去會議室一趟。”
人事科的林靜小聲地喊。
她平時話不多,這會兒臉色煞白,眼神躲閃。
劉志強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是沒聽過廠里的風聲。
最近半年,裁員的事就像風里飄著的塵埃,誰都能聞到,卻誰都裝著沒看見。
“行,我這就去。”
他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丟,順手拍了拍工具箱。
廠房里很靜,靜得他走路的腳步都格外響。
有幾個老同事看他,欲言又止。
他故意裝作沒看見,挺直了腰板往會議室走。
會議室的門半掩著。
劉志強進去,王總坐在主位,西裝筆挺,臉上帶著那種官方的虛偽微笑。
旁邊坐著財務李丹和法務趙國棟。
這陣仗,劉志強心里一清二楚。
“劉師傅,坐吧。”
王總的語氣比平時客氣多了,但眼里透著冷漠。
劉志強慢慢坐下,手插在褲兜里。
“志強,咱們廠最近經營壓力大,公司決定作結構調整。”
王總一開口,嗓音不帶一絲溫度。
“老劉你也知道,市場不好,咱們得優化團隊結構,引進點新血。”
“你說吧,直接點。”
劉志強的聲音干巴巴的,沒有一點情緒。
“公司決定和你解除勞動合同,按照國家規定,公司會給你60萬補償。”
王總一邊說,一邊快速遞過來一疊文件,像生怕對方反悔。
趙國棟跟著點頭:“劉師傅,這已經遠高于法定標準了。”
“你們真大方。”
劉志強盯著那張白紙,嘴角揚起一個冷笑。
“我技術不過關?還是工作態度不好?”
“不是不是。”李丹趕緊接話,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的技術大家都服。只是公司整體戰略調整……”
“行了,別繞彎子。”
劉志強擺擺手,“我明白了。”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連空調的嗡嗡聲都清晰可聞。
“你還有什么要求嗎?”王總試探著問。
“沒有。就按你們說的來。”
劉志強一字一句,咬得很重。
這一刻,他就像一根被拉斷的鋼絲,繃著勁,卻一聲不吭。
他站起來,手指在合同上簽了字。
“東西什么時候給我?”
“明天上午,錢就打你卡上。”
“好。”
劉志強轉身就走。
他沒回頭,看不見王總背后那一長串輕松的嘆息。
回家路上,劉志強坐公交,靠著窗戶看外頭的車流。
他覺得自己像個被丟進河里的石頭,激不起半點水花。
家里靜悄悄的。
陳雪萍正趴在飯桌上批作業,見他回來,抬頭笑了笑。
“今天回來早啊?廠里怎么安排的?”
劉志強想了想,還是沒說。
他把外套往沙發上一甩,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完。
“老劉,你臉色不對勁,是不是不舒服?”
陳雪萍放下筆,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事。”
他扭頭看著窗外,心里那團火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他不敢跟老婆說裁員的事。
怕她擔心,也怕自己一開口就繃不住。
但他知道,什么事都瞞不了多久。
晚飯桌上,陳雪萍還是察覺出不對勁。
“劉志強,你是不是惹事了?”
“沒有。”
“別搪塞我,今天你連菜都沒夾幾口。”
劉志強長嘆一口氣,終于還是說了。
“廠里……把我裁了。”
陳雪萍愣住,筷子差點掉地上。
“啥?你在廠里干了快三十年,說裁就裁?”
“給了補償,六十萬。”
她一下坐回椅子上,眼眶慢慢紅了。
“這……這算什么事啊?”
“沒啥,就是沒我用了唄。”
家里頓時安靜下來。
只有廚房里水龍頭滴水的聲音。
劉志強低著頭,手指在桌子上緩慢地敲著。
他突然覺得,世界一下子變小了,只剩下一桌子的飯菜和老婆的嘆息。
夜里,劉志強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想著明天要去廠里收拾東西。
想著那些陪他熬夜趕工的老同事。
想著小趙、小李,這些年和他并肩作戰的兄弟。
他越想越煩躁。
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一個個熟悉的頭像跳出來。
他猶豫了很久,最終手指一點點滑過,把所有廠里的同事都刪了。
刪到最后一個是小趙。
他盯著屏幕,眼睛有點酸。
刪嗎?
刪。
消息框彈出來:你已將對方刪除。
劉志強心里一陣說不出來的痛快,又像被抽空了力氣。
他靠在床頭,點了根煙。
煙霧繚繞中,他突然想明白了。
“以后,誰也別來找我。”
劉志強第二天醒得特別早。
天還黑著,他就坐在床頭,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屋里靜得能聽見秒針走路的聲音。
昨晚刪除微信的動作,如同斷臂,疼得他整夜沒睡好。
陳雪萍在廚房做早飯,鍋鏟敲鍋的聲音單調又孤獨。
劉志強穿好衣服,沒說一句廢話就出門。
他決心今天把所有尾巴都收干凈。
到了廠門口,天剛蒙蒙亮。
門衛老孫看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讓他進了。
廠區里冷冷清清,偶爾傳來機器的低鳴。
他走進技術部,自己那張舊桌子還在。
抽屜里塞著多年前的維修筆記和一張全家福。
他撫摸著桌面,指尖有點發麻。
小李早早來了,站在旁邊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
劉志強沒理他,專心整理東西。
身后突然響起腳步聲,是趙國棟和林靜。
“劉師傅,手續都辦好了,錢馬上到賬。”
趙國棟的聲音還是那么油滑。
劉志強頭也不抬,“拿好了。”
林靜偷偷看他一眼,眼圈紅紅的。
“劉叔,您走了我們怎么辦?”
劉志強嘆了口氣,聲音低沉。
“你們都年輕,好好干吧。”
林靜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屋里一陣沉默,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老王頭拄著拐杖走進來,神色復雜。
“志強,你還記得咱倆頭一次加班到半夜那次嗎?”
劉志強點點頭,心里一陣酸楚。
“王叔,那是我最有勁的時候。”
“現在呢?”
“現在人老了,不中用了。”
老王頭嘆了口氣,拉著劉志強的手。
“你要是真覺得委屈,就去找王總說說理。”
劉志強冷笑一聲。
“跟他們講理?講不通。人家算盤早打好了。”
老王頭嘴唇哆嗦,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志強,走了以后,有啥事就找我。”
劉志強沒再說什么,只是用力點了點頭。
快到中午,技術部的年輕人都擠到了劉志強的桌前。
小趙第一個開口,嗓子啞得厲害。
“劉哥,你刪我微信干啥?我還想問你問題呢。”
劉志強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
“以后你們自己學著點,別老靠我。”
“可你走了,項目那幾套老設備,除了你誰會修?”
小李紅著眼眶,聲音發顫。
“師傅,你是不是生我們氣了?”
劉志強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聲音不抖。
“我哪能怪你們?是我自己沒本事。”
“廠里不留我,我也不想再拖泥帶水。”
大家都低下頭,有的人甚至擦起眼淚。
“你們記住,技術活要靠積累,做人要靠良心。”
“以后有事,別指望我。”
“你們能行。”
他說完這句話,咬緊牙關,提著箱子就往外走。
身后響起一片抽泣聲。
回到家,陳雪萍已經等在門口。
她看著劉志強,眼淚終于沒忍住。
“老劉,咱們以后怎么辦啊?”
劉志強把箱子重重放下,坐在沙發上,猛灌了一大口水。
“還能咋辦?日子還得過。”
“這六十萬是救命錢,你省著點花。”
陳雪萍哭著點頭,哽咽得說不出話。
劉志強嘆了口氣,抬頭看著天花板。
“沒了廠子,咱還得活下去。”
夜色降臨,劉志強坐在客廳里,手機丟在一邊。
微信早已清空,聯系人一個不剩。
他盯著天花板,耳邊全是廠里同事的嘆息和王總那虛假的笑臉。
陳雪萍在廚房里悄悄哭,眼眶紅腫。
“老劉,咱家以后咋辦啊……”
劉志強頭也不抬,“還能咋辦,咱不靠別人,靠自己。”
話音冷得像冰。
他也知道家里空氣壓抑得快透不過氣,可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一夜無眠。
天剛蒙蒙亮,手機突然瘋狂震動。
王總的電話、短信一條接一條,像催命符一樣砸過來。
劉志強煩得直接關機。
可剛開機,電話又響起來,像瘋了一樣。
他瞪著屏幕,心里直犯堵。
“到底想干啥?錢都給了,還不放過人……”
他低聲罵了一句,索性把手機扔進茶幾抽屜。
時間來到中午,門鈴突兀地響起。
陳雪萍剛端起碗,手一抖,差點掉地。
“誰啊?”
劉志強皺著眉頭,隔著貓眼往外看,一張陌生的臉,神色慌張。
“劉志強,開一下門!”
聲音帶著一股緊張和慌亂。
他心頭一緊,沒動。
門外又是一陣敲擊,像是怕被人聽見似的。
陳雪萍更慌了,“是不是廠里的人?”
劉志強沒說話,腦子里一片亂麻。
這時,家里座機也響了起來。
劉志強猶豫片刻,還是沒接。
外頭敲門聲斷斷續續,電話鈴聲、門鈴聲、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把家里攪得像鍋粥。
空氣里全是焦躁。
他坐在沙發上,額頭沁出冷汗。
心里頭那種說不清的預感越來越強。
而此刻,王總在廠里辦公室里轉來轉去,臉色比昨夜還難看。
趙國棟和李丹都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會議桌上攤著一堆文件,沒人敢碰。
王總緊緊攥著手機,眼神又陰又狠,嗓音沙啞發抖:
“他再不接電話,咱們就完了!你們懂不懂?!”
就在這死寂又崩潰的氣氛里,電話再次撥通,屏幕上的名字——劉志強。
王總眼睛死死盯著屏幕,手指發抖,連呼吸都忘了。
電話那頭,卻依舊無人接聽。
王總癱坐在椅子上,額頭滲出汗珠,聲音啞得像哭腔:
“完了……這回,咱們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