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我和媽媽終于又站在了這扇熟悉的木門前。

媽媽的手在門把手上停頓了很久，我能看見她微微顫抖的指尖。

"去看一眼吧。"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點點頭，心里卻五味雜陳。

當我推開那扇門的瞬間，眼前的景象讓我徹底愣住了——

屋子里坐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而奶奶，正在為他端茶倒水。

01

回到三天前，我剛剛大學畢業，媽媽說要帶我回老家看看。

"真的要回去嗎？"我問她。

媽媽正在收拾行李，聽到我的話，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她轉過身，眼神有些復雜。

"你奶奶今年八十二了。"她說，"不管怎么樣，她終究是你奶奶。"

十年前，爸爸出軌，媽媽堅決離婚。那場離婚官司打得很激烈，奶奶站在爸爸那邊，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是她不檢點，才讓我兒子在外面找女人。"

"帶走孩子是想訛錢吧，我們家不會給一分錢的。"

這些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媽媽當時哭得很厲害。

從那以后，我們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

媽媽獨自一人帶著我在城里租房子住，她白天上班，晚上還要做兼職，就是為了供我上學。

這么多年來，奶奶從來沒有打過一個電話問候過我們。

"為什么現在要回去？"我不理解。

媽媽坐在床邊，神情有些疲憊。

"小雨，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她看著我，"不管奶奶以前怎么對我們，血緣關系是割不斷的。我不希望你將來后悔。"

我能感受到媽媽內心的掙扎。這些年她受的委屈太多，但她從來不在我面前表現出來。

"好吧，那我們就回去看看。"我答應了。

媽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但我能看出她眼中的不安。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車子在鄉間小路上顛簸著，兩邊是熟悉的田野和村莊。

"你還記得這里嗎？"媽媽指著窗外問我。

"有點印象。"我說，"那邊好像是小學？"

"對，你在那里上過一年級。"媽媽的聲音有些哽咽，"那時候你每天放學都要繞路去買糖葫蘆。"

那些美好的回憶讓我們都沉默了。

車子越來越接近那個熟悉的村子，我的心情也越來越復雜。

02

到了村口，媽媽讓司機停車。

"我們走過去吧。"她說。

我不明白為什么不直接開到家門口，但還是跟著她下了車。

村子里很安靜，偶爾有幾只雞在路上閑逛。

"咦，這不是小慧嗎？"

一個大嬸從巷子里走出來，看到媽媽時明顯愣了一下。

"張嬸。"媽媽禮貌地打招呼。

"哎呀，你們這是回來了？"張嬸的表情有些尷尬，"你媽身體還好吧？"

"還不知道，我們正要去看看。"

張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點點頭說："那你們去吧。"

等她走遠了，我問媽媽："張嬸剛才的表情很奇怪。"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見面了吧。"媽媽說，但我能感覺到她也有些疑惑。

我們繼續往前走，路過的幾個村民看到我們時，都露出了類似的表情——驚訝，然后是某種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媽，我覺得不太對勁。"我小聲說。

媽媽也察覺到了異常，但她只是說："先去看看奶奶再說。"

拐過最后一個彎，奶奶家就在眼前了。

那是一座老式的平房，門前有個小院子。以前院子里總是種滿了蔬菜，現在看起來有些荒蕪。

但最讓我意外的是，院子里晾著一套男人的衣服。

媽媽也看到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這是......"她喃喃自語。

我們站在門口，都不知道該不該敲門。

就在這時，房子里傳來了說話聲，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老太太，你這茶泡得真好喝。"

接著是奶奶的聲音："你喜歡就好，我再給你泡一壺。"

媽媽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我能看見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們還是走吧。"我輕聲說。

"不。"媽媽搖頭，"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敲響了門。

03

"誰啊？"奶奶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是我，媽，小慧。"媽媽的聲音有些顫抖。

房子里突然安靜了，過了好一會兒，腳步聲才慢慢靠近。

門開了，奶奶出現在門口。

十年不見，她蒼老了很多，頭發全白了，臉上的皺紋也深了。

她看到我們時，表情非常復雜，有驚訝，有愧疚，還有某種慌亂。

"小慧...小雨..."她說話的聲音很輕。

"奶奶。"我主動叫了一聲。

媽媽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奶奶。

"你們...怎么回來了？"奶奶明顯很緊張。

"路過這里，想來看看您。"媽媽說，"我們可以進去坐坐嗎？"

奶奶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讓開了身子。

"進來吧。"

走進房子，熟悉的布置映入眼簾，但又有些不同。

客廳的沙發上放著一件男人的外套，茶幾上有兩個茶杯，很明顯剛剛有人在這里喝茶。

"這是...？"媽媽指著那件外套問。

奶奶的臉更紅了："哦，那個...是鄰居的，剛才來串門。"

就在這時，后面的房間里傳來了水聲，像是有人在洗手。

我和媽媽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房子里還有其他人。

"奶奶，后面是不是有人？"我直接問道。

奶奶更加慌張了："沒有，沒有人。"

但她的話音剛落，一個中年男人就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五十多歲，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正在用毛巾擦手。

看到我們時，他明顯愣了一下。

"這是...？"他看向奶奶。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極其尷尬。

奶奶支支吾吾地說："這是...這是我兒媳婦和孫女。"

"哦。"男人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他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就要離開。

"等等。"媽媽突然開口，"您是誰？"

04

男人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我是王建國，住在村東頭。"他看起來有些不自在，"我和老太太是...朋友。"

"朋友？"媽媽的聲音里帶著質疑。

奶奶趕緊解釋："是的，就是普通朋友，他經常來幫我干點活。"

但她越解釋，氣氛就越尷尬。

王建國顯然也感受到了這種尷尬，他說："那我就先走了，老太太，有事你叫我。"

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

房子里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沉默得能聽見時鐘的嘀嗒聲。

"奶奶。"我終于開口，"您一個人住了這么多年，挺不容易的。"

奶奶聽到這話，眼睛紅了。

"是啊，一個人...挺孤單的。"她坐在沙發上，"你們這些年過得怎么樣？"

媽媽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四處看了看房子。

"房子收拾得很干凈。"她說。

"王大哥幫忙收拾的。"奶奶不小心說漏了嘴，然后立刻意識到不對，"我是說，鄰居們偶爾來幫忙。"

我能感覺到媽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帶著我生活，從來沒有人幫過我們。而奶奶，這個曾經說過最絕情話語的人，卻有人在身邊照顧。

"媽媽身體還好嗎？"媽媽問道。

"還行，就是有些老毛病。"奶奶說，"血壓有點高，膝蓋也不太好。"

"看醫生了嗎？"

"看了，王大哥陪我去的。"奶奶又說漏了嘴。

空氣中的尷尬更濃了。

我決定轉移話題："奶奶，您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情嗎？"

奶奶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當然記得，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

"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我笑著說。

"那...要不要奶奶給你們做一頓飯？"奶奶試探性地問道。

媽媽搖搖頭："不用了，我們待不了太久。"

聽到這話，奶奶明顯失望了。

"你們...還要走嗎？"她的聲音很小。

"是的。"媽媽站起身，"我們只是路過，想來看看您。"

05

奶奶聽到我們要走，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小慧，我知道你們還在怨我。"她擦著眼淚說，"當年我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媽媽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但是我也是沒辦法啊。"奶奶繼續說，"我就那一個兒子，他要是離婚了，我怎么辦？"

"所以您就覺得是我的錯？"媽媽的聲音很冷靜，但我能聽出其中的憤怒。

"不是的，不是的。"奶奶搖頭，"現在我知道了，是我兒子不對。"

"現在知道了？"媽媽冷笑，"十年了，您現在才知道？"

奶奶哭得更厲害了："我知道我錯了，可是我能怎么辦？木已成舟了。"

看著奶奶哭泣的樣子，我的心情很復雜。

一方面，我為媽媽這些年受的委屈感到憤怒；另一方面，看著這個孤獨的老人，我又忍不住同情。

"奶奶，那我爸現在怎么樣？"我問道。

奶奶愣了一下，然后說："他...他過得不好。"

"不好？"

"跟那個女人結婚后，過了三年就又離了。"奶奶說，"現在一個人住在城里，很少回來。"

媽媽聽到這話，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從來不給您寄錢嗎？"我繼續問。

奶奶搖搖頭："偶爾會給一點，但是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我自己想辦法。"

"那王大哥...？"我試探性地問。

奶奶的臉又紅了："他是個好人，老伴去世好幾年了，一個人也挺孤單的。"

我明白了，他們是兩個孤獨的老人，互相照顧。

"您喜歡他嗎？"我直接問道。

奶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們這個年紀，哪還談什么喜歡不喜歡，就是有個伴。"

媽媽一直沒有說話，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情緒在變化。

"那您打算和他...？"我沒有說完。

"我們沒有想那么多。"奶奶說，"就是互相照顧一下。"

房間里又陷入了沉默。

最后還是媽媽開口了："媽，您這些年過得辛苦了。"

奶奶聽到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小慧，我知道對不起你們。"她說，"但是我真的很想你們，尤其是小雨。"

我走過去，輕輕抱住了奶奶。

"奶奶，我也想您。"

06

抱著奶奶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瘦弱的身體在顫抖。

十年了，這是我們第一次這樣親密的接觸。

"小雨長這么大了。"奶奶摸著我的頭發說，"都比奶奶高了。"

"奶奶，您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說。

媽媽在一旁看著，眼中有某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小慧。"奶奶看向媽媽，"你恨我嗎？"

媽媽沉默了很久，最后說："我不恨您，但是我也不能原諒您。"

"我知道。"奶奶點點頭，"我不奢求你們原諒我，我只希望...小雨能偶爾回來看看我。"

"這個您要問小雨自己。"媽媽說。

奶奶看向我，眼中滿含期待。

"奶奶，我會常回來看您的。"我答應了。

奶奶破涕為笑："真的嗎？"

"真的。"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