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雪的手指緊緊握著木勺，鍋里的紅燒肉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廚房里彌漫著濃郁的香味。

她看了看墻上的鐘表，已經是除夕下午兩點了，十六個人的年夜飯，她已經忙活了整整一個上午。

"曉雪，這菜怎么還沒上桌？"門口傳來大姑姐江麗華尖銳的聲音，"都什么時候了，你這效率也太慢了吧。"

林曉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委屈，沒有回話。

她知道，今晚這場家宴，對她來說將是一場考驗。

01

林曉雪嫁入江家已經三年了。

三年來，每逢過年，江家的年夜飯都是由她一個人操持。十六口人，三個菜系，二十多道菜，從早上六點忙到晚上八點，這已經成了她雷打不動的"傳統"。

"媽，您再嘗嘗這個糖醋排骨，甜度夠不夠？"林曉雪端著一小碗排骨走向客廳，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笑容。

江母接過碗，嘗了一口，點點頭："還行，就是顏色淡了點。"

"好的，我再調調。"林曉雪轉身要走。

"等等。"江麗華從沙發上站起來，穿著一身名牌羽絨服，腳踩著高跟鞋，走路帶風，"曉雪，我問你，今年的魚你準備怎么做？"

林曉雪愣了一下："還是清蒸，您不是說喜歡清蒸的嗎？"

江麗華冷笑一聲："我什么時候說過喜歡清蒸的？我明明記得我說過要紅燒。"

"可是上次我做紅燒魚，您說太腥了..."林曉雪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是上次，這次不一樣。"江麗華理直氣壯地說，"而且，既然是過年，總得換換花樣吧？"

林曉雪看了看廚房里已經處理好的鯉魚，心里有些為難。現在改做法，時間根本來不及，而且其他菜也在鍋上燉著，她分身乏術。

"麗華，別為難曉雪了。"江母開口了，"清蒸就清蒸吧，反正都是魚。"

江麗華不悅地看了母親一眼，又轉向林曉雪："那湯呢？今年的湯準備做什么？"

"烏雞湯。"林曉雪如實回答。

"烏雞湯？"江麗華提高了音調，"年年都是烏雞湯，你就不能換個花樣？我家婆婆每年都做蓮藕排骨湯，又營養又好喝。"

林曉雪心里一沉，她知道江麗華這是在故意刁難她。烏雞湯是公公最愛喝的，這是全家都知道的事情。

"麗華，爸喜歡喝烏雞湯。"一旁的老公江志明終于開口了。

江麗華瞪了弟弟一眼："爸喜歡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年年都一樣吧？再說，現在講究營養搭配，蓮藕排骨湯更健康。"

林曉雪感到無比疲憊，她看著廚房里已經燉了兩個小時的烏雞湯，那是她早上六點就開始準備的。如果現在要換成蓮藕排骨湯，所有的時間安排都要重新來過。

"姐，算了，就烏雞湯吧。"江志明有些不耐煩，"曉雪都忙了一天了。"

"忙了一天？"江麗華冷笑，"那請問其他人就不忙嗎？我大老遠從省城趕回來，還不是為了和家人團聚？結果呢，連個像樣的年夜飯都吃不上。"

林曉雪的眼眶有些紅了，她咬著嘴唇，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時，門外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江父回來了。

02

江父推門而入時，客廳里的氣氛有些凝重。

"怎么了？都愁眉苦臉的。"江父放下手中的袋子，里面裝著給孫子孫女們的壓歲錢，"今天過年，高興點。"

"爸，您回來了。"林曉雪趕緊迎上去，"您先坐，我去給您倒茶。"

江父看著林曉雪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不忍。這個兒媳婦嫁進來三年，任勞任怨，從來沒有抱怨過什么。

"麗華也回來了。"江父看向大女兒，"路上怎么樣？"

"還行。"江麗華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就是這年夜飯，讓人有些擔心。"

江父眉毛一挑："怎么了？"

"爸，您說我們家這么多人，年夜飯就讓曉雪一個人做，合適嗎？"江麗華坐在江父對面，語氣里帶著不滿，"人家別的家庭，都是大家一起動手，熱熱鬧鬧的。"

江志明從茶幾上抬起頭："姐，你要是想幫忙，廚房就在那里。"

"我幫忙？"江麗華指著自己，"我剛做完指甲，你讓我下廚房？"

林曉雪端著茶杯走過來，輕聲說："沒關系的，我自己能行。"

江麗華看著林曉雪，眼里閃過一絲不屑："曉雪，我不是說你不好，但是你得明白，做飯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你看看人家小王家，每年過年，全家老小都會參與進來，那才叫家庭氛圍。"

江母有些不悅地看著大女兒："麗華，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江麗華理了理頭發，"我就是覺得，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分工合作。不能什么都讓一個人承擔。"

林曉雪心里明白，江麗華這是在暗示她太能干了，搶了別人的風頭。但她又能怎么辦呢？如果她不做，難道要讓公婆這么大年紀的人下廚房嗎？

"曉雪做得很好。"江父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們全家都應該感謝她。"

江麗華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但臉上的不滿還是顯而易見的。

這時，門鈴響了。

"應該是小華他們到了。"江母起身去開門。

果然，是江家的二兒子江志華一家三口。

"大哥，大嫂。"江志華的妻子秀蘭抱著女兒，禮貌地和大家打招呼，"麗華姐，你也回來了。"

"秀蘭來了。"江麗華的態度明顯好了許多，"路上冷不冷？"

"還好，就是有點堵車。"秀蘭把女兒放下，"曉雪在廚房嗎？我去幫幫忙。"

"不用了。"江麗華攔住了她，"曉雪說她一個人能行。"

林曉雪聽到這話，心里一陣苦澀。她什么時候說過不要別人幫忙了？

03

隨著夜色漸深，江家的親戚們陸續到齊了。

三叔一家四口、四叔一家五口、還有江父的老同事老張一家三口，整個客廳熱鬧非凡，唯獨廚房里只有林曉雪一個人在忙碌。

"曉雪，需要幫忙嗎？"秀蘭再次來到廚房門口。

林曉雪正在炒最后一個菜，頭發已經被熱氣弄得有些散亂，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沒事的嫂子，就差這一個菜了。"

"那我幫你端菜吧。"秀蘭走進廚房，看到灶臺上已經做好的十幾個菜，"天吶，曉雪，你這是做了多少菜啊？"

"不多，就是品種豐富一些。"林曉雪勉強笑了笑，"大家口味不一樣，總得照顧到。"

秀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得出林曉雪很累，但依然在堅持著。

"曉雪，菜好了沒有？"江麗華的聲音又響起了，"大家都等著呢。"

林曉雪深吸一口氣："馬上就好。"

她關火，盛菜，最后一道蒜蓉西蘭花也完成了。

"嫂子，麻煩你幫我端一下。"林曉雪擦了擦手，開始收拾灶臺。

兩人忙著把菜端到餐廳，滿滿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看起來格外誘人。

"哇，曉雪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三叔夸贊道。

"是啊，這么多菜，一個人做出來，真不容易。"四叔的妻子也跟著附和。

江父看著滿桌的菜，眼里閃過一絲欣慰："辛苦你了，曉雪。"

"應該的，爸。"林曉雪脫下圍裙，準備回房間換件衣服。

"等等。"江麗華突然站起來，"曉雪，這個湯怎么有點咸？"

林曉雪愣住了："咸嗎？我嘗過的，應該正好啊。"

江麗華用勺子舀了一口烏雞湯，皺著眉頭："確實有點咸，你再嘗嘗。"

林曉雪走過去，也舀了一口湯，咸淡正合適，一點都不咸。她疑惑地看著江麗華。

"可能是我口味比較清淡吧。"江麗華放下勺子，"不過既然都做好了，將就著喝吧。"

林曉雪心里很委屈，但還是沒有反駁。她知道江麗華是故意找茬，但在這種場合下，她不想讓公公婆婆難做。

"湯挺好的。"江父主動為林曉雪解圍，"我覺得很香。"

其他人也紛紛嘗了湯，都說味道不錯，這讓江麗華的臉色有些難看。

"那我們開飯吧。"江母打圓場，"大家都餓了。"

眾人開始動筷子，餐桌上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但林曉雪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江麗華的那些話像刺一樣扎在她心里。

04

年夜飯進行到一半時，江麗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表演"。

"曉雪，這個紅燒肉是不是放糖放多了？"她夾了一塊肉，皺著眉頭，"有點膩。"

林曉雪正在給公公夾菜，聽到這話手一頓："糖多了嗎？"

"嗯，確實有點甜。"江麗華很肯定地說，"可能是我們在省城待久了，口味比較清淡。"

坐在江麗華對面的三叔連忙說："我覺得挺好的，甜度剛好。"

"那是你們口味重。"江麗華不以為然，"現在都講究健康飲食，糖和鹽都要少放。"

林曉雪低著頭，默默吃著碗里的米飯。她已經累得沒有力氣反駁了。

"姐，你要是覺得不合胃口，就少吃點唄。"江志明終于忍不住了，"曉雪忙了一天，你就別挑三揀四了。"

"我怎么是挑三揀四？"江麗華提高了音調，"我這是提意見，幫她改進。你看看人家餐廳的菜，哪個不是精心調味的？"

"那你去餐廳吃好了。"江志明有些生氣。

"志明！"江母瞪了兒子一眼，"怎么和姐姐說話呢？"

江志明訕訕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林曉雪看著這一幕，心里更加難受。連老公都不敢為她多說幾句話，她在這個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其實麗華說得也有道理。"坐在一旁的四嬸突然開口，"現在的人確實越來越注重健康了。曉雪年輕，多學學總是好的。"

林曉雪抬起頭看了四嬸一眼，心里一陣失望。平時四嬸對她還不錯，沒想到關鍵時候也站在江麗華那邊。

"我覺得曉雪做得很好。"秀蘭終于忍不住為林曉雪說話，"這么多人的飯，每個人口味都不一樣，能照顧得這么周到已經很不容易了。"

江麗華冷冷地看了秀蘭一眼："秀蘭，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故意為難曉雪？"

"我沒這個意思。"秀蘭趕緊擺手，"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么？"江麗華咄咄逼人，"覺得我這個當姐姐的不懂事？"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大家都停下了筷子。

林曉雪看著眼前的情況，心里既愧疚又無助。她不想因為自己讓whole家人不愉快，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辦。

這時，坐在主位的江父放下了筷子。

05

江父緩緩放下筷子的聲音，在餐廳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這位家中的權威。

江父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在這個家里說話向來一言九鼎。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了幾秒。

"麗華。"江父的聲音很平靜，但令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你覺得今年的年夜飯怎么樣？"

江麗華沒想到父親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還...還行吧。"

"只是還行？"江父的眉毛微微上揚。

江麗華感受到父親話語中的深意，連忙說："不是，我的意思是...挺好的，就是有些小問題。"

"什么小問題？"江父繼續追問。

江麗華看了看林曉雪，又看了看其他人，有些緊張地說："就是...就是味道上的一些小問題。"

江父點點頭，然后轉向林曉雪："曉雪，你累不累？"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林曉雪眼眶一紅："不累，爸。"

"不累？"江父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心疼，"從早上六點忙到現在，十六個人的飯，二十多個菜，你說不累？"

林曉雪咬著嘴唇，不敢回答。

江父站起身，走到林曉雪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你辛苦了。"

這簡單的一句話，讓林曉雪再也控制不住眼淚。這三年來，她承受了太多的委屈，今天江麗華的刁難更是讓她感到無比疲憊。公公的這句關懷，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

"爸..."林曉雪哽咽著說不出話。

"好了，不哭。"江父拍拍她的肩膀，然后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今天是除夕，是團圓的日子。我們能坐在這里吃這頓飯，都要感謝曉雪。"

江麗華有些不服氣，但看到父親嚴肅的表情，還是沒敢說話。

"三年來，每年的年夜飯都是曉雪一個人準備。"江父繼續說道，"從來沒有人主動幫過她，也從來沒有人質疑過她的付出。但今天..."

他的目光定格在江麗華臉上："今天有人覺得她做得不夠好。"

江麗華臉色有些難看，低著頭不敢與父親對視。

"我想問問大家。"江父環視眾人，"今年這頓飯，有誰覺得不滿意的，可以站起來說。"

餐廳里一片寂靜，沒有人敢站起來。

就連剛才附和江麗華的四嬸也低下了頭，裝作在認真吃菜。

06

江父見沒有人回應，點了點頭。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那就說明這頓飯是成功的。"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麗華身上，"麗華，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江麗華感到父親的威嚴，但心里仍然不服氣。她覺得自己只是提了一些建設性意見，為什么搞得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錯似的。

"爸，我沒有別的意思。"江麗華鼓起勇氣說道，"我只是覺得，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坦誠一些。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說出來大家一起改進，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改進？"江父的聲音有些冷，"你覺得哪里需要改進？"

江麗華咬著嘴唇，硬著頭皮說："就是...就是有些菜的調味可以更精細一些。"

"精細一些？"江父重復著這幾個字，然后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麗華，你知道曉雪今天幾點起床的嗎？"

江麗華搖搖頭。

"五點。"江父的聲音越來越嚴肅，"五點起床，先燉湯，然后買菜，回來洗菜、切菜、配菜。你知道她一個人要準備多少東西嗎？"

江麗華不說話了。

"二十三道菜，考慮到在座每個人的口味偏好。老張喜歡吃辣，特意給他做了口水雞。三叔有糖尿病，專門給他做了清蒸魚。你媽不能吃太油膩，給她準備了素菜。連你那五歲的侄女，都特意準備了她愛吃的糖醋排骨。"江父一樣一樣地數著，"這些，她都記得。"

林曉雪聽著公公的話，眼淚又涌了出來。沒想到公公把她的用心都看在眼里。

"而你呢？"江父看著大女兒，"回到家就開始挑三揀四，太咸了，太甜了，這不好那不好。麗華，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江麗華的臉色有些發白，她沒想到父親會這么嚴厲地批評她。

"可是爸..."她還想為自己辯解。

"沒有可是。"江父打斷了她，"曉雪是這個家的兒媳婦，但她也是別人家的女兒。她嫁到我們家，是來當家人的，不是來當傭人的。"

這句話說得很重，餐廳里的氣氛更加凝重了。

江麗華終于意識到自己今天的行為有些過分了，但要讓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道歉，她又拉不下臉。

就在這時，廚房里傳來了"砰"的一聲響，像是什么東西打碎了。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廚房方向。

"可能是貓跳上灶臺了。"江母起身要去看看。

"我去吧。"林曉雪連忙站起來，"可能是我剛才忘記關燃氣了。"

她快步走向廚房，其他人也跟了過去。

當大家來到廚房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