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人生有許多岔路口,每一個選擇都可能改變一生的軌跡。有人說時間能夠治愈一切傷痛,也有人說有些傷口永遠不會愈合。
當青春的熱血冷卻,當曾經的夢想破碎,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些以為早已忘記的過往會像潮水一樣涌回心頭。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在等待,總有一些人在逃避,也總有一些人在承受著命運的捉弄。
01
2015年春天,青云寺的晨鐘在霧靄中響起。鐘聲悠遠而深沉,在山谷中回蕩,驚醒了枝頭的鳥兒。
慧明法師從蒲團上起身,動作輕緩而熟練。這個動作他已經重復了二十年,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他的雙腿有些僵硬,畢竟三十八歲的身體不比年輕時候。他慢慢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僧袍,走向大雄寶殿。
青云寺坐落在江南小鎮的南山腳下,不算大,只有三進院落。前殿供奉著彌勒佛,中殿是大雄寶殿,后殿是藏經樓。寺廟的香火也不算旺,除了幾個老信徒,平日里來往的人并不多。慧明喜歡這樣的清靜,喜歡這樣可以預知的每一天。
他三十八歲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二十年的素食和規律作息讓他的皮膚保持得很好,身材也很勻稱,只是眼角有了細紋,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無法抹去。他的頭發早已剃光,光滑的頭皮在晨光中泛著微光。
慧明走進大雄寶殿,開始打掃衛生。他用抹布仔細擦拭著佛像,手法輕柔,像在撫摸一個熟睡的孩子。釋迦牟尼佛坐在蓮花臺上,面容慈祥,似乎在俯視著眾生的苦難。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面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塵埃在光柱中飛舞,像是無數個微小的生命在訴說著什么。
這座寺廟收留了他二十年。二十年前,他還是另外一個人,有另外一個名字,有另外一種生活。那個名字叫林梓軒。那個名字現在聽起來像是前世的記憶,遙遠而模糊。
02
1995年的夏天格外炎熱。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懸在天空中,大地被烤得滾燙。連樹上的葉子都蔫了,無精打采地垂著。
林梓軒拿到高考成績單的時候,手在顫抖。525分,離本科線還差15分。他看著這個數字,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嘲笑他。這個數字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把他的夢想切得粉碎。
他站在學校門口,周圍是興高采烈的同學們。他們有的抱著成績單哭,那是喜悅的眼淚。有的在互相祝賀,計劃著要去哪所大學。林梓軒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里,看得見外面的世界,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林梓軒的父親林國強是鎮上紡織廠的車工,母親王秀英在同一個廠里當清潔工。他們省吃儉用供兒子讀書,就是希望他能考上大學,改變家里的命運。林國強經常對兒子說:“咱家三代都是工人,就指著你能出人頭地了。”
王秀英更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她每天給林梓軒做最好的飯菜,自己卻舍不得吃一口肉。她說:“媽不要緊,只要你能考上大學,媽怎么樣都行。”
現在,林梓軒覺得自己辜負了父母的期望。他想象著父母看到成績單時的表情,心如刀絞。
回到家的時候,父母都在等他。王秀英迎上來,眼中滿是期待:“怎么樣?考得好不好?”
林梓軒把成績單遞給母親,低著頭不敢看她的表情。王秀英接過成績單,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沒關系,大不了復讀一年。”王秀英安慰他說,眼睛卻紅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努力讓自己顯得堅強。
“復讀要花很多錢。”林梓軒說。他知道家里的情況,父母的工資加起來一個月也就八百塊錢,還要供他上學,生活已經很拮據了。
“錢的事你不用管,我和你爸想辦法。”王秀英拍拍他的肩膀,“大不了我多做點活,你爸也可以加班。”
林梓軒點點頭,心里卻很清楚,家里已經沒有多余的錢了。為了供他讀書,父母已經夠辛苦了。他不能再讓他們承受更多的負擔。
那天晚上,林梓軒躺在床上睡不著。窗外的蟬鳴聲特別響,像是在嘲笑他的失敗。他聽到父母在隔壁房間里小聲說話,母親在哭,父親在安慰她。他們以為他聽不到,其實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了同桌蘇曉雯,她的成績一直很好,這次肯定能考上好大學。她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也是最聰明的女孩。林梓軒知道自己喜歡她,她大概也知道。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了。
03
高考成績出來后的第三天,蘇曉雯找到了林梓軒。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長發扎成馬尾,就像平時上學時一樣。她的臉上有些曬紅,看起來更加漂亮了。
“我聽說你的成績了。”她說,聲音很輕,“沒關系的,復讀一年就好了。我等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他,很認真很堅定。林梓軒看著她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陣暖流,接著又是更深的痛苦。
他們坐在學校后面的小公園里,這里平時很少有人來。公園里有一個小池塘,池塘里養著幾條金魚。夕陽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也把池塘的水染成了金黃色。蘇曉雯的臉在夕陽下顯得特別美,美得讓林梓軒心疼。
“你不用等我。”林梓軒說,聲音有些沙啞,“你那么優秀,會遇到更好的人。”
“什么叫更好的人?”蘇曉雯有些生氣,眉毛皺了起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人。梓軒,你怎么能這樣說自己?一次考試能說明什么?”
林梓軒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面有真誠,有深情,還有他不敢面對的愛意。正因為如此,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決定。他不能讓這樣美好的女孩為了自己而耽誤前程。蘇曉雯那么聰明,那么優秀,她應該有更好的未來,而不是被一個失敗者拖累。
“曉雯,我問你一個問題。”林梓軒說,“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會忘記我嗎?”
“說什么傻話?”蘇曉雯笑了,但笑容中有些勉強,“你要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這句話像一根刺扎進了林梓軒的心里。他知道,這就是他必須離開的原因。他不能讓蘇曉雯為了他而犧牲自己的前途。
那天晚上,林梓軒在日記本上寫下了最后一篇日記:“曉雯,對不起。我知道你會怪我,會恨我,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而我只會成為你的負擔。也許多年以后,你會明白我的選擇。”
寫完這篇日記,林梓軒把日記本藏在了床底下。他知道,父母總有一天會找到它。
04
1995年的秋天,天氣開始轉涼。梧桐葉子黃了,一片片飄落在地上,被風吹得滿街都是。
林梓軒背著一個簡單的行李包,里面裝著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僅有的二百塊錢,出現在青云寺門口。這是他在鎮上打聽到的唯一一座寺廟,距離鎮中心大約有五公里的路程。
寺門并不大,顯得有些陳舊。門口的石獅子已經有些斑駁,看起來有了年頭。門口坐著一個老和尚,大約六十來歲,正在念經。他的聲音很低,像是在和佛祖私語。那就是慧覺大師,青云寺的住持。
“師父,我想出家。”林梓軒跪下說,聲音有些顫抖。
慧覺大師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雙眼睛很亮,像能看透人心。老和尚的臉上有很多皺紋,但神情很慈祥。他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在思考什么。
“為什么要出家?”慧覺大師問,聲音很溫和。
“我已經無路可走了。”林梓軒說,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出家不是逃避,是面對。你想清楚了嗎?”慧覺大師的聲音更加溫和了,像春風一樣溫暖。
林梓軒用力點點頭。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不能復讀,不能讓父母再為他操心,也不能拖累蘇曉雯。出家是他唯一的選擇,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徹底的解脫方式。
慧覺大師沒有立即答應他。老和尚站起來,在寺門前走了幾步,似乎在考慮什么。
“你先在寺里做三個月雜工,如果三個月后還是這個想法,我就收你為徒。”慧覺大師最后說。
林梓軒答應了。他覺得三個月很短,自己的決心不會改變。
當天晚上,林梓軒就住進了寺廟后院的一個小房間。房間很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墻上貼著一張佛像,是觀音菩薩。林梓軒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聽著外面的蟲鳴聲,心中卻出奇地平靜。
05
林梓軒在青云寺做雜工的第二個月,蘇曉雯來了。
那天是個陰天,天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樣子。蘇曉雯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就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穿的那件。她的頭發有些凌亂,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很憔悴。
林梓軒當時正在后山砍柴,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認出了那個聲音,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他丟下手中的柴刀,躲在樹后面,遠遠地看著寺門口。
“林梓軒,我知道你在里面!”蘇曉雯喊道,聲音有些沙啞,“你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林梓軒的心在顫抖。他想跑出去,想抱住她,想告訴她自己有多么想念她。可是他不能。他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能回頭。他咬著牙,強迫自己不要出去。
蘇曉雯在寺門外等了一整天。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她就站在那里,不停地喊著林梓軒的名字。有時候聲音很大,有時候聲音很小,像是在哭泣。慧覺大師出來勸過她幾次,她都不肯走。
“師父,求您了,讓我見見他。”蘇曉雯哭著說,“我知道他在里面,為什么不讓我見他?”
“女施主,他既然選擇了出家,就是選擇了斷絕塵緣。”慧覺大師說,聲音很慈悲,“你這樣做,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我不信!”蘇曉雯說,“他不會出家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慧覺大師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么。
下午的時候開始下雨,先是小雨,后來越下越大。蘇曉雯沒有傘,很快就被淋濕了。白色的連衣裙貼在身上,她的頭發也濕了,一縷縷貼在臉上。她站在雨中,看起來那么孤單,那么可憐。
林梓軒在后山看著這一切,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哪。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無能,更恨自己讓蘇曉雯承受這樣的痛苦。
夜深了,雨停了,蘇曉雯才離開。她走得很慢,每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希望能看到林梓軒出現。但是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林梓軒也沒有出現。
那天晚上,林梓軒哭了很久。這是他出家前最后一次哭泣。
06
三個月后,慧覺大師正式為林梓軒剃度。儀式很簡單,就在大雄寶殿里進行。
慧覺大師拿著剃刀,一縷縷地剃掉林梓軒的頭發。黑色的頭發落在地上,像是他過去人生的碎片。林梓軒看著地上的頭發,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既是解脫,也是失落。
“法號慧明。”慧覺大師說,“希望你能明白佛法的真諦,也明白自己內心的真正需求。”
從那一天起,林梓軒這個名字就被埋葬了。他成了慧明法師,青云寺的一名僧人。他穿上了灰色的僧袍,開始學習佛經,開始新的生活。
林梓軒的父母也來過幾次。第一次來的時候,王秀英幾乎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她看著這個光頭的年輕和尚,眼淚嘩嘩地流。
“兒子,這是怎么了?”王秀英拉著他的袖子說,“你怎么把頭發都剃了?快跟媽回家吧。”
“阿彌陀佛。”慧明雙手合十,“貧僧已經是出家人了。”
“什么出家人!”林國強氣得臉都紅了,“你還是我的兒子!我不同意你出家!”
“兒子,跟媽回家吧。”王秀英哭得更厲害了,“媽不要你考大學了,回家找個工作,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媽什么都不要求你了。”
慧明搖搖頭。“阿彌陀佛,貧僧已經皈依佛門,不能再回頭了。”
林國強的臉漲得通紅。“你這個不孝子!我們辛辛苦苦養你這么大,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慧明跪下磕頭。“兒子不孝,請父母原諒。”
“我不要你的磕頭!”王秀英哭喊著,“我要你跟我回家!”
父母鬧了很久,最后被慧覺大師勸走了。慧覺大師對他們說:“兩位施主,慧明既然選擇了出家,就是他的緣分。你們不要勉強他,這樣對誰都不好。”
父母走了,走得很決絕。王秀英邊走邊回頭看,眼淚流個不停。林國強拉著她,不讓她回頭。從那以后,他們再也沒有來過青云寺。
那天晚上,慧明一個人坐在禪房里,心中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已經真正失去了父母。他們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再承認他這個兒子。
07
慧明在青云寺的生活很簡單也很充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是晨練,然后誦經、打坐、干活、吃飯、睡覺。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像水一樣平靜。
他學會了很多東西。木雕、抄經、種菜、醫藥、打掃、做飯。慧覺大師說,出家人要自食其力,不能成為社會的負擔。寺廟里的和尚不多,除了慧覺大師,就只有兩個老和尚,一個叫慧空,一個叫慧凈。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小師弟,覺得他勤快又聰明。
慧明很聰明,學什么都很快。不到兩年,他就成了寺里最得力的幫手。他雕刻的佛像栩栩如生,抄寫的經書工整美觀,種的菜也長得特別好。香客們都很喜歡這個年輕的法師,覺得他很有慧根。
有一次,一個老太太來寺里燒香,看到慧明在院子里掃地,忍不住夸獎:“這個小師父看起來就很有福相,一定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慧明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心中卻很平靜。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只是一個逃避現實的懦夫。
可是只有慧明自己知道,他的心并沒有真正平靜下來。深夜的時候,當寺廟里一片寂靜,當所有人都睡著了,他還是會想起蘇曉雯,想起那個白色連衣裙的身影,想起那句“你要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時間一年年過去。外面的世界在發生巨大的變化。手機普及了,網絡發達了,城市變得越來越現代化。偶爾有香客會談論外面的變化,慧明就靜靜地聽著,心中會涌起一些波瀾。
他想知道蘇曉雯現在怎么樣了。她上了大學嗎?學的什么專業?畢業了嗎?工作了嗎?結婚了嗎?她還記得那個叫林梓軒的少年嗎?
有時候慧明會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蘇曉雯能夠幸福,希望她能夠忘記他,找到真正愛她的人。這樣的祈禱總是讓他感到一絲安慰,也讓他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十年過去了,慧明已經二十八歲。他看起來更加成熟了,臉上多了一些滄桑,但眼神依然清澈。
這十年里,青云寺發生了一些變化。慧空師兄去世了,慧凈師兄也病得很重。寺廟里就剩下慧覺大師和慧明兩個人。慧覺大師也老了很多,頭發全白了,背也駝了。
寺廟的香火依然不旺,但也能維持基本的開銷。慧明學會了管理寺廟的事務,處理香客的需求,照顧慧覺大師的生活。他已經完全適應了這樣的生活,也不再想念外面的世界。
這一年,鎮上開始大規模拆遷改造。很多老房子被拆掉了,建起了新的樓房。林梓軒家的那個小院子也被拆了,他的父母搬到了鎮南的安置房里。
慧明是從一個香客那里聽到這個消息的。那個香客是鎮上的老人,認識林家。他閑聊的時候提到:“林國強兩口子現在住在南區,身體都不太好。聽說他們的兒子高考那年失蹤了,到現在都沒找到。兩口子為了找兒子,把家底都花光了。”
慧明聽到這話,心如刀絞。他的父母為了找他,花光了所有的錢,身體也垮了。而他卻在這里過著安穩的生活,從來沒有想過父母的痛苦。
那天晚上,慧明失眠了。他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月亮,心中涌起強烈的愧疚。他想去看看父母,想知道他們現在怎么樣,想告訴他們自己還活著。可是他不能。他已經是出家人了,不能再回到世俗的生活中去。
08
2015年春天的一個下午,慧明正在大雄寶殿里整理香案。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工作,已經做了二十年。
外面傳來了說話聲。一個女人的聲音,還有一個孩子的聲音。
“媽媽,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孩子問,聲音很清脆,聽起來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
“來給一個人祈福。”女人回答,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歲月的滄桑,“希望他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慧明的手突然停住了。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即使過了二十年,即使聲音變得滄桑了一些,他還是能認出來。
那是蘇曉雯的聲音。
慧明的心開始劇烈跳動,手也開始顫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確實是蘇曉雯的聲音。二十年了,她怎么會來到這里?她又為什么要為別人祈福?
慧明慢慢轉過身,透過半開的門縫看向院子。他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兩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大約十二歲的女孩。女人穿著黑色的外套,頭發扎得很簡單,臉上有了細紋,但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
就是蘇曉雯。二十年后的蘇曉雯。
慧明推開門,走出了大雄寶殿。
蘇曉雯正站在院子中央,牽著那個女孩的手。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一些,臉上有了風霜的痕跡,但依然美麗。她穿著簡樸的黑色外套,沒有任何裝飾,看起來很樸素。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慧明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