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7年,北京西山。
刺骨的寒風卷起枯枝敗葉,楠木棺槨在士兵的撬動下轟然洞開。
棺內,曾權傾朝野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身著麒麟服,面容卻早已朽敗。士兵們粗暴地拖出他的軀體,斧鉞高舉,身首分離。
就在七年前,嘉靖還對著陸炳的畫像垂淚,追贈他為忠誠伯,謚號“武惠”。
而此刻,新帝隆慶的旨意卻令人匪夷所思:“陸炳勾結奸佞,貪瀆不法,罪大惡極,著即戮尸,以儆效尤。”
從朱棣時期的紀綱,到正德時期的錢寧、江彬,再到嘉靖朝的陸炳,錦衣衛指揮使的結局都不太好。
風光無限是過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是終點。
陸炳的戮尸,不過是血腥循環中,最為慘烈也最具象征性的一幕。
帝王的鷹犬,終將葬身于自己織就的羅網中。權力給予的,終被權力碾碎;忠誠奉獻的,也終被忠誠反噬。
玩伴?爪牙!嘉靖唯一信任的“自己人”
1521年,荒誕不羈的朱厚照龍馭殯天,身后無嗣。
在張太后以及首輔楊廷和的操作下,年僅12歲、遠在湖廣安陸的興王世子朱厚熜,被推上了紫禁城的權力之巔。
當時,跟隨朱厚熜北上的潛邸舊人,就有陸炳。
他的特殊之處,不僅在于祖父陸墀是興王府儀衛舊人,更在于陸炳的父親陸松,迎娶了朱厚熜的乳母范氏。
陸炳與朱厚熜,是真正的“奶兄弟”。
嘉靖登基之初,勢單力薄。內廷宦官集團把持東廠、西廠,盤根錯節;外朝文官集團虎視眈眈。
他迫切需要絕對忠誠、只聽命于他的“刀”。
因此,當朱厚熜被楊廷和以“繼嗣”禮儀刁難時,不通文墨、沒有軍功的陸炳,就成了他奪取權力的不二人選。
不久后,嘉靖親手打破“非軍功不得升遷高階武職”的鐵律,以“于國有功”為由,將陸炳推上錦衣衛指揮使的寶座。
“諸從我于難者,功當與開靖等。”
嘉靖此言,表面是褒獎所有潛邸舊人,實則直指在他最孤寂惶恐的少年天子歲月里,始終站在他身邊的陸炳。
然而,基于個人情感而非功績的提拔,卻也注定了陸炳的權位根基,深植于帝王私心,而非帝國法度。
他成了嘉靖手中一把淬毒的私刃,鋒利,卻也極易反噬。
孤臣雙面:游走于嚴嵩父子刀鋒上的生存術
1539年,河南衛輝行宮突發大火。
朱梁摧折如斷骨,濃煙裹挾著死亡的氣息。值夜的宮女、太監早已魂飛魄散,尖叫著四散奔逃,唯有龍榻上的嘉靖被遺忘在火場。
千鈞一發之際,陸炳逆著人潮,決絕地沖入火海。他撞開搖搖欲墜的殿門,背起嘉靖,踉蹌而出。
兩年后,“壬寅宮變”爆發。
不堪虐待的宮女們趁嘉靖熟睡,企圖用繩索勒死“修道天子”。若不是陸炳及時出現,以雷霆手段誅殺了逆奴,嘉靖早已“魂飛魄散”。
兩次舍生忘死的救駕,讓“御前救火英雄”的稱號響徹朝野,
陸炳的權勢走向巔峰,他也敏銳地捕捉到嘉靖深藏心底的渴望:擺脫對宦官的依賴,打造絕對效忠皇權的特務力量。
于是,一場史無前例的錦衣衛“革命”在陸炳手中展開。
他大肆招募京城勛貴子弟,將慶壽寺改為訓練基地,錦衣衛的密探遍布全國,刺探隱私,羅織罪狀,無所不用其極。
東廠、西廠的鋒芒被徹底壓制。
然而,位極人臣的陸炳,內心卻充滿了恐懼。大明開國百余年,能得善終者不過袁彬、牟斌寥寥數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錦衣衛指揮使的下場。
他是嘉靖最鋒利的“刀”,可在皇帝需要平息眾怒或尋找替罪羊時,他就會被無情的拋棄、折斷。
為了求生,陸炳瘋狂地在懸崖邊緣“走鋼絲”。
他深知,僅靠嘉靖的寵信無異于沙上筑塔、飲鴆止渴。若想在朝中游刃有余,生命不受威脅,必須編織更強大的保護網。
于是,他不動聲色的和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嚴嵩、以及嚴世蕃結成了緊密的同盟,更與成國公朱希忠、吏部尚書吳鵬等重臣結為兒女親家。
這就是陸炳的生存之道:表面是孤高的天子鷹犬,私下卻跟最大的貪腐集團心照不宣,互為犄角。
他小心翼翼地參與嚴黨的“游戲”,適度收取賄賂,為他們的不法行徑開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