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桂飄香的十月，林婉清站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微笑。

四十年的婚姻，她依然保持著優雅的身姿，精致的妝容下是一張被歲月溫柔對待的臉龐。

"婉清，快下來，我有個驚喜要給你。"樓下傳來丈夫陳志遠溫和的聲音。

她輕撫著手腕上那串價值不菲的翡翠手鐲，這是今早陳志遠送給她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四十年來，每個紀念日他都不曾忘記。

"來了，親愛的。"林婉清輕盈地走下樓梯，卻在客廳門口停住了腳步。

陳志遠的手機屏幕亮著，上面顯示著一條未讀微信消息："爸爸，媽媽說今晚一定要回來吃飯，奶奶想你了。"

發送者的備注名是：兒子。

01

林婉清感覺世界在那一瞬間靜止了。

她的手緊緊握住門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四十年的丁克生活，四十年來陳志遠對她說過無數次"我們兩個人就夠了"，四十年來她為了這個承諾放棄了做母親的權利。

現在，他的手機里有人叫他爸爸。

"婉清？你怎么了？"陳志遠察覺到她的異常，慌忙收起手機。

但已經太遲了。

林婉清緩緩走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志遠，那條消息..."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得像山。

陳志遠的臉色瞬間蒼白，那種慌亂和心虛寫滿了整張臉。

"婉清，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么？"林婉清打斷了他，"解釋你有個兒子？還是解釋你騙了我四十年？"

客廳里的溫度仿佛驟降，連墻上的結婚照都顯得諷刺。

那張照片里，年輕的他們笑得那么甜蜜，陳志遠摟著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婉清，我們永遠不要孩子，我只要你一個人。"

"婉清，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陳志遠想要靠近她。

"不是我想的那樣？"林婉清后退一步，"那是哪樣？告訴我，陳志遠，你的兒子多大了？"

陳志遠的嘴唇顫抖著，良久才艱難地說出："三十八歲。"

三十八歲。

林婉清感覺天旋地轉，她跌坐在沙發上。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們結婚第二年，陳志遠就背叛了她，背叛了他們的約定。

"還有嗎？"她的聲音空洞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陳志遠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還有一個女兒，三十五歲。"

"孫子孫女呢？"林婉清問得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

"兩個孫子，一個孫女。"

三世同堂。

她用一生來愛的男人，在外面已經三世同堂。

02

那一夜，林婉清沒有回臥室。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從夜晚坐到天亮。

陳志遠在樓上走來走去，腳步聲清晰地傳到樓下，每一步都像敲在她心上。

凌晨三點，他下樓來。

"婉清，你冷不冷？我給你拿件外套。"

林婉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四十年來，每當她生氣或者難過，陳志遠總是這樣關心她，呵護她。

她曾經以為這就是全部的愛。

"為什么？"她終于開口，聲音嘶啞。

陳志遠在她身邊坐下，卻不敢離得太近。

"婉清，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如果愛我，為什么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說過我們不要孩子，我們家里確實沒有孩子。"陳志遠試圖為自己辯解。

林婉清轉過頭看他，眼中有種他從未見過的冷漠。

"陳志遠，你覺得這樣的解釋很聰明嗎？"

"我..."

"你什么時候開始的？"林婉清問。

"婉清，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

"我問你什么時候開始的！"林婉清第一次對他大聲說話。

四十年來，她從來沒有和他紅過臉，因為他對她那么好，那么體貼。

現在她才明白，那些體貼和關愛，也許只是愧疚的補償。

"我們結婚第二年。"陳志遠低聲說，"那時候公司派我去南京出差，遇到了秀云。"

秀云。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扎進林婉清的心里。

"她知道你已婚嗎？"

"知道。"

"她知道我們丁克嗎？"

"所以她心甘情愿給你生孩子，當小三？"

陳志遠沉默了。

林婉清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陳志遠，你知道嗎？四十年來，我每次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心里都會有那么一瞬間的羨慕。但我告訴自己，我有你就夠了。"

"婉清..."

"我35歲那年，醫生說我如果想要孩子，最好抓緊時間。我回來和你商量，你說什么？"

陳志遠的眼中有了淚水。

"你說，婉清，孩子會讓我們的生活復雜化，我們兩個人的世界多美好，為什么要讓第三個人來打擾？"林婉清一字一句地說，"那一年，你的兒子已經五歲了。"

03

第二天是周六，林婉清破天荒地沒有起早準備早餐。

陳志遠在廚房里手忙腳亂，四十年來，他幾乎沒有下過廚。

"婉清，早餐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叫她。

林婉清坐在餐桌前，看著面前簡單的白粥配咸菜，忽然想起了什么。

"志遠，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吃的什么嗎？"

陳志遠愣了一下，"記得，是你做的紅燒肉。"

"那時候我住在那個小單間里，只有一個電磁爐，為了給你做頓好吃的，我提前兩天就開始準備。"林婉清端起粥碗，"你說我做的紅燒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現在也是。"陳志遠試圖挽回什么。

"是嗎？"林婉清放下碗，"那她會做紅燒肉嗎？"

陳志遠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你們在一起這么多年，她一定也為你做過很多好吃的吧？"

"婉清，我們別說這些了，好嗎？"

"為什么不能說？"林婉清看著他，"這些不都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嗎？"

陳志遠痛苦地閉上眼睛。

"她比我小幾歲？"

"八歲。"

"現在她多大了？"

"五十二。"

"還年輕，難怪能給你生兩個孩子。"林婉清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你們住哪里？"

"南京。"

"這些年你經常出差去南京。"這不是疑問，是陳述。

"是。"

"所以每次你說要去南京出差，其實是去看你的另一個家。"

陳志遠點頭，眼淚終于落下來。

"你哭什么？"林婉清問，"是因為被發現了？還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

"我對不起你，婉清。我真的對不起你。"

"對不起有用的話，要法律干什么？"林婉清站起身，"陳志遠，我要去見見她。"

"什么？"陳志遠驚恐地看著她。

"我要去見見那個女人，看看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讓你瞞著我三十八年。"

"不行，你不能去。"陳志遠慌忙攔住她。

"為什么不能去？你怕什么？"

"我怕你們會起沖突，我怕..."

"你怕她難堪？"林婉清盯著他，"陳志遠，你到底愛的是誰？"

這個問題讓陳志遠徹底沉默了。

04

林婉清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四十年的婚姻，她的個人物品其實不多，大部分都是陳志遠為她買的。

首飾盒里的項鏈、手鐲、戒指，每一件都有故事。

這條珍珠項鏈是他們結婚十周年時買的，那條鉆石手鏈是她四十歲生日的禮物，這枚藍寶石戒指是他們去歐洲旅游時買的。

每一件都曾經讓她感動不已，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現在看來，這些不過是他贖罪的工具。

"婉清，你在做什么？"陳志遠站在門口。

"收拾東西。"

"你要搬出去？"

"不然呢？繼續和你這個騙子生活在一起？"

"婉清，我們可以重新開始，我會和她斷干凈的。"

林婉清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看著他。

"斷干凈？陳志遠，你有兩個成年的孩子，三個孫輩，你怎么斷？"

"還是說，你要拋棄他們，就像當初你選擇隱瞞我一樣？"

陳志遠無言以對。

"你知道嗎？這四十年來，我最驕傲的就是我們的婚姻。"林婉清繼續收拾著，"我覺得我們是不同的，是特別的，我們不需要孩子也能擁有完美的愛情。"

"我們的愛情確實是完美的。"

"完美？"林婉清嘲諷地笑了，"建立在欺騙基礎上的愛情，你覺得完美？"

"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是真的。"

"那對她呢？對你的孩子們呢？那些也是真的嗎？"

林婉清拿起一個相框，里面是他們的結婚照。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嗎？"她輕撫著照片里年輕的自己，"我后悔沒有堅持要孩子。"

"如果我有孩子，至少現在我不會是孤身一人。"她把相框放進箱子里，"如果我有孩子，我就不會把全部的愛都給你一個人。"

"你還有我。"

"我有你嗎？"林婉清看著他，"陳志遠，我真的有你嗎？"

這個問題讓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05

下午，林婉清去了律師事務所。

坐在律師對面，她顯得異常冷靜。

"林女士，根據您的描述，您可以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財產。"律師說。

"我不要財產。"

"什么？"律師有些意外。

"我說我不要財產，一分都不要。"林婉清重復道。

"林女士，您確定嗎？根據我的了解，您先生的公司價值不菲。"

"確定。"林婉清點頭，"我只要一樣東西。"

"什么？"

"我要他承認，這四十年來，他一直在欺騙我。"

律師沉默了一會兒，"林女士，法律上很難..."

"我知道法律上很難界定精神出軌和欺騙，但我要的不是法律上的勝利。"林婉清站起身，"我要的是一個說法，一個交代。"

"那您打算怎么做？"

"我要去見見他的另一個家庭。"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林婉清直接去了火車站。

南京，她要去南京。

不是為了鬧事，不是為了報復，她只是想看看，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樣的。

那個能讓陳志遠瞞著她三十八年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火車上，林婉清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些年，陳志遠每次從南京回來，總是會給她帶一些當地的特產。

他說："婉清，這是我在南京買的雨花茶，你嘗嘗。"

他說："婉清，這是南京的鹽水鴨，我特意買回來給你的。"

現在想來，那些東西也許不是在商店買的，而是從另一個家里帶出來的。

想到這里，林婉清感到一陣惡心。

那些年，她每次收到他帶回來的東西，都會很開心，覺得他出差還想著她。

原來，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道具。

手機響了，是陳志遠的電話。

"婉清，你在哪里？"

"在去尋找真相的路上。"

"你別亂來，有什么事我們回家說。"

"回家？"林婉清苦笑，"陳志遠，哪里才是你的家？"

電話里傳來陳志遠急促的呼吸聲。

"婉清，你聽我說，不管發生什么，你都是我最愛的人。"

"如果我是你最愛的人，為什么不能擁有你全部的愛？"

說完，林婉清掛斷了電話。

06

南京站，華燈初上。

林婉清按照陳志遠手機里的地址，找到了那個小區。

是個老小區，但環境還不錯，綠化很好。

她在樓下站了很久，看著三樓那扇亮著燈的窗戶。

那里面，有她丈夫的另一個家。

"請問您找誰？"一個中年女人從樓上下來，看到她站在樓下，主動詢問。

"我找..."林婉清猶豫了一下，"我找陳志遠。"

女人打量了她一眼，"您是？"

"我是他的..."林婉清想說妻子，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是他的朋友。"

"哦，陳先生今天沒回來，不過秀云姐在家，您要不要上去坐坐？"

秀云，就是那個女人的名字。

"好。"林婉清聽到自己說。

跟著那個女人上樓，林婉清的心跳得很快。

四十年來，她第一次要面對丈夫背叛的證據。

門開了，一個看起來很溫和的女人站在門口。

她比林婉清矮一些，身材有些發福，頭發花白，臉上有著歲月留下的痕跡。

這就是秀云，陳志遠的另一個女人。

"您好，您找志遠嗎？"秀云的聲音很輕柔。

"是的。"林婉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請進，他今天有事沒回來，不過應該很快就到了。"秀云熱情地招呼她。

林婉清走進這個家，第一眼就看到了墻上的照片。

陳志遠和秀云的合影，陳志遠抱著孩子的照片，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全家福。

在這些照片里，陳志遠笑得那么開心，那么自然。

比在他們家里時笑得還要開心。

"您是志遠的朋友吧？我是秀云。"秀云給她倒了杯茶。

"我..."林婉清不知道該怎么介紹自己。

"您別客氣，志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秀云坐在她對面，"我看您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林婉清的心一緊，"可能是錯覺吧。"

"也許吧。"秀云笑笑，"志遠經常提起他在北京的朋友，說那邊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對他很重要。"

聽到這話，林婉清差點落淚。

原來在這個家里，她只是陳志遠在北京的一個朋友。

07

"媽，我回來了！"門外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秀云起身開門，"小軍回來了，快進來，家里有客人。"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進客廳，長得很像陳志遠，尤其是那雙眼睛。

這就是陳志遠的兒子。

"您好，我是陳軍。"男人禮貌地和林婉清打招呼。

"您好。"林婉清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這位阿姨是爸爸的朋友，在等他回來。"秀云解釋道。

"哦，那您慢坐，我爸應該快回來了。"陳軍說著走向廚房，"媽，今晚吃什么？"

"你爸最愛吃的紅燒肉。"秀云跟過去。

紅燒肉。

林婉清感覺心臟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曾經以為，她做的紅燒肉是陳志遠的最愛。

原來，他在這里也吃紅燒肉。

"阿姨，您也留下來吃飯吧，我媽做的紅燒肉特別好吃。"陳軍熱情地邀請。

"是啊，志遠最愛吃我做的紅燒肉了，每次回來都要吃。"秀云從廚房探出頭來。

林婉清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四十年來她引以為傲的廚藝，原來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不用了，謝謝。"她勉強笑了笑。

"別客氣，能見到志遠的朋友，我們也很高興。"秀云繼續在廚房忙碌，"志遠這個人就是這樣，對朋友特別好，尤其是那些老朋友，他最念舊情了。"

老朋友，念舊情。

原來她在陳志遠的另一個世界里，就是這樣的存在。

"爺爺！"門外傳來孩子的聲音。

緊接著，陳志遠的聲音響起："小寶，想爺爺了嗎？"

"想了！爺爺給我帶什么好吃的了？"

"當然有，爺爺什么時候讓小寶失望過？"

聽著這對話，林婉清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

四十年來，她從未聽陳志遠用這樣溫暖慈愛的語氣說話。

門開了，陳志遠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走進來。

當他看到坐在客廳里的林婉清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婉清？你怎么會在這里？"

空氣在那一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