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柏油路面還泛著濕潤的光澤,反射著昏黃的路燈。
張小雷剛把最后一單外賣送完,正準備騎車回家,突然聽到一聲悶響。
一個老人摔倒在斑馬線旁,手里的拐杖滾落在地,痛苦地呻吟著。
張小雷沒有猶豫,立刻停下電動車沖了過去。
他不知道,這一扶,將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01
"大爺,您沒事吧?"張小雷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個看起來七十多歲的老人。
老人的臉色蒼白,額頭上冒著細密的汗珠,右腿明顯有些不自然地彎曲著。
"疼...我的腿好疼..."老人緊緊抓住張小雷的手臂,聲音顫抖。
張小雷環顧四周,這條小巷平時人就不多,現在更是空蕩蕩的。路燈昏暗,只有遠處偶爾駛過的車輛帶來短暫的光亮。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別...別報警。"老人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孩子,就是你撞的我,對不對?"
張小雷愣住了,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他猛然回過神來,急忙搖頭:"大爺,我沒撞您啊!我是看到您摔倒了才過來扶您的。"
老人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完全不像剛才那個痛苦呻吟的樣子:"那你為什么不走?為什么過來扶我?"
"因為...因為您摔倒了,我當然要幫忙啊。"張小雷的聲音有些發顫,他隱約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
"幫忙?"老人冷笑一聲,"撞了人還裝好人?現在的年輕人啊,心眼子太多了。"
張小雷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他努力保持冷靜:"大爺,我真的沒有撞您,要不我們調監控?"
"調什么監控?"老人指了指周圍昏暗的環境,"這里哪有監控?就是你撞的我,現在我腿斷了,你說怎么辦?"
夜風吹過,帶起地上的落葉在兩人腳邊打轉。張小雷看著老人堅定的眼神,內心開始慌亂。他想起了網上那些訛人的新聞,但眼前這個老人看起來那么痛苦,那么真實。
"大爺,我們先去醫院看看吧,如果真的是..."張小雷咬了咬牙,"如果真的是我的責任,我會負責的。"
老人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這才像個負責任的年輕人。不過現在都這么晚了,你先送我回家,明天再去醫院。"
張小雷猶豫了一下,看著老人痛苦的模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攙著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電動車。
月亮被厚厚的云層遮擋,整條街道顯得格外陰沉。張小雷不知道,這個看似簡單的選擇,將把他推向一個巨大的深淵。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一個模糊的身影悄悄躲在路燈的陰影里,靜靜地觀察著這一切。
02
老人住在一個老舊的小區里,六層樓的單元樓,沒有電梯。
張小雷費了很大的勁才把老人扶到三樓。汗水已經濕透了他的外賣服,貼在后背上讓人很不舒服。
"就是這里。"老人指了指302的門牌號。
張小雷幫他開了門,屋內的布置讓人有些意外。雖然樓房老舊,但屋內收拾得很整潔,客廳里擺放著一套看起來挺高檔的紅木家具,墻上還掛著幾幅書法作品。
"坐吧,孩子。"老人坐在沙發上,神情比剛才放松了許多,"我叫周建國,今年七十三了。"
張小雷緊張地坐在沙發邊緣,隨時準備起身:"周大爺,您的腿真的沒事嗎?要不我還是送您去醫院吧。"
"不用,不用。"周建國擺了擺手,"我這把老骨頭了,摔一下很正常。只是你這孩子,騎車要小心點,撞了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小雷急忙解釋:"周大爺,我真的沒有撞您,我是看到您摔倒了才過去扶您的。"
周建國的眼神突然變得嚴厲:"孩子,做人要誠實。你撞了我,我又沒說要追究你什么責任,你何必不承認呢?"
"可是我真的..."
"行了,行了。"周建國打斷了他的話,"你看看我這腿,現在還疼著呢。明天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有什么問題,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張小雷看著周建國的腿,心里五味雜陳。從外表看確實有些腫脹,但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根本沒有撞到這個老人。可是,面對老人堅定的態度,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周大爺,那您先休息,我明天再來看您。"張小雷站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周建國叫住了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
"我叫張小雷,送外賣的。"張小雷老實地回答。
周建國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表情:"送外賣挺辛苦的吧?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也就四五千塊錢。"張小雷如實說道。
"唉,年輕人不容易啊。"周建國嘆了口氣,"我兒子也在外地打工,一年到頭見不了幾面。"
聽到這話,張小雷心中的戒備稍微放松了一些。這個老人看起來確實挺孤獨的,也許真的只是個意外。
走出小區的時候,張小雷回頭看了看那棟樓,302室的燈還亮著。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明天還有一整天的外賣要送,他得早點回去休息。
騎著電動車穿過空曠的街道,張小雷的心情沉重。他想起了家里的情況——父母都是農民,母親前年查出了糖尿病,需要長期吃藥;弟弟今年剛考上大學,正是需要錢的時候。他每個月除了留下基本的生活費,其余的錢都要寄回家。
如果周建國真的要追究責任,他根本承擔不起。
夜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張小雷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安。
03
第二天一大早,張小雷就來到了周建國家。
老人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還不錯,但腿部的腫脹似乎更明顯了。
"小雷啊,來了。"周建國熱情地招呼他,"昨晚我一夜沒睡好,這腿疼得厲害。"
張小雷心中一沉:"那我們趕緊去醫院吧。"
市人民醫院的骨科診室里,醫生仔細檢查了周建國的腿部,又安排拍了X光片子。
半個小時后,結果出來了。
"確實有骨折,右小腿脛骨中段骨折。"醫生推了推眼鏡,"不過這個骨折的位置和程度,不太像是外力撞擊造成的,更像是因為摔倒時的不當著地。"
張小雷聽到這話,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但周建國卻搶先開口:"醫生,什么叫不像撞擊?他騎著電動車撞的我,我當時就倒了,腿就這樣了。"
醫生看了看張小雷,又看了看周建國:"從片子上看,骨折線的方向確實更符合摔傷的特征。不過具體原因,我們醫生也不好下定論。"
"醫生,那治療費大概需要多少?"張小雷緊張地問。
"如果保守治療,加上后期康復,大概需要三到五萬。如果手術的話,可能要更多。"醫生看著片子說道。
三到五萬!張小雷感覺天旋地轉,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
"小雷,聽到了吧?"周建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好歹撞了我,這個責任總得承擔吧?"
張小雷想要解釋,但看著周建國痛苦的表情和X光片子上清晰的骨折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也許,真的是自己記錯了?也許在那個昏暗的夜晚,自己確實不小心撞到了老人?
"周大爺,我...我一定會負責的。"張小雷聲音顫抖著說道。
接下來的幾天,張小雷每天都會去看望周建國。老人的腿傷確實很嚴重,行動很不方便。張小雷除了承擔醫療費用,還要買菜做飯,照顧老人的日常起居。
一周后,醫院給出了治療方案:需要住院保守治療一個月,然后在家靜養三個月,期間需要定期復查和康復治療。總費用預估在四萬五千元左右。
"小雷啊,你也別太有壓力。"周建國躺在病床上,看著愁容滿面的張小雷,"我知道你條件不好,這樣吧,你給我五萬塊錢,咱們就算清了。多出來的五千,就當是這段時間你照顧我的補償。"
五萬塊錢!張小雷差點沒站穩。他這幾年所有的積蓄加起來也不過一萬多,剩下的錢要從哪里來?
看著張小雷蒼白的臉色,周建國似乎有些不忍:"實在不行,你先給我三萬,剩下的兩萬可以慢慢還。"
張小雷點了點頭,眼中含著淚水:"周大爺,您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想辦法湊錢。"
走出醫院的時候,陽光刺眼,但張小雷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他掏出手機,看著通訊錄里的名字,猶豫了很久。
04
張小雷開始了瘋狂的借錢之路。
他先是給大學室友打電話,但幾個人都剛畢業不久,工作也不太穩定,每個人最多只能借個三五千。
接著,他又找了同事們。外賣站點的兄弟們雖然都很同情他的遭遇,但大家的收入都差不多,能借的錢也很有限。
"小雷,要不你找家里要點?"站長李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種事情,還是得家里人幫忙。"
張小雷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家里,他們本來就夠辛苦的了。"
他想起了母親每次電話里關切的詢問,想起了弟弟開學時需要的學費,心如刀絞。如果讓家里人知道他闖了這么大的禍,父母該有多擔心?
一周過去了,張小雷東拼西湊,也只籌到了兩萬三千塊錢。
他再次來到醫院,周建國正在病房里看電視,看到他進來,立刻關掉了電視。
"怎么樣,錢湊得怎么樣了?"周建國直截了當地問。
"周大爺,我現在只有兩萬三,剩下的..."張小雷咬了咬牙,"剩下的我寫個欠條給您,每個月還一千,一定還清。"
周建國皺了皺眉:"小雷啊,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你想想,萬一你哪天不想認賬了怎么辦?萬一你換工作了,換地方了,我上哪找你去?"
"不會的,周大爺,我保證不會的。"張小雷急忙說道。
"這樣吧。"周建國沉思了一會兒,"你現在先給我兩萬三,剩下的錢,你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你可以找網上那些借錢的平臺,先借出來給我,然后你慢慢還。"
張小雷聽了這話,心中一顫。網貸平臺他也聽說過,利息高得嚇人,很多人因此背上了沉重的債務。
"周大爺,那些平臺利息太高了,我怕..."
"那你還有什么辦法?"周建國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總不能讓我一個老人家的醫療費沒著落吧?我現在腿傷成這樣,都是因為你撞的我。"
張小雷看著老人痛苦的表情,內疚感再次涌上心頭。也許老人說得對,是自己的責任,就應該承擔到底。
當天晚上,張小雷在手機上下載了幾個借貸軟件。
看著那些夸張的宣傳語——"五分鐘放款"、"無抵押無擔保"、"急用錢找我們",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顫抖著。
最終,他還是填寫了申請表格。
三天后,張小雷收到了第一筆網貸,兩萬七千元,扣除各種手續費后,實際到賬兩萬五千元。
他把錢全部給了周建國。
"小雷啊,你是個好孩子。"周建國接過錢,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有責任心,敢擔當。不像現在很多年輕人,撞了人就跑。"
張小雷勉強笑了笑,心中卻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自己剛剛做出的這個決定,將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幾天后,周建國出院了。張小雷把他送回家,還幫忙收拾了房間。
"小雷,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周建國坐在沙發上,神色輕松,"你也不用老是往我這跑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那您的腿..."
"會慢慢好的,你放心吧。"周建國擺了擺手,"你忙你的去吧,年輕人要多掙錢。"
張小雷離開周建國家的時候,心情復雜。一方面,他為終于解決了這件事情而松了一口氣;另一方面,想到那筆高額的網貸,他又感到無比沉重。
他不知道的是,在小區的另一個角落里,有人正在用手機拍攝著他離開的背影。
05
張小雷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但生活并沒有放過他。
網貸平臺的催收電話開始頻繁響起。每天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手機里不停地傳來各種陌生號碼的來電。
"張先生,您的還款已經逾期三天了,請盡快還款,否則將影響您的征信記錄。"
"張小雷是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不要想著逃避..."
"最后通知,如果今天不還款,我們將采取法律手段..."
張小雷不得不把手機調成靜音,但即使這樣,看著屏幕上不斷閃爍的來電顯示,他的神經也快要崩潰了。
更可怕的是,催收人員開始聯系他的家人和朋友。
"小雷,剛才有人給我打電話,說你欠了錢不還?"母親在電話里的聲音充滿了擔心和困惑,"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小雷握著手機,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媽,沒事的,就是有人打錯電話了。"
"真的沒事嗎?小雷,你在外面要是有什么困難,一定要告訴家里..."
"真的沒事,媽,您別擔心。"張小雷強忍著淚水,"您注意身體,按時吃藥。"
掛斷電話后,張小雷蹲在出租屋的角落里,第一次忍不住哭了出來。
為了還網貸,他開始拼命工作。每天從早上六點工作到晚上十二點,一天要送八十多單外賣。有時候累得在電梯里都能睡著,但即使這樣,收入也只能勉強支付網貸的利息。
一個月后的某天晚上,張小雷正在送最后一單外賣,手機突然響了。
看到"周建國"這個名字,他愣了一下。自從還清錢后,老人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他。
"喂,周大爺?"
"小雷啊,你在哪里?"周建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切。
"我在送外賣,怎么了?"
"你能不能過來一趟?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張小雷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但想到老人可能有什么急事,還是答應了:"好的,我馬上過去。"
半個小時后,張小雷來到周建國家。開門的時候,他發現老人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走路雖然還有些不太靈活,但已經不需要拐杖了。
"周大爺,您的腿恢復得真快。"張小雷松了一口氣。
"是啊,醫生說恢復得比預期好很多。"周建國讓他坐下,然后從茶幾下面拿出了一個檔案袋,"小雷,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張小雷好奇地接過檔案袋,打開一看,里面是一疊照片和一張DVD光盤。
照片拍攝的角度很奇特,都是從高處俯拍的,清楚地記錄了那天晚上發生的全過程:他騎車經過,看到老人摔倒,立刻停車去扶老人...
每一張照片都清楚地顯示,他的電動車和老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根本沒有發生碰撞。
張小雷的手開始顫抖:"這...這是什么意思?"
"小雷啊,實話告訴你吧。"周建國的表情變得復雜,"我根本不是被你撞倒的,我是自己摔的。"
06
張小雷感覺腦子里轟地一聲,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您...您說什么?"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周建國長嘆了一口氣,走到窗邊,背對著張小雷:"那天晚上,我確實是自己摔倒的。我有骨質疏松癥,年紀大了,腿腳不太利索,一不小心就摔了。"
"那您為什么..."張小雷站起身來,聲音在顫抖,"為什么要說是我撞的您?"
"因為..."周建國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因為我需要錢。"
張小雷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了:"需要錢?"
"我兒子在外地做生意失敗了,欠了一屁股債,債主三天兩頭上門要錢。我一個退休老頭,每個月就那點退休金,根本幫不了他。"周建國的聲音越來越低,"那天晚上摔倒后,看到你這么好心地來扶我,我就想...想訛你一把。"
張小雷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指著照片:"那這些照片是誰拍的?"
"我兒子。"周建國羞愧地低下了頭,"他那天晚上跟著我,本來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什么'機會',結果正好拍到了全過程。"
"所以你們早就知道真相?"張小雷的聲音開始帶上了憤怒,"您明明知道我沒有撞您,卻還是讓我賠了五萬塊錢?"
"小雷,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張小雷的情緒徹底爆發了,"您知道這五萬塊錢對我意味著什么嗎?您知道為了湊這筆錢,我借了多少網貸嗎?您知道我現在每天被催收電話騷擾,連我父母都被牽連了嗎?"
周建國被他的怒吼震住了,老臉漲得通紅:"我...我知道錯了,所以才叫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