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實跟我說,那個領舞的,是不是個男的?”
李衛國將手里的報紙“啪”地一聲摔在茶幾上,渾濁的眼球里布滿了紅血絲,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妻子陳靜。
結婚二十八年,他第一次用審問犯人般的語氣和她說話。
陳靜端著水杯的手微微一顫,杯中的水晃出了圈圈漣漪,正如她此刻再也無法平靜的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退休后第一次為自己活,想學個廣場舞,竟成了婚姻風暴的中心。
而這場風暴,在短短八天后,會以一種她生命無法承受的方式,將一切都徹底傾覆。
01.
陳靜的性格,是那種被生活的水沖刷了四十八年后,變得圓潤光滑,卻也失掉了所有棱角的鵝卵石。
她的一生,似乎就是為了印證“順從”二字而活。
年輕時聽父母的,嫁給了同個單位、看起來老實本分的李衛國;婚后聽丈夫的,他說東,她絕不往西。
家里的大小事務,永遠是李衛國坐在沙發上發布指令,陳靜在廚房、客廳、陽臺之間來回奔波執行。
比如此刻,晚飯后的水果,李衛國連頭都不抬,只對著電視屏幕含糊一句:“想吃蘋果了。”
陳靜便會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線針,走進廚房,洗凈、削皮、切成大小均勻的小塊,用牙簽插好,再端到他的面前。
李衛國接過果盤,隨口問:“明天還去?”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壓力。
陳靜低著頭,小聲“嗯”了一下,雙手緊張地在圍裙上搓了搓。
“瞎折騰。”
李衛國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算是結束了這場談話。
這就是他們二十八年來的相處模式。
他發號施令,她默默執行。
沒有爭吵,也鮮有溫情,日子像一臺老舊的機器,咯吱作響地運轉著,平淡,且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壓抑。
陳靜早已習慣,甚至以為一個家,一對夫妻,本就該是這個模樣。
02.
四十八歲的陳靜,前半生像一頭勤勤懇懇的黃牛,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獻給了家庭這片土地。
二十歲嫁人,二十一歲生下兒子,二十三歲又添了女兒。
在那個單位還分房的年代,她為了讓李衛國安心工作,主動放棄了轉正的機會,回家當起了全職主婦。
買菜做飯,洗衣拖地,照顧公婆,輔導孩子功課,她的時間被分割成無數個瑣碎的片段。
孩子小的時候盼著他們快快長大,可等兒女真的長大,考上大學,有了工作,甚至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陳靜那張被填得滿滿當當的時間表,突然就空了。
空得讓她心慌。
兒子和兒媳在另一個城市打拼,一年回不來兩次。
女兒嫁在本地,但小兩口恩愛甜蜜,也不需要她這個當媽的天天去“打擾”。
去年,她正式辦了退休,可她本就沒有“工作”,也就談不上“休息”。
她只是從一個忙碌的戰場,轉移到了一個空曠的戰場。
她也曾有過自己的夢想。
少女時代,她喜歡畫畫,她的素描本被老師當作范本在全班傳閱。
可結婚后,畫筆被鍋鏟取代,畫紙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她想過等孩子們大了,自己去報個老年大學,可李衛國一句“都多大年紀了,還學那些沒用的”,就讓她徹底打了退堂鼓。
她的一生,都在為別人而活,卻忘了問自己,陳靜,你到底想做什么?
03.
陳靜的性格,是那種被生活的水沖刷了四十八年后,變得圓潤光滑,卻也失掉了所有棱角的鵝卵石。
她的一生,似乎就是為了印證“順從”二字而活。
年輕時聽父母的,嫁給了同個單位、看起來老實本分的李衛國;婚后聽丈夫的,他說東,她絕不往西。
家里的大小事務,永遠是李衛國坐在沙發上發布指令,陳靜在廚房、客廳、陽臺之間來回奔波執行。
比如此刻,晚飯后的水果,李衛國連頭都不抬,只對著電視屏幕含糊一句:“想吃蘋果了。”
陳靜便會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線針,走進廚房,洗凈、削皮、切成大小均勻的小塊,用牙簽插好,再端到他的面前。
李衛國接過果盤,隨口問:“明天還去?”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壓力。
陳靜低著頭,小聲“嗯”了一下,雙手緊張地在圍裙上搓了搓。
“瞎折騰。”
李衛國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算是結束了這場談話。
這就是他們二十八年來的相處模式。
他發號施令,她默默執行。
沒有爭吵,也鮮有溫情,日子像一臺老舊的機器,咯吱作響地運轉著,平淡,且充滿了無法言說的壓抑。
陳靜早已習慣,甚至以為一個家,一對夫妻,本就該是這個模樣。
04.
四十八歲的陳靜,前半生像一頭勤勤懇懇的黃牛,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獻給了家庭這片土地。
二十歲嫁人,二十一歲生下兒子,二十三歲又添了女兒。
在那個單位還分房的年代,她為了讓李衛國安心工作,主動放棄了轉正的機會,回家當起了全職主婦。
買菜做飯,洗衣拖地,照顧公婆,輔導孩子功課,她的時間被分割成無數個瑣碎的片段。
孩子小的時候盼著他們快快長大,可等兒女真的長大,考上大學,有了工作,甚至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陳靜那張被填得滿滿當當的時間表,突然就空了。
空得讓她心慌。
兒子和兒媳在另一個城市打拼,一年回不來兩次。
女兒嫁在本地,但小兩口恩愛甜蜜,也不需要她這個當媽的天天去“打擾”。
去年,她正式辦了退休,可她本就沒有“工作”,也就談不上“休息”。
她只是從一個忙碌的戰場,轉移到了一個空曠的戰場。
她也曾有過自己的夢想。
少女時代,她喜歡畫畫,她的素描本被老師當作范本在全班傳閱。
可結婚后,畫筆被鍋鏟取代,畫紙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她想過等孩子們大了,自己去報個老年大學,可李衛國一句“都多大年紀了,還學那些沒用的”,就讓她徹底打了退堂鼓。
她的一生,都在為別人而活,卻忘了問自己,陳靜,你到底想做什么?
05.
改變的契機,來自老鄰居王姐的一次偶遇。
那天下午,陳靜提著菜籃子從市場回來,碰上了剛從社區活動中心出來的王姐。
王姐穿著一身鮮亮的玫紅色運動服,臉上紅光滿面,額頭上還帶著一層薄汗,整個人神采奕奕。
“陳靜啊,發什么呆呢?看我這身,剛跳完舞回來,出了一身汗,舒坦!” 王姐熱情地拉住她。
“跳舞?”
陳靜有些羨慕地看著她。
“是啊,咱們小區新組織的舞蹈隊,就在中心廣場,每天晚上七點。領舞的老師可專業了,教得特別好。你也來唄?天天悶在家里多沒意思。”
王姐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了陳靜死水般的心湖。
“我……我手腳不協調,跳不好。”
陳靜怯生生地說,這其實是李衛國以前評價她的話。
“哎呀,怕什么!誰天生就會啊?就是圖個熱鬧,鍛煉鍛煉身體。你看看你,才比我大兩歲,看著比我憔悴多了。聽姐的,出來活動活動,心情都能好一大截。”
王姐的話,在陳靜心里盤旋了一整天。
晚上,她看著電視屏幕上那些光鮮亮麗的舞蹈節目,第一次生出了強烈的渴望。
她想,孩子們不需要她了,家務也清閑了,她是不是也該為自己找點事情做?
飯桌上,她鼓足了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對李衛國說:“衛國,我們小區……組織了個舞蹈隊,我想去試試。”
李衛國正夾著一塊紅燒肉,聞言動作一頓,抬起眼皮看她:“你?跳舞?別去丟人現眼了,安安分分在家待著不好嗎?”
“就是……就是活動活動筋骨。”
陳靜的聲音越來越小。
“要去也行,” 李衛國忽然話鋒一轉,“家里的活誰干?飯誰做?我回來要是吃不上一口熱乎飯,看我怎么說你。”
這句帶著威脅的“許可”,對陳靜來說,已是莫大的恩賜。
她連連點頭:“我肯定先把家里弄好再去。”
06.
陳靜真的去了。
她把晚飯提前做好放在鍋里溫著,地拖得一塵不染,算準了時間,才換上舊運動服,悄悄出了門。
可她沒想到,流言蜚語比廣場上的風傳得還要快。
李衛國好打牌,每天下午都雷打不動地去小區棋牌室。
這天,牌友老張促狹地開他玩笑:“老李,可以啊,家里后院快起火了都不知道。你家陳靜最近在廣場上可是個紅人,跟那個男老師學得可起勁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衛國當場臉就沉了下來。
“男老師”三個字,像三根針,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他本就覺得女人家拋頭露面跳舞不成體統,現在更是怒火中燒。
他甚至沒心思打完那圈牌,揣著一肚子火回了家。
于是,便有了開頭那一幕。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李衛國繞回了最根本的懷疑上,眼睛瞪得像銅鈴。
“沒有!衛國,你怎么能這么想我?”
陳靜的眼淚一下就涌了出來,她感覺自己被潑了一盆臟水,又冷又委屈,“就是大家一起跳舞鍛煉身體,那個老師教我們所有人,不止我一個。”
“那為什么他們都說你?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李衛國的大男子主義此刻被懷疑和嫉妒催化到了頂點。
那晚,他們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陳靜第一次沒有選擇沉默,她哭著,辯解著,將積壓了半輩子的委屈都吼了出來。
而李衛國則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在屋里來回踱步,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
吵到最后,兩人都精疲力竭。
夜深了,李衛國看著蜷在沙發角落里默默掉淚的陳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不是那種人,但男人的面子讓他拉不下臉。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倒了杯熱水,生硬地塞到她手里:“行了,別哭了。明天……要去就去吧,早點回來。”
陳靜握著那杯溫熱的水,沒說話,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07.
那次爭吵后,李衛國雖然不再明確反對,但家里的氣壓明顯低了許多。
陳靜不想放棄這唯一的樂趣,她只能用更賣力地操持家務來彌補內心的虧欠感。
她依舊每天都去舞蹈隊,甚至會提前一刻鐘到廣場,幫著老師插好音響,整理好場地。
她的沉默善良,讓舞蹈隊的姐妹們都很喜歡她。
大家看她不愛說話,總會有意無意地拉著她聊天,教她舞步。
短短幾天,陳靜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雖然回到家依舊要面對丈夫的冷臉,但在廣場上的那一個多小時,是完全屬于她自己的,閃閃發光的時刻。
第八天,是個天氣晴好的傍晚。
陳靜剛剛跟著節拍,學會了一個漂亮的回旋步,領舞的王老師笑著夸她:“看吧陳靜,我就說你行!這不比專業的多差!”
陳靜不好意思地笑了,臉頰微微泛紅,那是久違的、因被肯定而感到的喜悅。
就在這時,她口袋里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在歡快的舞曲中格外刺耳。
她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完全陌生的、冷靜的男聲:“您好,請問是李衛國的家屬嗎?這里是市第一人民醫院,他正在搶救室,請您立刻過來一趟。”
“轟——”的一聲,陳靜覺得整個世界都炸開了。
音樂、笑聲、廣場上的一切瞬間褪色、遠去,只剩下電話那頭冰冷的幾個字在腦中瘋狂回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掛掉電話,怎么跟隊友們說的,怎么跑出廣場的。
她只記得自己瘋了一樣地奔跑,晚風灌進喉嚨,又冷又疼。
當她終于沖到醫院,渾身發抖地找到搶救室時,門上的紅燈已經熄滅了。
一位護士從里面走出來,神情凝重地對她說:“病人情況危急,已經轉到重癥監護室了。”
ICU那扇緊閉的、泛著金屬冷光的大門,像一道隔開生死的屏障。
陳靜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雙手死死地摳著門縫,仿佛想把它撕開。
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決堤,她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聲聲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都怪我……都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