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玥，你那個鳳冠，小琳借去戴幾天，你沒意見吧？”

婆婆的電話打來時，陳玥正在熨燙丈夫趙輝的襯衫。

她的動作一僵，熱氣差點燙到自己的手。

那頂鳳冠是她出嫁時，母親尋訪了老手藝人，用積攢多年的金料親手為她打造的，是她的底氣，也是她在這個家里最珍視的念物。

她性子軟，不善拒絕，但這件事，她想爭一爭。

“媽，那個是……”

“行了，就這么定了。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電話被干脆地掛斷，只留下“嘟嘟”的忙音。

陳玥握著手機，心里一片冰涼。她看向身邊的丈夫趙輝，他眼神躲閃，低著頭假裝看報紙，不敢與她對視。

她知道，這件事，丈夫又是默認了。

在這個家里，婆婆的話就是圣旨，小姑子的要求，永遠要被滿足。

01.

事情的爆發，是在三天后。

那天是周末，婆婆一個電話打來，讓陳玥給小姑子趙琳送些家里做的醬肉過去。

“小琳一個人在外面住，怪可憐的。你這個當嫂子的，多關心關心她。”婆婆的語氣理所當然。

陳玥心里憋著氣，但還是默默裝好了食盒。丈夫趙輝想陪她去，被她拒絕了。她不想再看到他那副為難又無力的樣子。

趙琳住的是一個高檔單身公寓，月租不菲，自然是婆婆“勒令”趙輝掏的錢。

陳玥敲開門時，趙琳正敷著面膜在看劇，家里有些凌亂。

“嫂子來啦，快進來坐。”趙琳嘴巴很甜，熱情地接過東西，“我哥也真是的，讓你一個人跑腿。”

陳玥勉強笑了笑，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半開的衣帽間，一個熟悉的朱紅色木盒赫然映入眼簾。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個盒子，是用來裝她那頂獨一無二的結婚鳳冠的。

她走過去，像是被什么東西牽引著，不受控制地打開了盒子。

鳳冠正靜靜地躺在里面，但原本流光溢彩的珠串變得暗淡，鳳頭頂端最大的一顆東珠不見了蹤影，垂下來的一縷流蘇也被人扯得變了形。

陳玥的血一下子沖上了頭頂，她感覺手腳冰涼，渾身發抖。

就在這時，趙琳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新的朋友圈提醒。陳玥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瞳孔驟然收縮。

照片上，趙琳畫著精致的濃妝，穿著一身古風紅裙，頭上戴的，正是她的鳳冠！她在一群朋友中笑得花枝招展，擺著各種姿勢。照片的背景，像是一個嘈雜的派對。

其中一張特寫，清晰地顯示出鳳冠頂上那個空洞的窟窿。

原來，婆婆說的“借”，就是這樣不告而取，肆意糟蹋。

陳玥什么話也沒說，她抱起那個木盒，轉身就走。

“哎，嫂子，你干嘛去啊？”趙琳在后面不明所以地喊著。

陳玥沒有回頭。她怕自己一回頭，眼淚就會掉下來。

那天晚上，她把盒子放在趙輝面前。

趙輝看到破損的鳳冠時，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小玥，我……我不知道會這樣。”他語無倫次，不敢看妻子的眼睛，“媽說，小琳就是參加個同好會，想借去撐撐場面，我以為……”

“你以為？”陳玥第一次用那么冰冷的聲音跟他說話，“趙輝，你知不知道，這頂鳳冠是我媽跑了多少地方，求了多少人，才給我打出來的？你知不知道那顆珠子，是我外婆傳下來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

趙輝的頭垂得更低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對不起，小玥，真的對不起。我明天就去找小琳，讓她賠！我……我再給你買個新的，更貴的！”

又是這樣。

出了問題，他的第一反應永遠是“對不起”，和“用錢解決”。

陳玥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她嫁的這個男人，老實是老實，孝順是孝順，卻唯獨沒有為她撐起一片天的擔當。

02.

第二天一早，陳玥正紅著眼眶收拾行李，打算回娘家住幾天，婆婆卻不請自來了。

她一進門，就看到桌上的鳳冠，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大清早的，你擺著個臉給誰看呢？不就是個破頭飾嗎？小琳戴一下怎么了？她是你親小姑子！你至于這么小題大做，還想離家出走？”婆婆的嗓門又高又尖，充滿了興師問罪的意味。

陳玥氣得渾身發抖：“媽，那不是破頭飾，那是我的嫁妝！是我的念想！現在被弄壞了！”

“壞了就修修唄！多大點事！”

婆婆滿不在乎地一揮手，直接把矛頭轉向了陳玥，“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讓我們家好過！小琳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愛俏愛美怎么了？你當嫂子的，讓著她點，哄著她點，不應該嗎？”

“再說了，她戴你的東西，是看得起你！你還不知好歹！”

黑的能被說成白的。在這位強勢的婆婆面前，道理永遠是歪的。

陳玥被氣得說不出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趙輝趕緊上來打圓場：“媽，媽，您少說兩句。這事是小琳不對，也是我沒處理好。”

婆婆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你給我閉嘴！娶了媳婦忘了娘的東西！我看你就是被她給迷了心竅了！”

罵完兒子，她又轉向陳玥，語氣緩和了一些，但內容卻更讓陳玥心寒。

“行了，這事就算過去了，誰也別提了。一家人，和和氣氣最重要。”

她輕描淡寫地揭過一頁，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對趙輝說：“對了，小琳上個月的信用卡賬單出來了，說買了幾件換季的衣服，要兩萬塊。你趕緊給她轉過去，別影響了孩子的信用。”

趙輝遲疑地看了看陳玥。

陳玥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弄壞了她最珍貴的嫁妝，一句道歉沒有，轉頭就要兩萬塊錢去填補小姑子的虛榮。

這就是她的家。

趙輝在婆婆的逼視下，最終還是掏出了手機。

“媽，我知道了。”

03.

婆婆心滿意足地走了。

偌大的客廳里，只剩下陳玥和趙輝，空氣安靜得可怕。

陳玥默默地把行李箱重新拖回房間。她不走了。走了，就等于把這個家，把她的丈夫，拱手讓給了那對母女。

她的性子是軟，但兔子急了也咬人。

趙輝跟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手。

“小玥，你別生氣了。錢的事……我回頭再想辦法賺回來。鳳冠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

“趙輝。”陳玥打斷他，平靜地看著他，“你有沒有想過，這不是錢的問題。”

趙輝愣住了。

“從我們結婚開始，媽就以各種理由讓你幫襯小琳。小到買包買衣服，大到替她還卡債，給她付房租。我們自己的小家，就像是她的提款機。”

“我知道小琳從小被寵壞了，我也知道你孝順，不想讓媽為難。”

“但是，凡事都要有個度。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陳玥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嫁給你，是想和你組成一個我們自己的家，一個能互相尊重，互相體諒的家。而不是成為你原生家庭的附屬品。”

“那個鳳冠，對我來說，不僅僅是個首飾。它是我爸媽對我的愛和祝福。現在，它被你妹妹毫不在意地弄壞，被你媽輕描淡寫地說成‘破頭飾’。而你，我的丈夫，只會說‘對不起’和‘我給你買新的’。”

“趙輝，你不懂。有些東西，是再多錢也買不回來的。”

趙輝被妻子這番話問得啞口無言。他第一次看到，平時溫順得像只小貓的妻子，眼里竟有如此銳利的悲傷和失望。

他想辯解，卻發現什么也說不出口。因為妻子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對不起，小玥，是我的錯。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我以后一定改。”

陳玥沒有再說話，她只是默默地把那頂破損的鳳冠，收回了盒子里，然后放進了自己衣柜的最深處，上了鎖。

她知道，指望丈夫是沒用了。

04.

事情發生后的第二天，陳玥收到了小姑子趙琳的微信。

沒有道歉，而是一段甜得發膩的語音。

“嫂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昨天媽回家把我好一頓說呢，說我不懂事。我知道錯了啦，你別生我哥的氣，都是我不好。下次我借東西，一定先跟你說一聲！”

語音的結尾，還帶著俏皮的笑聲。

“借東西”三個字，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緊接著，趙琳又發來一張轉賬截圖，是趙輝轉給她的兩萬塊錢。

下面配了一行字：“謝謝哥和嫂子！有你們真好，愛你們哦！[飛吻]”

陳玥看著手機屏幕，氣得手都抖了。

這哪里是道歉，這分明是炫耀和挑釁！

她拿著你的錢，弄壞你的東西，還要反過來擺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堵得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玥沒有回復。她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軟弱和退讓，換不來尊重，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索取。

她擦干眼淚，拿出手機，撥通了自己母親的電話。

電話那頭，母親聽完她的哭訴，沉默了許久。

“玥玥，記住，家是講愛的地方，但愛不是沒有底線的。受了委屈，不能總指望別人為你出頭。有時候，你要自己長出牙齒來，才能保護好自己。”

母親的話，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陳玥的心里。

掛了電話，她打開了電腦，開始搜索一些東西。她的眼神，不再是迷茫和悲傷，而是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

沒有人能幫她，她只能靠自己。

05.

之后的三天，家里氣氛詭異。

陳玥不再哭，也不再鬧。她每天按時上下班，回家做飯，和趙輝的交流僅限于“嗯”、“好”、“知道了”。

她越是平靜，趙輝心里就越是發慌。他寧愿她大吵大鬧，也比現在這樣死氣沉沉要好。

他幾次三番想和解，想帶她出去吃飯看電影，都被陳玥冷淡地拒絕了。

他知道，這次，她是真的傷透了心。

這天晚上，陳玥剛洗完澡出來，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瘋狂的、擂鼓般的敲門聲。

趙輝趕緊跑去開門。

門一開，小姑子趙琳就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臉上掛著兩條清晰的淚痕，妝也哭花了，頭發凌亂，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精致模樣。

她一把抓住剛從房間聞聲出來的婆婆的手臂，整個人都在發抖，聲音凄厲地變了調。

“媽！媽！出事了！”

婆婆被她嚇了一跳，連忙扶住她：“怎么了這是？哭什么？誰欺負你了？”

趙琳“哇”的一聲，徹底崩潰了，她癱坐在地上，抱著婆婆的大腿，嚎啕大哭。

“家……家沒了！我的家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