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話放這兒了,二十萬,一分都不能少!”
陳靜拿著筷子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了。
她抬起頭,看著坐在對面、滿臉理所當(dāng)然的弟弟陳偉,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都有些困難。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
“這是我作為姑姑,欠你們的?”她輕輕放下筷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徹骨的寒意。
01
這個家,是陳靜五十一年人生里,唯一的避風(fēng)港。
房子不大,兩室一廳,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
陽臺上的幾盆綠植長得很好,綠油油的葉子在陽光下閃著光。
一個高大的身影正在廚房里忙碌,花白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
他叫羅伯特,一個來自英國的男人,陳靜的丈夫。
八年前,43歲的陳靜在網(wǎng)上認識了羅伯特。
那時的她,剛剛經(jīng)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對生活幾乎失去了信心。
是羅伯特用他笨拙卻真誠的郵件,一點點敲開了她緊鎖的心門。
一年后,羅伯特放棄了在英國的一切,飛到中國。
他告訴陳靜,他是個普通的退休木匠,沒什么積蓄,但愿意用余生所有的愛,為她打造一個家。
他們結(jié)婚了。
沒有盛大的婚禮,只是領(lǐng)了證,請幾個最好的朋友吃了頓飯。
陳靜的家人,從一開始就極力反對。
在他們眼里,陳靜嫁給一個沒錢、沒房、語言不通的“外國老頭子”,簡直是把陳家的臉都丟盡了。
八年來,這種輕視和不滿從未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在陳靜的生活里。
羅伯特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出來,放到茶幾上,他用還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靜,吃水果,別生氣。”
他湛藍色的眼睛里滿是擔(dān)憂。
他聽不懂剛才陳偉在電話里吼了些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妻子的情緒瞬間變得糟糕。
陳靜看著他,心里的寒冰融化了一些。
她勉強笑了笑,“沒事,工作上的事?!?br/>她不想讓這些家庭的糟心事,污染了這個男人為她撐起的小世界。
可她知道,只要娘家那群人還在,這片小小的寧靜,遲早會被打破。
弟弟陳偉的電話,不過是個開始。
02
第二天下午,弟媳李娟直接殺上了門。
“姐,你可真行啊,陳偉跟你說的話,你是一點沒往心里去?。 崩罹暌贿M門,就把手里的包往沙發(fā)上一扔,自顧自地坐下了。
羅伯特正在用砂紙打磨一個小木雕,看到李娟,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李娟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是個透明的擺設(shè)。
“小杰要上重點高中,贊助費就要二十萬。你當(dāng)姑姑的,出點力不是應(yīng)該的嗎?”李娟的語氣充滿了指責(zé)。
“我每個月給爸媽三千生活費,一天沒斷過。小杰從小到大的學(xué)費、補習(xí)費,我哪次沒出錢?”陳靜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聲音很平靜。
“那能一樣嗎?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再說了,你出的那點錢算什么?塞牙縫都不夠!”
李娟刻薄地撇了撇嘴,目光在屋子里掃了一圈,嫌棄地皺起眉:“就守著這個破房子,還有這個什么都不會干的洋老頭,你有什么用?指望他給你養(yǎng)老嗎?”
這話像一根針,狠狠扎在陳靜心上。
她可以忍受他們說自己,但絕對不能忍受他們侮辱羅伯特。
“李娟,請你說話放尊重些。羅伯特是我的丈夫。”陳靜的臉色冷了下來。
“丈夫?一個連水電費都要你交的丈夫?”李娟冷笑一聲,“姐,不是我說你,你就是腦子糊涂了。放著好好的中國人不嫁,非要找個累贅。他除了會給你削兩個蘋果,還會干嘛?”
羅伯特似乎聽懂了“丈夫”這個詞,他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看著兩個爭吵的女人。
陳靜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
“我沒錢。”她斬釘截鐵地說。
“你沒錢?”李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這套房子,現(xiàn)在起碼值個兩三百萬吧?隨便賣了,別說二十萬,兩百萬都有了!你抱著這破房子有什么用?”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陳靜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03
矛盾在母親的七十大壽宴上,徹底擺上了臺面。
陳靜和羅伯特特意去挑了一套上好的按摩椅作為壽禮,花了近五千塊錢。
壽宴設(shè)在一家不錯的酒店,親戚們都來了。
陳偉和李娟一家三口,穿著光鮮亮麗,一到場就成了焦點。
“媽,這是我們給您買的金手鐲,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李娟把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遞到老太太面前,聲音又甜又亮。
金手鐲在燈光下閃著刺眼的光,親戚們發(fā)出一片贊嘆。
輪到陳靜送禮物時,她和羅伯特一起把按摩椅的禮品卡送上。
李娟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喲,姐,你可真會挑禮物。是啊,媽年紀大了,是該多按摩按摩,不像我們,只能送點俗氣的金啊銀啊?!?br/>話里話外的意思,誰都聽得出來。
一位遠房親戚搭腔道:“陳靜,你這個外國老公,在中國待得還習(xí)慣吧?會說中文嗎?”
羅伯特聽懂了“中文”兩個字,他溫和地笑了笑,用他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的發(fā)音說道:“你好,我會說一點點?!?br/>大家哄笑起來,那笑聲里帶著幾分看熱鬧的戲謔。
李娟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姐夫,來,我教你說一句,‘恭喜丈母娘生日快樂’?!?br/>羅伯特認真地跟著學(xué),但發(fā)音總是不太標(biāo)準(zhǔn),引得飯桌上又是一陣笑聲。
陳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緊緊握著羅伯特的手。
他的手很溫暖,也很粗糙,那是一個木匠的手,一雙為她撐起一個家的手。
“夠了?!标愳o冷冷地開口。
笑聲戛然而止。
“羅伯特是為了我才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家,他很努力地在學(xué)習(xí)我們的語言和文化。你們覺得很好笑嗎?”
李娟的臉拉了下來:“姐,你這是干什么?大家開個玩笑嘛,這么認真干嘛。你這個老公也太玻璃心了吧?”
“他不是玻璃心,是我。”陳靜一字一句地說,“是我覺得,你們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整個飯局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04
壽宴不歡而散。
回家的路上,羅伯特一直沉默著。
路燈的光透過車窗,在他深刻的輪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靜,對不起?!彼蝗婚_口,“我讓你……丟臉了。”
陳靜的心猛地一疼。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丈夫湛藍的眼睛里滿是愧疚和失落,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個男人,為了她,承受了太多本不該他承受的目光和壓力。
“不,羅伯特。”她握緊他的手,“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br/>然而,這件事遠沒有結(jié)束。
幾天后,陳偉和李娟帶著父母,一家五口,堵在了陳靜的家門口。
“陳靜,你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陳偉一馬當(dāng)先,氣勢洶洶。
“什么說法?”陳靜堵在門口,不讓他們進來。
“你弟媳說得對,這房子你不能再住了!”老父親被兒子兒媳攛掇著,也板著臉開口,“你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早晚是別人家的人。這房子理應(yīng)留給你弟弟結(jié)婚用!”
陳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套房子,是她離婚時分到的唯一財產(chǎn),是她的底氣,是她和羅伯特的家。
“爸,您在說什么?這是我的房子!”
“你的?你吃的穿的,哪樣不是陳家的?”李娟尖聲叫道,“現(xiàn)在讓你拿出來給侄子湊個學(xué)費,你就推三阻四!讓你把房子讓出來,你就哭天搶地!你心里還有沒有這個家?”
他們開始在門口大吵大鬧,引得鄰居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鬧。
“把這個洋鬼子趕出去!我們陳家的房子,不能讓一個外人?。 标悅ド踔猎噲D伸手去推站在陳靜身后的羅伯特。
“夠了!”
陳靜徹底爆發(fā)了。
她猛地推開陳偉的手,雙眼赤紅地瞪著面前所謂的“親人”。
“這個家,是我的!是我陳靜的!誰也別想從我手里搶走!”
她指著門外,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你們現(xiàn)在,立刻,從我家門口消失!不然,我就報警!”
“反了你了!你敢!”母親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們可以試試我敢不敢!”陳靜毫不退讓,“從今天起,你們誰也別想再從我這里拿走一分錢,也別想再踏進這個家門一步!”
說完,她“砰”的一聲,重重地關(guān)上了門,將所有的謾罵和詛咒都隔絕在外。
靠在門上,她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緩緩地滑坐在地上。
羅伯特蹲下來,笨拙地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用不標(biāo)準(zhǔn)的中文反復(fù)說:“別怕,有我,別怕?!?br/>陳靜把頭埋在他懷里,放聲大哭。
05
清靜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幾天。
陳偉和李娟開始用信息和電話轟炸她。
【陳靜,你這個白眼狼!爸媽養(yǎng)你這么大,你就這么對他們?】
【我告訴你,那二十萬,你必須給!不然我們天天去你單位鬧,看你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你那個洋老頭能護你一輩子嗎?等他死了,你還不是得靠我們!】
李娟發(fā)來的短信尤其惡毒,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刀子。
陳靜拉黑了一個號碼,他們就換另一個。
她的手機幾乎被打爆了,精神瀕臨崩潰。
她知道,一味地退讓和躲避是沒有用的。
他們就像跗骨之蛆,不榨干她最后一滴血,是不會罷休的。
這天晚上,她看著窗外城市的燈火,眼神一點點變得堅定。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了羅伯特,為了他們這個小小的家,她必須反擊。
她需要一個計劃,一個能讓他們徹底死心,再也不敢來騷擾她的計劃。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時候,門鈴響了。
這么晚了,會是誰?
她警惕地通過貓眼往外看,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制服的快遞員。
“陳靜女士嗎?這里有一份您的國際加急文件,需要您本人簽收。”
陳靜滿心疑惑。
她最近沒有買任何海外的東西。
她打開門,簽收了那個硬殼的大信封。
信封的質(zhì)地非常考究,上面印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類似家族徽章的燙金標(biāo)志。
寄件地址,來自英國。
她拆開信封,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全英文。
最上面的一張紙上,用優(yōu)雅的哥特式字體寫著一行標(biāo)題。
陳靜的英文水平,只夠她勉強認出幾個單詞。
但當(dāng)她看清那一行標(biāo)題時,她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血色盡褪,死死地盯著那張紙,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