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曉薇,你簡直胡鬧!那么多優秀軍官你不選,偏要跟個貨車司機談戀愛?"
母親攥著沙發扶手的手青筋暴起,聲調幾乎要掀翻客廳吊燈。
我剛換上的副營長軍裝筆挺地貼在身上,肩章上的星徽被壁燈照得發亮,卻抵不過此刻家里劍拔弩張的氣氛。
升任副營長的喜報還擺在茶幾上,油墨味混著父親煙灰缸里的煙味,嗆得人發悶。
我挺直脊背坐在單人沙發上,鞋跟在地板上叩出輕響:"媽,建國不是普通司機。他讀過很多書,懂戰術、會救人,比那些只會說漂亮話的人實在得多。"
父親掐滅煙頭,玻璃煙灰缸里騰起幾縷細煙。
他鏡片后的眼神明暗交錯,像極了我小時候闖禍時的模樣:"你媽急得半夜睡不著,就怕你選錯人。貨車司機和軍官的生活,根本是兩碼事。"
"爸,您總說要透過表象看本質。"我想起建國在小巷子里制敵的利落動作,他掌心的繭子和翻看軍事書籍時專注的側臉,"第一次見他,他三兩下就放倒了三個混混,那架勢比新兵連的格斗教官還專業。"
父親的手指在沙發扶手上敲了兩下,突然笑了:"行,帶他回家吃個飯。我這當爹的,總得看看能讓我女兒破例的人,到底哪不一樣。"
那時我蹲在衣柜前挑建國見家長的衣服,怎么也想不到,三個月后的婚禮現場,會有一個震撼全場的秘密被揭開。
那個看似平凡無奇的貨車司機,真實身份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01
1998 年 3 月,我才23歲,一紙調令把我推上了團里副營長的崗位。
報到那天文書小張看著我的軍銜,半開玩笑地說:“林副營,咱團史館怕是得添張新照片了。”
我知道他話里的意思,二十三歲的女副營長,擱哪兒都算是新鮮事。
從記事起軍營就是我的第二個家。
父親辦公室的沙盤模型,母親練功房里磨破的舞鞋,這些零碎的畫面拼湊出我的童年。
高考填志愿時,我連報考軍校的體檢單都是父親托人送來的。
穿上軍裝那天,母親摸著我的肩章掉了眼淚,父親卻背過身去,把軍功章擦得锃亮。
那天輪休我特意翻出壓箱底的牛仔褲。
布料有點硬,褲腳還卷著軍訓時縫的邊。
白 T 恤領口洗得發灰,是去年探親時在老家買的。
出門前對著鏡子扯了扯衣角,總覺得這身打扮別扭,可營房里的姐妹們都說我該多沾點 “煙火氣”。
公交車晃晃悠悠開到市區,我在百貨商店買了牙膏、香皂,還挑了支便宜的護手霜。
想著回營得給新兵連的小姑娘們帶點小零食,正往塑料袋里裝話梅時,柜臺后的大姐突然壓低聲音:“姑娘,走大路,別穿巷子。”
我愣了一下,點點頭把找回的零錢塞進口袋。
那條巷子比想象中更冷清,墻皮剝落的紅磚墻上歪歪扭扭寫著 “拆” 字。
剛走到巷子中間,三個男人從陰影里鉆出來。
最前面的人叼著煙,煙灰簌簌落在褪色的夾克上:“妹子,一個人溜達呢?”
他說話時后槽牙上的煙漬看得清清楚楚。
我握緊裝著日用品的塑料袋,指甲掐進掌心。
其實上個月剛參加完格斗訓練,真動起手來,放倒這幾個人不成問題。
可營里剛強調過軍人形象,要是在市區打架,處分肯定少不了。
“讓開。” 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
“喲呵,還挺橫。” 右邊那人伸手要拽我胳膊,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紋身。
我側身閃過,后背已經抵到冰涼的磚墻。
心跳得厲害,倒不是害怕,而是擔心這幾個人糾纏下去,萬一被人認出身份,影響的不只是自己。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腳步聲。
“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 聲音低沉有力。
我轉頭看見一個男人,工裝褲膝蓋處沾著灰,格子襯衫領口敞著,露出古銅色的脖頸。
他手里還攥著一副勞保手套,像是剛干完活路過。
“滾犢子!” 為首的混混抄起墻角的半截磚頭。
男人卻不慌不忙,把手套往褲袋里一塞跨前兩步。
三個人撲上來的瞬間,他側身躲過攻擊,手肘狠狠撞在一個人的肋下。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多余的花哨,倒像是部隊里教的擒拿術。
不到兩分鐘,三個混混捂著肚子趴在地上直哼哼。
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轉頭問我:“受傷了嗎?”
我盯著他手背的擦傷,突然想起父親教我打拳時說的話:真正的功夫,都是在吃苦受累里磨出來的。
“沒事,謝謝。” 我掏出包里的手帕遞過去,“你擦擦。”
他猶豫了一下,接過手帕按在傷口上。
“這片最近不太平,我送你到路口吧。” 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巷子出口,像是在警惕什么。
走到巷口,我鼓起勇氣伸出手:“我叫林曉薇。今天多虧你了。”
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紙,虎口處結著厚厚的繭。
“孫建國。” 他報完名字就要走,我脫口而出:“我請你吃飯吧,就當答謝。”
“不用。” 他擺擺手工裝褲口袋露出半截藍色工牌,“我趕時間。”
說完轉身大步離開。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十字路口的人群里。
回營的路上,那截藍色工牌總在我眼前晃,還有他制服混混時的利落動作 —— 這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02
三天后的下午,日頭毒得很,操場上蒸騰著熱浪。
我戴著白手套,正糾正新兵持槍姿勢,遠處傳來柴油車的轟鳴聲。
扭頭看見輛綠色貨車碾過碎石路,車身印著 “軍糧供應站” 的字樣,熟悉的工裝褲從駕駛座探出來時,我手里的記錄本差點砸到腳背上。
孫建國跳下車,工裝褲膝蓋處沾著油漬,藍布衫后背洇著汗漬。
他從駕駛室掏出個牛皮紙袋,正和倉庫管理員核對物資清單。
我攥著記錄本,指甲在封皮上劃出幾道印子,鬼使神差地就往那邊走。
“孫建國?” 我喊得有點急,嗓子里像卡了粒沙子。
他猛地轉身,手里的單據嘩啦散開。
目光掃過我肩上的兩杠一星,喉結動了動:“你在部隊工作?”
“一營副營長。” 我摘下大檐帽扇風,帽檐上的汗漬在陽光下泛著鹽白,“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
他彎腰撿單據,碎發垂下來遮住眼睛:“我跑軍供運輸線的,每月 15 號和月底來。”
“開貨車的?” 我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疊單據的動作頓了頓,指節捏得發白。
其實我不是瞧不起司機,只是那天他制服混混的樣子,總讓我想起團里的格斗教官。
新兵連突然吹起緊急集合哨,我應了聲 “稍等”,小跑著去整隊。
余光瞥見他站在原地,背對著我和管理員說話,肩膀繃得筆直。
“晚上有空嗎?” 解散后我追上去,心跳比五公里考核還快,“說好了要答謝你。”
他摩挲著車鑰匙搖頭:“不用了,晚上還得裝車...”
“上次你救了我,這次必須得請。” 我把記錄本往他懷里一塞,“就營區外頭的小飯館,六點半。”
說完不等他回答轉身就走,后背都燒得發燙。
換衣服時林芳湊過來扒拉我的衣柜:“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平時訓練完澡都懶得洗。”
我把她推開,抓起件舊針織衫套上,牛仔褲拉鏈卡了三次才拉上。
飯館里燈光昏黃,墻上貼著褪色的菜單。
孫建國早到了,白襯衫熨得筆挺,袖口還別著個體面的袖扣。
見我坐下他把菜單往我這邊推:“隨便點,我發工資了。”
剛夾了口青椒肉絲,他突然開口:“那天你被攔住,其實能自己脫身吧?”
我差點嗆著,放下筷子擦嘴:“你怎么看出來的?”
“你盯著他們手腕的眼神,和我以前隊長教的一模一樣。”
他往我碗里添湯,“再說部隊練的擒拿術,對付那幾個小混混不難。”
我攪動著面條,熱氣模糊了眼鏡:“主要怕影響不好,營里剛強調過軍人形象。”
頓了頓又問,“你呢?武館學的那點拳腳,能有那么利落?”
他低頭扒飯,腮幫子鼓得老高:“跑長途常走荒路,跟人起過幾次沖突,練出來的。”
這話我不信,可看他不愿多說,就轉了話題。
沒想到越聊越投機。
他說起上個月路過邊境線,檢查站新裝了 X 光機;我吐槽新兵總記不住戰術動作要領。
說到部隊即將換裝新式步槍,他突然掏出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各種參數。
“你哪弄的這些?” 我湊近去看,本子邊角都卷了邊。
“跟老兵聊天,自己查資料。” 他慌忙合起本子,“就是瞎琢磨。”
結賬時我們搶著掏錢,老板在旁邊直笑。
往回走的路上,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長。我踢著石子問:“下次什么時候來?”
他停下腳步,路燈在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小林,你該清楚,我們...”
“清楚什么?” 我打斷他,“你覺得開貨車就低人一等?還是覺得女軍官就該找個干部結婚?”
他嘆了口氣,從褲兜掏出張皺巴巴的煙盒紙:“把你電話寫這兒吧。”
看著他的車尾燈消失在路口,我摸出兜里的牛皮筋扎頭發。
林芳的話在耳邊回響,其實不用她說,我心里也明白。
但想起飯桌上他聊起單兵裝備改進時發亮的眼睛,又覺得管不了那么多了。
03
自從那次在營區偶遇后,我的生活好像被按下了慢速鍵。
白天帶著新兵在訓練場摸爬滾打,給他們糾正持槍姿勢、講解戰術動作,可只要一聽到遠處傳來貨車發動機的轟鳴,握著秒表的手就會不自覺地頓住,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倉庫方向望去。
晚上查崗時,手電筒的光束掃過空蕩的營房,腦海里也會突然閃過孫建國穿著工裝、后背挺直的身影。
同屋的林芳好幾次撞見我對著窗外發呆,打趣說我 “魂兒都飄到營區外頭去了”,我嘴上反駁她瞎講,臉卻不受控地發燙。
終于在半個月后的一個上午,那輛熟悉的綠色貨車又碾著碎石路開進了營區。
我特意提前跟指導員請了假,換了身干凈的便裝,在營區外新開的咖啡館等他。
透過玻璃我看見他推門進來,藏青色襯衫明顯是新換的,可袖口還沾著沒拍凈的灰白色灰塵,想來是裝車時蹭上的。
他進門后有些局促地左右張望,直到看見我才露出一抹笑意,腳步也輕快了些。
“這陣子跑長途,路上沒出啥岔子吧?” 我把菜單推到他面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
他接過菜單,點了杯濃茶,說話時眼睛盯著杯里翻涌的茶葉:“就雨天路滑不太好走,不過都平安到地方了。聽說你帶的新兵,在這次戰術考核里拿了全團第一?”
我正端起水杯喝水,聽到這話差點嗆著,趕緊放下杯子,用紙巾擦了擦嘴角:“你消息也太靈通了!比我們營區的大喇叭還快。”
他低頭抿了口茶,熱氣升騰起來,遮住了他的眼神:“后勤部老張跟我閑聊時提了一嘴。”
那天我們從咖啡館明亮的晨光,一直聊到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
他說起送貨路上的見聞,在西北荒漠遇到突然的沙塵暴,車輪陷進沙子里,最后靠過路司機幫忙才脫困;在南方小鎮,被熱情的店主拉著嘗當地特色小吃。
我則跟他講新兵們鬧的笑話,有個小伙子第一次打靶,緊張得把槍都拿反了。
當聊到軍事演習的話題,他對部隊調動、戰術安排的分析頭頭是道,還能指出其中可以改進的地方;說起各地風土人情,哪個城市的早市熱鬧,哪個地方的方言難懂,他都如數家珍。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心里越發疑惑,這真的只是個普通的貨車司機嗎?
從那以后每次他來營區送貨,我們都盡量抽時間見面。
有時候訓練太忙,只能在小飯館匆匆扒拉幾口飯,簡單聊上幾句;天氣好的時候,就沿著營區外的河堤慢慢散步。
我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盼著月中、月底那兩天快點到來。
就連林芳都說我最近變了,以前訓練完累得癱在床上不想動,現在竟然會哼著歌整理內務。
兩個月后的一個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橙紅色,我送他去停車場。
看著他伸手要拉開車門,心里突然一陣慌亂,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建國,我一直想問你,你現在心里有沒有喜歡的人?”
他握著車鑰匙的手瞬間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說:“跑運輸的,一天到晚不著家,哪有那個閑心思談戀愛?再說了,哪個正經姑娘能看上我這樣的人。”
“要是真有呢?” 我盯著他被磨得發亮的皮鞋尖,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嗓子眼。
他緩緩轉過身,路燈的光打在他臉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陰影里:“曉薇,你是部隊重點培養的干部,以后前途無量。我不過是個四處奔波、居無定所的人,咱們...”
“我不在乎這些!” 我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太莽撞,趕緊補充道,“工作再好又怎么樣,我更在意能和誰一起過日子。”
孫建國沉默了很久,伸手摸了摸后頸,這個動作我見他緊張時總做:“我家情況挺復雜的。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我媽走得早,后來我爸再婚,又有了孩子。繼母對我不冷不熱的,這些年,我很少回家...”
我看著路燈下他的身影,突然覺得有些單薄。
想起每次見面,他的襯衫袖口永遠扣得整整齊齊;我訓練累了時,他總能一眼看穿,默默遞來一瓶水。
“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以后的日子,我們可以一起走。” 我鼓起勇氣,輕輕拉住了他粗糙的手。
他的手微微顫抖,緊接著反過來緊緊握住我:“你可想清楚了,跟著我,以后可能聚少離多,還得跟著我操心一堆煩心事。”
“我想好了。” 我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就這樣,我們確定了關系。他出車跑長途時,會在路過服務區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信號好的時候,能清楚地聽到他跟我講沿途城市新開的花,街邊有趣的小店;信號不好時,聲音斷斷續續,可即便只能聽見幾句模糊的話語,我也覺得安心。
他休假的時候,我們就擠在小餐館里,看他用帶著各地口音的方言,和老板有來有回地砍價。
有一次宿舍的燈泡突然壞了,整個屋子陷入黑暗。
我打電話跟他抱怨,第二天他就帶著工具來了,三兩下拆開燈具,熟練地換上新燈泡。
當燈光重新亮起的那一刻,我盯著他額頭上的汗珠,心里暖暖的。
我跟他提起最近在研究的新戰術案例,他二話不說,隨手拿起桌上的紙和筆,就畫出了詳細的推演圖。
每當我追問這些本事是從哪學來的,他總是笑著說:“跑長途,什么人都能碰上,跟人家學點技能,關鍵時刻能防身。”
可我心里的疑惑始終沒有消散。
普通的貨車司機,怎么可能把擒拿動作拆解分析得如此精準?
又怎么能對國外軍隊改革動向信手拈來?
看著他每次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把這些問題都咽回了肚子里。
我相信等他準備好了,那些藏在工裝口袋里的故事,終有一天會慢慢說給我聽。
04
和孫建國戀愛三個月,我在整理內務時,摸著口袋里他送的護身符,終于下定決心帶他見父母。
在軍人家庭長大,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 父親書房里珍藏的全家福,母親總念叨的 “門當戶對”,這些都讓這次見面沉甸甸的。
撥通母親電話時,她正在廚房包餃子,搟面杖敲案板的聲音混著笑意:“哎喲,我閨女開竅了?快說說,小伙子哪個部隊的?”
我捏著電話線,在營房走廊來回踱步:“媽,他不是軍人,是開貨車跑運輸的,叫孫建國。”
搟面杖的聲音戛然而止。
過了好幾秒,母親的聲音像結冰的河水:“林曉薇,你是不是訓練太累把腦子累壞了?咱們家三代軍人,你爺爺是抗美援朝老兵,你爸是團長,你現在也是副營長,怎么找個開貨車的?”
我靠在冰涼的墻上,指甲掐進掌心:“職業不能說明一切。他雖然開貨車,但懂軍事、會修東西,上次宿舍燈泡壞了,他十幾分鐘就修好......”
“修燈泡就能當飯吃?” 母親聲音拔高,“隔壁張參謀長家兒子,和你同歲,現在都上尉了,人家......”
“我不想聽這些!” 我突然提高嗓門,營房里路過的戰士都回頭看我,“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和職業沒關系!”
電話那頭傳來父親接過話筒的聲音:“曉薇,你媽也是為你好。軍婚本就不容易,你倆生活圈子差別太大,以后矛盾少不了。”
我眼眶發燙,盯著走廊盡頭的黑板報:“爸,您以前總說看人要看品性。建國雖然開貨車,但他比很多人都有見識。”
父親沉默很久,嘆了口氣:“帶回來見見吧。但你要做好準備,如果真不合適......”
約定見面那天,孫建國提前半小時到營區門口。
他借來的深藍色西裝熨得筆挺,卻遮不住袖口微微磨損的線頭。
見我盯著他的衣服,他抬手整了整領帶:“第一次見長輩,總不能穿工裝去。”
我注意到他鬢角新刮的痕跡,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推開家門母親系著圍裙站在玄關,笑容僵在臉上。
父親坐在沙發上,手里的報紙嘩啦作響。
孫建國抬手就是個標準軍禮:“伯父伯母好,我是孫建國。”
父親放下報紙,鏡片后的目光像 X 光一樣掃過他的臉。
當孫建國直視父親的眼睛時,我看見父親握著茶杯的手突然收緊,茶水在杯口晃出漣漪:“坐吧。聽曉薇說,你開貨車?”
“主要跑長途貨運,也給部隊送物資。”
孫建國坐下時,膝蓋保持著標準的間距,“部隊的老主顧都挺照顧生意。”
母親端著果盤過來,瓷盤重重放在茶幾上:“怎么想起干這行?常年不著家,以后怎么照顧家庭?”
孫建國低頭轉著手里的玻璃杯:“高中時家里出變故,沒上成大學。在技校學了汽修,后來覺得開車自由,就一直干到現在。”
飯桌上母親夾了塊紅燒肉放進我碗里:“曉薇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沒吃過苦。你常年在外面跑,能照顧好她?”
孫建國放下筷子,坐得筆直:“阿姨,我知道自己條件普通。但這些年走南闖北,什么困難都遇到過。只要曉薇需要,我一定趕回來。”
吃到一半父親突然聊起最近的國際局勢。
孫建國擦了擦嘴,條理清晰地分析起中東局勢對石油運輸的影響,甚至提到部隊后勤保障的新政策。
父親夾菜的手停在半空,眉頭越皺越緊。
飯后父親把我叫進書房。
臺燈下他翻著孫建國留下的茶杯,杯底的茶漬印出個圓形:“這小子,不簡單。”
我眼睛一亮:“我就說吧!他懂的可多了!”
父親搖搖頭,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他坐的姿勢,回答問題的方式,還有眼神...... 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我追問。
父親盯著窗外的月亮,半晌才說:“是我在特種部隊時的老戰友,退役后就沒聯系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我抱著父親的胳膊晃了晃:“您同意了?”
父親拍了拍我的手:“過日子是你們的事。但記住婚姻不是訓練場上的戰術,走錯一步,就是一輩子。”
走出書房時,孫建國正在幫母親收拾碗筷,他卷起袖子洗碗的樣子,和客廳墻上掛著的父親穿軍裝的照片,在暖黃的燈光下疊成奇怪的畫面。
我突然覺得,這場見面雖然波折,但或許一切才剛剛開始。
05
得到父母認可后,我和孫建國的感情愈發踏實。
他出車的日子,我常在訓練間隙翻看他寄來的明信片,蘭州的黃河鐵橋、昆明的山茶花,每張背面都寫著 “等我回來”。
有時任務忙起來顧不上聯系,可再見面時,他遞來的保溫桶里總裝著燉好的湯,就像我們從未分開過。
戀愛九個月后的一個傍晚,他開了十幾個小時車,顧不上回家就直奔營房。
工裝褲還沾著泥點,卻從懷里掏出個用手帕包著的小盒。
打開是枚簡單的銀戒指,戒圈內側刻著歪歪扭扭的 “曉” 字:“曉薇,我工資不高,也沒多少存款。但往后不管刮風下雨,我都能護著你。愿意跟我過一輩子嗎?”
我攥著他粗糙的手,點頭時眼淚掉進他手心里。
籌備婚禮時,母親想聯系他家人商量細節,他總說:“不用麻煩了,我爸再婚這么多年,早沒來往了。”
可每次整理抽屜,我都看見他偷偷翻看一張泛黃的合影,照片里穿軍裝的男人抱著四五歲的他,笑得格外燦爛。
1998 年 10 月 10 日,禮堂被氣球和紅綢裝點得喜氣洋洋。
父親的老戰友們聚在一桌,杯盞碰撞聲里都是 “虎父無犬女” 的夸贊。
孫建國的同行們坐在另一頭,他們開著玩笑:“以后孫哥出車,可得記得給嫂子帶特產!”
我站在后臺補妝,聽見司儀宣布入場,深吸一口氣挽住父親的胳膊。
牧師手持誓詞稿,清朗的聲音在裝飾著紅綢與氣球的禮堂里回蕩。
當說到“無論順境逆境”時,禮堂厚重的雕花木門突然被推開,刺目的陽光裹挾著一陣冷風涌進來,前排賓客被光線晃得瞇起眼睛,紛紛轉頭朝門口望去。
父親原本溫和注視著儀式的表情瞬間繃緊,眉頭擰成個疙瘩,壓低聲音問身旁的母親:“這時候怎么回事?”
周圍賓客交頭接耳的聲音戛然而止,寂靜像潮水般漫過整個禮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只見臺階上站著個身著筆挺軍裝的男人,肩章上兩枚銀色將星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深綠色的常服熨燙得一絲不茍,連褲縫都像用尺子量過般筆直。
他身后兩名衛兵站姿如松,腰間的武裝帶锃亮,氣場壓得在場眾人不自覺挺直脊背。
父親看清來人面容的瞬間,身體本能地繃緊,右手條件反射般朝帽檐抬起。
就在指尖即將觸到帽檐時,身旁的孫建國突然伸手按住父親的胳膊,力道大得讓父親詫異轉頭。
孫建國喉結上下滾動兩下,干澀地擠出幾個字,輕飄飄的音量卻像一記重錘,把禮堂里所有人都釘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