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1968年的冬天,冷得比往年早了許多。
顧準蹲在田埂上,手指凍得僵硬,卻還是小心翼翼地翻開那本破舊的筆記本。
晨光微弱他瞇著眼睛,一行一行地記錄著。
這筆記本的紙已經泛黃,邊角也磨得起了毛,但他還是視若珍寶。
他的棉襖穿了好多年,打了十幾個補丁,袖口磨得發亮。
可即便如此,他每次穿的時候,還是會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仿佛這樣就能抵御住外面的寒冷和內心的凄涼。
“顧準!你又在那兒磨蹭啥呢!”生產隊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
顧準迅速合上筆記本,塞進貼身的衣袋里,順手拿起旁邊的鋤頭。
他佝僂著腰,繼續翻地,動作很慢,每一下都顯得那么吃力。
長期的營養不良和過度勞累,讓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經濟學家看起來蒼老不堪,盡管他今年才五十三歲。
“右派分子就是懶,干點活都磨磨唧唧的!”
隊長走過來,一腳踢翻了顧準放在田邊的水壺。水灑了一地,很快就被凍成了冰。
“中午別吃飯了,把東頭那塊地翻完再說!”隊長說完,轉身就走。
顧準沒有抬頭,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繼續揮動鋤頭。
鐵柄冰涼,磨得他手掌生疼,但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疼痛。
比起肉體上的痛苦,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思想的禁錮。
作為中國最早研究市場經濟的經濟學家之一,他因為堅持自己的學術觀點而被劃為“右派”,下放到這個偏遠的農村已經五年了。
這五年里他經歷了太多的白眼和冷遇,但他從未放棄過自己的信念。
傍晚收工后,顧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他那間不足八平米的土坯房。
屋里冷得像冰窖,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個小木箱和一張搖搖欲墜的桌子。
他從床底下摸出半截蠟燭,點燃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火光搖曳照亮了他那滄桑的臉龐。
他從貼身口袋里掏出那本筆記本,扉頁上寫著“中國經濟發展問題研究”,字跡娟秀而有力。
這本筆記是他這五年來偷偷記錄的所有思考和觀察。
白天他是生產隊里最不起眼的“老顧”;夜晚他是執著于真理的思想者。
他翻開最新的一頁,繼續寫道:“今日觀察到生產隊分配制度的問題愈發明顯,平均主義導致勞動積極性下降,長此以往,農業生產難以提高……”
他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窗外的風聲掩蓋了這微弱的聲音。
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寫作。
他捂住嘴等咳嗽平息后,他看到了掌心的血絲。
這不是第一次了,長期的營養不良和惡劣的生活條件正在摧毀他的身體。
他苦笑著想,也許等不到平反的那一天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堅持寫下去,把自己的思考留給后人。
第二天清晨,顧準被派去公社糧站搬運糧食。
這是個體力活,通常由年輕力壯的社員負責。
但今天隊長特意點名讓他去,顯然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糧站里堆滿了剛收上來的玉米,麻袋一個個摞得老高。
顧準和另外幾個“有問題”的人被安排將麻袋從倉庫搬到卡車上。
每袋糧食足有百斤重,顧準扛起一袋時,感覺脊椎都要被壓斷了。
他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向卡車挪去。
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動作快點!別磨蹭!”監管人員大聲呵斥著,聲音里充滿了不耐煩。
顧準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但就在他即將到達卡車旁時,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麻袋壓在了他的腿上,劇痛從膝蓋傳來,他眼前一黑,幾乎暈過去。
“裝什么死!快起來!”監管人員走過來踢了他一腳,語氣兇狠。
顧準嘗試著站起來,卻發現右腿完全使不上力氣。
他用手撐起身體,卻再次跌倒。汗水從額頭滾落,打濕了衣襟。
“真是廢物!”監管人員罵罵咧咧地叫來兩個人,“把他抬到醫務室去,別死在這兒晦氣!”
所謂的醫務室不過是公社的一間小屋,里面有個赤腳醫生。
醫生檢查后告訴顧準,他的膝蓋骨裂了,需要靜養至少一個月。
“靜養?哪有那閑工夫!”監管人員冷笑一聲,“明天繼續干活,死不了就行!”
那天晚上顧準躺在硬板床上,腿上的疼痛讓他無法入睡。
他望著天花板,心里充滿了恐懼和無奈。
如果傷勢惡化,他可能永遠無法正常行走。
而在這個環境下,一個喪失勞動能力的人會面臨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但他沒有放棄希望。
他想著只要還能思考還能寫作,他就還有存在的價值。
他默默地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等到平反的那一天。
月光從窄窄的小窗照進來,直直落在桌上那本攤開的筆記本上。
顧準躺在床上,盯著那片月光,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處境這么危險,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這五年沒日沒夜寫出來的東西,可就沒人知道了。
他腦子里閃過孫冶方的臉。
孫冶方是他多年的老友,也是搞經濟研究的。
雖說孫冶方也受了些沖擊,但比自己強多了,至少還能自由活動。
一個大膽又冒險的想法在顧準心里冒了出來。
他咬著牙忍著腿上的劇痛,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在床底下摸索了半天,找出幾張珍藏的信紙,又從抽屜最里面翻出一支快沒墨水的鋼筆。
他坐到桌前,深吸一口氣,開始寫信:
“冶方兄:
好久沒聯系了,你身體咋樣?我這邊還算湊合,就是最近腿傷越來越厲害,晚上疼得睡不著覺,感覺撐不了多久了。
我花了五年時間寫了本《中國經濟發展問題研究》的手稿,這可是我全部的心血。
要是能有機會,你能不能想辦法把它保存起來?里面有些想法,說不定以后能有點用……”
寫到這顧準的手停住了。
他心里清楚,這封信要是被人發現了,自己肯定沒好果子吃,還會連累孫冶方。
可這筆記本對他太重要了,就像他的命一樣,他不能讓它就這么沒了。
顧準咬了咬牙,接著寫:“這個月十五號,公社要派人去縣城采購。
我找了個村里經常去縣城賣雞蛋的老農,讓他把手稿藏在供銷社后院槐樹底下。
你要是能來,下午三點去拿就行。要是實在來不了,也別勉強,我再想別的辦法……”
信寫完后顧準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塞進棉襖的夾層里。
第二天一大早,顧準就找到了那個賣雞蛋的老農。
他把老農拉到沒人的地方,從兜里掏出兩塊錢,遞給老農說:“老哥,這錢你拿著,這是我半個月的伙食費。麻煩你幫我把這封信送到縣中學,交給孫老師。你就說是一個姓顧的親戚托你帶的,千萬別跟別人說。”
老農接過錢和信,點了點頭說:“行,你放心,我肯定給你送到。”
顧準看著老農把信藏進裝雞蛋的籃子底下,然后背著籃子往村口走去。
他心里既盼著信能順利送到,又害怕會出什么意外。
接下來的日子,顧準拖著傷腿,還得照常去干活。
隊長好像故意針對他,總是給他安排最重的活。
他的膝蓋腫得老高,每走一步都疼得鉆心,晚上疼得直冒冷汗,根本睡不著覺。
可他一想到十五號,就咬著牙堅持下來。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撐到十五號,把手稿交給孫冶方。
與此同時在縣城中學的一間破宿舍里,孫冶方正坐在床邊,手里拿著那封信發呆。
他現在被定為“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沒了教書的資格,只能在后勤處干些雜活。
雖說日子不好過,但比起顧準,他至少還能自由走動。
孫冶方認得顧準的筆跡,這信肯定是真的。
他把信里的內容反復看了好幾遍,心里特別糾結。
去拿手稿風險太大了,要是被人發現,他現在這點自由就沒了。
可顧準的研究他太清楚了,那些經濟思想很超前,對國家以后的發展說不定有大用。
窗外秋風呼呼地刮著,最后幾片枯葉也被吹了下來。
孫冶方想起他和顧準最后一次見面,是在1963年的一次學術會議上。
當時顧準大膽地指出計劃經濟存在的問題,在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好多人都勸顧準別這么直白,可顧準笑著說:“咱們搞經濟的,要是不說真話,那誰來說?”
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現在腿都傷成那樣了,還惦記著自己的研究。
孫冶方嘆了口氣,把信紙湊到蠟燭跟前,看著它一點點燒成灰。
他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十五號那天,天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顧準一大早就醒了,膝蓋疼得比前幾天還厲害,他費了好大勁才從床上爬起來。
他把筆記本用油紙包好,緊緊貼在胸口。
今天他被安排去公社打掃衛生,這活相對輕松點,也方便他行動。
上午干活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慢。顧準不停地看太陽,生怕錯過和孫冶方約定的時間。
中午休息的時候,顧準跟一起干活的人說:“我去趟廁所。”
說完就悄悄溜到了供銷社后院。
這里平時沒什么人來,院角有棵老槐樹,樹下堆著一些破爛。
顧準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趕緊把油紙包塞進樹根的一個小洞里,然后用枯葉蓋好。
做完這些他累得直喘氣,額頭上全是汗,一半是因為緊張,一半是因為腿疼。
回到公社大院,顧準繼續心不在焉地打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點半、兩點四十、兩點五十……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眼睛不停地往后院瞟。
三點整,顧準看到供銷社的后門輕輕開了一條縫,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是孫冶方!
他穿著普通的藍布棉襖,戴著口罩,可那雙眼睛顧準一眼就認出來了。
孫冶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快步走向槐樹。
顧準大氣都不敢出,緊緊盯著孫冶方。他看到孫冶方蹲下身,撥開枯葉,把油紙包拿出來塞進懷里。
就在這時供銷社的后門突然開了,一個穿制服的人走了出來,大聲問:“你干啥呢?”
顧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孫冶方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說:“我是縣中學的孫老師,來買點東西,走錯門了。”
“買東西走后門干啥?”那人懷疑地看著孫冶方。
“前門人太多,我想看看后門能不能快點。”孫冶方語氣很平靜,“要不您帶我去前面?”
穿制服的人猶豫了一下,最后點了點頭說:“行,跟我來。”
顧準看著兩人往前院走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他又擔心起來,孫冶方能不能安全離開?手稿能不能保住?
傍晚,顧準回到住處,發現自己的破木箱被人翻過了。
他心里一緊趕緊檢查,幾件舊衣服被扔得亂七八糟,不過好像沒丟什么東西。
他正納悶呢,在疊好的被子下面摸到了一個紙條,上面寫著:“稿已收,保重。槐樹洞里有藥。”
顧準的眼睛有點濕潤了。
他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悄悄溜到槐樹下,果然找到了一個小布包,里面有幾片消炎藥和一小瓶藥酒。
這些藥在當時農村是極其稀罕的。
接下來的日子,顧準按照規定的時間,把孫冶方留下的藥一粒一粒地服下。
每次吃完藥,他都靜靜地坐一會兒,感受著腿部的變化。
慢慢地腿傷的疼痛不再那么鉆心,腫脹也消退了一些,他能夠稍微多走幾步路了。
雖然每天依舊要承擔繁重的勞動,但顧準心里有了盼頭。
他想著只要自己堅持下去,說不定哪天就能離開這個地方,把自己這些年的思考和見解傳播出去。
有了這樣的想法,即便身體再疲憊,痛苦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
在勞動之余,顧準還是像以前一樣,偷偷地記錄自己的觀察和思考。
不過現在他更加謹慎了。
每次記錄完,都會仔細檢查周圍有沒有人,然后把本子藏在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一個月后顧準再次收到了孫冶方輾轉托人帶來的信。
他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展開信紙,上面寫著:“顧兄,你的研究文章我已經認真拜讀了,里面的見解十分獨到,讓我深受啟發。
我已經把副本妥善地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原件就先放在我這里。
最近外面又不太平了,風波再起,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要是你有新的作品,還是按照老方法傳遞給我……”
讀完信顧準的心情十分復雜。
他一方面感到欣慰,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有人認可他的思考;
另一方面他又擔憂起來。
孫冶方提到“風波又起”,這意味著政治環境可能變得更加嚴峻,自己接下來的處境可能會更加艱難。
果然沒過多久,公社召開了一場大會。
會上領導大聲宣布:“現在要開展‘清理階級隊伍’的工作!”
顧準這樣的“老右派”首當其沖,被安排去修水渠。
修水渠是整個公社里最苦最累的活,要在泥濘的水渠里搬運石頭、挖掘泥土,很多人干不了幾個月就會累倒生病。
臨行前夜顧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他心里清楚,這次離開可能很久都不能回來,自己這段時間寫的新筆記必須保存好。
于是他起身點亮油燈,把新筆記一本一本地整理好,用油紙仔細地包了一層又一層,準備第二天找機會藏到村口那棵老槐樹下。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大家都在吃早飯。
顧準趁著這個空隙,悄悄地來到了槐樹下。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確認周圍沒有人,然后蹲下身子,開始挖坑準備藏筆記。
就在他彎腰用力挖土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顧老師……”
顧準渾身一激靈,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到生產隊的記分員小李站在身后。
小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畢業生,平時對顧準還算友善,見面會打個招呼。
“我……我只是……”顧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結結巴巴地說道。
小李看了看顧準手中的油紙包,又看了看他緊張的神情,壓低聲音說:“顧老師,我幫您藏吧,他們馬上就要集合了,您沒時間了。”
顧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李:“你……你說什么?”
“我讀過您以前寫的文章,”小李的聲音更低了,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敬佩,“我知道您不是壞人。您快去吧,這個我幫您藏好,不會出問題的。”
顧準猶豫了一下,心里十分糾結。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年輕人,萬一小李是來試探他的呢?
但眼下情況緊急,自己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最終他還是把油紙包遞給了小李:“那……那就謝謝你了……”
“不用謝,顧老師,”小李接過油紙包,認真地說道,“我會把它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您……您自己保重。”
修水渠的日子比顧準想象的還要艱苦。
每天天不亮,工地的哨聲就響了,大家就得起床洗漱,然后匆匆趕到工地開始干活。
一直要干到天黑,看不到東西了才收工。
伙食也差得要命,每天就是一些稀粥和硬邦邦的窩窩頭,根本吃不飽。
晚上睡覺的地方是臨時搭建的草棚,四面透風,一到晚上冷得直打哆嗦。
不到一個月,顧準就瘦得皮包骨頭,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重負。
他不停地咳嗽,而且越來越嚴重,有時候咳得直不起腰來。
但他咬著牙堅持著,心里想著不能成為第一個倒下的人,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一個雨天的傍晚,天空中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顧準和幾個同樣被安排來修水渠的“同病相憐”的人蹲在工棚里避雨。大家都沉默不語,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顧準抬頭一看,竟然是孫冶方!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雨衣,手里拿著一個公文包,大聲說道:“我是縣里派來檢查工作的!”
“那個老顧,”孫冶方指著顧準,“你過來幫我整理一下材料。”
顧準心里明白孫冶方的用意,趕緊跟著他走到一個臨時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孫冶方迅速關上門,然后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藥瓶,塞到顧準手里:“這是治肺病的藥,你趕緊收好,按時吃。”
“你怎么來了?”顧準又驚又喜,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我調到縣革委會工作了,”孫冶方輕聲說道,“雖然沒什么實權,但行動比以前自由多了。你的新筆記小李已經轉交給我了。”
顧準松了一口氣,但心里還是有些擔憂:“小李可靠嗎?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他是我的遠房親戚,”孫冶方露出一絲微笑,“他父親是我的表兄,只是以前一直沒敢相認。現在形勢稍微緩和了些,我才能安排他接近你,讓他幫你傳遞東西。”
顧準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什么小李會主動幫助自己。
他剛要開口說話,突然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次咳得更厲害了,還咳出了更多的血。
他用手捂住嘴,身體不停地顫抖。
孫冶方臉色變得十分凝重,他扶著顧準坐下,嚴肅地說:“你必須去醫院,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垮掉的,會沒命的!”
“去了又能怎樣?”顧準苦笑著搖搖頭,“我們這種人,就算去了醫院也不會得到好的治療,說不定還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聽著,”孫冶方抓住顧準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你的研究對國家未來很重要。我已經把你的部分觀點匿名發表在內部參考上了,引起了某些領導的注意。
你必須活下去,看到那一天,看到你的思想能夠被更多的人接受!”
顧準震驚地看著孫冶方,眼睛里充滿了擔憂:“你瘋了嗎?如果被發現是你做的,你會有大麻煩的!”
“值得冒險,”孫冶方堅定地說,“真理不應該被埋沒。我已經安排好了,下周會有人來調你去縣醫院看病,就說懷疑你得了傳染病,不能留在工地,免得傳染給別人。”
“他們會相信嗎?”顧準還是有些懷疑。
“現在衛生是頭等大事,”孫冶方自信地說,“沒人敢冒這個險,他們肯定會同意的。”
果然一周后一紙調令送到了工地,將顧準調往縣醫院“檢查治療”。
雖然名義上還是監督勞動,但醫院的環境比工地好多了。
顧準住進了一間干凈的病房,每天有醫生來給他檢查身體,護士也會按時給他送藥。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醫生告訴顧準,他患的是肺結核晚期,需要長期治療。
孫冶方利用自己的關系,把顧準安排在了醫院的后勤部門,負責整理病歷。
這份工作相對輕松,每天只需要坐在辦公室里,把病歷分類整理好就行。
這也給了顧準繼續寫作的機會,他利用業余時間,把自己這些年的思考和見解寫在紙上。
更重要的是,醫院有相對豐富的藥品,顧準按時服藥,病情逐漸穩定下來,咳嗽也不像以前那么厲害了。
1971年的春天,政治氣候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孫冶方興沖沖地來到醫院,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他一見到顧準,就迫不及待地說:“老顧,我有一個驚人的消息要告訴你!你的那篇關于價值規律的文章被高層領導看到了,他批示要求組織專家討論!”
顧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問道:“這怎么可能?我的文章怎么能到高層領導手里?”
“我通過可靠渠道送上去的,”孫冶方眼中閃著興奮的光,“用的是筆名,沒人知道是你寫的。但這是個開始,顧準!思想的寒冬終將過去,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顧準沉默了良久,心里五味雜陳。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冶方,你冒了太大的風險。如果被發現是你做的,你會受到嚴重的處分,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比起你這些年受的苦,這算什么?”孫冶方拍拍老友的肩膀,真誠地說,“我已經把你的主要觀點整理成了一個系列,準備陸續送上去。只要有一個觀點被采納,就能造福千萬百姓,讓國家變得更強大。”
顧準的眼眶濕潤了,他感激地看著孫冶方:“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別謝我,”孫冶方嚴肅起來,認真地說,“我只是做了任何一個有良知的知識分子該做的事。
現在的問題是,你的身體狀況能否支撐到那一天?你的病還沒有完全好,還需要繼續治療和休息。”
顧準望向窗外,早春的陽光照在新綠的樹枝上,給大地帶來了一絲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我會努力活下去的。不僅為了看到那一天,更為了繼續思考、繼續記錄。這個國家需要的不只是恢復經濟,更需要思想的解放,我要為這個目標貢獻自己的力量。”
孫冶方點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紙:“這是我根據你的筆記整理的大綱,你看看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如果沒問題,我準備……”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兩個穿制服的人站在門口,表情嚴肅地說:“孫冶方同志,請跟我們走一趟。”
孫冶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他很快鎮定下來。
他看了一眼顧準,然后把公文包遞給他:“這是我的工作材料,麻煩顧同志幫我整理一下。”
顧準接過公文包,感覺沉甸甸的,心里充滿了擔憂。
他知道孫冶方冒險傳遞他思想的事情可能暴露了。
“我能問一下是什么事嗎?”
孫冶方平靜地問,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恐懼。
“到了地方自然就明白了。”
其中一人面無表情,聲音冷淡地說,接著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