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您好,我們是市局的警察,想跟您了解一些情況。”
門外傳來冷靜而克制的聲音,透過貓眼,能看到兩張嚴肅的國字臉和深藍色的警服。
林晨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警察?找我?
他握著門把的手心開始冒汗,搬來新家才半個月,他自問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打開了門。
“警察同志,請進。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01.
半個月前,林晨告別了合租的城中村,搬進了這個名為“靜安里”的新小區。
這是他靠自己攢下的首付買的第一套房,雖然面積不大,但每一寸空間都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然而,這份踏實感從入住第二天起,就被一絲若有若無的香火味打破了。
香火味來自對門。
他的鄰居是一個看起來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總是穿著一身素凈的衣服,面容平靜,不愛說話。
每次林晨在電梯或樓道里碰到她,禮貌性地打招呼,她也只是微微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絲疏離。
從林晨搬來的第一天起,她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會在自家門口點上一炷香。
香插在一個小小的銅制香爐里,就擺在門邊的鞋柜上。
青煙裊裊,灰燼落在下方墊著的一塊紅布上。
起初,林晨并沒在意。
或許是某種地方習俗,或許是個人信仰,他尊重他人的生活方式。
但時間一長,問題就顯現出來了。
樓道是半封閉的,香火味混雜著灰塵,總會有一部分飄進他家里。
更重要的是,那明滅的火星,讓他這個獨居的上班族心里總有些不安。
萬一哪天風大一點,火星濺到別的東西上怎么辦?
出于安全考慮,林晨在業主群里@了物業管家,委婉地提出了樓道燒香可能存在的消防隱患。
物業的回復很及時,表示會立刻去和那位業主溝通。
當天下午,物業管家就給林晨回了電話,語氣里帶著些為難:“林先生,我們跟您對門的王女士溝通了。
她說這是她們老家的規矩,求個平安,燒了十幾年了,讓我們別多管閑事。”
“她保證會看管好,不會出問題。”管家補充道。
林晨皺了皺眉,雖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想剛搬來就和鄰居鬧得太僵。
“好的,我知道了。那麻煩你們多留意一下吧。”他只能這樣回復。
然而,這件事之后,對門的香火,依舊每天準時燃起,分秒不差,仿佛成了一座沉默的鐘,刻畫著林晨與這位神秘鄰居之間無形的墻。
02.
日子照常過,對門的香也照常燒。
林晨試著讓自己習慣那種味道,甚至在網上買了空氣凈化器,但收效甚微。
那種混雜著廉價香精和木料燃燒的氣味,像一只無形的手,頑固地滲透進他新家的每一個角落,附著在他的衣物、沙發和新買的綠植上。
他開始有些煩躁。
這天是周六,林晨休息在家,打算做一次徹底的大掃除。
他剛提著垃圾袋出門,就看到對門的王女士正彎著腰,小心翼翼地用小刷子清掃著香爐下的灰燼。
她的動作很慢,很專注,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林晨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親自和她談談。
“王阿姨,您好。”他走上前,臉上擠出盡量和善的笑容。
王女士抬起頭,平靜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是“嗯”了一聲。
“是這樣,”林晨組織著語言,“您看,您每天在門口燒香,這個味道……確實對我有點影響。
最主要的是,樓道里來來往往的,萬一有小孩碰到,或者有什么東西不小心被點著了,還是挺危險的。”
他指了指墻角堆放的鄰居家的紙箱,那都是易燃物。
王女士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直起身子,靜靜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很奇怪,不像在看一個鄰居,倒像在審視一個完全無關的物件。
“這是我家門口。”她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不帶任何感情。
“我知道,但樓道是公共區域……”
“我燒我的香,關你什么事?”她冷冷地打斷他,眼神里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你一個年輕人,管得倒是寬。”
說完,她不再理會林晨,轉身就去開門,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那扇厚重的防盜門在林晨面前重重關上。
林晨碰了一鼻子灰,愣在原地。
他沒想到對方的態度會如此強硬和不講理。
一種混雜著憤怒和無奈的情緒涌上心頭。
他看了一眼那個仍在冒著青煙的小香爐,第一次覺得那繚繞的煙霧,顯得如此詭異和壓抑。
03.
碰壁之后,林晨沒有再嘗試與王女士溝通。
他只是在心里告誡自己,多加小心。
每次出門,他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對門的香爐,確認火星已經完全熄滅。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那種詭異的平靜中。
王女士依舊我行我素。
她每天的生活極有規律,早上七點出門買菜,下午基本不出門,傍晚五點,又能準時聞到那股熟悉的香火味。
林晨偶爾會在朋友圈吐槽幾句,朋友們都勸他算了,說這種孤僻的老人不好惹,別給自己找麻煩。
他也只能作罷。
只是,他發現了一些新的細節。
王女士家門口的垃圾,總是堆放很久才扔一次,而且每次都打包得嚴嚴實實。
她從不叫外賣,也幾乎沒有訪客。
這個女人就像一個孤島,用沉默和那炷香,隔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林晨甚至在想,她到底在“求”什么平安?又是在“祭奠”誰?
一天晚上,林晨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走出電梯,他看到王女士家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微弱的說話聲。
他以為是家里來了客人,出于禮貌,放輕了腳步。
“……你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是王女士的聲音,壓抑、怨毒,和他白天聽到的那種沙啞截然不同,充滿了某種刻骨的恨意。
林晨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里面似乎沒有第二個人的聲音,她像是在打電話。
他不敢多聽,迅速走到自己家門口,用最快的速度開門、進屋、反鎖。
靠在門上,他還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那句話,像一根毒刺,扎進了他的腦海。
他們?他們是誰?
從那天起,林晨再看那個香爐時,眼神里除了無奈,更多了一絲警惕和恐懼。
他總覺得,那裊裊的青煙背后,藏著一個他無法想象的秘密。
04.
半個月后的一個周二下午,林晨正在公司開會,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他掛斷了,對方又打了過來。
他只好跟領導示意,走到會議室外接聽。
“您好,是林晨先生嗎?”
“是我,您是?”
“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想跟您了解一些情況。您現在在家嗎?”
警察?刑偵隊?
林晨的心“咯噔”一下,第一反應是家里被盜了。
他急忙說:“我不在家,在公司上班。警察同志,是出什么事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變得嚴肅起來:“您的鄰居,王秀蘭,今天早上被人發現在護城河里,已經確認死亡了。”
“什么?”林晨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王秀蘭,就是他對門那個燒香的女人。
死了?跳河自殺?
“初步判斷是自殺。”警察繼續說道,“我們正在對她的社會關系進行排查。
了解到您是她的對門鄰居,所以想問問您,她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行為?”
林晨的大腦飛速運轉,努力回憶著這半個月來的點點滴滴。
異常的行為?除了每天雷打不動地燒香,和那天晚上那個詭異的電話,還有什么?
“警察同志,說實話,我跟她不熟。
我剛搬來半個月,跟她唯一的接觸,就是因為她在樓道燒香的事和物業一起找過她,但她態度很強硬。”林晨如實回答。
“燒香?”警察似乎對這個細節很感興趣。
“對,每天早晚都在門口燒香,一天兩次,風雨無阻。”
“好的,我們知道了。如果您想起什么別的線索,請隨時聯系我們。”
掛了電話,林晨久久無法平靜。
他回到會議室,腦子里全是王秀蘭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和那個怨毒的電話。
他怎么也無法把那個固執、孤僻甚至有些討厭的女人,和“跳河自殺”聯系在一起。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電話里說的“他們”,又是誰?
警察的到來,像一塊巨石投進湖心,將這半個月來所有詭異的細節都攪動了起來,讓林晨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05.
王秀蘭死后,樓道里那股縈繞了半個月的香火味,終于徹底散去了。
世界清靜了,林晨卻覺得更加不自在。
每次經過對門,他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那個擺著香爐的鞋柜。
香爐還在,但已經沒有了青煙,也沒有了灰燼,像一個被遺忘的道具,安靜地立在那里。
警察后來又來過一次,詢問了一些更瑣碎的問題,但似乎并沒有什么進展。
這件事,似乎就要以“獨居老人因故自殺”而告終。
林晨也努力讓自己把這件事忘掉,回歸正常的生活。
又過了兩天,周五晚上,林晨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他站在門口,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又一次落在了對門那個小小的銅制香爐上。
之前,他只是遠遠地看,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審視過它。
今天,借著樓道明亮的感應燈,他忽然發現,在那個已經被清理干凈的香爐底部,似乎……有什么東西。
不是香灰,而是一個被熏得發黑,幾乎與香爐顏色融為一體的、小小的金屬片。
它被巧妙地卡在香爐底座的雕花縫隙里,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林晨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過去,蹲下身子。
樓道里安靜極了,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他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金屬片撥了出來。
當看清那是什么東西的瞬間,林晨的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致!
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上天靈蓋,他手一抖,那東西險些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踉蹌著退回自己家門口,后背重重地撞在門上。
原來是這樣……
原來如此!
他終于明白了那日復一日的燒香,明白了那個怨毒的電話,明白了一切!
這不是自殺!
林晨渾身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個即將被揭開的、殘酷真相所帶來的巨大沖擊。
他用顫抖的手,立刻摸出手機,撥通了那個他兩天前記下的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話筒喊道:
“警察同志!我知道王阿姨是怎么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