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我今年79了。
自從老伴走了,兒子也出了“意外”后,這棟老房子就跟我一樣,成了一座孤島,一天比一天冷清。
村里人見了我,眼神里都帶著一股子憐憫,可我知道,那憐憫背后,是疏遠。誰愿意跟一個腳都快踏進棺材、還沾著晦氣的老太婆多來往呢?
我大部分時間,就這么呆坐在客廳的舊藤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屋里沒什么可看的,看來看去,眼神總會飄到東邊那面墻上。
墻上掛著一張已經微微泛黃的合影。
照片里,我那才二十多歲的兒子周建軍,穿著嶄新的工服,胸前戴著大紅花,笑得滿臉是光。
站在他旁邊,親切地拍著他肩膀的,是咱們村里的大能人,明星企業家,王金龍。
照片的下面,還有一行燙金小字:熱烈祝賀周建軍同志榮獲年度“優秀員工”稱號。
王金龍,那可是我們全村公認的大善人。
我兒子出事后,他逢年過節,雷打不動地提著米和油上門看我,每次來都噓寒問暖,囑咐我保重身體。
他總說:「李阿姨,建軍是我最好的員工,也是我的好兄弟。您就是我親阿姨,有什么難處盡管開口。」
村里人都羨慕我,說我兒子雖然沒了,但好歹還有王老板這么個有情有義的人念著舊情。
這份慰藉,成了我這幾年唯一能抓住的、一絲暖人的東西。
可人心里的空,不是米和油能填滿的。
那天,我覺得這屋子實在是太靜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慢,好像隨時都會停掉。
我鬼使神差地,拄著拐杖,一個人坐著村里的公交車去了鎮上。
我走進了收容所。
里面亂哄哄的,各種狗叫得人心煩。
可就在最角落的一個籠子里,我看到了一條與眾不同的狗。
那是一條通體烏黑的大狗,身上有幾道結了痂的傷疤,一條后腿好像還有點使不上勁。
它不像別的狗那樣搖尾乞憐,或者狂躁吠叫。
它就那么靜靜地趴著,眼神孤傲又落寞,像個打了敗仗、流落他鄉的老將軍。
我看得入了神,好像看到了我自己。
鄰居劉嬸正好也來鎮上趕集,看見我站在這,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
「哎喲,這不是桂芳嗎?你看這玩意兒干啥?」
「你連自己都顧不住了,還想養這種沒人要的兇狗?別到時候它犯起病來,把你這把老骨頭給啃了!」
她的話像一根根針,扎得我心里生疼。
我沒理她,只是轉過頭,用我這輩子最堅決的語氣,對工作人員說:「這只狗,我要了。」
我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積蓄,那是我準備給自己辦后事的錢,辦了領養手續。
工作人員反復提醒我,說這條狗叫“黑豹”,是部隊退役下來的功勛犬,性子烈,不好養。
我只是點點頭。
回家的路上,我抱著這個沉默的大家伙,心里反而踏實了。
我當時就覺得,它跟我一樣,都是被這個世界遺忘的,我們湊在一起,正好是個伴兒。
可我沒想到,這份踏實,連一天都沒能維持住。
回到家,我給它倒了干凈的水,拿出了我兒子最愛吃的火腿腸,小心翼翼地放在它面前。
「黑豹,到家了,吃點吧。」
它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它無視了我所有的善意,只是在屋里慢慢地踱步,用鼻子到處嗅著,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然后,它停在了客廳的正中央。
那里的地磚,跟我家所有地磚都一模一樣,都是十幾年前蓋房子時鋪上去的,結實得很。
黑豹就那么死死地盯著那塊地磚,喉嚨里突然發出了低沉的嗚咽聲,那聲音里,帶著一種我聽不懂的悲傷和急切。
緊接著,它趴了下去。
用它的爪子,開始一下,一下地,執著地扒拉著那塊堅硬的地磚。
仿佛那冰冷的地磚下面,埋葬著它失落的王國,和它此生唯一的全世界。
第二章:瘋狗的咆哮,善人的“規勸”
黑豹刨地的行為,從一開始的執著,很快就變成了瘋魔。
白天刨,晚上也刨。
那刺耳的“刺啦——刺啦——”聲,像一把鈍刀子,日夜不停地割著我的神經,也割著整個村子的安寧。
我勸過,罵過,甚至用手去掰它的爪子,可都沒用。
它就像中了邪,不把那塊地磚刨穿,就誓不罷休。
終于,鄰居們忍無可忍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給黑豹的爪子抹紅藥水,院門就被人“砰”的一聲踹開了。
領頭的就是那個嘴碎的劉嬸,她身后還跟著七八個街坊,一個個都怒氣沖沖,像是要來扒我的房。
「李桂芳!你給我出來!」
劉嬸叉著腰,唾沫星子噴得老遠。
「你弄條瘋狗回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整天跟鋸木頭似的,我看你就是個老糊涂!」
「趕緊把這瘋狗打死!不然哪天咬了我們家孩子怎么辦!」
后面的人也跟著起哄,罵聲、指責聲像潮水一樣朝我涌過來。
我活了快八十年,從沒受過這種指著鼻子的羞辱。
黑豹感受到了外面的敵意,它從屋里沖了出來,擋在我身前,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一身的黑毛都炸了起來。
我像母雞護著小雞一樣,張開我那干瘦的雙臂,死死地護在黑豹身前。
我這把老骨頭,像一片風中的枯葉,在人群的唾罵聲里搖搖欲墜,卻一步也沒有退。
我嘶啞著嗓子辯解:「它不是瘋狗!它……它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我的聲音太微弱了,瞬間就被淹沒在了吵嚷里。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一個熟悉又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
「都干什么呢!欺負一個老婆子,算什么本事!」
是王金龍。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夾克,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他先是板著臉,義正言辭地批評了劉嬸他們幾句:「劉嬸,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有話好好說嘛,怎么能堵在李阿姨家門口罵人呢?太不像話了!」
劉嬸他們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不敢再嚷嚷了。
我心里一暖,以為救星來了。
可沒想到,王金龍轉過頭,看著我,臉上露出了那種我最熟悉的、無比關切的表情。
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規勸”我。
「李阿姨,您別固執了。」
「這狗不吃不喝,光刨地,我看八成是真的有病。萬一哪天發起瘋來,傷了您可怎么辦?」
「聽我一句勸,我這就幫您聯系車,把它送走吧。您這歲數,圖個安穩最重要。」
他的話,說得那么“合情合理”,那么“為我著想”。
可聽在我耳朵里,卻比劉嬸的辱罵還要冷。
連他都覺得黑豹是條瘋狗,連他都讓我放棄,我一下子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我陷入絕望,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一個洪鐘般的聲音,像一道炸雷,在院子里響起。
「都給老子閉嘴!」
人群猛地一靜,齊刷刷地朝門口看去。
只見村東頭的退伍老兵老張頭,拄著他那根鐵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他環視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黑豹身上,眼神里閃過一絲激動和敬意。
他用拐杖重重地一頓地,聲如洪鐘地吼道:「瘋狗?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東西!這是立過戰功的功勛軍犬!它做的事,比你們的命都金貴!」
一瞬間,整個院子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功勛軍犬”這四個字給震住了。
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王金龍。
他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僵硬,雖然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但那一瞬間的眼神,卻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第三章:泣血的托付,木雕的秘密
老張頭的一聲吼,把所有人都鎮住了。
人群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灰溜溜地散了。
王金龍臨走前,深深地看了老張頭一眼,又對我擠出一個笑容:「李阿姨,您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您。」
等所有人都走了,院子里又恢復了死寂。
我看著滿地的狼藉,和客廳里那個被黑豹刨得越來越深的坑,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涌了上來。
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為了一個剛領回來兩天的狗,得罪了全村的鄰居,還讓王金龍那樣的大老板為我操心。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折騰幾天?
我第一次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我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屋,走到黑豹身邊,想把它拉開。
「黑豹,別刨了,咱不刨了,行嗎?」
我的手剛碰到它的身體,它就停了下來。
我心里一喜,以為它聽懂了。
可我低頭一看,整個人都僵住了。
地磚的縫隙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浸滿了暗紅色的血跡。
那血,正從黑豹的爪子下面一點一點地滲出來,把灰白的水泥地染得觸目驚心。
我顫抖著抬起它的爪子,只見四個腳掌上的肉墊,已經磨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可它,從頭到尾,一聲都沒吭。
它只是默默地忍著劇痛,一下,一下地,用自己的血肉去撞擊那堅硬的地磚。
它回過頭,用一雙流著淚的眼睛,無比哀傷又無比堅定地看著我,喉嚨里發出祈求般的嗚咽。
那一刻,我感覺像是有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瞬間擊潰了所有的猶豫和軟弱。
這不是一條瘋狗。
這是一位托付了性命和使命的戰士!
我顫抖著,一把將它緊緊抱在懷里,渾濁的老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哭著對它說:「好孩子,我懂了!我信你!我信你!」
老張頭一直沒走,他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沙啞卻堅定。
「嫂子,別哭了。軍犬通人性,它這么做,一定有它的道理。」
「信它一次,也信你兒子一次。」
「這下面,不管埋著什么,我們今天都得給它挖出來!」
老張頭的話,給了我無窮的力量。
他回家取來了鐵錘和撬棍。
我負責把黑豹抱到一邊,安撫它,老張頭則掄起大錘,對著那塊已經被刨得松動的地磚,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
“哐!”
沉悶的響聲在空蕩蕩的屋子里回蕩。
終于,隨著“咔嚓”一聲脆響,地磚裂開了。
老張頭用撬棍一撬,整塊磚被掀了起來。
一股塵封多年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坑不深,大概也就半米。
在坑底,靜靜地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盒子。
盒子已經銹跡斑斑,上面還掛著一把小小的銅鎖。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張頭把鐵盒取了出來,用錘子幾下就砸開了那把不堪一擊的鎖。
“啪嗒”一聲,盒蓋彈開了。
我和老張頭,同時屏住了呼吸,湊了過去。
盒子里面,沒有金銀財寶,只有三樣東西。
一本藍皮的日記本。
一部屏幕已經碎成蛛網的舊手機。
還有一個……用木頭雕刻的小玩意兒。
我顫抖著手,把那個木雕拿了起來。
那是一個雕刻得歪歪扭扭的小狗,刀法很稚嫩,但已經被摩挲得油光發亮,包漿了。
我的心,猛地一顫。
我記得。
我當然記得。
這是我兒子周建軍,在他十歲那年,用小刀一點一點刻出來的。
他寶貝得不行,走哪都揣在兜里,說是他的“護身符”。
這個他最心愛的玩具,怎么會和日記本、手機一起,被埋在我家客廳的地底下?
我的手指,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我把那個木雕小狗死死地攥在手心,然后拿起了那本藍皮日記。
日記本很舊了,邊角都起了毛。
我顫抖著,翻開了它。
前面的內容,都是我兒子記錄的一些生活瑣事,字里行間,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他說自己要努力工作,要攢錢給我和老伴買新衣服,要帶我們去北京看天安門。
我看著看著,眼淚就模糊了視線。
我翻得很快,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
那一頁的字跡,和前面的完全不同。
潦草,慌亂,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筆尖都快要劃破紙背。
只有短短幾行字。
「王金龍在盜賣國家的稀土!他一直在利用運輸隊干這個掉腦袋的勾當!」
「我勸過他,他不聽。」
「證據,我都存在了這部手機里。他不知道。」
「今天,他約我去江邊談,我相信……我相信他能回頭……」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炸開了一樣,一片空白。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墻上那張合影。
照片里,王金龍溫和地笑著,親切地拍著我兒子的肩膀,像個慈祥的大哥。
可這本日記,卻用血淋淋的字告訴我,這個我感激了十年的“大善人”,這個全村敬仰的“大能人”……
是殺害我兒子的兇手!
我渾身的血液,瞬間涼透了。
我突然想起了日記里另一段不經意的話。
兒子寫道,他剛進廠時,有一次下夜班路上被幾條野狗圍攻,是一只瘦弱的流浪小黑狗沖出來,拼了命地幫他引開了野狗群。
后來,他就把那只從小帶到大的木雕小狗,送給了那只救過他命的小黑狗。
我下意識地看向趴在角落里,安靜地舔舐著傷口的黑豹。
是它嗎?
是它帶著主人的遺愿,跨越了十年光陰,來向我傳遞這遲到的真相嗎?
我不敢想下去。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攥住了那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
這是我兒子用命換來的證據!
這是唯一的希望!
老張頭也看到了日記的內容,他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屋子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時,一個陰影,籠罩了門口。
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帶著他標志性的溫和笑容,傳了進來。
「李阿姨,家里動靜不小啊,我有點不放心,過來看看您。」
是王金龍。
他提著一個精致的水果籃,像過去十年里的每一次一樣,滿臉關切地走了進來。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他的目光,掃過屋里的狼藉,掃過地上那個大坑,最后,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死死地盯住了我面前那個敞開的鐵盒。
和我手里,那部黑色的舊手機。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取而代 F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冰冷和危險。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過來,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臟上。
他在我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股子讓人不寒而栗的陰冷。
「阿姨,您年紀大了,眼神不好,記性也差了。」
他彎下腰,湊到我的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的好。」
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混雜著古龍水和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