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成歸來,朕有重用!”
皇帝拍著心腹侍衛的肩膀,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
這位因忠誠而獲得無上信任的侍衛,被皇帝親自送往國外深造,這是他人生中至高的榮耀。
然而,無人知曉,在壓抑的偽滿皇宮里,這位侍衛與孤獨的皇后,早已在沉默中編織了一張危險的大網,他們的秘密在陰影中滋長。
01
紫禁城的風,帶著皇家特有的、陳舊又威嚴的味道。
祁繼忠站在金水橋的漢白玉欄桿旁,能嗅到空氣中那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氣息。
他很年輕,腰桿挺得像一桿槍,嶄新的侍衛服穿在身上,襯得他格外精神。
可他的眼睛不像他的身板那么老實,總是在不經意間,掃過那些雕梁畫棟,那些琉璃瓦頂,眼神里藏著一團火。
火的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欲望。
自從宣統皇帝一道旨意,將宮里上千名太監宮女裁撤之后,這座巨大的牢籠,便顯得愈發空曠和詭異。
溥儀不再相信那些從小看著他長大,卻把他當傻子一樣蒙騙的閹人。
他要換上自己的人,孔武有力,更要絕對忠誠。
祁繼忠就是這樣被選進來的。
他不是北京城里根紅苗正的八旗子弟,只是個從河北鄉下出來的窮小子,靠著一身還算不錯的拳腳功夫和察言觀色的機靈勁兒,混進了這支新組建的侍衛隊。
他知道,這是他這輩子唯一的機會。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用心。
每日寅時,當整個紫禁城還沉浸在深藍色的寂靜中時,祁繼忠的房間里已經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他會提前一個時辰起身,將溥儀第二天要穿的朝服,無論是龍袍還是西裝,都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
然后,他會把衣服掛在小小的熏籠上,用上好的檀香慢慢地烘,直到衣服的每一個角落都沾染上那種淡雅而溫暖的香氣,并且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
他要確保,皇帝在清晨的寒意中穿上衣服時,感受到的是一種熨帖到骨子里的舒適。
溥儀用膳時,別的侍衛都目不斜視地站在遠處,像一尊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祁繼忠卻不然。
他會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精準地記錄下一切。
皇上今天對哪道菜多看了一眼。
那盤點心,他伸了三次筷子。
那碗湯,他只喝了一口便皺起了眉頭。
這些細節,在別人看來或許毫無意義,但在祁繼忠這里,卻是通往龍椅旁邊那個最受信賴位置的階梯。
他從不多話,只是默默地記下,第二天,他會不動聲色地提醒御膳房,調整菜品的順序和口味。
溥儀從未開口夸過他,但祁繼忠能感覺到,皇帝看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柔和。
夜里值守,更是考驗一個侍衛細心程度的時候。
溥儀有神經衰弱的毛病,睡覺很輕,一點點動靜都能驚醒他。
祁繼忠就守在寢宮外,耳朵像蝙蝠一樣靈敏。
他能從皇帝的呼吸聲中,判斷出他是沉睡還是淺眠。
有一次,深夜起風,吹得殿角的窗戶紙發出了輕微的“沙沙”聲。
祁繼忠立刻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用舌尖舔濕了一小塊棉紙,精準地糊在了漏風的縫隙上。
還有一次,他聽到溥儀在睡夢中翻了個身,被子滑落了一角。
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耐心等到皇帝的呼吸再次變得平穩悠長,這才推開一條門縫,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輕輕地、緩緩地將那個露出的縫隙掖好。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心無旁騖,仿佛這不是在伺候一個皇帝,而是在打磨一件絕世的藝術品。
這件藝術品,就是他自己的前程。
很快,祁繼忠的這番“無微不至”,就讓他從一大群侍衛中脫穎而出。
他成了溥儀的御前侍衛,是那個可以隨時出入養心殿,離皇帝最近的人。
溥儀甚至開始在一些私密的時刻,對他流露出旁人看不到的脆弱。
比如,在面對那位被他冷落的皇后,婉容的時候。
祁繼忠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婉容,是在一個初夏的午后。
她穿著一身淡雅的旗袍,獨自一人在御花園的秋千上,輕輕地蕩著。
她的側臉很美,像一塊上好的白玉,但在那美麗之下,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憂郁。
她沒有笑,只是看著遠方,眼神空洞得像是能吞噬一切。
溥一瞥了一眼,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和……恐懼。
他低聲對身旁的祁繼忠說:“你看她,就像個精美的擺設,可惜,是個沒有靈魂的擺設?!?/p>
祁繼忠低著頭,沒有說話。
但她心里卻在想,一個女人,如果沒有男人的滋潤,靈魂又該寄托在何處呢?
他聞到了婉容身上飄來的,混合著胭脂和鴉片煙的特殊味道。
那味道,讓他心里某個地方,微微一動。
02
1924年的秋天,天,說變就變了。
馮玉祥的國民軍毫無征兆地包圍了紫禁城,槍聲和炮聲,撕碎了這座宮殿最后的寧靜。
“皇上,反了!反了!馮玉祥帶兵進城了!”
一個老太妃連滾帶爬地沖進養心殿,聲音凄厲。
溥儀手里的那本英文書“啪”地一聲掉在地上,臉色瞬間慘白。
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昔日威嚴的宮殿,此刻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混亂的蜂巢。
侍衛們亂作一團,太妃和宮女們哭喊著,忙著將金銀細軟往自己懷里塞。
所謂的忠誠,在真槍實彈的威脅面前,薄得像一張紙。
許多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要為“皇上”效死命的侍衛,轉眼間就脫下侍衛服,換上便裝,卷起鋪蓋,從神武門溜之大吉。
樹倒猢猻散,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溥儀坐在龍椅上,渾身發抖,看著眼前這片混亂,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憤怒。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堅定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是祁繼忠。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慌亂,而是背著一個不大的行李卷,手里還提著一個皮箱。
皮箱里裝的,是溥儀最常穿的幾件西裝和那雙擦得锃亮的皮鞋。
“皇上,奴才跟您走?!?/p>
祁繼忠的聲音不大,但在這一片嘈雜的哭喊聲中,卻顯得異常清新和沉穩。
溥儀抬起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年輕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近乎依賴的神色。
他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好,好,你跟著朕?!?/p>
被逐出紫禁城的日子,是溥儀一生中最狼狽的時光。
他先是被軟禁在父親載灃的醇親王府,隨后又在日本人的“保護”下,倉皇逃往天津。
從九五之尊,到寄人籬下的“前清廢帝”,這種落差,足以摧毀任何一個正常人的心智。
在天津的張園,一棟并不算寬敞的西式小樓里,溥儀的脾氣變得愈發暴躁。
他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大發雷霆,把名貴的瓷器摔得粉碎。
他會整夜整夜地失眠,然后在清晨對著鏡子里自己憔悴的臉龐發呆。
那些從宮里跟著出來的老人,漸漸也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找各種借口告辭了。
只有祁繼忠,始終如一。
他依然像在紫禁城里那樣,每天清晨為溥儀準備好一切。
張園沒有熏籠,他就用自己的體溫,將溥儀的西裝外套焐熱。
皮鞋每天都必須擦得能照出人影,哪怕天津的街道上滿是灰塵。
溥儀的每一次暴怒,祁繼忠都默默地承受著,等他發泄完了,再一聲不吭地收拾殘局。
他從不勸諫,也從不附和。
他只是用行動告訴溥儀,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在。
這種沉默的陪伴,比任何華麗的語言都更能撫慰溥儀那顆支離破碎的自尊心。
真正讓溥儀將祁繼忠視為心腹的,是淑妃文繡的“離婚案”。
1931年,一直被溥儀冷落的文繡,通過律師登報,公開要求與“皇帝”離婚。
這在當時,無異于一顆重磅炸彈。
“妃子革命”,天下奇聞。
溥儀的臉面,被文繡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消息傳到張園的那天,溥儀像一頭發狂的獅子。
他砸毀了書房里所有能砸的東西,嘴里不停地咒罵著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他甚至拔出了一直藏在身邊的一把手槍,想要沖出去。
所有人都嚇得不敢靠近。
只有祁繼忠,一步不退地擋在溥儀面前。
他沒有去奪槍,也沒有大聲呼喊。
他只是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一道墻,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酷的眼神看著溥儀。
“皇上,為這種女人,不值當?!?/p>
他的聲音很低,卻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溥儀的怒火上。
溥儀的動作停住了,他看著祁繼忠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超乎年齡的鎮定。
最終,溥儀頹然地放下了槍,癱倒在椅子上,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從那天起,祁繼忠成了溥儀唯一可以傾訴心事的人。
而祁繼忠,也在這座壓抑的小樓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權力的真空,以及那個被冷落的女人——婉容。
婉容比溥儀更不適應天津的生活。
在紫禁城,她雖然孤獨,但至少還是名義上的皇后,有宮女太監簇擁著,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到了天津,她徹底成了一個多余的人。
溥儀因為文繡的事情,愈發厭惡她,甚至幾個月都不跟她說一句話。
寂寞和空虛,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
她開始變本加厲地抽鴉片,整個人迅速地枯萎下去。
有時候,祁繼忠會在走廊的盡頭,看到婉容斜倚在煙榻上,眼神迷離,面容憔??。
曾經那個在御花園里蕩秋千的秀麗少女,已經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毒品和絕望掏空了身體的怨婦。
有一次深夜,祁繼忠值守,經過婉容的房門外。
他聽到里面傳來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
那哭聲很輕,卻像一根針,扎進了祁繼忠的心里。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他沒有進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他知道,門里面的那個女人,和他一樣,都是被困在這座牢籠里的囚徒。
只是,她比他更絕望。
而他,比她更有野心。
03
1932年,長春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廉價的油漆味和日本人刺鼻的古龍水味。
溥儀坐上了北上的火車,他要去當“滿洲國”的執政。
這對他來說,是“恢復祖業”的第一步,盡管他心里清楚,這所謂的“國家”,不過是日本人手里的一件玩物。
但他別無選擇。
祁繼忠自然是作為心腹,寸步不離地隨行。
新的“皇宮”設在長春市郊的一棟舊鹽倉的辦公樓里,被溥儀命名為“緝熙樓”。
名字倒是雅致,可這里比天津的張園更加壓抑。
高高的圍墻,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還有那些無處不在、名為“顧問”實為“監視”的日本人,都讓這里像一個更加精致的監獄。
溥儀的“皇帝夢”在這里被現實撞得粉碎,他的權力甚至出不了這棟樓的院子。
他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化作了每天批閱那些無關痛癢的文件,和日本人玩著一場心照不宣的傀儡游戲。
他的精神世界,徹底崩塌了。
而婉容,也一同被帶到了這個冰冷的地方。
她的處境,比在天津時更加不堪。
溥儀把對日本人的所有怨氣,都間接地發泄在了她的身上,對她愈發冷漠,甚至到了視而不見的地步。
婉容的鴉片煙癮越來越大,人也變得喜怒無常。
她會因為一點小事和下人爭吵,也會一個人對著鏡子哭上大半天。
她那雙曾經清澈的眼睛,如今總是蒙著一層渾濁的、絕望的霧氣。
整個緝熙樓的人,都知道皇后“瘋了”。
只有祁繼忠,能從那瘋狂的背后,看到一個女人垂死的掙扎。
他的地位,在偽滿洲國成立后,變得更加重要。
他是溥儀身邊唯一的“老人”,是唯一能讓溥儀在深夜里說幾句心里話的人。
日本人也看重他這層身份,對他禮遇有加,希望通過他來更好地控制溥儀。
祁繼忠游走在溥儀和日本人之間,愈發地游刃有余。
他學會了說幾句簡單的日語,學會了和日本人一起喝酒時鞠躬哈腰,也學會了在溥儀面前,把日本人的意圖包裝成“善意的建議”。
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一個侍衛,而像一個政客。
他的野心,在這片黑土地上,開始瘋狂地滋長。
但每當夜深人靜,他脫下那身筆挺的西裝,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時,他總會想起婉容房門后那壓抑的哭聲。
那哭聲,像一個鉤子,總是撓著他的心。
機會,在一個雨夜悄然而至。
那天,溥儀被日本人請去參加一個冗長的宴會,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整個緝熙樓都顯得格外安靜,只有雨水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嗒嗒”的聲響。
婉容的一個貼身宮女,一個叫翠兒的年輕女孩,悄悄地找到了祁繼忠。
翠兒是婉容從娘家帶來的,對她忠心耿耿,看著主子一天天枯萎下去,心里又急又怕。
“祁侍衛,”翠兒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們娘娘……她……她想請您過去坐坐?!?/p>
祁繼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著翠兒那張驚慌失措的臉,立刻就明白了這意味著什么。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看著窗外的雨幕。
雨水沖刷著這個骯臟的世界,也沖刷著他內心的堤防。
一邊是自己效忠的皇帝,一邊是那個絕望的女人和自己蠢蠢欲動的欲望。
他只猶豫了三秒鐘。
“帶路吧。”他低聲說。
婉容的房間里,彌漫著濃重的鴉片味道。
她沒有躺在煙榻上,而是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坐在窗邊的椅子上。
她沒有化妝,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就那么靜靜地看著走進來的祁繼忠,眼神里有試探,有恐懼,也有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
房間里沒有別人,翠兒在把祁繼忠引進來后,就悄悄退出去,并關上了門。
門外,還隱約能聽到她守在門口的,緊張的腳步聲。
祁繼忠站在離婉容幾步遠的地方,也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對視著。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那股甜膩又頹廢的鴉片味,在兩人之間無聲地流動。
是婉容先打破了沉默。
“這里,好悶啊?!彼穆曇粲行┥硢?,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祁繼忠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是高高的圍墻和電網,還有日本憲兵巡邏時皮靴踩在石子路上的聲音。
“是啊,”祁繼忠回答道,“像個籠子?!?/p>
婉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你也覺得像籠子?”
“我們都在籠子里?!逼罾^忠說。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婉容心中所有的防線。
她的眼圈紅了,但她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你……不怕皇上知道嗎?”她問。
“怕,”他說,“但有些事,比怕更重要?!?/p>
04
從那個雨夜開始,緝熙樓西側那間偏僻的書房,就成了他們固定的幽會地點。
那間書房平日里很少有人去,里面堆滿了前清遺留下來的舊書,空氣中飄浮著書本腐朽和灰塵的味道。
這里很安全。
每次私會,都是由宮女翠兒在外面望風。
只要聽到任何可疑的腳步聲,她就會用一聲約定的咳嗽作為暗號。
他們的“幽會”,說起來有些可笑。
婉容會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拿著一桿長長的煙槍,有一搭沒一搭地吞云吐霧。
青色的煙霧從她口中緩緩吐出,將她那張蒼白而美麗的臉龐,籠罩得如夢似幻。
有時候,婉容會突然開口,說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我昨天夢到我阿瑪了,”她對著空氣喃喃自語,“他在花園里教我騎馬,那時候的天,真藍啊?!?/p>
祁繼忠就會低聲回應:“嗯。”
“剛進宮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會喜歡我,”她又說,“我給他彈鋼琴,給他讀莎士比亞,可他……他好像更喜歡他那些鐘表?!?/p>
祁繼忠依舊回答:“嗯。”
他從不發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做一個最忠實的聽眾。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回應。
這種畸形的關系,像罌粟花一樣,在緝熙樓這個陰暗的角落里,妖異地綻放著。
整個宮廷的下人,幾乎都察覺到了這股不尋常的氣息。
人們在私下里竊竊私語,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皇后和皇帝最寵信的侍衛長……這背后的故事,足以讓這些無聊的下人興奮上好幾個月。
風言風語,像藤蔓一樣,爬滿了緝熙樓的每一面墻壁。
但奇怪的是,這風,卻始終沒有吹到溥儀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瞞著他。
或許是怕引火燒身,或許是出于一種微妙的報復心理,想看這個名存實亡的皇帝,如何被戴上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而溥儀呢,此時正沉浸在自己“中興大業”的幻想里。
他對祁繼忠的信任,已經達到了頂峰。
他覺得,祁繼忠是唯一一個能理解他,并且能為他所用的人。
他需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一支真正忠于自己的軍事力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處處受制于日本人。
于是,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
他要送祁繼忠去日本留學,去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學習最先進的軍事技術和指揮藝術。
他要讓他成為自己未來的“御林軍”統帥。
做出這個決定的那天下午,溥儀特意將祁繼忠叫到了自己的書房。
他屏退了左右,親自給祁繼忠倒了一杯茶。
“繼忠啊,”溥儀的語氣里,充滿了期許,“這些年,辛苦你了?!?/p>
祁繼忠受寵若驚,連忙躬身道:“為皇上效力,是奴才的本分。”
溥儀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塊熠熠生輝的瑞士金殼懷表。
“這個,是朕當年在宮里時,一位英國公使送的,朕一直帶在身邊?!变邇x將懷表遞給祁繼忠,“現在,朕把它送給你?!?/p>
祁繼忠雙手接過,那懷表沉甸甸的,帶著溥儀的體溫。
“朕打算,送你去日本深造?!变邇x看著祁繼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去念陸軍士官學校,把他們的本事,都給朕學回來!”
祁繼忠的心,狂跳不止。
去日本?去那個強大的,主宰著“滿洲國”命運的國家?
這無疑是一條通往權力之巔的捷徑。
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
他想到了自己卑微的出身,想到了在紫禁城里那些仰人鼻息的日子,想到了天津的落魄,也想到了長春的壓抑。
最后,他的腦海中,定格住了婉容那張在煙霧中若隱若現的臉。
他的心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愧疚。
但那絲愧疚,很快就被一股更加強烈的、對未來的渴望所吞噬。
他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感激”和“忠誠”。
“奴才……定不負皇上厚望!”他用一種近乎哽咽的聲音說道。
溥儀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站起身,拍了拍祁繼忠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學成歸來,朕有重用!”
05
離開長春的那天,天色陰沉。
火車站臺上,溥儀親自為祁繼忠送行,這在當時是極高的殊榮。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戴著禮帽,反復叮囑著祁繼忠要注意身體,用心學習。
那副關懷備至的模樣,像一個送別自己親兒子的父親。
祁繼忠站在車廂門口,一次又一次地向溥儀鞠躬,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激動和不舍。
他的表演,一如既往地完美。
火車的汽笛長鳴一聲,車輪開始緩緩轉動。
祁繼忠最后望了一眼站臺上的那個孤獨的身影,然后轉過身,走進了車廂。
車窗外,長春的景象迅速向后退去。
那座被他稱之為“籠子”的緝熙樓,也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他靠在柔軟的座椅上,從口袋里掏出那塊金殼懷表。
表蓋上,還殘留著溥儀的指紋。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光滑的金屬表面,嘴角,勾起了一抹難以察預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人生的新篇章,就要開始了。
他要去的地方,是這個時代東亞的權力中心。
至于那個被他留在身后的皇帝,和那個被他留在身后的女人……
他下意識地回頭,朝長春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仿佛能穿透時空的阻隔,看到緝熙樓那間陰暗的書房里,那個女人正獨自一人,躺在煙榻上,吐著絕望的煙圈。
他甚至能想象出,當她得知自己離開的消息時,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會變得如何毫無血色。
一絲微弱的、針扎般的刺痛,從他心底一閃而過。
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
火車碾壓著鐵軌,發出“況且況且”的、堅定的聲響。
這聲音,像一首戰歌,將他心中那點殘存的溫情,碾得粉碎。
他將懷表揣回口袋,閉上了眼睛,開始在腦中規劃自己的未來。
一個沒有溥儀,也沒有婉容的未來。
一個只屬于他祁繼忠自己的,光芒萬丈的未來。
祁繼忠懷揣著溥儀的期許,踏上了前往日本的求學之路。
可他這一走,獨守空閨的婉容又將何去何從?
她與祁繼忠這段見不得光的感情又會走向何方?
而毫不知情的溥儀,在未來又將如何被真相狠狠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