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萬的隨禮，換來的是一個藍絲絨袋子。

我坐在車里，雙手捧著這個巴掌大的袋子，指尖隱隱顫抖。透過車窗，能看到遠處那座豪華別墅里還亮著燈，婚宴的余音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繼姨父陶志強遞給我這個袋子時，眼中的復雜神情至今讓我難以忘懷。那一刻，他的手指停留在袋子的絲絨表面，仿佛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小宇，這是你應該知道的。"他低聲說道，聲音里帶著某種我從未聽過的沉重。

我從未想過，一個小小的袋子，會讓我對過去二十年的認知產生如此巨大的沖擊。更沒想到，它會徹底改變我對小姨方秀蘭的看法，以及對整個家族的理解。

現在，我需要做一個決定。

是打開它，還是永遠將它束之高閣？

01

小姨方秀蘭要再婚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公司加班。

電話里，她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小宇，你小姨我要嫁人了！對方是做生意的，條件很好。"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太陽穴。小姨今年四十五歲，離婚已經八年了，獨自帶著女兒方思穎生活。這些年來，她一直在一家服裝店打工，收入微薄，生活并不容易。

"那恭喜小姨了。"我說道，"對方是什么人？"

"姓陶，叫陶志強，比我大三歲，做建材生意的。"她的聲音里透著驕傲，"他說要給我一個完整的家，讓我不用再那么辛苦。"

我記得小姨的前夫，一個好吃懶做的家伙，最后因為賭博把家里的積蓄輸光了，兩人才離的婚。小姨為了養活女兒，什么活都干過，洗碗、做保潔、賣衣服，那雙原本白皙的手變得粗糙不堪。

"他人怎么樣？"我問道。

"人很好，很疼我。"小姨的聲音里帶著少女般的羞澀，"我們準備下個月舉辦婚禮，你一定要來。"

我看了看桌上的臺歷，下個月正好是年底，公司事務繁忙，但小姨再婚這種大事，我肯定不能缺席。

"小姨，我一定到場。"我說，"需要我做什么嗎？"

"你來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操心。"她停頓了一下，"對了，你媽媽那邊..."

我明白她的意思。媽媽和小姨雖然是姐妹，但關系一直不算太好。小姨年輕時比較任性，做了不少讓媽媽頭疼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次婚姻，媽媽就極力反對，結果真的如她所料，以離婚收場。

"我會和媽媽說的。"我安慰道，"這次不一樣，小姨你也成熟了，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嗯，我相信這次是對的。"小姨的聲音里有種堅定，"志強說要給我最好的婚禮，在他家的別墅里舉辦，請專業的婚慶公司來布置。"

別墅？我心里有些驚訝。能在這個城市買得起別墅的人，確實算是有錢人了。

掛斷電話后，我立即給媽媽打了電話。

"什么？她又要結婚了？"媽媽的聲音里充滿了擔憂，"這個陶志強你了解嗎？"

"我也是剛知道，媽媽不用太擔心，小姨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應該會看清楚人的。"

"唉，我就怕她又是被花言巧語哄騙了。"媽媽嘆了口氣，"算了，大人了，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你到時候代表我們家去參加婚禮，隨禮的錢我來出。"

"隨多少合適？"我問。

"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妹妹再婚，哥哥家應該隨兩萬。"

我想了想，覺得兩萬有點少。小姨這些年對我也不錯，每次我去她家，都會做一桌子好菜。況且對方既然有錢，婚禮肯定辦得比較隆重，隨禮太少顯得我們家小氣。

"媽媽，我覺得應該多給點，十八萬怎么樣？"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十八萬？你瘋了嗎？"媽媽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我們家又不是開銀行的，哪來這么多錢？"

"媽媽，我這些年工作還行，有些積蓄。"我解釋道，"小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人家，我們不能讓她在婆家人面前沒面子。"

"你這孩子..."媽媽的聲音里有些無奈，"算了，你既然這樣想，那就按你的意思來。但是你要記住，錢財是身外之物，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媽媽。"

三天后，我收到了小姨發來的請柬。紅色的請柬制作精美，上面印著金色的字體：陶志強、方秀蘭敬請光臨。

看著這張請柬，我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內心深處輕輕一顫，但又說不清楚是什么。

02

婚禮當天的早晨，我換上了最好的西裝，將十八萬現金裝進了一個紅色的禮金袋里。

小姨的新家在城市的富人區，別墅坐落在一個安靜的小區里，三層樓高，帶著獨立的花園。我按響門鈴時，心里想著小姨終于苦盡甘來了。

開門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身材魁梧，留著小胡子，穿著一身合身的西裝。他就是陶志強。

"你就是小宇吧？"他熱情地握住我的手，"秀蘭經常提起你，說你是她最疼愛的外甥。"

"姨父好。"我客氣地回應，將禮金袋遞給他，"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陶志強接過禮金袋，掂了掂重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小宇，你太客氣了。"他說道，但語氣里透著滿意，"進來吧，你小姨在樓上化妝呢。"

走進別墅，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寬敞的客廳里擺放著真皮沙發，墻上掛著名畫，水晶吊燈發出柔和的光芒。整個裝修風格奢華而不失品味。

"你們家真漂亮。"我由衷地贊嘆。

"哈哈，還行吧。"陶志強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這些年做生意，也算有點成就。秀蘭嫁給我，不會受委屈的。"

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小姨方秀蘭從樓上走下來，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婚紗，頭發精心盤起，臉上畫著淡雅的妝容。雖然已經四十五歲，但在專業化妝師的打理下，她看起來年輕了十歲，整個人都煥發著幸福的光彩。

"小宇，你來了！"她快步走向我，眼中盈滿了淚水，"謝謝你能來參加小姨的婚禮。"

"小姨，你今天真美。"我真心地說道。

她拉著我的手，指尖微微顫抖——這個動作讓我想起小時候，每當她緊張或激動時，就會這樣無意識地抖動手指。

"小宇，你知道嗎？"她低聲說道，"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不會穿婚紗了。"

看著她眼中的淚光，我內心深處涌起一陣暖流。這些年來，小姨確實不容易。她應該擁有這樣的幸福。

"小姨，你值得擁有最好的。"我說。

陶志強走過來，輕輕摟住小姨的腰。

"好了，別哭了，妝都要花了。"他溫柔地說道，"今天是我們的大日子，要開開心心的。"

隨著客人陸續到達，別墅里變得熱鬧起來。我觀察著來參加婚禮的人，大多數是陶志強的朋友和商業伙伴，開著豪車，穿著名牌，一看就是有錢人。而小姨這邊的親戚朋友相對較少，除了我之外，還有幾個她的同事和鄰居。

婚禮儀式在下午三點正式開始。花園里搭建了一個臨時的舞臺，上面擺放著鮮花和氣球。專業的主持人開始主持儀式，陶志強和小姨在眾人的祝福聲中交換了戒指。

看著小姨臉上洋溢的笑容，我真心為她感到高興。

晚宴開始后，我被安排在一個靠近主桌的位置。陶志強舉著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當他來到我這桌時，特地在我身邊坐下。

"小宇，謝謝你今天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說道，"你的禮金我收到了，十八萬，不是個小數目。"

"應該的，小姨找到了好歸宿，我也替她開心。"

陶志強喝了一口酒，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小宇，你知道嗎？"他突然說道，"我和你小姨認識其實已經很久了。"

"很久？"我有些疑惑。

"二十多年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我們年輕時就認識，只是后來各自都結了婚，這些年才重新聯系上。"

這個信息讓我有些驚訝。小姨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那你們..."我正想追問，但陶志強已經站起身來。

"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

他的話里有種說不出的沉重，讓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在這樣的場合，我也不好多問。

晚宴結束后，客人們陸續離開。我也準備告辭，陶志強堅持要送我到門口。

"小宇，路上小心。"他說道，"以后有空常來家里坐坐。"

我點點頭，正準備離開，他突然叫住了我。

"等一下。"他的聲音有些急促，然后快步走回別墅里。

幾分鐘后，他拿著一個藍色的絲絨袋子走了出來。

"這個給你。"他將袋子遞給我，指尖在絲絨表面停留了幾秒鐘，"小宇，這是你應該知道的。"

我接過袋子，感覺里面似乎裝著什么硬質的東西。

"這是什么？"我問。

陶志強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情，仿佛在進行某種內心掙扎。

"回家再看吧。"他說道，聲音里帶著某種我從未聽過的沉重，"記住，不要在你小姨面前提起這個。"

03

回到家里，我把藍絲絨袋子放在桌子上，盯著它看了很久。

袋子很精致，藍色的絲絨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我伸手摸了摸，能感覺到里面裝著什么東西，形狀不規則，有些尖銳的邊角。

陶志強最后那句話一直在我耳邊回響：不要在你小姨面前提起這個。

這讓我更加好奇袋子里到底裝的是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袋子上的絲繩，將開口拉開。里面是一些照片，還有一些文件。

第一張照片讓我愣住了。

照片是黑白的，看起來有些年代了，邊角已經泛黃。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穿著八十年代的衣服，扎著兩個辮子，正對著鏡頭甜甜地笑著。

這個女人長得很像小姨，但又不完全像。仔細看的話，五官更加精致一些，眼睛也更大。

我翻到照片背面，上面用鋼筆寫著幾個字：秀蘭，1985年春。

等等，這就是小姨？

我重新看了看照片，確實是小姨年輕時的樣子。只是照片里的她看起來比我印象中的小姨更加美麗，那種美麗是一種很純真的美，像是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的少女。

我繼續往下翻，第二張照片讓我更加驚訝。

照片上是小姨和一個年輕男人的合影。男人的臉我看著很熟悉，仔細一看，竟然是年輕時的陶志強。他們并肩站在一起，小姨依偎在他的懷里，兩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照片背面寫著：志強、秀蘭，1985年秋。

1985年？那時候小姨應該才二十多歲，還沒有結婚。這說明她和陶志強在年輕時就是戀人關系？

我快速翻看其他照片，發現都是小姨和陶志強年輕時的合影。有的在公園里，有的在海邊，有的在某個餐廳里。每一張照片都充滿了年輕戀人的甜蜜。

最后一張照片讓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照片上的小姨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肚子明顯隆起，她的手輕撫著肚子，臉上帶著母性的光輝。陶志強站在她身邊，一只手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也放在她的肚子上。

照片背面寫著：秀蘭懷孕5個月，1986年春。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1986年春天，小姨懷孕了？可是她的女兒方思穎是1987年出生的，時間對得上。但問題是，思穎的父親應該是小姨的前夫，而不是陶志強。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檢查袋子里的其他東西。

有幾張醫院的檢查報告，都是關于懷孕的。還有一份出生證明的復印件，上面寫著：

姓名：方思穎

出生日期：1987年3月15日

母親：方秀蘭

父親：陶志強

我的手開始顫抖。

這份出生證明清楚地表明，方思穎的生父是陶志強，而不是小姨的前夫。

但這怎么可能？如果陶志強是思穎的父親，為什么小姨要和別人結婚？為什么要隱瞞這個事實這么多年？

我繼續翻看文件，發現了一封信。信紙已經發黃，上面是手寫的字跡：

"志強，我知道你的家庭情況，也知道你的父母不會接受我。我不想讓你為難，更不想讓我們的孩子成為負擔。

我已經決定了，我會嫁給建軍。他愿意接受我和孩子，雖然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請你不要來找我，讓我們都有一個新的開始。

孩子我會好好照顧，如果有一天你想見她，我不會阻止。

永遠愛你的秀蘭——1987年2月"

建軍，就是小姨的前夫。

我終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小姨年輕時和陶志強相愛，還懷了他的孩子。但是因為某些原因，陶志強無法娶她，所以她選擇了嫁給愿意接受她和孩子的建軍。

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小姨的婚姻會失敗。建軍雖然愿意接受思穎，但內心深處肯定還是有芥蒂的。再加上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最終婚姻走向破裂也在所難免。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我把所有的照片和文件重新放回藍絲絨袋子里，心情復雜得無法形容。

現在我明白了陶志強今天的行為。他不是突然和小姨重新相遇，而是一直在關注著她。二十多年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人結婚，看著自己的女兒叫別人爸爸。

而今天，他終于有機會彌補當年的遺憾。

但是，這個秘密對我來說太沉重了。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小姨，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方思穎。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是建軍，雖然建軍對她不好，但至少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現在如果她知道真相，會是什么反應？

我想起陶志強臨別時的話：不要在你小姨面前提起這個。

看來他也不打算公開這個秘密，至少現在不會。

04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思考該如何處理這個秘密。

我試圖從小姨平時的言行中尋找一些線索，回想起她提到陶志強時的神情。現在仔細想來，確實有些不尋常的地方。

比如，她說他們"重新聯系上"，而不是"剛認識"。比如，她提到他的名字時，眼中總是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還有方思穎。我仔細回憶她的長相，確實和建軍一點都不像，反而和陶志強有些相似。只是之前我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一周后，我收到了方思穎的電話。

"表哥，我媽媽讓我問你，下個周末有沒有時間來家里吃飯？"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我想介紹我的新爸爸給你認識。"

新爸爸。聽到這個稱呼，我的心情五味雜陳。

"好的，我有時間。"我說道。

"太好了！"她興奮地說道，"我媽媽說新爸爸對我特別好，比我以前的爸爸好多了。他還說要送我出國留學呢。"

我能聽出她聲音里的幸福，這讓我更加糾結。如果公開真相，她會獲得一個真正疼愛她的父親。但同時，她也會知道自己二十年來都生活在謊言中。

"思穎，你覺得新爸爸怎么樣？"我試探著問道。

"很好啊，他很溫柔，也很有耐心。"她說道，"昨天他還陪我去買衣服，給我買了好多漂亮的衣服。我媽媽說，我們終于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掛斷電話后，我更加矛盾了。看起來陶志強確實對方思穎很好，這很可能是因為她是他的親生女兒。但是思穎并不知道這一點，她只是單純地享受著繼父的關愛。

周末到了，我按時來到了小姨家。

這次我帶了一些禮品，包括小姨愛吃的糕點和方思穎喜歡的零食。

開門的是陶志強，他穿著一身休閑裝，看起來比婚禮那天更加放松。

"小宇來了，快進來。"他熱情地招呼我，"你小姨在廚房做菜呢。"

我走進客廳，發現方思穎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穿著一身新衣服，看起來很精神。

"表哥！"她跳起來給了我一個擁抱，"你終于來了。"

"思穎，最近怎么樣？"我問道。

"特別好！"她興奮地說道，"新爸爸對我特別好，還說要帶我去歐洲旅行呢。"

我看了看陶志強，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思穎一直想出國看看，我就答應了。"他說道，"年輕人應該多見見世面。"

這時小姨從廚房走出來，她穿著圍裙，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小宇，你來了。"她說道，"菜馬上就好了。"

看著她幸福的樣子，我內心的矛盾更加強烈了。

晚餐很豐盛，小姨做了一桌子菜。我們圍坐在餐桌旁，就像一個普通的家庭聚餐。

"小宇，你覺得這道菜怎么樣？"小姨問道，"是志強最愛吃的。"

"很好吃。"我說道，"小姨的手藝一直很好。"

陶志強夾了一塊菜放在方思穎的碗里。

"思穎，多吃點蔬菜，有營養。"他說道，語氣里充滿了父親的關懷。

我注意到，他看方思穎的眼神和看別人完全不同，那種眼神里有一種深深的愛意，還有一絲愧疚。

"新爸爸，你對我真好。"方思穎甜甜地說道，"比我以前的爸爸好多了。"

聽到這句話，陶志強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差點把筷子掉在地上。

"思穎，以后不要提以前的事了。"小姨輕聲說道，"我們現在有新的生活。"

"我知道，媽媽。"方思穎乖巧地點頭，"我現在很幸福。"

我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陣酸楚。這個家庭看起來很和諧，但是建立在巨大的謊言基礎上。陶志強在彌補他二十年來的遺憾，小姨在享受她一直渴望的安穩生活，而方思穎則在無知中享受著來自生父的關愛。

但是，這樣的幸福能持續多久？

飯后，小姨和方思穎在收拾碗筷，陶志強示意我到陽臺上去。

"小宇，那個袋子里的東西，你都看了嗎？"他直接問道。

我點點頭。

"那你現在明白了？"他的聲音很低，確保小姨和方思穎聽不到。

"我明白了。"我說道，"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陶志強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個沉重的秘密。"他說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始講述那段往事。

05

"1985年的時候，我剛從大學畢業，在一個國企工作。"陶志強緩緩說道，"那時候我們還是計劃經濟，工資不高，但是工作穩定。我和你小姨是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認識的。"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回憶的光芒。

"她那時候真的很美，不是外表的美，而是一種內在的純真。我們很快就相愛了，每天都形影不離。"

"那后來呢？"我問道。

"后來她懷孕了。"他的聲音變得沉重，"我很高興，覺得我們可以組建一個家庭。但是..."

他停頓了一下，用力吸了口煙。

"但是我的父母強烈反對。"他繼續說道，"他們覺得你小姨的出身不好，家里窮，配不上我。他們威脅說，如果我堅持要娶她，就斷絕父子關系。"

我能想象那時候的情況。八十年代，家庭的影響力比現在大得多，父母的反對往往能決定一段婚姻的命運。

"我年輕，怯懦，不敢違抗父母的意思。"他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自責，"我以為可以說服他們，但是他們態度很堅決。最后，我只能告訴你小姨，我們不能結婚。"

"那思穎呢？"

"她說她會自己解決。"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她說不會讓孩子成為我的負擔。然后她就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

我能想象小姨當時的心情。一個懷孕的女人，被愛人拋棄，該有多么絕望。

"后來我聽說她嫁給了建軍，我心里既難過又愧疚。"他繼續說道，"建軍雖然人品不好，但是他愿意接受她和孩子。我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打擾她的生活。"

"那你為什么一直保留著這些照片？"

"因為那是我最珍貴的回憶。"他說道，"即使我們不能在一起，但是我想記住我們曾經相愛的時光。"

我想起了那些照片，每一張都充滿了年輕戀人的甜蜜。

"后來我按照父母的意思，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沉重，"我們的婚姻很平淡，沒有愛情，只是在履行義務。她在十年前因為癌癥去世了。"

"你們有孩子嗎？"

"沒有。"他搖搖頭，"我們一直沒有孩子。醫生說是我的問題，但是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心里一直有另一個女人，所以無法真正投入到婚姻中去。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關注你小姨的情況。"他說道，"我知道她和建軍的婚姻不幸福，知道她生活得很辛苦。但是我不敢去打擾她，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那你是什么時候重新聯系她的？"

"去年。"他說道，"我聽說她離婚了，就忍不住聯系了她。我們見面時，她哭了很久。她說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等我聯系她。"

聽到這里，我的心情變得更加復雜。原來小姨這些年來一直在等待著他。

"我們重新在一起后，我發現思穎長得很像我。"他說道，"但是她一直叫我新爸爸，不知道我是她的生父。"

"你打算告訴她真相嗎？"

陶志強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終說道，"我怕她無法接受。她現在很幸福，我不想破壞她的幸福。"

"但是她有權利知道真相。"我說道。

"我知道。"他說道，"所以我把這些東西給了你。我希望你能幫我想想，該怎么辦。"

我看著他，發現他的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矛盾。作為一個父親，他想要和女兒相認。但是作為一個成年人，他知道真相可能會帶來更多的痛苦。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問道。

"因為你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也是思穎的表哥。"他說道，"如果有一天真相被公開，你需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們談話的時候，小姨和方思穎已經收拾好了廚房。她們走到陽臺上，看到我們在聊天。

"你們在聊什么？"小姨問道。

"聊工作。"陶志強很自然地說道，"小宇的工作很有前途。"

"是啊，小宇一直很努力。"小姨驕傲地說道，"他從小就很懂事。"

方思穎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

"表哥，你覺得我的新爸爸怎么樣？"她問道。

我看了看陶志強，發現他也在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期待和緊張。

"他很好。"我說道，"你們一家人都很幸福。"

聽到這句話，陶志強的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而小姨的臉上則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只有方思穎還在無知中享受著這份虛假的幸福。

06

離開小姨家后，我在車里坐了很久。

夜色已經很深了，街道上的行人稀少。我看著遠處那座別墅，里面還亮著燈，仿佛能看到一家三口在享受天倫之樂。

但我知道，這個家庭的幸福建立在巨大的謊言基礎上。

我想起方思穎天真的笑容，想起她對"新爸爸"的依賴和信任。如果她知道真相，會是什么反應？

回到家里，我把藍絲絨袋子重新放在桌子上。這個袋子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會帶來無法預料的后果。

我拿出那些照片，重新仔細看了一遍。每一張照片都在訴說著一個愛情故事，一個被命運捉弄的愛情故事。

我特別注意到了那張小姨懷孕時的照片。她撫摸著肚子，眼中充滿了母愛的光輝。那時候的她還很年輕，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但是命運給了她一個沉重的打擊。她不得不獨自承擔起養育孩子的責任，還要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

我想起了陶志強的話：我年輕，怯懦，不敢違抗父母的意思。

如果他當時能夠勇敢一點，堅持自己的選擇，也許他們三個人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家庭。但是歷史沒有如果，他們都為年輕時的選擇付出了代價。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甚至想過去找方思穎，直接告訴她真相。但是我又怕這樣做會毀掉她現在的幸福。

一周后，我接到了小姨的電話。

"小宇，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

"什么事，小姨？"

"志強說想要正式收養思穎，讓她改姓陶。"她說道，"你覺得怎么樣？"

我愣住了。收養？這意味著什么？

"小姨，為什么要收養？"我問道。

"志強說，既然我們結婚了，他就是思穎的父親。他想讓思穎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不想讓她再受委屈。"

我能聽出小姨聲音里的感動。她以為陶志強這樣做是出于對她和思穎的愛，卻不知道他其實是在為自己的女兒做應該做的事。

"思穎同意嗎？"我問道。

"她很高興。"小姨說道，"她說終于有一個真正疼愛她的爸爸了。"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情更加復雜了。方思穎以為陶志強是繼父，卻不知道他是生父。而陶志強想要和女兒相認，但又不能公開真相。

"小宇，你覺得這樣好嗎？"小姨問道。

"我覺得...很好。"我說道，"思穎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那就好。"小姨的聲音里充滿了高興，"我們準備下個月就辦理收養手續。"

掛斷電話后，我意識到事情變得更加復雜了。如果陶志強正式收養方思穎，那她就會成為陶家的一員。但是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本來就是陶家的血脈。

這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決定再次去找陶志強，問問他的真實想法。

第二天晚上，我來到了小姨家。我告訴小姨我是來找陶志強談工作的事，她很高興地讓我們到書房去聊。

"你想收養思穎？"我直接問道。

"是的。"他點點頭，"我想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

"但是你不會告訴她真相？"

陶志強沉默了一會兒。

"我還沒有想好。"他說道，"也許永遠不會告訴她。"

"為什么？"

"因為我怕她無法接受。"他的聲音很沉重，"她現在很幸福，我不想破壞她的幸福。"

"但是你這樣做，不是在欺騙她嗎？"

"我知道。"他說道，"但是有時候，善意的欺騙比殘酷的真相更好。"

我看著他，發現他的眼中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你后悔嗎？"我問道，"后悔當年的選擇？"

他沉默了很久。

"我每天都在后悔。"他最終說道，"如果時光能夠倒流，我會選擇和你小姨在一起，不管別人怎么看。"

"那現在呢？你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

"是的，但是我們都不再年輕了。"他說道，"我們失去了太多時間，也錯過了太多機會。"

我想起了那些照片里年輕的他們，想起了他們臉上純真的笑容。時間確實是個殘酷的東西，它能夠沖淡一切，但也能夠留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痕。

"小宇，我想問你一件事。"他突然說道。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思穎知道了真相，你會站在哪一邊？"

這個問題讓我很意外。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她知道我們隱瞞了她二十年，她可能會恨我們。"他說道，"那時候，你會支持她，還是理解我們的苦衷？"

我想了想。

"我會支持她。"我說道，"因為她是受害者。"

陶志強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我知道。"他說道，"我只希望她能夠原諒我們。"

07

收養手續辦理得很順利。

一個月后，方思穎正式成為了陶思穎，成為了陶家的養女。我參加了改名儀式，看著她在文件上簽字，心情五味雜陳。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陶思穎了。"她高興地說道，"我終于有一個真正的家了。"

陶志強和小姨都很高興，只有我知道這個家庭的真正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