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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撈到的東西，能不動就別動。" 林志誠的眼神凝望著那巨大的紅色金屬體，聲音低沉而堅決。

"叔，這不跟撿到錢包一樣嗎？誰會撿到錢包不看里面有啥？" 阿寶咧嘴笑著，已經(jīng)掏出手機(jī)對準(zhǔn)集裝箱，"這回我們發(fā)了！"

林志誠沒有回答，只是摸了摸胸前掛著的那塊磨損的玉墜。海風(fēng)突然變得凄厲，遠(yuǎn)處傳來奇怪的金屬撞擊聲，像是某種預(yù)兆。

集裝箱的鎖扣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臺風(fēng)"杜蘇芮"過境后的第三天，南角村的海面依然渾濁不堪。林志誠坐在船頭，目光像一柄鈍刀，緩慢而不容置疑地劃過海面上漂浮的塑料袋、碎木板和各種垃圾。

這片海他已經(jīng)看了四十五年，它時而慷慨，時而吝嗇，但從未像這次臺風(fēng)過后如此混亂不堪。他的船"福安號"緩緩前行，船尾的馬達(dá)聲在清晨的海面上劃出一道單調(diào)的底色。

"叔！那邊有東西！好大一個！"阿寶站在船尾，手指向遠(yuǎn)處一個黑影。林志誠轉(zhuǎn)頭，瞇起眼睛，那個黑影隨著波浪起伏，像一頭擱淺的鯨魚。他握緊了舵，朝那個方向駛?cè)ァ?/p>

阿寶興奮地從褲兜里掏出手機(jī)，打開了他那個有三萬粉絲的抖音賬號"阿寶出海記"。"兄弟們，臺風(fēng)過后我跟我叔又出海啦，這次好像有大發(fā)現(xiàn)！看那是啥？"他把手機(jī)轉(zhuǎn)向遠(yuǎn)處的黑影，語氣夸張地說道。林志誠皺了皺眉，但沒有出聲阻止。自從阿寶從廣州回來說要當(dāng)"漁民網(wǎng)紅"，他就懶得管這些事了。

船靠近了那個黑影，林志誠的瞳孔微微收縮——一個集裝箱，紅色的，側(cè)面有些字母已經(jīng)被海水腐蝕得模糊不清。它有一半浸在水中，隨著波浪起伏，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我的天！集裝箱！"阿寶叫道，聲音因興奮而拔高，"叔，這下發(fā)財了！"

林志誠沒有立即回應(yīng)。他看著這個龐然大物，神色復(fù)雜。在他的捕魚生涯中，見過不少海上漂來的東西——破漁網(wǎng)、救生圈、甚至一次完整的小木船。但集裝箱，這還是第一次。他知道臺風(fēng)會把遠(yuǎn)洋貨輪上的集裝箱吹落，有時這些鐵盒子會漂流幾千公里。它們就像大海的玩具，被隨意拋棄，又被隨意送到某個地方。

"拖回去。"林志誠簡短地說。

阿寶臉上笑開了花："對嘛，叔，不能白撿便宜！"他興奮地繼續(xù)對著手機(jī)說，"兄弟們，我要把這寶貝拖回去，里面說不定是啥好東西呢？點(diǎn)贊關(guān)注，咱們接著直播！"

林志誠把船靠近集裝箱，讓阿寶把鋼纜綁在集裝箱的掛鉤上。他的動作熟練而小心，像對待一條不愿被捕獲的大魚。當(dāng)鋼纜繃緊，集裝箱被拖動時，林志誠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那個紅色的龐然大物。

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多年與大海打交道，讓他對一切異常的東西都心存警惕。海洋是慷慨的，但它的慷慨常常暗藏危機(jī)。

船拖著集裝箱緩緩靠近南角村的小碼頭。此時已是上午九點(diǎn)多，陽光照在海面上，形成一片刺眼的反光。碼頭上三三兩兩的村民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不同尋常的景象，紛紛駐足觀望。

周嬸是第一個迎上來的。她那雙永遠(yuǎn)不會休息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老林，你這是撈到啥寶貝了？"她的嗓門足以傳遍整個碼頭，引來更多的圍觀者。周嬸經(jīng)營村里唯一的雜貨鋪，消息靈通得像個人肉廣播站。

"集裝箱，臺風(fēng)刮來的。"林志誠簡短回答，手上系纜繩的動作沒有停。

"集裝箱？里面裝的啥？"周嬸步步緊逼，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阿寶搶著回答："這不知道呢！還沒開呢！"他舉起手機(jī)，對著碼頭上聚集的人群，"我在直播呢，兄弟們，我們南角村今天撈到寶貝了！"

人群中，一個身材高大、面容嚴(yán)肅的男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趙濤，33歲，兩年前從部隊退役回到村里，開了一艘機(jī)械化漁船。村里人都知道他在部隊里是搞什么特殊工作的，但具體是什么，沒人清楚，也沒人敢問。趙濤平時話不多，獨(dú)來獨(dú)往，唯一的愛好似乎是每天早晨沿著海邊跑步。此刻，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目光鎖定在那個紅色的集裝箱上。

林志誠注意到了趙濤的存在，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又各自移開。他把集裝箱固定在碼頭邊，確保它不會被海浪沖走。這時，碼頭上已經(jīng)聚集了二三十人，議論聲此起彼伏。

"肯定是值錢貨！"

"別是走私的吧？"

"老林家這回運(yùn)氣好?。?

林志誠置若罔聞，檢查完繩索后，對阿寶說："先別動它，回家吃飯。"

阿寶不情愿地跟著林志誠離開，但手機(jī)鏡頭仍不時回轉(zhuǎn)，對準(zhǔn)那個紅色的集裝箱。他的直播間已經(jīng)聚集了上千觀眾，彈幕刷得飛快。"快開看看""里面是啥""肯定發(fā)財了"……

趙濤在人群散去后，走到集裝箱前，繞著它仔細(xì)觀察。他注意到集裝箱上有一些殘存的標(biāo)記，大部分已被海水侵蝕，但仍能辨認(rèn)出幾個英文字母和數(shù)字。他掏出手機(jī)拍了幾張照片，然后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中午的太陽炙烤著南角村。林志誠的家是一棟靠海的兩層小樓，一樓用于堆放漁具，二樓才是生活區(qū)。阿寶住在隔壁，是一間簡陋的平房，墻上貼滿了他從廣州帶回來的海報——電影明星、網(wǎng)紅、游戲角色，雜亂無章。

午飯是簡單的魚湯和米飯。林志誠一邊吃，一邊聽阿寶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網(wǎng)紅夢"。

"叔，這次我要火了！撈到集裝箱，多新鮮啊！我剛才直播都有一萬多人看，漲了兩千多粉絲！"阿寶興奮地說，"下午我們?nèi)ラ_箱直播，肯定能一炮而紅！"

林志誠抬起頭，目光平靜而堅定："不開。"

"??？為啥不開？"阿寶驚訝地問。

"不是我們的東西。"林志誠簡短地說。

"海里撈的就是我們的?。斓綄毩瞬豢纯词巧叮@不是傻嗎？"阿寶不解地說。

林志誠放下碗筷，站起身來："先放著，等官方來處理。"

阿寶還想爭辯，但林志誠已經(jīng)走出了屋子。他知道叔叔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但這次，他不打算聽從。

下午三點(diǎn)，林志誠到海邊修補(bǔ)漁網(wǎng)。他的動作如同他的性格，沉穩(wěn)而堅韌。海風(fēng)吹拂著他的臉，帶來淡淡的咸味。二十年前，他有過一個兒子，叫小福。十六歲那年，小福執(zhí)意要跟著出海，遇上了突如其來的風(fēng)暴。林志誠拼命把兒子往救生圈里推，自己卻被巨浪卷入海中。醒來時，他躺在醫(yī)院里，而小福永遠(yuǎn)留在了大海的懷抱。從那以后，林志誠的笑容就像潮水退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碼頭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林志誠抬頭看去，只見一群人圍在集裝箱旁，阿寶赫然在中央，手持一把大錘和一根撬棍，正對著集裝箱比劃。

林志誠丟下漁網(wǎng)，快步走向碼頭。

"阿寶！住手！"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穿透人群。

阿寶回頭，看到林志誠，有些尷尬但又帶著倔強(qiáng)："叔，大家都想看看里面是啥。再說了，這么大個寶貝在這放著，會招惹麻煩的！"

周圍的村民紛紛附和：

"就是，早開早知道！"

"萬一里面有貴重物品呢？"

"反正是從海里撈的，又不是偷來的！"

林志誠走到集裝箱前，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阿寶身上："不開。"

"為啥不開？"阿寶不甘心地問。

"不是我們的東西。"林志誠重復(fù)道。

"那是誰的？"周嬸插嘴問道，"海里撈的東西，都是無主之物，誰撈到就是誰的！"

"就是啊，老林，你這人怎么這么死腦筋？"有人在人群中喊道。

林志誠不為所動，站在集裝箱前，像一堵無形的墻。阿寶看著叔叔固執(zhí)的背影，心中既敬佩又不滿。他悄悄對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然后大聲說："好吧，那就先不開！我們回去吧！"

人群發(fā)出失望的聲音，逐漸散去。林志誠最后看了一眼集裝箱，也離開了碼頭。

夜幕降臨，南角村籠罩在一片寂靜中。只有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單調(diào)而永恒。林志誠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他想起小福出事那天，也是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夜晚，誰也沒想到第二天會有暴風(fēng)雨襲來。

窗外突然傳來細(xì)微的聲響。林志誠警覺地坐起身，透過窗戶向外望去。月光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朝碼頭方向移動。他認(rèn)出那是村里的阿昌，一個游手好閑的年輕人，常在村里偷雞摸狗。

林志誠輕手輕腳地下樓，跟了上去。阿昌徑直走向集裝箱，手里拿著一個類似撬棍的工具。林志誠站在暗處，默默觀察。阿昌在集裝箱周圍轉(zhuǎn)了一圈，然后開始嘗試撬開鎖扣。突然，一個浪花打濕了集裝箱邊緣，海水濺到阿昌身上，他驚叫一聲，手中的撬棍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誰？"阿昌驚恐地回頭，卻沒看到任何人。

林志誠站在一根柱子后面，一動不動。阿昌嘗試了幾次，發(fā)現(xiàn)鎖扣紋絲不動，最終悻悻離去。林志誠走到集裝箱前，檢查了一下鎖扣，確認(rèn)沒有被撬開，這才返回家中。

第二天早晨，周嬸的雜貨鋪門口聚集了不少村民。她正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她的"眾籌分寶計劃"。

"咱們每家出一點(diǎn)錢，請個開鎖的來開那個集裝箱。里面的東西，按出資比例分！"周嬸提議道，"萬一里面是金條呢？或者名牌包？海外奶粉也行??！"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熱情響應(yīng)，有人猶豫不決。阿寶站在人群中，心中暗喜。他昨晚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了"神秘集裝箱"的視頻，已經(jīng)獲得了十幾萬的點(diǎn)擊量。如果能拍到開箱的過程，那粉絲數(shù)量肯定會爆炸性增長。

與此同時，趙濤坐在自己家中，翻閱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各種代碼和數(shù)據(jù)。他的手指停在一頁上，那里記錄著"海上物流丟失記錄"。其中一條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編號YTH-2023-098，高風(fēng)險品，不可擅啟。"他將這條信息與昨天拍攝的集裝箱照片進(jìn)行比對，眉頭越皺越緊。

中午時分，趙濤找到了正在修補(bǔ)漁網(wǎng)的林志誠。

"林叔，那個集裝箱，最好別開。"趙濤開門見山地說。

林志誠抬頭看了他一眼："我也是這么想的。"

"我在部隊時接觸過類似情況。那個集裝箱的編號，有可能是一種特殊貨物。"趙濤壓低聲音說，"如果是我猜的那種，一旦開啟，可能會有危險。"

林志誠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什么危險？"

趙濤搖搖頭："具體不清楚，但最好通知海事部門來處理。"

林志誠點(diǎn)點(diǎn)頭："我明天去鎮(zhèn)上報告。"

兩人沒再多說什么。趙濤離開后，林志誠繼續(xù)他的工作，但心中的不安卻如同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晚上，林志誠做了一個夢。夢中，他看到兒子小福站在一片迷霧中，身后是那個紅色的集裝箱。小福對他說："爸，不要打開，會后悔的。"然后，小福轉(zhuǎn)身走向集裝箱，消失在迷霧中。林志誠驚醒過來，額頭上布滿了冷汗。窗外，海浪的聲音似乎比平時更加喧囂。

第三天早晨，南角村迎來了罕見的大落潮。海水退去，露出了平時被淹沒的礁石和沙地。碼頭邊的集裝箱也完全顯露出來，紅色的外殼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村民們早就聚集在碼頭上，這次人數(shù)更多，幾乎有上百人。阿寶架好了手機(jī)，開始了他期待已久的直播。

"兄弟們，今天是揭秘日！我們要看看這個神秘集裝箱里到底藏著什么！"阿寶對著鏡頭興奮地說道。直播間的人數(shù)迅速上升，評論區(qū)刷得飛快。

林志誠站在人群后方，表情凝重。他本打算今天去鎮(zhèn)上報告，但眼下的情況已經(jīng)不可控制。周嬸帶頭組織了一個"開箱委員會"，甚至找來了村里唯一會開鎖的王師傅。

"開鎖啦！"周嬸高聲宣布，人群發(fā)出一陣歡呼。

王師傅上前檢查了集裝箱的鎖扣，搖搖頭："這鎖已經(jīng)銹得差不多了，用力一撬就開。"

話音剛落，阿寶已經(jīng)拿起一根鐵棍，插入鎖扣縫隙用力一撬。"咔嚓"一聲，鎖扣應(yīng)聲而斷。人群再次歡呼。阿寶興奮地對著直播鏡頭說："兄弟們，鎖開了！馬上揭曉神秘寶藏！"

林志誠快步上前，想要阻止，但已經(jīng)晚了。阿寶和幾個年輕人合力拉開了集裝箱的門。一開始，門紋絲不動，似乎被什么東西卡住了。眾人使出吃奶的力氣，集裝箱的門終于打開了一條縫，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

箱子被打開的瞬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個瞪圓了眼，僵在原地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