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查到了,721分!”
電話那頭的聲音清脆、飛揚,像一只剛剛掙脫束縛的百靈鳥。
喜悅幾乎要從聽筒里溢出來,燙得陳靜的耳朵一陣發熱。
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連聲說了三個“好”字,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掛斷電話,她立刻沖進書房,對著丈夫林國棟的背影喊道:“老林!湘湘考了721!我們女兒是狀元!”
整個下午,這個普通的三口之家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
晚飯的餐桌上擺滿了林湘最愛吃的菜,空氣里滿是香甜的氣息。
然而,午夜的鐘聲還未敲響,那個考了721分的女孩,那個被譽為“別人家的孩子”的林湘,卻像一片凋零的葉子,從自家陽臺墜落。
01.
警笛聲劃破了老城區的寧靜。
林湘的家住在一個有些年頭的六層居民樓里,鄰里之間都相互熟識。
此刻,樓下已經圍滿了睡眼惺忪的人,他們臉上交織著震驚、惋惜和不解。
陳靜已經昏厥過去,被鄰居攙扶著。
林國棟,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像一尊石雕般僵立在警戒線外,雙眼死死地盯著那片被白布覆蓋的地方,仿佛要將地面望穿。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是壓抑到極致的悲痛。
負責現場的刑警隊長叫李維,三十多歲,眼神銳利。
他快速掃視了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在林國棟身上。
他沒有立刻上前盤問,而是轉向身邊的年輕警員:“通知技術隊,仔細勘查頂樓陽臺,任何痕跡都不要放過。另外,去跟家屬了解一下情況,注意方式方法。”
“是,李隊。”
李維繞著現場走了一圈,眉頭越鎖越緊。
太干凈了,現場除了死者和一灘血跡,幾乎沒有任何搏斗或掙扎的痕跡。
初步看起來,這像是一起……自殺。
可一個剛剛查到721分高考成績,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孩,為什么要自殺?
半小時后,初步勘查結束。
年輕警員小王前來報告:“李隊,死者林湘,18歲,本地一中高三畢業生。今天下午四點左右查到高考成績721分,是今年的市理科狀元。據她父母和鄰居反映,孩子性格開朗,非常懂事,從沒有任何異常表現。就在晚飯時,她還和父母商量著要填報哪所大學的醫學專業,說以后要當一名救死扶傷的醫生。”
小王頓了頓,補充道:“我們去她家看了,她父母說林湘吃完晚飯就回自己房間了,說要跟同學分享喜悅。她房間里的一切都很整齊,書桌上還放著一張計劃表,上面詳細規劃了暑假的旅行和學車安排。沒有任何遺書。”
“沒有遺書?”李維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太不合常理了。
“是的,”小王遞過來一個物證袋,里面裝著一部粉色的手機,“這是在死者房間書桌上發現的手機。我們想或許能從里面找到些線索。”
李維接過手機。
手機沒有設置鎖屏密碼,他很輕易就打開了。
通話記錄的最后一通,是下午四點打給母親陳靜的報喜電話。
社交軟件的聊天界面,停留在和同學分享分數、互相祝賀的對話上。
一切看起來都那么正常。
李維點開了短信。
收件箱里大多是驗證碼和通知,但最新的一條,卻是在晚上九點半收到的。
它沒有發件人號碼,只顯示著一串奇怪的亂碼。
李維的目光凝固在那條短信的內容上。
短短兩行字,卻像兩只無形的手,瞬間扼住了他的呼吸。
他身經百戰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無法抑制的驚駭。
站在他身旁的小王,無意中瞥見了屏幕上的內容,也瞬間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嘴巴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那不是一條信息。
那是一個來自深淵的宣告。
02.
時間倒回一周前。
期末考試的最后一天,林湘背著書包走出校門,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她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不成調的歌。
路過小區門口的水果攤,她還特意挑了一個最甜的西瓜,準備帶回家和爸媽一起分享。
“張奶奶,”她看到隔壁單元的張奶奶正提著一袋米,吃力地往樓上走,立刻跑過去,“我幫您提上去吧。”
“哎喲,是湘湘啊,剛考完試?”張奶奶笑得合不攏嘴,“不用不用,奶奶自己來。”
“沒事兒,我力氣大著呢。”林湘不由分說地接過米袋,一口氣扛上了三樓。
她燦爛的笑容和熱心腸,是整個小區公認的。
誰家有事,只要說一聲,這姑娘總是第一個來幫忙。
在鄰居們的眼里,林湘不僅學習好,更是一個善良、陽光、沒有任何陰霾的好孩子。
可就是從那天起,一些微小的異常開始出現。
林湘開始變得比以前更在意自己的手機。
以前她的手機總是隨手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但現在,無論是吃飯還是去洗手間,手機都寸步不離。
有一次陳靜想用她的手機查個菜譜,林湘幾乎是立刻從房間里沖了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拿回了手機,口中說著:“媽,我來幫你查。”
陳靜當時只覺得女兒長大了,注重個人隱私,并沒多想。
還有一次,是在查分前兩天。
一家人正在吃晚飯,林湘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立刻按了靜音,神色有些慌張地對父母說:“……一個推銷電話。”
林國棟隨口問了一句:“推銷電話怎么不直接掛掉?”
林湘的眼神閃躲了一下,低著頭扒拉著米飯,含糊地應了一聲:“嗯……忘了。”
那天晚上,陳靜起夜,路過女兒房間門口,聽到里面傳來壓抑的、小聲的爭執聲。
她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求你”、“放過我”、“不是我”之類的詞語。
她以為女兒是在和同學鬧別扭,便沒有打擾。
現在回想起來,那聲音里充滿了她從未聽過的恐懼和哀求。
一些更瑣碎的細節也開始浮現。
林湘開始頻繁地刪除自己的社交媒體動態,尤其是那些暴露了個人生活點滴的照片。
她甚至還向關系最好的閨蜜打聽,如何能徹底注銷掉一個很久以前注冊過的網絡論壇賬號。
這些碎片化的“異常”,在當時看來,不過是青春期少女尋常的小情緒。
它們像一顆顆微不足道的塵埃,飄散在幸福和期待的空氣里,無人留意。
直到悲劇發生,這些塵埃才被悲痛的颶風卷起,凝聚成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所有人心上。
03.
“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刺破了午夜的寂靜。
最先發現林湘的是住在二樓的王阿姨,她起夜上廁所,習慣性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就在樓下的綠化帶里,一個模糊的人影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很快,整棟樓都被驚醒了。
燈光一盞盞亮起,人們從窗戶探出頭,或者匆匆跑下樓。
當看清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女孩正是林湘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會是湘湘?”
“天哪!這孩子下午不還考了狀元嗎?”
“快!快打120!快報警!”
人群亂成一團。
陳靜和林國棟是被鄰居的砸門聲驚醒的。
當他們沖下樓,看到那難以置信的一幕時,陳靜的世界瞬間崩塌了。
她雙腿一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國棟則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想沖過去,卻被鄰居死死拉住,只能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嘶吼。
那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夜晚。
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交織在一起,紅藍色的警燈在每個人的臉上閃爍,映出一張張驚恐而悲傷的臉。
醫生現場確認了林湘已經沒有生命體征。
這個消息像一記重錘,徹底擊碎了林國棟最后的希望。
警察拉起了警戒線,技術人員穿著白色的勘查服,在現場忙碌著。
他們拍照、取證,每一個動作都冷靜而專業,但這并不能驅散籠罩在社區上空的巨大悲痛。
林湘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女兒,她也是這個社區共同看著長大的孩子。
她會在過年時給孤寡老人送去親手包的餃子,會在下雨天幫忘帶傘的鄰居收衣服,她會笑著跟每一個人打招呼,聲音清脆甜美。
她的存在,是這個老舊社區里一抹最明亮的色彩。
而現在,這抹色彩被硬生生地抹去了。
李維站在人群外,聽著周圍的議論。
幾乎每個人都在重復著同樣的話:“不可能,湘湘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自殺?”
“是不是有人把她推下來的?”
“查!一定要查清楚!”
民間的憤怒和懷疑,與現場那個“符合自殺特征”的初步結論,形成了尖銳的對立。
李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不僅僅是一宗墜樓案,它已經變成了一場社區公共風暴。
他知道,如果不能給出一個足以說服所有人的真相,這場風暴將永遠無法平息。
04.
警方的初步調查迅速展開,但很快就陷入了僵局。
對頂樓陽臺的勘查沒有發現任何搏斗痕跡,也沒有第二個人的指紋或腳印。
法醫的初步尸檢報告也顯示,死者身上的傷勢符合高空墜落的特征,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暴力傷。
所有的物理證據,都指向“自殺”這個唯一的結論。
李維的團隊對林湘的父母、老師、同學以及所有關系密切的人都進行了問詢。
“警官,我用我這條命擔保,我女兒絕對不會自殺!”陳靜在臨時安置的賓館里,哭得撕心裂肺,“她下午還跟我說,要去最好的醫學院,以后要治病救人。她連暑假去哪里旅行都計劃好了,她怎么會去死?”
林國棟坐在一旁,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他沒有哭,只是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李維,一字一句地問:“你們,查到她手機里的那條短信了嗎?那是什么?”
李維無法回答。
那條短信的內容已經被列為最高機密,在真相查明之前,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受害者家屬。
這既是辦案紀律,也是為了防止引起更大的恐慌。
他只能含糊其辭:“我們正在全力調查,請相信我們。”
這種官方的、程序化的回答,顯然無法安撫一個瀕臨崩潰的父親。
林國棟的眼神從懇求變成了失望,最后變成了一種混雜著憤怒和決絕的冰冷。
警方的“無能”和“敷衍”,在家屬和社區居民眼中被無限放大。
一些年輕的、和林湘關系好的鄰居開始自發地組織起來,他們不相信警察,他們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找真相。
他們開始在網上發布信息,試圖尋找任何可能的目擊者;他們一遍遍地回憶林湘死前幾天的言行,試圖拼湊出被忽略的線索。
官方力量和民間力量之間,出現了一道無形的裂痕。
就在這時,一個更深層次的發現,讓案件的性質變得愈發撲朔迷離。
警方在整理林湘的遺物時,在她的一個舊書包夾層里,發現了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匯款單。
收款人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匯款金額高達五萬元。
匯款日期,就在案發前三天。
一個還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高中生,從哪里弄來的五萬元?
她為什么要給一個陌生人匯款?
這筆錢,像一把鑰匙,似乎即將打開一扇通往真相的大門。
然而,門后究竟是光明的出口,還是更黑暗的深淵,無人知曉。
05.
調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那張五萬元的匯款單,收款人的身份信息是偽造的,資金流向經過幾次中轉后,徹底消失在了一個海外的虛擬賬戶里。
線索,在這里中斷了。
而那條被列為核心機密的手機短信,經過技術部門的全力追蹤,發現其發送源同樣來自一個經過層層加密的境外服務器,無法定位。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市局的會議室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領導要求李維盡快結案,給社會一個交代。
如果找不到他殺的證據,就只能以“因高考后精神壓力過大導致輕生”的結論定性。
“我不同意!”李維猛地站了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林湘不是因為壓力自殺!那條短信就是鐵證!這背后一定有一個我們看不見的黑手,是他殺了林湘!”
“證據呢?李維!”領導敲著桌子,“我們是警察,辦案要講證據!不是靠你的直覺!”
李維沉默了。
他有直覺,有憤怒,但他沒有證據。
與此同時,林國棟和他組織起來的那些鄰居們,也意識到單純的情緒和網絡呼吁是無力的。
在一個深夜,幾個人聚集在林國棟家里。
這個一向老實本分的男人,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湘湘不可能白死。我們必須把那個藏在暗處的混蛋揪出來。”
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但具體怎么做,卻毫無頭緒。
他們只是普通人,沒有偵查手段,也沒有權力。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林湘的閨蜜,一個叫張蕊的女孩突然開口了。
她顫抖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遞給了林國棟。
“林叔叔……這是湘湘前幾天偷偷給我的。”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說……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讓我想辦法把這個交給一個絕對信得過的人。”
李維的團隊也取得了突破。
就在他因為缺乏證據而一籌莫展時,技術隊的一名年輕警員沖進了他的辦公室,臉色蒼白,但眼神里卻帶著一絲興奮。
“李隊!我們恢復了林湘電腦硬盤里一個被格式化的加密文件夾!我們找到了……找到了源文件!”
他將一臺筆記本電腦轉向李維。
畫面是靜止的,似乎是一個視頻的封面截圖。
李維只看了一眼,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他身邊的老搭檔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內容,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嘴里下意識地吐出兩個字: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