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快來啊！我老婆……我老婆她出事了！”

電話里，男人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而扭曲變形，像被砂紙打磨過一樣粗糲。

“就在前面的G3高速高架橋上，我的車里！一輛白色的SUV！求求你們快來啊！車門……車門是鎖著的，我打不開！我女兒還在里面！”

接線員沉著地記錄著信息，而電話那頭的男人已經(jīng)瀕臨崩潰，他的哭喊聲混雜著高架橋上震耳欲聾的鳴笛聲，交織成一曲絕望的交響。

01

一個小時前，林凱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盛夏七月的最后一個周末，氣溫像瘋了一樣飆到了40攝氏度。

他開著車，載著妻子徐靜和七歲的女兒樂樂，堵在了出城去海邊度假的高速高架橋上。

這是一條懸浮在城市上空的鋼鐵長龍，而此刻，這條長龍的血液已經(jīng)徹底凝固。

前后左右，目之所及，全是密密麻麻、望不到頭的車。

滾燙的空氣被汽車尾氣加熱、扭曲，遠處的景物都在蒸騰的熱浪中變得模糊不清。

“爸爸，我熱……什么時候才能到啊？”后座的女兒樂樂已經(jīng)哭喪著臉，小臉蛋熱得通紅，額前的劉海被汗水浸得一縷一縷的。

“哭哭哭，就知道哭！熱我也熱！”林凱正憋著一肚子火，女兒的哭聲成了壓垮他情緒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一拍方向盤，發(fā)出“啪”的一聲悶響。

“你吼孩子干什么？”副駕駛上的妻子徐靜一邊擰開一瓶水遞給女兒，一邊小聲埋怨道，“還不是因為你，非要睡到自然醒才出門，這下好了吧，正好趕上最高峰。”

“怪我？又怪我？”林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瞬間炸了，“要不是你出門前磨磨蹭蹭，化妝換衣服搞了快一個小時，我們早開出去了！每次都這樣！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時間觀念！”

徐靜被他吼得臉色一白，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再說什么。

她默默地從包里拿出小扇子，給女兒扇著風，把頭轉向了窗外。

這種爭吵，早已是他們婚姻生活的常態(tài)。

林凱的暴躁和自私，徐靜的隱忍和退讓，像兩個咬合得越來越緊的齒輪，把曾經(jīng)的溫情碾磨得一干二凈。

車里的空調(diào)已經(jīng)開到了最大，但依舊抵擋不住從車窗外滲透進來的、足以將人融化的熱量。

空氣沉悶，氣氛壓抑，這小小的車廂，像一個高壓鍋，把所有的煩躁和怨氣都燜在了里面。

02

又過了半個小時，車隊像蝸牛一樣，僅僅向前挪動了不到一百米。

高架橋上的廣播開始循環(huán)播報：“前方發(fā)生多車追尾事故，道路臨時封閉，請各位司機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我等他個鬼！”林凱煩躁地抓著頭發(fā)，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拉開車門儲物格，煙盒已經(jīng)空了。

一股無法抑制的煙癮和煩悶，驅使著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下去走走，透透氣，順便看看前面到底什么情況。”他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別啊，林凱！”徐靜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這高架橋上車這么多，你一個人下去多危險啊！再說了，萬一車動了怎么辦？”

“能動到哪里去？你看這死樣子，沒兩個小時通不了！”林凱不耐煩地甩開她的手，“我就在車旁邊，不去遠。你們在車里老實待著，別亂跑，聽見沒！”

他說著就推門下了車，一股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

“哎，你把車鑰匙給我，我們待在車里開著空調(diào)。”徐靜也想跟著下車。

“給你干嘛？萬一你們把車開跑了，我怎么辦？”林凱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是一種刻在他骨子里的、自私的掌控欲。

他“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反手就從口袋里掏出車鑰匙，對著車子按了一下。

“咔噠”一聲。

清脆的中央門鎖落鎖聲，在這嘈雜的環(huán)境中，卻清晰地傳進了徐靜的耳朵里。

她下意識地去拉車門把手，果然，已經(jīng)從外面鎖死了。

林凱就這么把她們母女倆，像對待兩件行李一樣，鎖死在了這個溫度不斷攀升的鐵皮罐頭里。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就徑直朝著堵死的車流前方走去，身影很快匯入了那些同樣因為煩躁而下車觀望的人群中。

03

林凱沿著應急車道，一直走到了事故發(fā)生地。

三輛車撞在一起，不算嚴重，但占了兩條車道，交警正在處理。

他幸災樂禍地看了一會兒熱鬧，又找旁邊一個同樣被堵的司機借了根煙，蹲在護欄邊，慢悠悠地抽了起來。

煙霧讓他焦躁的神經(jīng)暫時得到了舒緩。

他完全沒把鎖在車里的妻女當回事，在他看來，有空調(diào)，有水，待在車里總比在外面暴曬要強。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前面?zhèn)鱽硪魂囼}動，事故車輛被拖車拖走了，堵死的車流開始有了松動的跡象。

林凱這才掐滅了煙頭，慢悠悠地往自己的車走回去。

然而，當他越走越近的時候，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周圍車里的司機和乘客，很多人都在朝他車的方向指指點點，表情充滿了詫異、同情和一絲說不清的驚恐。

林凱的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加快了腳步，擠開人群，來到了自己的車旁。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看見妻子徐靜，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勢，歪倒在副駕駛的座位上，頭靠著車窗，一動不動。

而女兒樂樂，正在后座上，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打著車窗，小臉漲得通紅，滿是淚水和汗水，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無聲地哭喊著什么。

更讓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女兒的臉上、手上，甚至她拍打的車窗玻璃內(nèi)側，都沾染著一片一片血跡！

“小靜！樂樂！”

林凱瘋了一樣地沖上去，他掏出車鑰匙，對著車門狂按解鎖鍵。

可奇怪的是，車子毫無反應。

他又用機械鑰匙去捅駕駛座的門鎖，可鑰匙插進去，卻怎么也擰不動，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卡住了！

車門，打不開了！

04

“讓一讓！都讓一讓！警察！救護車！”

高架橋上，兩名交警騎著摩托車，艱難地在剛剛開始松動的車流中開出一條生命通道。

緊隨其后的，是一輛救護車。

醫(yī)護人員和警察趕到現(xiàn)場時，林凱已經(jīng)狀若瘋癲，他正拿著從旁邊司機那里借來的輪胎扳手，瘋狂地砸著自己的車窗。

“都讓開！危險！”一名老交警經(jīng)驗豐富，立刻疏散了圍觀群眾，然后從警用摩托上取下了一個專門的破窗器。

“砰！”

一聲脆響，副駕駛座的車窗玻璃應聲而碎。

一股混雜著血腥味和空調(diào)冷氣的熱風，從車內(nèi)噴涌而出。

醫(yī)護人員迅速打開車門，將早已昏迷不醒的徐靜抬了出來。

一名護士只是粗略地檢查了一下，臉色就立刻變得無比凝重，立刻開始進行心肺復蘇。

另一邊，小警察抱出了驚嚇過度、渾身顫抖的樂樂。

孩子身上沾著的，確實是血，但幸運的是，血不是她自己的。

警察封鎖了這輛白色的SUV，它不再是一輛普通的家用車，而是一個離奇案件的現(xiàn)場。

林凱被帶到一邊詢問，他語無倫次，反復重復著自己只是下車抽了根煙，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他的恐慌和悲痛看起來不似作偽，但他的行為——在40度高溫下將妻女鎖在車內(nèi)——讓他成為了在場所有人眼中，無可辯駁的罪魁禍首。

沒人能想明白，在一輛從外部鎖死的汽車里，在一個被數(shù)百輛車和上千只眼睛包圍的高架橋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是單純的中暑危殆？還是另有隱情？

那個被卡住的門鎖，和車內(nèi)那片觸目驚心的血跡，又該如何解釋？

05

市局刑偵支隊的介入，讓這起看似意外的事件，迅速升級為刑事案件。

醫(yī)院傳來消息，徐靜因為“不明原因”陷入深度昏迷，情況危殆，正在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

負責此案的老刑警趙一峰，帶著他的團隊，在車輛管理所的停車場里，對那輛已經(jīng)被拖回來的白色SUV，進行著第二次勘查。

林凱作為最重要的當事人和嫌疑人，正在接受警方的詳細問詢。

他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堅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情緒激動，邏輯混亂。

趙一峰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有種強烈的直覺，這絕不是一起簡單的過失或意外。

問題，一定出在這輛車里。

“趙隊，車內(nèi)除了死者和她女兒的指紋，以及主駕駛位上林凱的指紋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第三方的痕跡。門鎖的機械結構被從內(nèi)部破壞了，是一種巧勁，不是蠻力。”一名年輕的法醫(yī)技術員匯報道。

“內(nèi)部破壞？”趙一峰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也就是說，當時車里還有除了她們母女之外的第四個人？”

“理論上不可能，因為車門是中控鎖死的，除非……”技術員也說不下去了。

現(xiàn)場陷入了沉默。

趙一峰戴上手套，親自鉆進了車里。

他坐在副駕駛座上，試圖還原當時徐靜的視角。

車內(nèi)很整潔，東西不多，一切看起來都平平無奇。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中控臺，掃過儲物格，最后，落在了副駕駛前方的遮陽板上。

這幾乎是所有司機和乘客都會下意識忽略的地方。

他伸手，將那塊遮陽板輕輕地翻了下來。

遮陽板的背面，嵌著一塊小小的化妝鏡。

技術員也湊了過來，不解地問：“趙隊，這鏡子有什么問題嗎？”

趙一峰沒有回答，他的眼睛像鷹一樣，死死地盯著那塊化妝鏡的邊緣。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極細的探針，小心翼翼地插進了鏡子和塑料板之間的縫隙里，然后輕輕一撬。

“啪嗒。”

化妝鏡被完整地撬了下來。

就在鏡子脫離遮陽板的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見在鏡子的背面，在那塊原本應該是空白的區(qū)域，用雙面膠，死死地粘著一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小紙條。

趙一峰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紙條夾了起來，緩緩展開。

只看了一眼，這位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老刑警，臉上沉穩(wěn)的表情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