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秀蘭的手指在菜攤上顫抖著，那顆白菜剛剛從指縫間滑落，砸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眼前這張臉，她永遠不會忘記——半年前的那個雨夜，就是這張臉在病床前指著她的鼻子咆哮："你害死我爸爸！"

可現在，這個女人卻跪在菜市場的青石地面上，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嘴里反復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

"阿姨，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周圍的人群開始聚攏，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蘭秀蘭僵硬地站在原地，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和委屈瞬間涌上心頭。

01

六個月前的那個雨夜，蘭秀蘭正在寫字樓的二十三層做保潔工作。

夜已深，大廈里只剩下幾盞昏黃的應急燈在閃爍。她推著清潔車，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那聲音顯得格外孤寂。

拖把在地面上來回摩擦，發出"嘶嘶"的聲響。蘭秀蘭的動作很輕，生怕打擾到還在加班的人。四十八歲的她，做這份工作已經三年了，早已習慣了這種夜深人靜的節奏。

突然，電梯間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蘭秀蘭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耳傾聽。走廊里重新陷入寂靜，只有中央空調的嗡嗡聲在繼續。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推著清潔車走了過去。

電梯門口，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倒在地上，身體蜷縮著，面色青紫，呼吸急促。他的手緊緊抓著胸口，眼神渙散，嘴唇已經發白。

"老爺爺！老爺爺！"蘭秀蘭立刻扔下手中的拖把，跪在老人身邊。

老人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只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聲。

蘭秀蘭的心跳加速，她知道這是心臟病發作的癥狀。來不及多想，她立刻掏出手機撥打了120。

"喂，120嗎？這里是城市廣場寫字樓二十三層，有個老人突然昏倒了，呼吸困難，面色青紫，快來人！"

掛斷電話后，蘭秀蘭想起在社區學過的急救知識。她小心翼翼地將老人的頭部稍微抬高，讓他保持側臥姿勢，確保呼吸道通暢。

"老爺爺，你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來。"她一邊輕撫著老人的后背，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

老人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蘭秀蘭的手心全是汗水。她不敢輕易移動老人，只能守在一旁，時不時檢查他的脈搏。

十五分鐘后，救護車的警笛聲從樓下傳來。

醫護人員迅速趕到，將老人抬上擔架。蘭秀蘭跟著他們一起下了樓，在救護車前猶豫了一下。

"師傅，我能跟著去醫院嗎？老人的家屬還沒聯系上。"

醫生點點頭："上車吧，路上幫忙照看著。"

在救護車上，蘭秀蘭緊緊握著老人的手。老人的手很冰涼，但偶爾會輕微地握一下她的手，這讓她感到一絲安慰。

到了醫院，醫生們迅速將老人推進搶救室。蘭秀蘭在門外等候，心里忐忑不安。

一個小時后，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暫時脫離危險了，幸虧送來及時。"

蘭秀蘭長舒了一口氣，身體突然有些虛脫。她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

"家屬呢？"護士問道。

"我在老人的手機里找到了緊急聯系人，已經通知了。"蘭秀蘭說著，將老人的手機遞給護士。

半小時后，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匆匆趕來。她穿著一身職業裝，臉色焦急，眼中滿含淚水。

"爸爸怎么樣了？"女人抓住醫生的手臂。

"已經穩定了，現在在重癥監護室觀察。"醫生耐心地解釋著病情。

女人聽完后，轉身看向蘭秀蘭："您是？"

"我是保潔員，是我發現老爺爺昏倒的。"蘭秀蘭站起身，有些拘謹。

女人握住她的手："謝謝您，真的太謝謝您了。如果不是您及時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蘭秀蘭搖搖頭："這是應該的，任何人遇到都會這樣做的。"

女人眼中閃爍著淚光："我是郁曉華，這是我的名片。改天一定要好好感謝您。"

蘭秀蘭接過名片，看到上面寫著"華信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

"不用客氣，老爺爺平安就好。"蘭秀蘭說道。

那一刻，兩個女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誰也不會想到，這份溫暖的感激很快就會變成刺骨的寒冷。

02

三天后，蘭秀蘭正在家里準備晚飯，手機突然響了。

"喂，是蘭秀蘭嗎？我是郁曉華，就是石國棟的女兒。"電話里的聲音有些急促。

"郁律師，您好。老爺爺怎么樣了？"蘭秀蘭關小火，專心聽電話。

"我爸爸的情況不太好，醫生說可能需要做心臟搭橋手術。"郁曉華的聲音有些顫抖，"能請您到醫院來一趟嗎？我爸爸一直念叨著要見您。"

蘭秀蘭心里一緊："好的，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后，蘭秀蘭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她在附近的水果店買了一籃蘋果，想著老人剛做完手術，應該需要補充營養。

到了醫院，蘭秀蘭發現病房里聚集了不少人。除了郁曉華，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年輕女孩。

"阿姨，您來了。"郁曉華迎上前，但蘭秀蘭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復雜。

病床上的石國棟看起來很虛弱，臉色蒼白，身上連接著各種監護設備?？吹教m秀蘭，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老爺爺，您感覺怎么樣？"蘭秀蘭走到床邊，輕聲問道。

石國棟張了張嘴，聲音很微弱："謝謝你，孩子。"

蘭秀蘭正要回答，那個中年男人突然開口了："您就是那天發現我爸的保潔員？"

"是的。"蘭秀蘭點點頭。

男人的眼神有些銳利："我是石志剛，老爺子的兒子。我想問問，您發現我爸的時候，他是什么情況？"

蘭秀蘭如實回答："老爺爺倒在電梯口，呼吸困難，面色青紫。我立刻叫了救護車。"

"那您有沒有碰過我爸？"石志剛的語氣變得有些咄咄逼人。

蘭秀蘭愣了一下："我扶了一下老爺爺，讓他側躺，這樣呼吸會順暢一些。"

"扶了？"石志剛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您確定只是扶了一下？"

病房里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郁曉華拉了拉她哥哥的袖子："哥，你干什么？"

"我在問清楚情況！"石志剛甩開妹妹的手，"醫生說老爺子的肋骨有骨折，這怎么解釋？"

蘭秀蘭的臉色瞬間蒼白："什么？肋骨骨折？"

"對，第四根肋骨有裂紋。"石志剛步步緊逼，"您說您只是扶了一下，那這個骨折怎么來的？"

蘭秀蘭的手開始顫抖："我真的只是輕輕扶了一下，讓老爺爺側躺。我絕對沒有用力。"

"沒有用力？"石志剛冷笑一聲，"那您解釋一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好好的躺在地上，為什么會有肋骨骨折？"

病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監護設備的"滴滴"聲在回響。

蘭秀蘭感到周圍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那些眼神中有懷疑、有指責，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敵意。

"我真的沒有傷害老爺爺。"蘭秀蘭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只是想救他。"

"救他？"石志剛的聲音越來越尖銳，"您這是救人還是害人？"

郁曉華終于開口了："哥，你冷靜一點。也許這個骨折是老爺子摔倒時造成的。"

"摔倒？"石志剛轉向妹妹，"醫生說了，這種骨折的位置和角度，不像是摔倒造成的，更像是外力擠壓。"

蘭秀蘭的腿開始發軟，她扶著墻壁才沒有倒下。

"您現在有什么要說的嗎？"石志剛逼視著她。

"我真的沒有傷害老爺爺。"蘭秀蘭的眼淚開始往下掉，"我發誓，我真的只是想救他。"

這時，病床上的石國棟突然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不是她...不是她的錯..."

但他的聲音太小了，除了蘭秀蘭，其他人都沒有聽清。

石志剛繼續說道："不管怎么樣，我爸現在的情況就是因為您的'救助'變得更嚴重了。醫生說，這個肋骨骨折可能會影響手術的進行。"

蘭秀蘭徹底絕望了。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我可以賠償醫療費。"蘭秀蘭哽咽著說。

"賠償？"石志剛冷笑，"您覺得錢能解決問題嗎？我爸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能需要更長時間的治療，甚至可能留下后遺癥。"

蘭秀蘭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崩塌了。她看著病床上的老人，心中滿是痛苦和無奈。

她想為自己辯解，但面對這樣的質疑，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03

接下來的幾天，蘭秀蘭的生活徹底被打亂了。

石志剛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語氣越來越強硬。有時候是要求她承擔全部醫療費用，有時候是威脅要報警，有時候甚至暗示要找媒體曝光這件事。

"蘭秀蘭，我告訴你，我爸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電話里，石志剛的聲音冰冷得像冬天的雨水，"醫生說肋骨骨折影響了他的呼吸功能，現在可能需要更復雜的手術。"

蘭秀蘭握著電話的手在顫抖："我真的沒有傷害老爺爺，我只是想救他。"

"救他？"石志剛的聲音突然提高，"你這叫救人嗎？你知道現在的醫療費已經花了多少錢嗎？十二萬！而且還在增加！"

"十二萬？"蘭秀蘭的心臟仿佛被重錘擊中。她一個月的工資只有三千塊，十二萬對她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對，十二萬！而且這只是開始。"石志剛繼續施壓，"醫生說我爸可能需要住院兩個月，后續的康復治療可能還要花費更多。"

蘭秀蘭坐在自己簡陋的出租屋里，看著墻上斑駁的水漬，心中滿是絕望。她想起那天晚上，老人躺在地上時那無助的眼神，她真的只是想救他。

"我可以分期付款。"蘭秀蘭的聲音很小，"我會承擔責任的。"

"分期？"石志剛冷笑，"你一個保潔員，一個月三千塊工資，你分期到什么時候？"

蘭秀蘭的眼淚開始往下掉。她知道石志剛說得對，以她的收入，可能需要好幾年才能還清這筆債務。

"我會想辦法的。"蘭秀蘭哽咽著說，"我可以找親戚朋友借錢。"

"最好是這樣。"石志剛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我不想把事情鬧大，但如果你不配合，我只能采取其他措施了。"

掛斷電話后，蘭秀蘭癱坐在椅子上。她想起了郁曉華，那個看起來溫和的女律師。也許她可以幫忙說說情？

蘭秀蘭撥通了郁曉華的電話。

"喂，郁律師嗎？我是蘭秀蘭。"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傳來郁曉華的聲音，但語氣比之前冷淡了很多："蘭女士，有什么事嗎？"

"我想問問老爺爺的情況。"蘭秀蘭小心翼翼地說，"還有，關于醫療費的事情..."

"醫療費的事情我哥哥已經跟你說過了。"郁曉華的聲音很平靜，但蘭秀蘭能聽出其中的疏離，"我爸的情況確實不太好，肋骨骨折影響了他的恢復。"

"我真的沒有故意傷害老爺爺。"蘭秀蘭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只是想救他。"

"蘭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郁曉華的語氣變得更加正式，"但是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我爸因為這次意外，身體狀況變得更加嚴重。作為家屬，我們當然希望得到合理的賠償。"

蘭秀蘭的心徹底涼了。連郁曉華都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那我應該怎么辦？"蘭秀蘭問道。

"配合治療，承擔相應的責任。"郁曉華的回答很簡潔，"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掛斷電話后，蘭秀蘭坐在黑暗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和絕望。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老人緊緊握著她的手，眼中滿含感激?？涩F在，這份感激變成了指責和索賠。

蘭秀蘭開始懷疑自己，也許她真的在救助過程中傷害了老人？也許她的好心真的辦了壞事？

第二天，蘭秀蘭去銀行查了自己的存款，總共只有八千塊錢。她開始聯系親戚朋友，希望能借到一些錢。

"秀蘭，你說什么？十二萬？"她的姐姐蘭秀英在電話里驚呼，"你怎么會欠這么多錢？"

蘭秀蘭簡單地解釋了情況，但她發現越解釋，別人越不理解。

"你救人怎么還要賠錢？"蘭秀英的聲音充滿了疑惑，"這不對吧？"

"醫生說老爺爺的肋骨骨折可能是我造成的。"蘭秀蘭苦笑著說，"我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那你確定你沒有傷害他？"蘭秀英的語氣變得謹慎起來。

蘭秀蘭沉默了。她確定自己沒有故意傷害老人，但現在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在救助過程中無意中傷害了他。

"我不知道。"蘭秀蘭的聲音很小，"我真的不知道。"

"那這錢我不能借給你。"蘭秀英的態度突然變得堅決，"萬一你真的傷害了人家，我們全家都要跟著受牽連。"

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打過去，得到的都是類似的回答。親戚朋友們要么懷疑她的動機，要么擔心被牽連，沒有人愿意幫助她。

蘭秀蘭意識到，她徹底孤立無援了。

04

一周后，蘭秀蘭收到了一份律師函。

拆開信封的那一刻，她的手指都在顫抖。信紙上印著"華信律師事務所"的抬頭，發件人正是郁曉華。

"蘭秀蘭女士：鑒于您在救助過程中的不當行為導致我委托人石國棟先生病情加重，現要求您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具體賠償金額為人民幣十八萬元整，包括醫療費、護理費、精神損失費等。請您于收到本函后七日內給予答復，否則我方將采取法律措施..."

蘭秀蘭的眼前一陣模糊，信紙從她手中滑落。

十八萬，又增加了六萬。

她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那個曾經握著她的手說謝謝的女律師，現在卻向她發出了律師函。

蘭秀蘭想起了那天晚上郁曉華眼中的淚光，想起了她說的"真的太謝謝您了"。可現在，這些溫暖的記憶都變成了嘲諷。

她拿起手機，想要給郁曉華打電話，但撥了幾次都沒有勇氣按下撥號鍵。

最終，她還是撥通了電話。

"喂，郁律師，我是蘭秀蘭。"

"蘭女士，您收到律師函了嗎？"郁曉華的聲音很平靜，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溫暖。

"收到了。"蘭秀蘭的聲音有些顫抖，"但是十八萬，我真的拿不出來。"

"蘭女士，這個金額是根據實際損失計算的。"郁曉華的語氣很專業，"我爸現在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可能需要進行第二次手術。"

"我知道我有責任，但是十八萬..."蘭秀蘭的聲音哽咽了，"我一個保潔員，我真的拿不出來。"

"那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郁曉華的聲音變得冷淡，"您在救助過程中的不當行為造成了嚴重后果，就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

"可是我真的只是想救老爺爺。"蘭秀蘭的眼淚開始往下掉，"我沒有惡意。"

"動機不能改變結果。"郁曉華的回答很干脆，"法律只看結果，不看動機。"

蘭秀蘭感到一陣寒意從心底涌起。電話那頭的聲音如此冷漠，完全不像是那個曾經緊緊握著她的手說謝謝的女人。

"如果我拿不出這筆錢會怎么樣？"蘭秀蘭問道。

"那我們只能通過法律途徑解決了。"郁曉華的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到時候可能還會涉及刑事責任。"

"刑事責任？"蘭秀蘭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

"過失致人傷害，這是可能涉及刑事犯罪的。"郁曉華的話如同一把刀子插進了蘭秀蘭的心臟，"當然，如果您能主動承擔民事責任，我們可以考慮不追究刑事責任。"

蘭秀蘭徹底絕望了。她沒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會變成這樣的結果。

"我需要時間籌錢。"蘭秀蘭的聲音很小。

"可以，但最多兩周。"郁曉華的回答很干脆，"兩周后如果沒有結果，我們就走法律程序。"

掛斷電話后，蘭秀蘭癱坐在地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老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中滿含著對生的渴望。她伸出手，想要拯救一個生命，可現在卻被指控為傷害了這個生命。

蘭秀蘭開始懷疑人性，懷疑善良，懷疑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真正的公正。

她想起了一句話："好人沒有好報。"

也許真的是這樣。

那天晚上，蘭秀蘭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腦海中反復播放著那天晚上的場景。

她真的傷害了老人嗎？

她真的只是輕輕地扶了一下，讓老人側躺。她記得很清楚，她的動作很輕柔，生怕傷害到老人。

但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她。醫生的診斷，家屬的指控，律師的威脅，所有的一切都在說她有罪。

蘭秀蘭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懷疑自己的判斷。也許她真的在無意中傷害了老人？

這種自我懷疑比任何指控都要痛苦。

05

兩周的時間很快過去了，蘭秀蘭只籌到了五萬塊錢。

這五萬塊錢是她東拼西湊來的：銀行存款八千，向同事借了一萬五，賣掉了母親留給她的金手鐲得了八千，剩下的是向高利貸借的。

她知道這遠遠不夠，但這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蘭秀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給郁曉華打電話。

"郁律師，我籌到了五萬塊錢。"蘭秀蘭的聲音很小，"能不能先付這些，剩下的我再想辦法？"

"五萬？"郁曉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意外，"蘭女士，我們要求的是十八萬，不是五萬。"

"我知道，但我真的只能籌到這么多。"蘭秀蘭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已經借了高利貸了，真的沒有辦法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蘭女士，我理解您的困難。"郁曉華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是我爸的醫療費已經花了二十多萬了，您這五萬塊錢..."

"我可以分期付款。"蘭秀蘭打斷了她的話，"我可以每個月還一部分，直到還清為止。"

"分期付款？"郁曉華的聲音又變得冷淡了，"蘭女士，您覺得我們會同意這種方案嗎？"

"那您希望我怎么辦？"蘭秀蘭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絕望，"我真的沒有辦法一次性拿出十八萬。"

"那就只能走法律程序了。"郁曉華的回答很干脆，"明天我們就會向法院起訴。"

"等等！"蘭秀蘭急忙說道，"我想見見老爺爺，我想當面跟他道歉。"

"見我爸？"郁曉華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冷笑，"蘭女士，您覺得合適嗎？"

"我只是想道歉。"蘭秀蘭的聲音很真誠，"我知道我可能在救助過程中傷害了他，我想當面向他道歉。"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

"好吧。"郁曉華最終同意了，"明天下午三點，醫院。但是我要提醒您，我爸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您要有心理準備。"

第二天下午，蘭秀蘭準時到達醫院。

她手里拿著一束鮮花，心情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那個被她"傷害"的老人。

病房里，石國棟躺在床上，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時更加虛弱。他的臉色蒼白，眼神渙散，身上連接著更多的醫療設備。

"老爺爺。"蘭秀蘭走到床邊，輕聲叫道。

石國棟慢慢轉過頭，看到蘭秀蘭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我來向您道歉。"蘭秀蘭的聲音很小，"我知道我在救助過程中可能傷害了您，我真的很抱歉。"

石國棟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聲音太微弱了。

蘭秀蘭湊近了一些，想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不是...不是你的錯..."石國棟的聲音斷斷續續，"我記得...你很溫柔..."

蘭秀蘭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沒想到老人會為她辯護。

"老爺爺，您別說話了，好好休息。"蘭秀蘭輕撫著老人的手，"我會承擔責任的。"

這時，石志剛走了進來?？吹教m秀蘭在病床邊，他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你來干什么？"石志剛的聲音很冷。

"我來道歉。"蘭秀蘭站起身，"我想當面向老爺爺道歉。"

"道歉有用嗎？"石志剛冷笑一聲，"你看看我爸現在的樣子，這都是因為你的'救助'。"

蘭秀蘭低下頭，不敢反駁。

"我告訴你，明天我們就要起訴你了。"石志剛的聲音越來越尖銳，"過失致人傷害，你可能要坐牢的。"

"坐牢？"蘭秀蘭的臉色瞬間蒼白。

"對，坐牢。"石志剛逼近她，"你以為道個歉就能解決問題嗎？"

這時，病床上的石國棟突然激動起來，他用盡全力說道："不是...不是她..."

但他的聲音太微弱了，而且說話很困難，沒有人能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石志剛以為父親是因為激動而病情加重，立刻按響了呼叫鈴。

"你看看，你看看！"石志剛指著蘭秀蘭的鼻子，"你還敢出現在我爸面前，你這是想害死他嗎？"

醫生和護士迅速趕來，將蘭秀蘭推到一邊。

"家屬請保持安靜，病人需要休息。"醫生一邊檢查石國棟的情況，一邊說道。

蘭秀蘭被推到走廊上，心中滿是痛苦和絕望。她想為自己辯解，但面對這樣的指控，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也許我真的不應該救他。"蘭秀蘭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這個想法讓她感到恐懼。如果連救人都是錯的，那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是對的？

06

法院的傳票很快就到了。

蘭秀蘭拿著那張薄薄的紙，感覺它比千斤還重。上面寫著"民事起訴狀"，原告是石國棟，被告是蘭秀蘭，訴訟請求是賠償各項損失共計二十萬元。

二十萬，又增加了兩萬。

蘭秀蘭想找律師，但咨詢了幾家律師事務所后，她發現以她的經濟狀況根本請不起律師。最便宜的律師費也要兩萬塊錢，這對她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蘭女士，您這個案子比較復雜。"一位年輕的律師看了案件材料后說道，"對方有醫生的診斷證明，還有專業的律師團隊，您如果沒有律師代理，勝訴的可能性很小。"

"要么請律師，要么就準備賠錢。"律師的回答很直接，"沒有第三種選擇。"

蘭秀蘭走出律師事務所，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去救石國棟，而是選擇視而不見，現在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了。

這個想法讓她感到恐懼。難道這個世界真的在懲罰善良嗎？

蘭秀蘭回到家里，看著鏡子中憔悴的自己，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