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句玩笑，你就讓你最好的朋友在我們的婚禮上受這種委屈？”
林晚的聲音不大，甚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像冰錐，扎在喜宴收尾時嘈雜的空氣里。
張誠臉上的醉意和笑意瞬間凝固了，他眉頭緊鎖，帶著一絲被挑戰了權威的不耐煩，反問：“什么委_屈？大家不就是圖個熱鬧，開個玩笑嘛！你至于這么上綱上線嗎？”
周圍墻壁上張貼的紅色“囍”字，此刻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將林晚冰冷的眼神襯托得愈發決絕。

01.
幾個小時前，那場所謂的“玩笑”發生時，氣氛并非如此。
新房的門外，張誠的伴郎團正在起哄，喜氣洋洋。
“新郎官想進門，先過我們伴娘這一關！”林晚最好的閨蜜蘇晴，穿著淡紫色的伴娘裙，笑意盈盈地擋在門前。
她完全是按著婚禮流程，為好姐妹守好這最后一關。
開始的幾個游戲都還算有分寸。
伴郎們在門外做俯臥撐，大聲唱情歌，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紅包從門縫里塞進來，氣氛熱鬧而歡樂。
但當張誠的發小，也是首席伴郎的大彪喝了幾口壯膽酒后，一切都開始變味。
“光塞紅包沒意思！”大彪嗓門洪亮，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蠻橫，“聽說新娘把最重要的開門鑰匙，藏在伴娘身上了！兄弟們，為了新郎官的幸福，給我搜！”
“哎，別別別，你們別鬧了！”蘇晴的笑容瞬間僵住，連連后退，試圖躲閃。
但兩個伴郎已經一左一右地夾住了她的胳膊，半開玩笑半強迫地將她困住。
大彪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蘇晴，油膩的笑讓蘇晴胃里一陣翻騰。
他的手，作勢就要伸向蘇晴的衣服。
屋里的林晚聽著外面的嬉笑聲和蘇晴越來越驚慌的“別鬧了”，心頭一緊。
她立刻拉開門，一張俏臉冷若冰霜。
“大彪，把你的手拿開。”
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讓門外火熱的氣氛驟然冷卻。
大彪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他訕訕地笑了笑，嘟囔道：“開個玩笑嘛，嫂子這么認真干嘛。”
這時張誠終于擠了進來。
他看都沒看一眼臉色發白、眼圈泛紅的蘇晴，反而熟絡地一拳捶在大彪的胸口，哈哈大笑：“行了啊你，差不多得了，把我的伴娘嚇跑了，你賠一個啊？”
他這話看似在解圍，實則把騷擾定義成了“玩笑”，把蘇晴的恐懼定義成了“不禁逗”。
隨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想也不想就塞進蘇晴手里，用一種施舍般的口吻說：“辛苦了辛苦了，最大的給你。”
他以為錢可以解決一切，可以撫平所有的難堪和委屈。
林晚看著張誠那張“和稀泥”的臉，看著他與那幫兄弟們熟稔的樣子，心里那團原本只是慶祝喜事的火焰，“噌”地一下，變了性質，燒得她心臟陣陣發緊。
但她知道，此刻不是發作的時候。
她用力握住蘇晴冰涼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后，低聲問：“你沒事吧？”
蘇晴用力搖頭，可眼里的淚水，卻不爭氣地滾落下來。

02.
婚宴大廳里，水晶吊燈璀璨奪目，賓客們觥籌交錯，每一張桌子上都洋溢著熱烈的喜氣。
唯獨林晚這一桌，氣氛有些微妙。
蘇晴的情緒明顯很低落，她幾乎沒怎么動筷子，只是低頭小口喝著果汁。
林晚沒心思去應酬那些遠房親戚的敬酒，她的大半精力都用來安撫閨蜜。
“嘗嘗這個蝦，你不是最愛吃嗎？”林晚夾了一只放到蘇晴碗里。
蘇晴搖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胃口。”
就在這時，大彪又領著那幾個伴郎，端著酒杯，滿身酒氣地晃了過來。
“嫂子！新郎官！恭喜恭喜，我們敬你們一杯！”大彪的舌頭已經有些大了，他咧著嘴，一雙小眼睛卻直勾勾地瞟向蘇晴，“那個……伴娘，今天哥哥們要是哪兒鬧得過火了，你多擔待啊！我自罰一杯！主要吧……也是你今天太漂亮了，哈哈哈！”
這番話，名為道歉，實為炫耀和二次挑釁，引得他身后的幾個男人一陣哄笑。
“啪”的一聲，林晚把筷子重重撂在桌上。
“你喝多了要是管不住嘴，就去外面醒醒酒。”她冷冷地盯著大彪，毫不客氣。
桌上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張誠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他猛地在桌子底下拽住林晚的衣角，咬著牙低吼：“林晚！你干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當著這么多親戚朋友的面，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面子？”林晚覺得好笑，“他當眾騷擾我最好的朋友，還說這種話，你怎么不說他沒給你面子？你的面子是面子，我朋友的尊嚴就不是東西？”
夫妻倆的爭執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引來了同桌長輩的注意。
張誠的母親劉梅沉著臉，不悅地開口了：“林晚，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來者是客，大彪他們都是誠子的好朋友，大老遠來幫忙，忙前忙后多辛苦。年輕人結婚鬧一鬧，圖個喜慶，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蘇晴，話里有話地敲打道：“你這么不依不饒的，倒顯得我們家多小氣，多不懂事。再說了，當人家的伴娘，這種場面上的事，就該有心理準備嘛。”
這番顛倒黑白的話，讓林晚渾身血液都往頭頂沖。
她怎么也沒想到，在婆婆眼里，錯的不是施暴者，而是不夠“大度”的受害者。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轉頭看著那個應該和她站在同一戰線的丈夫，一字一句地問：“這也是你的想法嗎？”
張誠的眼神躲躲閃閃，就是不敢直視林晚。
他端起酒杯，含糊其辭地打著圓場：“哎呀，媽不是那個意思，她的意思是……大喜的日子，和氣生財，別為這點小事影響大家心情。”
又是“小事”。
在他們眼里，朋友的面子，虛假的和氣，都比妻子的立場和閨蜜的尊嚴更重要。
林晚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泡進了冰水里，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

03.
宴席臨近尾聲，林晚堅持要親自安排車送蘇晴回家。
在酒店門口等車時，蘇晴終于忍不住了，拉著林晚的手，眼淚汪汪地說：“晚晚，你真的想好了嗎？張誠他……和他家里人……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是一輩子的事。他根本護不住你。”
林晚拍著她的背，什么都沒說，但心里已經翻江倒海。
送走蘇晴，她剛回到宴會廳，就被婆婆劉梅逮了個正著。
劉梅一改剛才的疾言厲色，滿臉堆笑地把林晚拉到一個人少的角落。
“晚晚啊，來，媽跟你說個事。”她神秘兮兮地說，“今天的禮金，收了不少吧？”
林晚心里頓時警鈴大作，面上不動聲色：“還行，具體的還沒來得及數。”
“是這樣，”劉梅搓著手，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表情，“你看，你和誠子花錢都大手大腳的，沒個規劃。這筆錢呢，數目也不小，就先放我這兒，我給你們存個定期。以后你們想買車或者有什么大事，我再一分不少地拿出來給你們。省得你們年輕人把錢花在沒用的地方。”
這話說得何其冠冕堂皇，但背后的控制欲和不信任，幾乎要溢出來。
這筆錢里，不僅有張誠家的親友份子，更有林晚這邊父母、親戚、朋友、同事給的心意，是她對新生活最重要的底氣之一。
“媽，這個就不麻煩您了。”林晚微笑著，語氣溫和但態度卻無比堅定，“我和張誠都是成年人了，也都有工作，知道怎么理財和規劃。這筆錢我們倆自己存著就行。”
劉梅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剛進門就防著我這個婆婆？我還能貪了你們的錢不成？”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我兒子辛辛苦苦賺的錢，辦的婚禮，收的禮金，我這個當媽的問一句還不行了？你這還沒正式進我們張家的門呢，就開始跟我算得這么清楚！”
張誠聽到動靜趕了過來，一看母親氣得臉色發白，立刻不分青紅皂白地對林晚說：“晚晚！你怎么又惹媽生氣了！媽保管錢也是為了我們好，你讓她拿著不就完了嗎？多大點事，非要今天吵架？”
“這不是小事。”林晚看著這個永遠在勸她“算了”、“讓一讓”的丈夫，覺得無比疲憊，“這是原則問題。在我的觀念里，我們夫妻倆的錢，就該我們自己做主。如果你覺得這是小事，那正好，就按我的規矩來。”
她說完，便不再理會那對臉色鐵青的母子，轉身走開，去結清宴席的尾款。
每走一步，她都感覺自己肩上的什么東西，正在變得越來越輕。

04.
當所有賓客散盡，喧鬧的宴會廳只剩下杯盤狼藉時，一場家庭內部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林晚結完賬回來，張誠和他父母正等在門口。
看到她，劉梅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扭過頭去，顯然還在為禮金的事生氣。
張誠走上前，他似乎也冷靜了一些，想放低姿態解決問題。
他伸手想去拉林晚的手，語氣帶著哄勸：“好了，人都走了，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氣呢？都過去了，啊？別想了。”
林晚下意識地側身躲開了他的觸碰。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張誠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她看著他，平靜地提出了自己的底線。
“現在，立刻，你給大彪打電話，讓他帶著今天動手的幾個人，一起跟蘇晴視頻道歉。必須是清醒的，正式的，真誠的道歉。這是我的唯一要求。”
張誠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林晚，你有完沒完了？我都說了是開玩笑！為了這點破事，你讓我去逼我的兄弟們低頭認錯？那我張誠以后在朋友面前還怎么做人？我的臉往哪兒擱？”
“你的臉？”林晚輕聲重復了一遍，隨即笑了，那笑容里全是冰冷的嘲諷，“你的臉那么重要，那我朋友的清白和尊嚴呢？就活該被你們這群所謂的‘兄弟’拿來踐踏嗎？”
婆婆劉梅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尖著嗓子插嘴道：“說夠了沒有！道什么歉？我看那個伴娘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就是想讓人注意嗎？被男人碰一下怎么了，又不會掉塊肉！說不定她心里還偷著樂呢！”
這句惡毒至極的揣測，像一記重錘，徹底砸碎了林晚心中對這段婚姻僅存的最后一絲幻想。
她不吵了，也不鬧了。
所有的憤怒、委屈和失望，在這一刻都沉淀了下來，變成了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她只是深深地、認真地，最后看了一眼她今天的“新郎”張誠。
那眼神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愛意和期待，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
然后，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讓張誠和婆婆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好，我知道了。”
說完，她拿起自己的手包，沒再看任何人一眼，徑直轉身，走出了酒店大門，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05.
張誠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
他覺得林晚今天簡直是不可理喻。
“你看她那個態度！”劉梅還在旁邊煽風點火，“這還沒怎么樣呢，就敢這么甩臉子，以后還得了？”
張誠心里煩躁到了極點，他敷衍了父母幾句，把他們打發上車，然后獨自一人坐進了自己的車里。
他沒有馬上發動車子，而是在駕駛座上生著悶氣。
他拿出手機，點開林晚的微信頭像，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后還是發了一句：“你鬧夠了沒有？趕緊回家！”
消息發出，石沉大海。
他越想越氣，覺得林晚太不懂事了，在這么重要的日子里，把事情鬧得這么難看，讓他和他的家人都下不來臺。
不就是朋友間的幾句玩笑話嗎？至于嗎？
他發動了汽車，一路朝著他們的新房開去。
他心里盤算著，等回了家，他一定要好好跟林晚“談談”，必須讓她知道，這個家到底誰說了算。
他不能再這么縱容她了，必須從新婚第一天，就立下規矩。
帶著這種“必須掌握主動權”的念頭，他回到了公寓樓下。
他抬頭看了一眼，15樓，他們婚房的窗戶，漆黑一片，燈沒有開。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涌了上來。
她竟然沒回家？
他壓下火氣，停好車，乘電梯上了樓。
站在熟悉的家門口，他深吸一口氣，掏出那串嶄新的鑰匙。
他想，也許林晚只是手機沒電了，人已經在里面睡著了。
他把鑰匙插進鎖孔，熟練地一擰。
“咔噠”一聲，門鎖應聲而開。
他推開門，手臂習慣性地往墻上一按，打開了玄關的燈。
他一邊換鞋，一邊準備開口，那句排練了一路的“你去哪兒了”已經到了嘴邊。
然而，當他抬起頭，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間，所有準備好的話語、所有的怒氣和煩躁，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從他的腦子里全部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