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女兒慘白的小臉,安靜地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身上的血跡早已被清洗干凈,卻洗不掉母親心頭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三天,整整三天,李秀蘭的眼淚都快流干了,嗓子也哭啞了。
她的乖女兒,就因為一句“媽,我去拿個快遞”,就這么沒了。
警察說人找到了,可當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李秀蘭的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了花——怎么會是你?
01
李秀蘭這輩子,活得就像那田埂上的老黃牛,踏實、本分,就圖個平安。
她沒啥大本事,也沒啥高追求,年輕那會兒,男人走得早,留下她跟還在襁褓里的閨女張曉雅。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李秀蘭硬是憑著一股子韌勁兒,把那些風言風語都堵在了門外。
她一個女人,在那個年代,要拉扯個孩子長大,那份辛酸,真是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白天,她去廠里上工,手指頭磨出了血泡,腳底下也站出了老繭。
晚上回到家,昏黃的燈泡底下,她還得給孩子縫縫補補,改改舊衣服。
飯桌上,她總是把碗里那點肉往曉雅碗里夾,自己就著咸菜喝粥。
每當曉雅穿著她親手縫制的衣裳,咯咯地笑著跑出去玩的時候,李秀蘭心里就跟灌了蜜一樣甜。
所有的苦和累,在那一刻都煙消云散了。
曉雅也懂事,從小就知道心疼她媽。
別的孩子纏著要買糖吃,曉雅卻總是說:“媽,我不愛吃糖,您把錢省下來買菜吧。”
她學習更是不用李秀蘭操心,回回考試都拿第一,獎狀貼滿了家里的墻壁,把那面土坯墻都給點亮了。
老師們也夸她,說這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
曉雅是李秀蘭的命,也是她心里唯一的光。
那束光,照亮了她所有灰暗的日子,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和盼頭。
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出落得水靈標致,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李秀蘭心里甭提多自豪了。
她常跟鄰居大媽們念叨:“我家曉雅就是給我長臉的,將來肯定能出人頭地!”
對李秀蘭來說,這輩子最大的盼頭,就是看著曉雅大學畢業,找個好工作,再找個好婆家,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至于自己,只要閨女好,她吃糠咽菜都樂意。
02
曉雅沒辜負李秀蘭的期望,考上了個不錯的大學,畢業后真就在大城市里找了份體面的工作。
工資不低,公司聽著也挺氣派,在市中心那高樓大廈里,曉雅每天穿著職業裝,踩著高跟鞋,看著就跟電視里的白領一樣。
李秀蘭高興得合不攏嘴,逢人就夸自家閨女有本事,說曉雅終于在大城市站穩了腳跟。
可高興歸高興,李秀蘭心里還有另一件事放不下——曉雅的個人問題。
閨女都二十好幾了,在老家這年紀,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可曉雅身邊愣是沒個男人。
每次打電話,李秀蘭都得繞著彎子問她有沒有談朋友,有沒有遇到合心意的男孩子。
“媽,您別操心了,我這不是忙工作嘛!哪有時間談戀愛?”曉雅總是這么搪塞她,語氣里帶著點無奈,卻也帶著點敷衍。
“工作是忙不完的,人生大事更重要啊!你看你李大姑家的閨女,跟你同歲,孩子都兩歲了!”李秀蘭也急,有時候恨不得直接殺到城里去,給曉雅張羅對象。
可曉雅嘴巴嚴實,從來沒帶過哪個男人回家讓她瞧瞧。
哪怕是提起哪個男同事,曉雅也總是輕描淡寫地說:“就一普通同事,沒什么。”
有時候李秀蘭都懷疑,這閨女是不是想一個人過一輩子?
她也知道現在年輕人跟她們那一代不一樣,追求自由,可哪個當媽的不希望女兒有個伴兒,有人疼有人愛呢?
就在李秀蘭愁得頭發都快白了的時候,曉雅卻傳來一個好消息。
她換了份工作,新的公司平臺更大,發展前景也更好。
曉雅在電話里興奮地說:“媽,這次我真要好好干,爭取多掙點錢,等我站穩腳跟了,就把您接到城里享福!再也不用您一個人在老家操心了。”
李秀蘭聽了心里美滋滋的。
閨女既然有這份心,那她這個當媽的,也該支持。
再說,閨女事業有成了,腰桿子也直,將來找對象也有底氣。
于是,她暫時放下了催婚的心思,只讓曉雅一心撲在事業上。
她想著,等閨女事業穩定了,再談個人問題也不遲。
畢竟,事業有成才是女孩兒最大的底氣,有了錢,底氣足,日子才能過得舒坦。
03
這天是個周末,陽光正好,李秀蘭正在陽臺收衣服,哼著小曲兒,心情跟這天氣一樣明媚。
閨女曉雅穿著一身休閑裝,從房間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手機,邊看邊笑。
“媽,我今天下班早,想出去透透氣。
哦對了,我還有個快遞要拿,就在小區門口的驛站,一會兒就回來。”曉雅笑著說,臉上帶著一絲輕松,似乎是卸下了工作的疲憊,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明亮。
“嗯,去吧,路上小心點。”李秀蘭隨口應著,她手里還拿著一件曉雅的裙子,正仔細地疊著。
在她看來,閨女去拿個快遞,就像是出門散個步,再尋常不過了。
小區門口的驛站,離家也就五分鐘的路程,來回頂多十分鐘,安全得很。
她根本沒往別處想,只覺得閨女難得輕松,出去走走也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李秀蘭收完衣服,又把家里打掃了一遍,還泡了壺花茶,準備等曉雅回來一起喝。
可她看了看表,一個小時過去了,曉雅還沒回來。
李秀蘭的心里有點犯嘀咕。
拿個快遞,用得了這么久嗎?
她拿起手機,想給曉雅打個電話,可剛撥出去,電話那頭卻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李秀蘭的心“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
曉雅的手機從來不會關機,除非是沒電了,可她出門前明明還拿著手機玩呢。
她趕緊又等了半個小時,不安變成了焦躁。
她再也坐不住了,趕緊跑出家門,沿著小區里取快遞的路線來回找了好幾遍。
她先去了驛站,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大爺,頭發花白,他瞇著眼瞅了瞅李秀蘭,慢悠悠地說:“小張啊,你閨女張曉雅是來過,拿了快遞就走了,是件大包裹,她還抱怨說有點重呢。”
李秀蘭聽了心里更慌了。
拿了快遞就走了,那她去了哪里?
她又沿著曉雅回家的路來回走了幾遍,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可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她甚至跑到小區外面的小公園看了看,曉雅有時候心情不好會去那里坐坐,可公園里也只有幾個老頭老太太在下棋。
夜幕漸漸降臨,橘黃色的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可李秀蘭的心卻沉到了谷底。
她跑到小區保安室,焦急地要求調監控。
保安大叔是看著曉雅長大的,也知道李秀蘭母女倆相依為命不容易,趕緊幫她調出了監控。
可監控里也只顯示曉雅拿著快遞離開了驛站,然后就消失在監控盲區里。
再往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李秀蘭看著那段畫面,女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屏幕里,她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要窒息。
她不死心,又求著保安大叔把小區里所有監控都調出來看了一遍,可結果都是一樣——曉雅就像憑空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夜色越來越濃,李秀蘭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小區里來回奔跑,嘴里不停地喊著曉雅的名字,一聲比一聲絕望。
可回答她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和呼嘯而過的夜風。
她的嗓子喊啞了,眼淚也流干了,可女兒,卻像被這個世界吞噬了一樣,了無音訊。
04
接下來的三天,對于李秀蘭來說,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那是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漫長、最黑暗的三天。
她幾乎沒合眼,眼睛腫得像核桃,頭發也亂糟糟的,像個瘋婆子。
她感覺自己就像被抽干了靈魂的軀殼,走路都飄飄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卻又沉重無比。
她報了警,警察來了,問了些情況,做了筆錄,然后就是漫長的等待。
等待的每一分鐘,都像一把刀子,凌遲著李秀蘭的心。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腦子里全是曉雅的音容笑貌,從她呱呱墜地,到牙牙學語,再到亭亭玉立……每一個畫面都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然后又戛然而止在曉雅消失的那個瞬間。
她無數次地在心里祈禱,祈禱女兒只是去了某個地方玩,手機沒電了,或者只是和朋友吵架,躲起來了。
她甚至想過,只要女兒能平安回來,哪怕是被人騙了,欠了債,她砸鍋賣鐵也會替女兒還上。
哪怕是女兒犯了天大的錯,她也愿意替女兒頂著。
只要能看到女兒的笑臉,讓她做什么都行。
她把所有能想到的親戚朋友都問了個遍,從住在隔壁鎮的遠房表妹,到嫁到外地的老同學,只要跟曉雅有過一點聯系的,她都一個個打電話問過去。
她又發動小區的鄰居們一起幫忙尋找。
老王大媽、李嬸子、張大爺……這些平時愛嘮嗑的鄰居們,此刻都收起了平日里的閑言碎語,一個個幫著李秀蘭在小區里外奔走,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可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人見過曉雅。
她還跑到曉雅上班的公司,問了曉雅的同事和領導。
同事們都說曉雅是個很優秀的員工,平時人緣也挺好,但也沒發現她有什么異常。
領導也表示很震驚,說曉雅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公司正在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她又去了曉雅常去的咖啡店,常去的書店,甚至去了曉雅大學時的宿舍,問遍了曉雅的室友,可大家也都說,自從畢業后就很少聯系了,不知道曉雅最近在忙些什么。
這三天,李秀蘭的眼睛就沒有合上過。
累到極致的時候,她會坐在沙發上打個盹兒,可剛一閉眼,腦子里就是曉雅那張笑臉,然后猛地驚醒,繼續焦躁不安地等待。
她看著窗外,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樣,空蕩蕩的,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她甚至開始懷疑,女兒是不是被什么壞人給抓走了?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測?
可她不敢往下想,每想一步,她的心就更痛一分。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會的,曉雅那么聰明,那么懂事,她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可老天爺似乎聽不到她的祈禱。
第四天早上,當李秀蘭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剛一推開門,電話就響了。
是警察打來的。
電話那頭,警察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沒有了之前的冷靜和公式化,反而透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凝重:“李女士,您女兒……我們找到了。您現在方便來一趟警局嗎?”
李秀蘭的身體猛地僵住了。
找到了?
這三個字在她腦子里轟鳴著,卻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是好消息嗎?
還是……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電話筒拿在手里也開始發抖。
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想問,卻又不敢問,生怕聽到那個她最不愿意聽到的答案。
她只是機械地應了一聲“好”,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然后就跌跌撞撞地往警局趕去。
一路上,她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找到了”這三個字在不停地回響。
她甚至在心里描繪著女兒平安歸來的場景,她要好好抱抱她,告訴她以后再也不許玩失蹤了,她要給她做最愛吃的紅燒肉,再也不催她找男朋友了……只要她能回來,一切都好。
05
當李秀蘭跌跌撞撞地走進警局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像要蹦出來一樣。
警局里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李秀蘭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回蕩。
她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女兒的身影。
她心里涌起一絲不安,難道……
一個年輕的警察走過來,他穿著警服,表情嚴肅,眼神里帶著一絲同情。
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輕地拍了拍李秀蘭的肩膀,帶著她穿過幾條安靜的走廊,最終停在一個審訊室的門口。
“李女士,您做好準備。”警察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壓在李秀蘭的心頭。
準備什么?
準備好看到我的女兒?
還是……李秀蘭的心里像是被貓抓了一樣,癢癢的,又疼疼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她的雙手卻還在不停地顫抖。
門被輕輕推開,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李秀蘭的目光迅速投向了審訊室里。
她的瞳孔猛地收縮,身體像是被一道電流擊中,瞬間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