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接到報警電話時，已經是周一下午三點。

報案人是個周末來青云山徒步的大學生，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他說在山谷底下發現兩具尸體，一男一女。

“青云山‘鬼見愁’那段，你們快來。太嚇人了……”

刑偵支隊副隊長程銳放下電話，眉心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鬼見愁”是青云山最險峻的一段野路，一面是陡峭的巖壁，另一面就是近百米的懸崖，因為常年云霧繚繞，失足事故偶有發生。

“又是驢友？”年輕的警員小方一邊穿戴設備一邊問。

程銳搖搖頭，表情嚴肅：“報案人說，兩個死者衣著都很專業，不像是沒經驗的愣頭青。”

警車拉著長鳴，在盤山公路上疾馳。

一小時后，程銳和小方站在了懸崖邊的警戒線內。

法醫和技術人員正在下方百米處的谷底進行初步勘查。

“程隊，”一名先期抵達的派出所民警匯報道，“死者身份初步確認了。女的叫沈靜姝，47歲，是咱們市里那家上市科技公司‘創科智能’的CEO。男的叫陸子昂，23歲，是她的助理。”

小方倒吸一口涼氣。

一個身價數十億的女老板，一個剛出校門的年輕男助理。

這兩個身份懸殊的人，為什么會一起出現在這種荒山野嶺？

程銳沒說話，只是走到懸崖邊，探頭往下看。

風從谷底呼嘯而上，帶著一股陰冷的濕氣。

兩具尸體躺在嶙峋的怪石上，相距不過三米，姿勢扭曲，早已沒了人形。

看上去，像是一場典型的失足墜崖事故。

但程銳的直覺告訴他，事情絕沒這么簡單。

01.

回到市局，關于兩個死者的背景資料很快被匯總到了程銳的辦公桌上。

沈靜姝，47歲，商界傳奇女性。

白手起家，將一家小作坊做成了市值百億的上市公司。

資料照片上的她，一頭利落的短發，眼神銳利，氣場強大。

她的家庭情況也并不復雜，丈夫馮文博是一位大學教授，兩人育有一女，正在國外讀高中。

陸子昂，23歲，名牌大學畢業生，一年前通過校招進入“創科智能”，成為總裁助理。

照片上的他陽光帥氣，笑容燦爛。

履歷干凈得像一張白紙，家境普通，是全家人的希望。

02.

“一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小方翻看著資料，咂了咂嘴，“這兩人……是情人關系？”

辦公室里所有人的腦海里都冒出了這個猜測。

這幾乎是唯一能解釋他們為什么會拋開工作和家庭，在非節假日跑到荒無人煙的“鬼見愁”露營的理由。

“先別急著下定論，”程銳敲了敲桌子，“查一下他們倆最近的通訊記錄和資金往來。另外，重點查一下沈靜姝的公司最近有沒有什么大事發生。”

調查結果很快反饋回來。

沈靜姝的公司“創科智能”最近正在進行一輪關鍵的融資并購，直接關系到公司未來的控股權，內部斗爭激烈。

而沈靜姝本人，以鐵腕著稱，在這次并購中得罪了不少人。

而陸子昂，一個剛工作一年的助理，銀行卡上卻在三個月前，突然多出了一筆五十萬的匿名匯款。

這五十萬，對于一個普通家庭出身的畢業生來說，無異于一筆巨款。

更奇怪的是，法醫在陸子昂的指甲縫里，除了檢測到巖石粉末和死者沈靜姝的皮屑組織外，還發現了一種特殊的纖維。

一種屬于高強度登山繩的纖維。

可他們在墜崖現場的勘查中，并沒有發現任何登山繩。

03.

第二天，程銳帶隊約談了沈靜姝的丈夫，馮文博。

馮文博是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戴著金絲眼鏡，神情透著一股疏離的悲傷。

“她去爬山，我完全不知情。”馮文博扶了扶眼鏡，語氣平靜，“她是個工作狂，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溝通過了。她的行程，我從不過問。”

“那您知道她和她的助理陸子昂之間……有什么私人關系嗎？”小方試探性地問道。

馮文博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沈總身邊年輕的男男女女還少嗎？她喜歡新鮮感，我早就習慣了。”

他的話語里沒有憤怒，沒有嫉妒，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漠然。

“她出事，對公司影響很大吧？”程銳突然問。

“當然，”馮文博點頭，“她手里那些股份，現在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不過，這些都和我沒關系，我從不參與她生意上的事。”

從馮文博家里出來，小方忍不住說：“這男的態度好奇怪，老婆死了，他好像一點不傷心。”

程銳沒有接話，他腦子里盤旋的是另一件事。

下午，陸子昂的大學室友被請到了警局。

根據室友的說法，陸子昂最近幾個月花錢突然變得大手大腳，不僅換了最新款的手機和電腦，還給自己報了一個價格不菲的攀巖俱樂部。

“攀巖？”程銳的眼睛亮了。

“對，就是那種室內攀巖，”室友回憶道，“我當時還笑他，一個坐辦公室的文員，練那個有什么用。他說，是老板的要求，為了陪老板鍛煉身體，拓展業務。”

陪老板鍛煉身體，需要去學專業攀巖？

謊言。

一個又一個的疑點，像散落的珍珠，需要一根線將它們串起來。

而那根線，或許就藏在他們最后的停留地——山頂的帳篷里。

04.

“立刻重新申請搜查令，目標——山頂營地，特別是那頂帳篷。這次，我們要進行的是‘謀殺現場’級別的勘查！”

程銳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里顯得異常決斷。

小方有些不解：“程隊，我們不是已經確認他們是墜崖死亡了嗎？法醫的初步報告也是這么說的。”

“初步報告？”程銳轉身，銳利的目光直視著小方，以及辦公室里的其他幾位警員，“初步報告只告訴我們他們‘死于高墜傷’，但沒告訴我們他們是‘怎么’墜崖的！”

他走到白板前，上面貼著沈靜姝和陸子昂的照片。

“一個身價百億、在商戰中殺伐果斷的CEO，會蠢到在‘鬼見愁’這種地方和情人玩浪漫，然后不小心掉下去？”

“一個為了五十萬就甘愿被包養的年輕人，剛剛拿到巨款，正準備享受人生，會選擇殉情？”

程銳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在質問，也像是在梳理自己那越來越清晰的思路。

“不！這不合理！真相只有一個——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殺了另一個，然后偽裝成殉情或意外！”

這個推論一出，滿室皆驚。

就在這時，法醫部門的電話打了進來，帶來了最終尸檢的一項關鍵發現。

“程隊……我們在死者沈靜姝的血液里，檢測出了高濃度的安眠藥成分！是市面上常見的‘佐匹克隆’，但劑量遠超正常催眠所需。這個劑量，足以讓一個成年人陷入深度昏迷，甚至意識模糊！”

電話開了免提，法醫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辦公室內死一般地寂靜。

如果沈靜姝在墜崖前就已經被下了藥，處于昏迷或半昏迷狀態，那她根本不可能“失足”，更不可能“殉情”！

她是被謀殺的！

陸子昂的嫌疑瞬間升到了頂點。

他給沈靜姝下藥，然后將她推下懸崖，再偽造自己一同墜崖的假象？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為了那五十萬？

“不對……”程銳喃喃自語，他盯著陸子昂那張陽光帥氣的照片，“如果他是兇手，為什么他自己也死了？而且現場沒有第三人的痕跡。”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了程銳的腦海。

“小方，跟我走！立刻回現場！我們都搞錯了方向，真正的第一案發現場，根本不是懸崖，而是那頂帳篷！”

05.

警車再次呼嘯著沖向青云山。

這一次，程銳的目標無比明確。

他幾乎可以肯定，沈靜姝是在帳篷里被下藥的。

之后發生的事情，才是揭開一切謎團的關鍵。

山頂的風比前幾日更大，吹得那頂孤獨的帳篷獵獵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什么。

技術人員迅速在帳篷周圍拉起了新的、范圍更廣的警戒線。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程銳的聲音異常嚴肅，“這次，連一根草都不能放過！重點尋找第三人的腳印、煙頭、或者任何不屬于兩名死者的東西！”

勘查工作緊張而有序地展開。

一名年輕警員在距離帳篷十幾米外的一簇灌木叢下，有了驚人的發現。

“程隊！這里有東西！”

程銳快步走過去，只見警員指著泥土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凹陷。

那是一個腳印，但因為下過雨，已經非常模糊，可依然能勉強分辨出輪廓。

“測量尺寸，提取足跡模型！”程銳立刻下令，“比對一下，是不是和陸子昂的鞋碼一致！”

幾分鐘后，結果出來了。

“程隊……這個腳印，比陸子昂的登山鞋，要大上至少兩碼！”

第三個人！

真的有第三個人來過這里！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個神秘的第三人，才是真正的兇手嗎？

他殺了兩個人，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程銳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緩緩走到那頂決定一切的帳篷前。

現在，帳篷里的一切，都可能成為指證那個神秘兇手的鐵證。

他向小方遞了個眼色，小方立刻會意，舉起了勘查相機。

周圍的警員都屏住了呼吸，空氣仿佛凝固。

程銳蹲下身，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握住了帳篷冰冷的金屬拉鏈頭。

“滋啦——”

拉鏈被一拉到底，帳篷的門簾向兩側敞開。

借著夕陽的余光，帳篷內的景象，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程銳眼前。

看清里面情景的瞬間，程銳這位見慣了風浪的老刑警，大腦仿佛被重錘猛擊，瞬間一片空白。

“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