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賡,我在火車站候車的時候,一眼就把你給認出來了?!卞X大鈞的聲音在車廂里悠悠響起,打破了陳賡原本精心維持的偽裝。
1933年,國共內戰的硝煙正濃,局勢緊張得如同拉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陳賡好不容易從南京監獄中逃脫出來。
那南京監獄,陰森恐怖,墻壁上似乎都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陳賡在獄中受盡折磨,國民黨特務們想盡辦法讓他屈服,可他始終咬緊牙關,堅守著自己的信仰。
為了前往江西蘇區,他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
他找來一件破舊的灰色長衫,那長衫洗得發白,衣角還沾著些灰塵,看上去就像個為生計奔波的普通商人。
他又戴上一頂破舊的禮帽,刻意將帽檐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買好前往江西的車票后,陳賡選擇了一節最不起眼的硬座車廂。
隨著火車汽笛長鳴,緩緩啟動,陳賡才稍稍松了口氣,在車廂角落的空位坐下,再次把帽子壓低,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車廂內嘈雜不堪,抱著活雞籠子的鄉下農民,籠中的雞不時撲騰掙扎,發出“咯咯”的叫聲;抽著旱煙袋的老漢,煙霧繚繞中滿臉皺紋顯得愈發滄桑;幾個商人模樣的人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著生意上的事情。
陳賡努力讓自己融入這普通乘客的行列,一言不發。
他的右手看似隨意地放在腿邊,實則緊緊握住藏在長衫內的小刀,這是他在絕境中最后的防身武器。
而此時,在另一節車廂,一位身著國民黨軍裝、佩戴中將領章的軍官正帶著副官登上火車。
此人正是錢大鈞,蔣介石麾下的“八大金剛”之一。他早年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炮兵科,歸國后在軍界一路高升,擔任過上海警備司令、武漢軍官分校教育長等重要職務。
在黃埔軍校擔任教官期間,他就以善于發現和培養人才而聞名。
火車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錢大鈞決定在車廂內“巡視”一番。
對外聲稱是例行檢查,可實際上,他想看看這趟列車上是否有可疑人員。
當他走到硬座車廂連接處時,透過車廂門的玻璃窗,目光突然定格在那個頭戴破帽、縮在角落的“商人”身上。
盡管此人低著頭,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一副打盹的樣子,但那熟悉的身形輪廓,還有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警覺姿態,都讓錢大鈞心中一動。
錢大鈞瞇起眼睛,在記憶中快速搜索。
很快,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認出了,這個喬裝的人正是自己曾經的學生陳賡。
當年在黃埔軍校,陳賡就表現出色,在平定廣州商團叛亂時,曾獨自喬裝偵察,為戰役勝利立下大功;第二次東征時,更是背著蔣介石脫離險境,這些事跡讓錢大鈞印象深刻。
錢大鈞轉頭對身旁的副官輕聲說道:“去,把那個戴帽子的先生請過來,我有話和他聊聊?!备惫倭⒓搭I命,快步走到陳賡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雖然客氣,但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這位先生,我們長官想請您過去一趟,有些事情想和您談談。”
陳賡心中猛地一緊,暗叫不妙。
但他表面上依舊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說道:“軍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就是個做點小生意的,從上海去北邊找點營生,您長官怎么會找我呢?”
副官笑了笑,態度依然客氣:“沒錯,就是請您過去,請別讓我們為難。”
見無法推脫,陳賡只好起身,跟著副官朝錢大鈞所在的包廂走去。
一路上,他的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各種應對之策。
他很清楚,錢大鈞絕非等閑之輩,接下來的會面,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要萬分謹慎,稍有不慎,就可能再次陷入絕境。
包廂的木門緩緩關上,隔絕了車廂外的嘈雜。
陳賡走進包廂,手心已經微微出汗。頭頂的煤油燈隨著火車的晃動輕輕搖曳,昏黃的燈光在錢大鈞臉上投下晃動的陰影。
錢大鈞坐在皮質座椅上,右手食指有節奏地叩擊著扶手,那節奏和火車車輪碾過鐵軌的聲音出奇地一致。
“坐吧?!卞X大鈞指了指對面的空位,語氣中帶著幾分當年當教官時的從容和熟稔。
他從黃銅煙盒里取出一支“大前門”香煙,劃燃火柴的瞬間,火苗照亮了他的臉龐。
陳賡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錢大鈞的左手虎口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1925年東征時,錢大鈞在棉湖戰役中被流彈擦傷留下的印記。
“學生見過老師?!标愘s摘下帽子,露出因為在監獄中飽受折磨而顯得有些稀疏的頭發。
他不再刻意壓低聲音,畢竟四年前在惠州城下,錢大鈞曾親耳聽過他指揮連隊沖鋒時那充滿斗志的吶喊。
錢大鈞將點燃的香煙推到陳賡面前,開口問道:“聽說你在南京監獄的時候,用英文給蔣校長寫了封信?”陳賡被捕后,確實以黃埔學生的身份給蔣介石寫過信,在信中陳述自己的救國主張。
但此刻,面對錢大鈞的詢問,他選擇了沉默。
因為他知道,1933年3月的《中央日報》曾刊登過“共匪陳賡獄中懺悔”的虛假報道,自己那封信的內容早已被中統特務篡改得面目全非。
“當年在我的兵器課上,你問過我一個問題?!卞X大鈞突然轉換了話題,“你問馬克沁重機槍在山地戰中怎樣才能發揮最大效能,還記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嗎?”
聽到這話,陳賡的瞳孔微微收縮。
確實,1924年深秋的兵器課上,他曾在筆記本里寫下這個疑問。
那時的黃埔校園,國共合作的熱情高漲,年輕的學員們滿心都是打倒軍閥、統一中國的壯志豪情。
“老師說,”陳賡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回憶的苦澀,“武器的效能取決于使用者的決心,而不是地形?!?/p>
錢大鈞輕輕彈了彈煙灰,接著說道:“你當時還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幅山地機槍陣地的草圖,后來被蘇聯顧問拿去當作教材?!彼nD了一下,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現在你的‘決心’,就是要去江西投奔朱毛?”
就在這時,包廂外傳來小販的叫賣聲:“賣瓜子咧,南瓜子葵瓜子……”陳賡盯著錢大鈞胸前那枚泛著冷光的中將領章,心中思緒萬千,不知該如何回應接下來的對話。
1927年“四一二”政變后,錢大鈞這位昔日的老師,親手逮捕過他的共產黨員同學。
如今,陳賡自己的命運,就懸在錢大鈞這一念之間。
“老師當年在武漢分校,”陳賡琢磨著,決定主動出擊,“曾對我們說‘軍人應以民族大義為念’,這話如今可還算數?”
錢大鈞的手指猛地停住,不再叩擊扶手。
1927年國共分裂前夕,他擔任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教育長時,確實在開學典禮上發表過類似演講。
現在被學生舊事重提,錢大鈞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說:“時勢不同了。你知道嗎,蔣校長派我去鄂豫皖‘剿匪’,這是委以我重任?!?/p>
“學生只知道,”陳賡的語調忽然放柔,“老師在上海警備司令任上,曾釋放過三十余名被誤捕的工人?!?/p>
這話可藏著鋒芒,1930年,錢大鈞因為不滿特務隨意抓人,確實干預過幾起所謂“赤色分子”案件。
這時,車廂劇烈顛簸起來,頭頂的煤油燈晃個不停,險些翻倒。
錢大鈞趕緊伸手穩住燈座,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的銀表,表鏈上刻著“蔣中正贈”的字樣。
這是1926年北伐前,蔣介石親自贈給心腹將領的禮物。
“你知道我為啥能認出你?”錢大鈞突然笑了,“在南京監獄時,你左腳受過刑,走路時會不自覺地有點跛?!彼哪抗鈷哌^陳賡的鞋面,“剛才你跟著副官過來時,那半步的距離,和當年在黃埔操場踢正步時一模一樣。”
陳賡心里暗暗吃驚。
四個月的牢獄折磨,左腿脛骨確實落下了永久損傷,可他沒想到,就走了這幾步路,就被這位昔日的教官識破了偽裝。
1924年剛入學時,錢大鈞曾親自考核過他的隊列動作,那時的黃埔師生,誰能想到九年后,會在這樣的場景下重逢?
“老師打算怎么處置學生?”陳賡直直地盯著對方眼睛,右手悄悄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他心里估算過,從坐姿轉為拔槍,需要0.8秒,而錢大鈞腰間的勃朗寧手槍,槍套扣帶是解開的。
錢大鈞卻突然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成片的稻田快速掠過,遠處隱約能看見背著竹簍的農民。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車票,放在桌上,說:“下一站是常州,你在那里下車?!标愘s一下愣住了。
車票上的日期是當天,座位號正是他剛才坐的硬座車廂12排3座。
“1925年東征,”錢大鈞背對著陳賡,聲音低沉,“你在華陽鎮背著蔣校長突圍時,我就在右翼陣地。要是當時你……”他沒把話說完,只是從皮包里抽出一張報紙,扔在桌上。
那是三天前的報紙,頭版標題是“共匪陳賡越獄,國府懸賞萬元緝拿”。
報紙邊緣有一圈紅筆批注:“此人若去江西,必成大患?!蹦鞘鞘Y介石的親筆字跡。
陳賡忽然想起,錢大鈞有個獨子,這會兒正在上海圣約翰大學讀書。
共產黨地下組織還掌握著這位“黨國大員”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每個月都會向老家蘇州的孤兒院匿名匯款。
“學生告辭?!标愘s拿起車票,揣進長衫內袋。
他注意到,錢大鈞的左手一直按在窗沿上,掌心向上,這是當年在黃埔時,教官對違紀學生表示“下不為例”的手勢。
包廂門打開的瞬間,錢大鈞突然說:“你當年問的那個山地機槍問題,后來我想了一整夜。正確答案應該是……”他頓了頓,“當槍口對準同胞時,任何武器都沒有效能可言?!?/p>
陳賡猛地轉身,只見錢大鈞已經坐回原位,正在擦拭眼鏡。
鏡片后的目光被霧氣遮擋,看不清神色。
常州站的汽笛響起時,陳賡混在下車的人群里。
他摸了摸內衣口袋,那里藏著半張紙條,是剛才在包廂里,錢大鈞趁他不注意塞給他的。
上面用鉛筆寫著:“沿運河向西,第三座石橋下有渡船?!弊舟E蒼勁有力,最后那個句號洇開一小片墨漬,像極了當年兵器課上,老師在他作業簿上畫下的批注。
火車轟鳴著駛向遠方,陳賡把那張懸賞報紙揉成一團,扔進路邊的水渠。
水面倒映出他不再沾有灰塵的臉,遠處傳來牧童的短笛聲,和黃埔軍校的起床號聲,竟有幾分相似。
他摸了摸腰間的小刀,轉身匯入西行的人流,長衫下擺被風吹起,露出藏在褲腰里的紅星帽徽——那是1931年在鄂豫皖蘇區,一位小戰士送給他的禮物。
常州站的黃包車鈴鐺聲漸漸遠去,陳賡把長衫下擺掖進褲腰,混在挑夫隊伍里,朝站臺西側走去。
他數著鐵軌旁的枕木,每七根枕木對應一步——這是當年在黃埔野外生存課上學到的測距法。
遠處傳來火車第三次長鳴,他突然轉身,逆著人流,朝相反方向的三等車廂沖去。
“這位客官,票……”檢票員的話被汽笛聲淹沒。
陳賡把車票舉過頭頂,在彌漫的蒸氣里閃進車廂,肩頭蹭到一名捧著算盤的賬房先生。
他躲到車廂連接處的陰影里,背靠煤水箱坐下,聞著混雜著煤灰的汗味,想起1927年南昌起義時,在牛行車站和錢大鈞部隊交火的場景。
那時,他是連長,錢大鈞是敵前總指揮。
火車搖晃著駛入暗夜,陳賡閉著眼假裝睡覺,耳朵卻仔細捕捉著每一個腳步聲。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皮鞋跟叩擊鐵板的聲音由遠及近,停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陳先生興致不錯。”副官的聲音帶著一絲揶揄,“剛才在站臺,您買了三個芝麻燒餅,分給了兩個流浪兒,對吧?”陳賡睜開眼,看見副官手里捏著半張燒餅油紙,那是他故意留在長椅上的。
他站起身,撣了撣長衫上的煤灰,說:“貴長官的眼線,比中統的密探還厲害?!?/p>
第二次走進包廂,錢大鈞正在看一份《剿匪戰報》。
臺燈下,他的鼻梁在報紙上投下一道陡峭的陰影。
“1928年,”錢大鈞頭也不抬地說,“你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時,曾用‘王庸’的化名給《申報》投稿,談‘現代戰爭中的通訊聯絡’。那篇文章,我讓參謀處印了二十份?!?/p>
陳賡在對面坐下,注意到桌上擺著兩杯茶,其中一杯的杯沿有片茶葉在浮沉,這是當年在軍校時,他們師生之間表示“平安”的暗號。
1925年東征途中,錢大鈞曾用這個暗號,暗示他某支部隊里有叛變風險。
“老師對學生的行蹤,倒是了解得很清楚。”陳賡拿起茶杯,熱氣騰騰中,他看見錢大鈞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那是1930年他續弦時,蔣介石親自送的賀禮。
錢大鈞放下報紙,露出報紙下方的地圖。
贛粵邊境的山脈被紅筆圈了出來,中央蘇區的標記旁,用蠅頭小楷寫著:“陳賡若至,必助朱毛整訓部隊?!薄澳阍诙踉ネ钐K區訓練的‘夜老虎’連隊,”
錢大鈞用鉛筆敲了敲地圖,“去年在蘇家埠戰役中,一夜奔襲八十里,端了我們兩個團部。那些戰士夜間行進的速度,比德國軍校的教材標準還快一分鐘?!?/p>
陳賡沉默了。
1932年,他在鄂豫皖蘇區擔任紅四方面軍參謀長,確實編寫出《夜間作戰手冊》,里面“三人小組菱形陣型”“利用星光辨別方位”等戰術,正是從錢大鈞當年在黃埔教授的《地形學》里演變來的。
“老師既然清楚學生的去向,”陳賡直視著對方,“為啥不直接讓人把我綁了送回南京?”錢大鈞突然笑了,笑得有點苦澀,說:“你以為南京的監獄,真能困住你?四年前在南昌,你帶著幾個警衛員就能從我的防區突圍,現在……”
他指了指窗外的黑暗,“就算派一個營跟著,你也能在山里消失得無影無蹤?!?/p>
這句話戳中了陳賡的隱痛。
1929年,陳賡在香港養傷時,曾因叛徒出賣陷入險境。
但他憑借著對當地地形的熟悉,在英軍巡邏隊的眼皮子底下,接連換乘三次輪渡成功逃脫。
此刻,錢大鈞用這樣的方式承認他的能力,這番話究竟是褒是貶,陳賡一時也難以分辨。
副官端來一盤點心,陳賡的目光一下子被盤中的桃酥吸引。
那是他當年在軍校最愛吃的點心,記得黃埔門口的小攤上,這種桃酥賣五分錢一塊,他還曾因為賒賬,被攤主追著跑過三條街。
“1926年,”錢大鈞伸手拿起一塊桃酥,“你在北伐軍里當營長,路過我老家蘇州,特意讓人給我母親送了兩斤碧螺春。老太太到現在還時常念叨,說那個陳營長送的茶葉,味道真香。”
陳賡沒想到,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會被錢大鈞記在心里。
那時國共合作的局面還未破裂,他奉周恩來的命令,秘密聯絡國民黨左派將領。
路過蘇州時,他確實托人給恩師的母親送去茶葉,這既是出于師生之間的情誼,也是為統戰工作爭取中間勢力。
“老師可知,”陳賡突然壓低聲音,“您每月寄給蘇州孤兒院的錢,現在能買四十斤碧螺春?”
錢大鈞原本拿著桃酥準備送入口中的手,猛地停在半空。
這個秘密,一直只有他和管家知曉,如今卻從眼前這位被國民黨通緝的共產黨要犯口中說出,驚得他后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
他緊緊盯著陳賡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威脅的意味,可映入眼簾的,只有當年在黃埔考場,學生面對難題時那專注而平靜的神情。
“孤兒院里有三十七個孩子,”陳賡繼續緩緩說道,“最大的男孩今年十二歲,已經能幫廚工劈柴干活了。”說著,他從袖中抽出一張折疊好的紙,輕輕推過桌面,“這是上個月的賬目,您寄去的錢,都實實在在花在了孩子們的口糧和棉鞋上。”
錢大鈞的手微微顫抖著展開紙張,熟悉的蘇州小楷詳細記錄著每一筆開銷。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陳賡在黃埔時曾兼任學生自治會的財務委員,還曾將貪污伙食費的司務長當眾揪出示眾。
“你……為何查這個?”錢大鈞的聲音不自覺地沙啞起來。
“因為學生相信,”陳賡語氣誠懇,目光堅定,“老師心中,始終有一塊柔軟的地方,留給那些無辜的孩子,也留給曾經的理想?!?/p>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在錢大鈞的心上。
他的思緒瞬間被拉回1924年黃埔建校時,自己在開學典禮上莊嚴宣誓“以血灑花,以校為家”的場景;想起那些在東征戰役中,永遠停留在青春年華的年輕學員,他們的平均年齡,其實比孤兒院里的孩子大不了多少。
火車緩緩駛入鎮江站,刺耳的汽笛聲劃破夜空。
錢大鈞突然站起身,迅速將地圖折好,塞進陳賡的口袋:“前面第三座橋,是京杭運河的支流?!?/p>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天亮前會有艘運糧船經過,船頭掛著‘裕豐米行’的燈籠?!?/p>
陳賡愣在原地,低頭看著口袋里的地圖,發現那條支流的終點,赫然就是江西蘇區的外圍。
他抬頭望向錢大鈞胸前的中將領章,這才注意到對方領口的銅扣有些松脫,顯然是故意為之,方便在緊急情況下快速換裝。
“老師……”陳賡剛開口,就被錢大鈞打斷。
“別叫我老師了?!卞X大鈞背過身去,“從你在南昌起義打響第一槍時,我們就不再是師生了。”
他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上,遲疑片刻后說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