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等紅燈的時候,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然而,回應蘇辰的并非妻子林晚晴的笑聲,而是一場毀滅性的車禍。
24歲的新婚妻子陷入深度昏迷,腹中六個多月的胎兒命懸一線。
在醫院冰冷的走廊里,當蘇辰被告知肇事者就在不遠處時,滔天的恨意支撐著他沖了過去,他要親眼看看,是怎樣的魔鬼毀了他的一切。
然而,當蘇辰看清那張臉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蘇辰雙膝一軟,直挺挺地朝著冰冷的地面倒了下去。
01
六月的風,帶著江南特有的濕潤與溫熱,輕輕拂過蘇辰的鼻尖。
空氣中彌漫著梔子花的香氣,濃郁而甜膩,那是他妻子林晚晴最愛的味道。
他們的家,一個坐落在滬上老洋房三樓的溫馨小窩,被晚情裝點得如同一個微縮的植物園。
陽臺上,大大小小的花盆里,月季、茉莉、還有此刻開得最盛的梔子,都在爭先恐后地釋放著生命的芬芳。
客廳的墻上,掛著晚晴親手畫的油畫,畫的是一片金色的麥田,陽光燦爛得有些晃眼。
蘇辰輕輕推開臥室的門,晚晴正側躺在床上,沐浴在透過百葉窗灑下的斑駁光影里,睡得安詳。
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隨著呼吸平穩地起伏,那里孕育著他們愛情的結晶,一個已經六個多月的小生命。
他走過去,俯下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柔的吻。
晚晴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眸子里帶著初醒的朦朧,見到是他,便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
“回來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卻甜得像蜜。
“嗯,今天項目收尾早。”蘇辰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看你睡得香,沒忍心叫醒你。寶寶今天乖不乖?有沒有踢你?”
晚晴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他今天可活潑了,大概是知道爸爸要回來了,興奮得不行。”
隔著薄薄的衣料,蘇辰感受到了那一下輕微卻有力的胎動,仿佛是兒子在跟他打招呼。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涌遍全身,他笑得合不攏嘴,將臉頰輕輕貼在晚晴的肚子上,喃喃道:“小家伙,我是爸爸。你要乖乖的,別折騰媽媽,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能見面了。”
晚晴笑著撫摸他的頭發,柔聲說:“你呀,比我還像個孩子。對了,我們之前說好的,這周末去杭州西溪濕地那邊看看,給寶寶拍一套孕婦照,你沒忘吧?”
“怎么會忘。”蘇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寵溺,“票都訂好了,周六一早就出發。到時候,我們要找一片開滿蘆葦的地方,你穿上那件白色的長裙,一定像仙女一樣。”
“貧嘴。”晚晴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他們是在一次畫展上認識的。
蘇辰是嶄露頭角的建筑設計師,而林晚晴則是才華橫溢的插畫師。
他對她一見鐘情,愛上了她畫筆下的明媚世界,更愛上了她本人那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他們相戀、結婚,一切都順理成章,美好得像一部文藝電影。
晚晴是浙江人,蘇辰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
這段“浙滬聯姻”曾是朋友間的美談。
他們融合了兩地的生活習慣,晚晴會為他煲一鍋鮮美的腌篤鮮,蘇辰則會學著做她愛吃的西湖醋魚。
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充滿了愛與默契。
懷孕后,晚晴便辭去了工作,安心在家養胎。
蘇辰則更加努力地工作,他想給晚晴和未出世的孩子一個最安穩、最幸福的未來。
他已經規劃好了,等孩子出生,他們就換一個帶院子的大房子,院子里要種滿梔子花,還要給孩子搭一個秋千。
晚晴靠在他的肩上,憧憬著未來:“等寶寶出生了,小名就叫‘安安’好不好?希望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好,都聽你的。”蘇辰緊緊抱著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窗外,梔子花香依舊濃烈,屋內的幸福也仿佛要滿溢出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份觸手可及的幸福,會在兩天后,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撞得粉碎。
02
周六的清晨,陽光明媚。
蘇辰早早地起了床,準備了豐盛的早餐。
晚晴也換上了那條他最喜歡的白色棉布長裙,微卷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臉上化了淡妝,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美得太過分了啊,林女士。”蘇辰靠在門框上,假裝夸張地感嘆,“我怕到了西溪濕地,你會被當成下凡的仙女圍觀。”
“蘇先生,你的嘴是抹了蜜嗎?”晚晴一邊整理著背包里的零食,一邊笑著回應。
她的背包里,裝著水、水果、防曬霜,還有一本她最近在讀的育兒書。
一切都準備妥當,蘇辰攙扶著行動略有些不便的晚晴,小心翼翼地走下樓。
他們的車就停在樓下的停車位里。
“我們先去趟母嬰店吧?我想給安安買幾件小衣服,昨天在網上看到一套特別可愛的連體衣。”坐上車,晚晴興致勃勃地提議。
“好,聽你的。”蘇辰發動了車子,熟練地駛出小區。
初夏的街道,綠樹成蔭。
車載音響里放著他們都喜歡的民謠,歌聲輕快而悠揚。
晚晴輕輕哼唱著,側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風景,臉上始終掛著甜美的笑容。
蘇辰偶爾會轉過頭看她一眼,陽光透過車窗,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美好得不真實。
他覺得,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車子行駛到一個繁忙的十字路口,紅燈亮起,蘇辰平穩地停下車。
他轉頭對晚晴說:“老婆,等紅燈的時候,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好啊。”晚晴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就在蘇辰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的瞬間,一聲刺耳到極致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伴隨著巨大的、令人心悸的轟鳴,從側后方猛地傳來!
蘇辰的瞳孔在瞬間收縮。
他下意識地想撲過去護住晚晴,但一切都太快了。
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狠狠地撞上了車身的右側——正是晚晴坐的位置。
“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又在下一秒被震耳欲聾的金屬撞擊聲、玻璃破碎聲徹底引爆。
蘇辰感到自己的身體被安全帶死死地勒住,天旋地轉,無數玻璃碎片像暴雨一樣飛濺。
他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晚晴!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們的車子失控地旋轉、前沖,最后撞上了路邊的護欄才停下來。
車內一片狼藉。
安全氣囊已經彈出,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鉆入蘇辰的鼻腔。
他頭痛欲裂,額角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來,但他完全顧不上。
他瘋了一樣地解開安全帶,轉向副駕駛座。
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晚晴倒在嚴重變形的座位上,白色的長裙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觸目驚心。
她的頭無力地垂著,臉上、身上滿是玻璃劃出的傷口,雙眼緊閉,已然失去了意識。
“晚晴!晚晴!”蘇辰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嘶啞得不像他自己的。
他顫抖著手,想要去碰她,卻又怕加重她的傷勢。
“老婆!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蘇辰啊!”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哭腔。
可是,那個總是會對他微笑、會溫柔回應他的女孩,此刻卻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毫無聲息。
周圍漸漸響起了路人的驚呼聲、警笛聲和救護車的呼嘯聲。
有人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試圖將蘇辰拖出來。
“別碰我!救我老婆!快救我老婆!”蘇辰像一頭發狂的野獸,拼命地想守在晚晴身邊。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身下不斷擴大的血跡,那片紅色,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臟上。
他的晚情,他的安安……
在被醫護人員強行拉出車外的那一刻,蘇辰回頭看了一眼那輛肇事的卡車,司機的位置上,一個模糊的人影似乎也正驚恐地看著這邊。
但他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所有的理智都被無邊的恐懼和痛苦吞噬。
他只知道,他的世界,塌了。
03
醫院,是一個能將所有色彩都漂白的地方。
蘇辰坐在急救室外的長椅上,身上還穿著那件沾染了血跡和灰塵的襯衫。
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包扎過,但他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已麻木,只有心臟的位置,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那冰冷、刺鼻的味道,與記憶中晚晴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形成了殘忍的對比。
他呆呆地望著急救室門上那盞刺眼的紅燈,仿佛要將它看穿。
時間,從未如此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把鈍刀,在他的心上來回切割。
他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回著車禍發生前后的畫面。
晚晴甜美的笑容,她對未來的憧憬,那句“希望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然后是那聲巨響,破碎的玻璃,以及她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像一部無限循環的恐怖電影,折磨著他脆弱的神經。
他不停地用手搓著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將頭埋進雙臂之間,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壓抑的嗚咽聲從喉嚨深處溢出。
為什么?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
明明幾小時前,他們還在規劃著美好的未來,還在為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
明明說好了,要去拍最美的孕婦照,要給孩子一個種滿梔子花的院子。
承諾猶在耳邊,而承諾中的女主角,卻正在一門之隔的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岳父岳母接到電話后,正從杭州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他自己的父母也很快就會到。
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交代,他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女兒。
“林晚晴的家屬是哪位?”
急救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神情凝重。
蘇辰像被電擊了一般,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沖了過去。“醫生!我是她丈夫!我妻子怎么樣了?她怎么樣了?”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乞求。
醫生摘下口罩,疲憊的臉上寫滿了嚴肅:“病人的情況非常危險。車禍造成的劇烈撞擊導致她顱內出血,多處骨折,內臟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損。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但……她陷入了深度昏迷,你必須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蘇辰踉蹌了一下,仿佛沒有聽懂這四個字。“什么……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醫生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錘子,一字一句地敲碎了他心中僅存的最后一絲僥幸。“而且,更棘手的是,她腹中的胎兒。”
提到孩子,蘇辰的心臟又是一陣劇痛。
他抓住醫生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樣了?他還好嗎?”
“胎兒已經六個多月,因為母體遭受重創,出現了缺氧和心率不穩的情況,同樣命懸一線。”醫生看著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必須陳述事實,“我們婦產科的專家也在會診。目前的情況,如果強行進行剖腹產,胎兒的存活率極低,而且手術對母體的刺激極大,可能會加速她的……”
醫生沒有說下去,但蘇辰明白了。
保大還是保小?這個在電視劇里看過無數次的殘忍選擇,此刻卻化作兩座冰冷的大山,轟然壓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一個都不能失去。
“救他們……醫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他們兩個!無論花多少錢,用什么方法,求求你,一定要救他們!”蘇辰的雙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他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醫生扶住了他,沉聲道:“我們會的,這是我們的職責。但你作為家屬,必須了解所有最壞的可能性。這是手術同意書,你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就在這里簽字。”
一張薄薄的紙,卻重如千鈞。
蘇辰顫抖著手,接過那支筆。
上面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卻成了他無法理解的天書。
他只看到“病危”、“生命危險”、“死亡風險”這些冰冷的詞匯,每一個都像一把尖刀,刺得他雙眼發黑。
他的手抖得厲害,幾次都無法對準簽字欄。
最后,他用盡全身力氣,歪歪扭扭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蘇辰。
簽下名字的那一刻,他仿佛簽下了一份未知的判決書。
醫生拿著同意書,轉身又走進了那扇沉重的門。
紅燈依舊亮著,像一只冷酷的眼睛,漠然地注視著走廊里這個絕望的男人。
蘇辰無力地滑坐回長椅上,將臉深深地埋在掌心。
淚水,終于沖破了最后的防線,從指縫間洶涌而出。
04
等待,是一場無聲的凌遲,晚晴被從急救室轉移到了ICU。
她依舊沒有醒來,全身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旁邊的心電監護儀上,跳動著微弱卻頑強的生命曲線。
醫生說,她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依舊沒有度過危險期,大腦的損傷和后續的并發癥,都是未知數。
而那個他們期盼了許久的小生命,“安安”,也依然在她溫暖的子宮里,與媽媽一同,在生死的邊緣線上掙扎。
婦產科的專家建議,目前最好的方案,是盡力維持母親生命體征的平穩,為胎兒爭取多一點在母體內存活的時間。
每多一天,他未來的生存希望就多一分。
這是一個充滿了不確定性的、與死神賽跑的方案。
蘇辰守在ICU外,透過一小塊玻璃窗,貪婪地看著里面沉睡的妻子。
他多想沖進去,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在這里,告訴她寶寶也在這里,我們都在等她醒來。
雙方父母都趕到了。
晚晴的母親在看到女兒的那一刻,便當場哭昏了過去。
岳父,一個一向堅毅的男人,也紅了眼眶,一拳砸在墻上,發出一聲悶響。
蘇辰跪在岳父岳母面前,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聲音嘶啞,淚流滿面。
他不知道除了這三個字,還能說什么。
處理事故的交警也來到了醫院,向他了解情況,并做筆錄。
蘇辰麻木地回答著問題,時間、地點、事發經過……
他的思緒混亂,很多細節都已經模糊,唯一清晰的,就是那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和晚晴倒下的畫面。
“蘇先生,肇事司機已經被我們控制住了,他也受了些輕傷,正在醫院的另一棟樓接受治療和調查。”一位年輕的警官看著他,語氣里帶著同情,“根據初步調查和現場目擊者的證詞,對方涉嫌疲勞駕駛和超速,是事故的主要責任方。等您情緒穩定一些,我們需要您去進行一個確認和辨認。”
肇事者。
這三個字像一根針,猛地刺進蘇辰麻木的神經。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毀了他的一切!毀了他的妻子,毀了他的孩子,毀了他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怒火,瞬間從心底燃起,燒得他雙眼赤紅。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在哪里?”
“就在前面住院部的三樓,有我們的同事看著。您……”
警官的話還沒說完,蘇辰已經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猛地站了起來,不顧父母的阻攔,瘋了一般地朝著住院部的方向沖去。
他要看看,他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一個怎樣喪心病狂的魔鬼,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要問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毀掉別人的生活!
憤怒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他忘記了疲憊和傷痛。
他沖進住院部大樓,跑上樓梯,ICU外親人們的呼喊被他遠遠地甩在身后。
三樓,骨科病房。
蘇辰一眼就看到了走廊盡頭,那個被兩名警察看守著的病房。
他的腳步不由得放慢了一些,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像是要沖破肋骨的束縛。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警察看到了他,攔在了病房門口:“蘇先生,請您冷靜一點。”
蘇辰沒有理會他們,他的目光穿過門上的玻璃窗,投向了病房內。
病床上,一個男人正靠坐著,頭上纏著繃帶,一條胳膊打著石膏,吊在胸前。
他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動靜,緩緩地轉過頭,朝門口望來。
當蘇辰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瞪大雙眼,無法冷靜怒氣說道:“怎么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