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隊，你說，一個人究竟要多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年輕的警員小劉望著警戒線內(nèi)那抹觸目的血紅，輕聲問道。

他身旁的張雷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那座在晨曦中冰冷矗立的保時捷中心。

在這里，一個關(guān)于金錢、嫉妒與成功的神話剛剛破滅，而真相，正如同這座城市上空的薄霧，看似觸手可及，卻又難以捉摸。

一切，都要從那個清晨的發(fā)現(xiàn)說起。

01

清晨六點，天際線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城市的心跳尚未完全復(fù)蘇。

薄霧像一層灰色的、冰涼的輕紗，溫柔地籠罩著這座由鋼筋水泥構(gòu)成的叢林。

在城市最繁華的金融區(qū)主干道上，一棟通體由黑色玻璃和金屬線條構(gòu)成的建筑顯得尤為醒目。

這里是保時捷中心，一個販賣夢想與速度的殿堂。

展廳內(nèi)，一輛輛嶄新的跑車在射燈的勾勒下，展現(xiàn)出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曲線，宛如一群蓄勢待發(fā)的、沉睡中的金屬猛獸。

然而，這份昂貴而靜謐的氛圍，在下一秒被一聲劃破長空的、飽含著極致恐懼的尖叫徹底撕碎。

保安老劉正打著哈欠，進行著他十幾年如一日的清晨巡視。

他的手電光柱掃過一塵不染的地面，掃過那些他連型號都叫不全但知道貴得嚇人的豪車。

就在光柱晃過公司正門那扇巨大的旋轉(zhuǎn)玻璃門時，他停住了腳步。

一個不協(xié)調(diào)的影子，突兀地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那是一個蜷縮著的人影，身上那套剪裁得體的深色職業(yè)套裝，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透著高級的質(zhì)感。

她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玻璃門一側(cè)，頭歪向一邊，長發(fā)遮住了面容。

“誰在那里睡覺？”老劉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同時心里犯著嘀咕。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宿醉后竟然直接睡在了公司門口。

他皺著眉走上前去，準備把這個“不懂事”的員工叫醒。

可當他距離人影只有兩三米時，他看清了地上的景象，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

在那人影的身下，一小灘暗紅色的液體，在微光中反射出令人心悸的、粘稠的光澤。

那灘液體還在極其緩慢地擴大，仿佛一朵正在盛開的死亡之花。

老劉的酒意和困意頃刻間煙消云散，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顫抖著，幾乎是挪動著僵硬的雙腿靠了過去。

他伸出那只布滿老繭、此刻卻抖得像秋風中落葉的手，輕輕探向那人的鼻息。

指尖傳來的，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的冰冷。

幾分鐘后，一陣陣由遠及近、越來越刺耳的警笛聲，像一把鋒利的刀，殘忍地劃開了整個街區(qū)的寧靜。

02

警戒線迅速拉起，身著制服的警察們有條不紊地封鎖了現(xiàn)場。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得到了確認，過程并不復(fù)雜。

她的身體旁邊，散落著一個精致的愛馬仕皮包，里面的證件完好無損。

林晚，三十歲，這家保時捷中心的王牌銷售顧問。

不，用“王牌”來形容她似乎都有些過于保守了，“傳奇”或許才是更準確的標簽。

當接到通知后匆匆趕來的公司同事們，在警戒線外看到那具被白布覆蓋的熟悉身影時，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錯愕，以及各種一言難盡的復(fù)雜情緒。

在隨后警方的詢問中，一個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數(shù)字被反復(fù)提及：三百八十輛。

這是林晚在剛剛過去的、完整的一年里，獨自一人完成的銷售業(yè)績。

這個數(shù)字意味著，即使刨去節(jié)假日，她也幾乎能保證每天都賣掉一輛起步價近百萬的保時捷。

在這家店里，這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奇跡。

在整個行業(yè)內(nèi)，這更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近乎神話般的存在。

林晚這個名字，就是業(yè)績的代名詞。

她似乎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永動機，永遠保持著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和最旺盛的精力。

她的手機二十四小時在線，無論是深夜還是凌晨，只要客戶有需求，她總能在第一時間給出最專業(yè)的回應(yīng)。

同事們最常見的場景，就是看到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身姿挺拔地穿梭在展廳與貴賓洽談室之間，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職業(yè)微笑。

她很美，是一種帶有攻擊性的、精明干練的美。

她總能用最柔和的語氣，說出最一針見血的話，精準地捕捉到每一個客戶內(nèi)心深處最細微的需求、渴望與虛榮。

關(guān)于她的傳說有很多。

有人說她家境貧寒，是靠著一股狠勁才從底層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有人說她把所有的時間都奉獻給了工作，沒有社交，沒有愛好，更沒有所謂的私人生活，她的世界里只有客戶和訂單。

自然，更多的還是那些夾雜著嫉妒與怨恨的竊竊私語。

“她肯定是用了什么見不得光的手段，不然那些人精一樣的富豪怎么會那么聽她的話？”

“我聽說啊，她能搞定那些難纏的客戶，靠的可不僅僅是嘴皮子。”

“哼，一個女人坐到這個位置，背后要是沒點故事，誰信啊？”

流言蜚語像藤蔓一樣在公司的角落里滋生，卻從未影響林晚分毫。

她依舊是那個業(yè)績榜上斷層第一的林晚，是那個讓所有同行都黯然失色的不敗神話。

而昨天，恰好是公司財務(wù)部門核算并公開發(fā)放上一季度銷售提成的日子。

按照林晚那恐怖到令人發(fā)指的業(yè)績來計算，她昨天本應(yīng)拿到一筆天文數(shù)字般的巨額獎金。

發(fā)薪之日，竟成殞命之時。

這其中交織的巨大利益，讓這起命案從一開始就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03

負責這起案子的，是市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張雷，一個經(jīng)驗豐富、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男人。

他勘察完現(xiàn)場的每一個角落，連旋轉(zhuǎn)門玻璃上的每一絲劃痕都沒有放過。

法醫(yī)團隊小心翼翼地將林晚的遺體運走，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與展廳內(nèi)新車的昂貴皮革味、高級香氛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詭異而令人作嘔的氣味。

“你們中，誰是最后一個見到她的？”張雷走到一群驚魂未定的員工面前，目光平靜地掃過每一張臉。

人群一陣騷動，大家面面相覷，最后，一個看起來剛?cè)肼毑痪玫哪贻p女孩怯生生地舉起了手。

“張……張警官，我……我昨天下午下班的時候，好像看到晚姐進了王經(jīng)理的辦公室。”

“只是進辦公室嗎？具體是去做什么？”張雷追問道。

“應(yīng)該是……去結(jié)工資吧。”女孩的聲音細若蚊蠅，“昨天是我們發(fā)提成的日子，晚姐的業(yè)績最高，每次她的提成都是王經(jīng)理親自跟她一對一核算的。”

張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繼續(xù)搜索，最后定格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那個男人三十多歲，身材高大，但此刻卻緊繃著身體，雙拳緊握，眼神陰沉地盯著地面，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他胸前的名牌寫著：高級銷售顧問，李杰。

張雷緩步走到他的面前，強大的氣場讓李杰不自覺地向后縮了一下。

“你呢，你昨天最后一次見她，是在什么時候？”張雷的語氣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杰抬起頭，眼神中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慌亂，但那慌亂很快就被一股更強烈的怨恨情緒所取代。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下班的時候，在地下停車場。她開著她那輛新提的、騷紅色的帕拉梅拉，踩著油門，很得意地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他的每一個字里，都浸透著濃得化不開的酸楚與嫉妒。

“聽你的口氣，你們的關(guān)系似乎并不融洽。”張雷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李杰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關(guān)系融洽？張警官，在這家店里，除了能給她帶來利益的客戶和能給她發(fā)錢的王經(jīng)理，你覺得有誰跟她的關(guān)系能好到哪里去？”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告密的快感繼續(xù)說道：“她就是一條貪婪的鯊魚，聞到血腥味就撲上來，不管那是不是別人跟了幾個月的單子。她搶走了我們所有人的客戶，所有人的飯碗，我們背地里都叫她‘吸血女王’。”

李杰的話，為林晚那光鮮亮麗的形象，描繪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陰暗的側(cè)面。

04

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里，氣氛壓抑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百葉窗被拉下，隔絕了外界的窺探，只留下一室的沉悶。

王建軍，這家保時捷中心的總經(jīng)理，一個四十多歲、頭發(fā)已經(jīng)開始稀疏的男人，正坐立不安地在他的真皮老板椅上挪動著身體。

“王經(jīng)理，我們再確認一遍。昨天是你們公司發(fā)放上一季度提成的日子，對嗎？”張雷坐在他對面，神情嚴肅，開門見山。

王建軍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停地用紙巾擦拭著額頭滲出的細汗：“是的，是的，張警官。”

“那么，林晚的那一份提成，你跟她當面核算清楚了嗎？稅后總金額是多少？”

王建軍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用有些干澀的聲音回答：“核算……核算清楚了。她的業(yè)績非常突出，所以……稅后總共有七百八十三萬。”

這個數(shù)字，讓旁邊負責做筆錄的年輕警官小劉都忍不住停下了筆，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

“七百八十三萬。”張雷重復(fù)了一遍，像是在品味這個數(shù)字背后的分量，“這么大一筆錢，她是以什么方式拿走的？是開了支票，還是直接轉(zhuǎn)賬？”

“轉(zhuǎn)賬，肯定是轉(zhuǎn)賬，公司規(guī)定大額資金都必須通過銀行操作。”王建軍連忙從抽屜里翻找出一份文件，雙手遞了過去，“張警官您看，這是我昨天下午當著她的面，通過公司財務(wù)系統(tǒng)把錢轉(zhuǎn)到她指定的個人銀行卡里的轉(zhuǎn)賬回執(zhí)單，上面有銀行的電子蓋章。”

張雷接過那張還帶著打印機余溫的紙，仔細地看了看。

回單上的收款人姓名是林晚，收款賬號清晰無誤，金額也確實是七百八十三萬，交易時間顯示在昨天下午四點三十分。

“她收到這筆錢后，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嗎？比如很高興，或者有沒有提到這筆錢的用途？”

王建軍努力地回憶著，眉頭緊鎖：“好像……好像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她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一直都是那么平靜。她只是確認了一下到賬信息，然后對我說了聲‘謝謝王總’，就準備下班了。”

“在你們談話期間，她有沒有提起過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煩？或者和什么人產(chǎn)生了比較大的矛盾？”張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王建軍的臉。

王建軍立刻搖了搖頭，像撥浪鼓一樣：“沒有，絕對沒有。林晚她……她性格是比較內(nèi)向，或者說孤僻，從不和我們聊工作以外的私事。至于結(jié)怨……您也知道，我們做銷售的，業(yè)績太好難免招人嫉妒，或者在搶單的時候得罪一些客戶和同行，這些都是常有的事，但……但應(yīng)該不至于到要人性命的地步吧？”

他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天衣無縫，完美地將自己置于一個“只知工作、不問私事”的單純上司位置上。

但張雷從警多年的直覺告訴他，王建軍的眼神在閃躲，他在隱瞞著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

05

數(shù)小時后，市刑警支隊二號審訊室。

冰冷的金屬桌椅，慘白的白熾燈，單向的玻璃墻。

王建軍獨自坐在審訊椅上，頭頂?shù)臒艄鈱⑺樕系拿恳坏魏怪椤⒚恳唤z惶恐都照得清清楚楚。

“王經(jīng)理，我們技術(shù)部門的同事，已經(jīng)緊急查詢了林晚的個人銀行賬戶流水。”張雷將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輕輕地、卻又帶著千鈞之力地放在桌上。

王建軍的目光觸及到那份文件，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張雷緩緩開口，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shù)刀，剖開王建軍的偽裝：“就在你聲稱給她轉(zhuǎn)賬后不到半小時，從昨天下午五點零二分開始，這筆七百八十三萬的巨款，就被人通過網(wǎng)銀操作，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被拆分成上百筆，轉(zhuǎn)入了數(shù)十個完全不同的陌生賬戶，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龐雜的境外網(wǎng)絡(luò)中。”

王建軍的臉色“唰”地一下，血色盡褪，變得和墻壁一樣慘白。

“而且，我們已經(jīng)定位到了進行這系列轉(zhuǎn)賬操作的IP地址。”張雷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一雙銳利的眼睛像鷹隼一樣死死鎖住對方，“那個IP地址，就在你們保時捷中心街角對面的一家咖啡館里。”

“這……這怎么可能？我……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啊！”王建軍的聲音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幾近變調(diào)。

“是嗎？”張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可是，那家咖啡館的侍應(yīng)生清清楚楚地記得，昨天下午五點左右，他看到你和林晚一前一后地走進了咖啡館，并且坐到了二樓一個最偏僻、最沒有監(jiān)控能拍到的角落里。”

“我……我們就是……就是順路過去喝杯咖啡！談完工作喝杯咖啡很正常！”王建軍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

“喝杯咖啡需要談一個多小時嗎？”張雷的聲音陡然提高，“喝杯咖啡需要林晚把她的私人筆記本電腦也一起帶上，并且全程對著電腦操作嗎？你說，你最后一次見她是在辦公室，然后她就獨自下班了，這顯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王建軍的情緒幾近崩潰，只能反復(fù)地否認。

“林晚的初步尸檢報告也出來了。”張雷將另一份報告拍在桌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讓王建軍猛地一顫，“死亡時間推斷在昨晚九點到十一點之間，致命傷是后腦遭到鈍器猛烈撞擊，導(dǎo)致顱內(nèi)大出血。一筆憑空蒸發(fā)的巨款，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而你，王建軍，是已知的最后一個見到她，并且對警方公然撒謊的人。”

張雷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已經(jīng)汗如雨下的王建軍。

他繞著桌子踱步，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審訊室里，如同催命的鐘擺。

“現(xiàn)在，我再問你一次，你和林晚在咖啡館里，到底做了什么？那筆錢到底去了哪里？她離開咖啡館后，又去了哪里？”

王建軍的心理防線在張雷連珠炮般的追問下，已經(jīng)搖搖欲墜，他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渙散，嘴唇翕動，似乎馬上就要吐露出真相。

審訊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到了冰點。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審訊室的門被“砰”的一聲從外面猛地敲響了。

年輕警官小劉神色焦急地推開一條門縫，甚至都忘了喊一聲“報告”。

他看向張雷，語氣因為激動和急促而顯得有些上揚。

“張隊，發(fā)現(xiàn)新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