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樹啊，你當(dāng)真要砍？”隔壁王大爺吧嗒著旱煙，渾濁的眼睛里透著一絲我當(dāng)時未能讀懂的復(fù)雜。

我那時一心只想著將繼承來的老宅徹底翻新，門前那棵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的老槐樹，在我眼里，不過是現(xiàn)代化藍圖上的一塊污點。

于是，不顧勸阻，鋸倒了它。

起初是暢快，是新生。

可誰知，接下來的兩個月，夜夜被無形的手拖入深淵，詭異的夢魘如跗骨之蛆，將我的精神啃噬殆盡。

直到那個不祥的清晨，急促的敲門聲打破死寂，兩名警察的出現(xiàn)，將一切推向了未知的恐懼。

當(dāng)其中一人面色凝重地開口，說出那句話時，我瞪大了雙眼，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雙腿一軟，我眼前一黑，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癱倒在地。

01

拿到老宅鑰匙的那一刻，我心里百感交集。

這棟房子位于城市的邊緣，一片尚未被完全開發(fā)的舊區(qū)，帶著濃厚的歲月印記。

它是我遠房一位幾乎沒什么往來的親戚留下的遺產(chǎn)，對我而言，無異于一筆從天而降的意外之財。

老宅面積不小，是個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只是年久失修，處處透著破敗。

灰色的磚墻上爬滿了不知名的藤蔓，木質(zhì)的門窗也早已油漆斑駁，輕輕一推便發(fā)出“吱呀”的呻吟，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風(fēng)霜。

院子里雜草叢生，幾乎能沒過膝蓋。

但我并未因此卻步，反而生出一種莫名的興奮。

對于一個在都市水泥森林里打拼多年，早已厭倦了格子間和快節(jié)奏生活的我來說，這樣一棟可以任由自己規(guī)劃改造的老宅，無疑是上天賜予的最好禮物。

我計劃投入一筆資金，將它徹底翻修，打造成我夢想中的樣子——明亮、簡約，充滿現(xiàn)代氣息，同時又保留一絲復(fù)古的韻味。

最初的幾個星期，我全身心投入到翻修的計劃中。

請了設(shè)計師，跑遍了建材市場，想象著老宅煥然一新的模樣，內(nèi)心充滿了對未來新生活的憧憬。

我甚至已經(jīng)開始規(guī)劃，等房子修好，要如何布置書房，如何在院子里種上我喜歡的花草。

02

然而，有一個“家伙”始終盤踞在我的規(guī)劃藍圖之外，甚至可以說，是我眼中釘，肉中刺。

那就是矗立在院子正門口，幾乎將大半個院子都籠罩在它陰影之下的那棵大槐樹。

那是一棵有些年頭的老槐樹了，樹干粗壯到我一個人都合抱不過來，虬結(jié)的枝干向天空肆意伸展，枝繁葉茂。

夏天的時候，濃密的樹冠確實能帶來一片難得的蔭涼，但對于一心想把老宅改造成通透明亮風(fēng)格的我來說，它實在太過礙眼。

它不僅遮擋了大部分照進院子和一樓房間的陽光，使得室內(nèi)顯得有些陰暗潮濕，而且那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隱隱有破壞地基和院墻的趨勢。

更重要的是，它那副蒼老、遒勁，甚至有些猙獰的姿態(tài)，與我設(shè)想中現(xiàn)代、簡潔的庭院風(fēng)格格格不入。

每次我站在院中構(gòu)思未來的景象，視線總會被這棵樹無情地打斷，仿佛一個固執(zhí)的老人，在無聲地抗拒著一切新鮮事物的入侵。

周圍的老鄰居對這棵樹似乎都懷有幾分敬畏。

隔壁的王大爺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小伙子，這槐樹有年頭了，有靈性，輕易動不得啊。”

還有人說，老槐樹是這片地方的“風(fēng)水樹”，庇佑著一方安寧。

對于這些說法，我嗤之以鼻。

都什么年代了，還搞這些封建迷信。

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棵長錯了地方的普通樹木罷了。

為了我未來的理想家園，它必須“讓位”。

03

打定主意后，我便開始著手處理這棵老槐樹。

找專業(yè)的伐木工人來看過，他們也說這樹確實太大，處理起來有些麻煩，費用自然也不低。

但我心意已決，這點投入是必須的。

伐樹那天，是個陰沉沉的早晨，沒有風(fēng)，空氣有些壓抑。

工人們在樹下拉起了警戒線，電鋸刺耳的轟鳴聲劃破了老城區(qū)的寧靜。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那鋒利的鋸齒一點點啃噬著粗壯的樹干，木屑紛飛。

隨著切割的深入，那棵平日里顯得無比堅實的老槐樹，開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當(dāng)最后一鋸落下，它龐大的身軀先是微微一晃，隨即帶著千鈞之勢，朝著我事先指定的方向，轟然倒下。

“轟??！”一聲巨響，地面都為之震顫。

煙塵彌漫中，原本被樹冠占據(jù)的那片天空，豁然開朗。

陽光似乎也因此變得明亮了幾分，雖然那天并沒有多少陽光。

看著倒伏在地的巨大樹身和被連根拔起后留下的深坑，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礙事的家伙終于清除了，我的翻修大業(yè)可以順利進行了。

工人們開始忙碌地分割樹干，準備運走。

我沒有多留，轉(zhuǎn)身回屋，繼續(xù)研究我的裝修圖紙。

那一刻，我甚至沒有察覺到，當(dāng)樹身接觸地面的一剎那，似乎有一股微不可察的涼意，從那裸露的樹根處悄然散開。

04

砍樹后的頭幾天，一切如常。

裝修隊按計劃進場，敲墻聲、電鉆聲取代了往日的寧靜，老宅里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我每天都沉浸在改造的喜悅和忙碌中，幾乎把那棵老槐樹忘到了腦后。

然而，大約一個星期后，第一個異樣的夢，不期而至。

那晚，我夢見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曠野中，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我感到莫名的恐慌，拼命想逃離，卻怎么也邁不開腳步。

就在我焦灼萬分之際，黑暗中，隱約傳來一種奇怪的沙沙聲，像是樹葉在摩擦，又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根須在蠕動。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額頭上布滿了冷汗，心臟怦怦直跳。

窗外，月光慘白，將屋內(nèi)的一切都映照得有些變形。

我安慰自己，或許是白天太累，又或者是最近為裝修的事情操心過度，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

但接下來的幾天，類似的夢境開始頻繁出現(xiàn)。

有時是深不見底的黑洞，有時是無數(shù)藤蔓般的東西纏繞著我的身體，讓我無法呼吸。

夢中的場景越來越清晰，那種被壓迫、被束縛的感覺也越來越真實。

我開始有些失眠，躺在床上，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紛亂的、帶著不祥氣息的畫面就會不受控制地涌入腦海。

05

平靜的日子徹底結(jié)束了。

噩夢如同跗骨之蛆，夜夜降臨，從不缺席。

夢境的內(nèi)容也變得愈發(fā)具體和恐怖。

我常常夢到那棵被砍倒的老槐樹。

它不再是靜止的、倒伏的殘骸，而是像活物一樣，在黑暗中扭動著它光禿禿的枝干。

那些被鋸斷的截面，不再流淌樹汁，反而像是無數(shù)雙幽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有時，我會夢到自己被無數(shù)粗壯的樹根緊緊纏繞，它們勒進我的皮肉，擠壓我的骨骼，那種窒息和瀕死的痛苦，真實到讓我每次醒來都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濕透。

更可怕的是，夢里開始出現(xiàn)一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在老宅內(nèi)外游蕩，發(fā)出若有若無的嘆息聲，或是在我耳邊低語著什么，但我總是聽不真切。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我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

黑眼圈深重，臉色蠟黃，眼神也變得渙散。

白天，我強打精神應(yīng)付裝修的事宜，但效率低下，時常走神。

夜晚，則是我最恐懼的時刻。

我開始害怕睡眠，害怕閉上眼睛，害怕再次墜入那個無邊無際的恐怖世界。

我試過很多方法。

喝安神茶，睡前泡腳，甚至偷偷在床頭掛上了從網(wǎng)上買來的所謂“辟邪”的符咒，但都無濟于事。

噩夢依舊準時上演，并且一次比一次猛烈。

周圍的人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裝修隊的工頭幾次欲言又止，鄰居王大爺看我的眼神也充滿了同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

我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和那棵被砍倒的槐樹有關(guān)。

那種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糾纏不休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