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6年，湖南左氏宅院，暴風雨夜，燭光昏暗。

周詒端放下賬本，質問剛從陜甘總督任上歸來的左宗棠：“四千兩銀子，宗棠，哪兒去了？”

她手握賬簿，聲音平靜卻堅定。

左宗棠一身濕袍，疲憊道：“詒端，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詒端搖頭：“二百兩養家，我省吃儉用，你卻……”

她停住，懷疑他在外開支。

雷聲響，屋內沉默。

左宗棠想解釋，忽聞敲門聲。

仆人送來京城急訊，信封寫“軍機處”。

他看信后披上斗篷，匆匆離去。

周詒端站在廳中，手持賬本，沖突未解。

01

1832年，湖南湘陰，秋風拂過左氏老宅，屋檐下掛著幾串干玉米。

左宗棠，二十歲，坐在書房，桌上攤開《讀史方輿紀要》。

他生于1812年，家中貧寒，父親左人錦靠教書維生，收入微薄。

左宗棠自幼聰穎，七歲識字，十二歲熟讀四書五經，但家境拮據，無錢請名師，只能自學。

他常在油燈下苦讀，母親心疼卻無能為力。

這年，湘潭周氏為獨女周詒端擇婿，選中左宗棠。

婚禮簡樸，左宗棠身著借來的長袍，周詒端頭戴紅蓋，初見彼此，拘謹中帶著好奇。

婚宴后，二人獨處，左宗棠輕聲道：“詒端，我無功名，家貧如洗，委屈你了。”

周詒端低頭，聲音柔和：“宗棠，爹說你有志向，我信你。”

她識字，懂詩書禮儀，性情溫婉。

婚后，她操持家務，燒飯洗衣，親力親為。

左宗棠感激她的支持，常與她談書本上的天下事。

“這《皇輿全圖》，講山川地勢，若能治水修渠，百姓可少受饑荒。”

他指著書頁，眼中放光。

周詒端點頭：“你若有心，定能做到。

我幫你抄下來。”

她拿筆，字跡工整，夫妻間漸生默契。

左宗棠一心科舉，盼望功名光耀門楣。

1830年代，他多次赴考，均名落孫山。

1838年，考場外，他對周詒端苦笑：“又落榜了，詒端，我不考了。”

她握住他的手：“宗棠，功名不是唯一出路。

你讀的書，總有用處。”

他聽后，轉研農學、地理、軍事，借書抄錄，鉆研《皇輿全圖》，分析山川地勢，在湘陰嶄露頭角。

同年，他在縣里講授水利，提出修渠引水，解農田干旱，鄉民稱贊。

周詒端為他縫新衣，叮囑：“莫累壞身子。”

她不擅農事，卻常陪他走田間，記下構想，回家整理成冊。

左宗棠見她手抄的字跡，心生溫暖，卻愧疚未能讓她過好日子。

1850年代，天下大亂。

1852年，太平天國起義席卷南方，湖南巡撫張亮基召左宗棠入幕。

左宗棠初展才華，籌糧、練兵，助平亂，深得賞識。

1856年，曾國藩邀他共事，他在幕中獻策，助湘軍屢立戰功，仕途漸開。

他常年在外，書信是與周詒端唯一聯系。

“詒端，家中可好？

子女讀書莫懈怠。”

他信中叮囑，卻鮮提軍中艱辛。

周詒端獨自撐家，撫養四子，縫衣做飯，精打細算。

她教子弟讀書，夜晚補衣，雙手布滿老繭。

一次，鄰里問：“左大人仕途順遂，你怎還如此操勞？”

她笑答：“他為國，我為家，理當如此。”

周詒端出身富戶，幼年衣食無憂，嫁入左家卻過清貧日子。

她從不抱怨，但左宗棠常年奔波，家中開支全靠她操持，漸感疲憊。

1859年，幼子宗植生病，她典當玉鐲換藥錢，未告訴丈夫。

左宗棠回家，察覺她腕上空空，問道：“鐲子呢？”

她低頭：“丟了。”

他嘆息：“詒端，我日后定補償你。”

她搖頭：“孩子好了便夠。”

他欲再言，軍務催促，又匆匆離去。

夫妻情感雖深，隔閡悄生。

1866年，左宗棠升任陜甘總督，聲名顯赫，領兵平亂，治理地方，朝廷贊其“中興名臣”。

左宅卻依舊簡陋，墻角漏風，家具陳舊。

周詒端靠微薄銀兩維持家用，子女學費常讓她犯難。

她聽聞丈夫年俸四千兩，遠超常人，卻未見家中寬裕，疑惑漸生。

夜晚，她翻賬本，算每筆開支，喃喃自語：“這些銀子，究竟去哪兒了？”

左宗棠歸家在即，她決心問個明白。

左宗棠在陜甘，面對戰亂，朝廷撥款不足，軍隊缺糧，地方災情頻發。

他自掏腰包補貼軍需，公事耗盡精力。

他知家中清貧，愧對周詒端，卻無法停下。

他憶起1832年新婚夜，周詒端為他點燈讀書，叮囑：“宗棠，讀書不忘家。”

他決心日后彌補，可家國重擔壓身，只得將思念藏心底。

左宗棠歸家，推開院門，見周詒端在灶前忙碌。

他開口：“詒端，我回來了。”

她抬頭，神色冷淡，手握賬本：“宗棠，家中二百兩，夠用嗎？”

院外，秋風卷落葉，風波將至。

02

1866年，湖南湘陰，左氏宅院依舊簡陋，屋頂瓦片偶有松動，風吹過時發出輕響。

周詒端坐在桌前，翻看賬本，算計家中開支。

每年二百兩銀子，需養活四個子女、兩個仆人，還要應付學費、米糧和雜務。

她掐指一算，米價漲了三成，布料也貴了，賬本上每一筆都精打細算，卻仍入不敷出。

她皺眉，低聲道：“這日子，怎越過越緊？”

她聽聞左宗棠年俸四千兩，遠超常人，可家中為何還是這般光景？

她忍不住想，莫非他在外另有開銷？

院子里，仆人老李挑水進來，見她發呆，勸道：“夫人，大人忙公事，定有苦衷。”

周詒端搖頭：“苦衷？

四千兩，夠買幾畝好田了，家中卻連新衣都添不起。”

她起身，拿起針線，補著宗植的舊衫，手指被針扎了一下，血珠滲出，她卻未停手。

夜晚，她教子女讀書，宗植問：“娘，爹何時回來？”

她答：“快了，他在外為國效力。”

話雖如此，她心底的疑惑卻愈發深重。

陜甘前線，左宗棠駐守蘭州，軍營簡陋，寒風刺骨。

他每日處理公文，籌措糧餉，地方災情頻發，朝廷撥款卻遲遲不到。

他常自掏腰包補貼軍需，士兵的冬衣、糧草皆靠他四處籌措。

一日，副將稟報：“大人，軍糧又短缺，弟兄們餓著肚子。”

左宗棠嘆氣，從懷中掏出俸祿銀票：“拿去買糧，先撐幾日。”

副將勸道：“大人，您的俸祿都貼補軍用了，家中可好？”

他沉默，只道：“家中有詒端，她能撐住。”

左宗棠歸家前，收到周詒端一封信，字跡工整：“宗棠，家中尚安，子女讀書勤勉，唯開支日緊，望你早歸。”

他讀罷，心頭一沉，知妻子操勞，卻無法分身。

他回信：“詒端，軍務繁忙，待事稍定，定歸。”

信寄出，他卻徹夜難眠，憶起周詒端新婚時為他抄書的模樣，愧疚更深。

左宗棠歸家當日，家中備了簡單家宴。

周詒端端上幾盤素菜，桌上無肉，只有一碗稀粥。

左宗棠夾菜，目光卻落在公文上，似心不在焉。

宗植怯生生問：“爹，陜甘冷嗎？”

他隨口答：“冷，但軍務更急。”

周詒端低頭盛粥，強擠笑容：“宗棠，吃點熱的。”

氣氛沉悶，飯后，左宗棠回書房處理公文，周詒端獨自收拾碗筷，低聲道：“他眼里只有公事，家中事，他可曾想過？”

次日，周詒端清點家用，發現米缸只剩半斗。

她去市集，討價還價買了些粗糧，回來路上，鄰里閑話：“左大人年俸高，怎家中還如此？”

她只笑：“他忙公事，顧不上家。”

可回到家，她翻開賬本，疑惑更重。

她想起左宗棠上次歸家，帶回的包裹里只有幾封公文，連一件新衣也無。

她自言自語：“四千兩，究竟花在何處？”

左宗棠在書房，翻閱軍報，眉頭緊鎖。

副將寄來急信，稱陜甘匪患未平，需增兵增糧。

他提筆回信，承諾再籌銀兩，卻知俸祿所剩無幾。

他想告訴周詒端實情，卻怕她憂心。

一晚，他聽見她咳嗽，推門見她仍在補衣，便道：“詒端，早些歇息。”

她抬頭：“宗棠，家中銀子不夠用了，你可知？”

他一怔，想解釋，卻只說：“軍務急，我明日再談。”

她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失望。

周詒端夜深難眠，翻來覆去，想起這些年獨自操持家務，子女的舊衣、學費的短缺，件件壓心頭。

她起身，點燈看賬本，低語：“宗棠，你若不瞞我，告訴我實情也好。”

她決心等他空閑，定要問個清楚。

左宗棠次日清晨，收到朝廷公文，需即刻回陜甘處理緊急軍務。

他收拾行囊，推門見周詒端在院中晾衣。

他走近：“詒端，我又要走了。”

她停手，平靜道：“宗棠，回來時，給我個說法。”

他點頭，握住她的手：“一定。”

他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晨霧中。

周詒端看著空蕩的院子，手中的賬本沉甸甸，風波即將來臨。

03

1866年，湖南湘陰，左氏宅院，暴風雨后的清晨，院中泥濘未干。

周詒端坐在堂前，手中賬本攤開，昨日與左宗棠的爭吵仍縈繞心頭。

她低頭算賬，喃喃道：“四千兩，怎就不見蹤影？”

門外腳步聲響，仆人老李匆匆進來，手持一封信：“夫人，曾大人派人送來的急函。”

周詒端接過，信封上寫著“左大人親啟”。

她皺眉，遞給左宗棠。

他拆信，臉色漸沉，沉默不語。

周詒端問：“宗棠，又有何事？”

他抬頭：“朝廷急召，恐要再赴邊疆。”

左宗棠將信遞給她，信中提及新疆邊患加劇，朝廷撥款不足，欲委他重任，平定亂局。

周詒端看罷，放下信：“你才歸家，又要走？

家中二百兩，如何養活一大家子？”

左宗棠嘆氣：“詒端，國事為重，我若不去，新疆恐失。”

她冷笑：“國事為重，家事就不重？

四千兩俸祿，你拿去哪里了？”

他欲言又止，只道：“明日我帶你去個地方，你便明白。”

次日，左宗棠帶周詒端來到湘陰城外一處學堂，泥墻簡陋，內有數十學子讀書。

學堂管事迎上前：“左大人，您資助的學堂，孩子們都念您的好。”

左宗棠點頭，示意周詒端入內。

一位少年上前，鞠躬道：“多謝左大人，我家貧，若無您資助，早就輟學。”

周詒端聽罷，心頭微動，卻仍問：“宗棠，這學堂花了多少銀子？”

他答：“每年數百兩，皆從俸祿中出。”

她一怔：“還有別處？”

他又帶她到城外水渠，渠水清澈，灌溉田地。

管事說：“左大人出錢修渠，附近百畝田地得救。”

周詒端沉默，低頭看手中賬本，似在思量。

回程路上，她終于開口：“宗棠，你為學堂、水渠花銀子，我不反對，可家中子女連新衣都穿不上，你可想過？”

左宗棠停步，沉聲道：“詒端，我知你辛苦，但若不如此，地方不安，百姓何依？”

她搖頭：“百姓重要，家人就不重要？

你告訴我，四千兩都花在這些事上？”

他點頭：“不僅如此，新疆戰事急，朝廷撥款少，我還需籌更多銀子，恐要變賣家產。”

周詒端愣住：“變賣家產？

宗棠，你瘋了？”

夜里，左氏宅院，燭光昏暗。

夫妻對坐，周詒端低聲問：“宗棠，你真要為國，舍了家？”

左宗棠沉默片刻，抬頭看她，緩緩道：“詒端，我若不如此，家國何存？”

周詒端一怔，眼中閃過淚光，似被這話震住。

她想追問，他卻起身：“明日我再與你細說。”

他轉身回書房，留下她獨自坐在堂前，手中的賬本滑落，燭光搖曳，映出她復雜的眼神。

次日清晨，周詒端推開書房門，見左宗棠在收拾行囊。

她問：“又要走？”

他點頭：“朝廷急召，刻不容緩。”

她沉默，拿起賬本：“宗棠，你昨日的話，我不全懂，但家中已無余銀，你告訴我，接下來怎么辦？”

左宗棠放下包裹，走近她：“詒端，我知你怨我，但這些年，你撐起這個家，我都看在眼里。

待我平定新疆，定給你一個交代。”

她低頭：“交代？

宗棠，我只要你平安，家中安穩。”

門外，老李匆匆跑來：“大人，信使說新疆軍情緊急，催您即刻出發。”

左宗棠點頭，對周詒端說：“詒端，信我一次。”

她未答，默默轉身，回房收拾子女的舊衣。

左宗棠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沉重。

他提筆寫下書信，交代副將籌糧事宜，信末卻添了一句：“家中拮據，妻甚辛勞，吾心甚愧。”

周詒端回到房中，翻看賬本，嘆息道：“宗棠，你為國，我為家，可這日子，怎就這么難？”

她起身，點燈縫補衣裳，手指又被針扎破，血珠滴在布上。

她停下，望向窗外，夜色深沉，遠處隱約傳來犬吠。

她的目光落在賬本上，心中疑惑未解，卻多了一絲動容。

她低語：“家國何存……宗棠，你到底背了多少擔子？”

左宗棠在書房，翻閱軍報，眉頭緊鎖。

他知周詒端的不滿，卻無法全然解釋。

他提筆，寫下：“詒端，待我歸來，必與你共擔。”

信未寄出，他已收拾好行囊，準備啟程。

院外，晨霧漸起，風波未平，新的重擔卻已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