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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您的退伍證呢？"李雪站在門口，手里攥著那份政審不合格的通知書。

老人的手顫抖了一下，茶杯輕響。"丫頭，有些東西，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他緩緩起身，走向那個鎖了幾十年的抽屜...

01

小城的秋天來得早，梧桐葉子剛黃，李雪就接到了筆試通過的通知。她坐在客廳里，手機屏幕上的分數(shù)在眼前閃爍——138分，全市第二。

李峰正在廚房洗碗，水聲嘩嘩地響著。他聽到女兒的歡呼聲，只是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后繼續(xù)刷著盤子。這個中年男人的反應(yīng)總是這樣冷靜，仿佛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能讓他真正激動。

"爸，我過了！"李雪沖進廚房，把手機遞到父親面前。

李峰瞥了一眼，點點頭："嗯，還行。面試準備得怎么樣？"

"還有一個月時間，我已經(jīng)報了培訓班。"李雪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聲音里帶著顫抖。

"培訓班花了多少錢？"

"三千二。"

李峰皺了皺眉，沒再說話。他把最后一個碗放進碗柜，擦干手，走到客廳坐下。李雪跟在后面，有些不安地看著父親的背影。

爺爺李國棟從午睡中醒來，拄著拐杖從里屋出來。他聽到動靜，老花鏡架在鼻尖上，瞇著眼睛看李雪："怎么了，丫頭？"

"爺爺，我筆試過了！"

老人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讓整個客廳都亮了起來。他走過去，用粗糙的手摸摸李雪的頭："好孩子，好孩子。當年我們打仗的時候，也是這樣一關(guān)一關(guān)地過。你這勁頭，像極了我們那時候。"

李峰在沙發(fā)上翻開報紙，聲音從報紙后面?zhèn)鞒鰜恚?爸，時代不一樣了。現(xiàn)在的孩子考公務(wù)員，跟您當年當兵不是一回事。"

李國棟沒有理會兒子的話，繼續(xù)對李雪說："丫頭，你知道嗎？當年我們部隊里有個小伙子，跟你差不多大，每次訓練都是第一名。后來打仗的時候，他一個人端了敵人三個碉堡。"

"爺爺，那個小伙子后來怎么樣了？"李雪坐在老人身邊，眼睛亮晶晶的。

老人的神情暗了一下，然后又恢復了笑容："后來啊，后來他就復員了，回家種地去了。"

李峰放下報紙，看了父親一眼，然后對李雪說："你爺爺?shù)墓适侣犅牼退懔?，別當真。現(xiàn)在的社會，靠的是真本事，不是什么英雄情結(jié)。"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李雪感受到父親和爺爺之間那種微妙的緊張氣氛，這種感覺從小就有，只是她從來沒有深究過原因。

晚飯的時候，李雪跟父母商量面試的事情。李峰建議她多看看時事政治，李母則擔心她太緊張影響發(fā)揮。只有爺爺，在一邊默默地吃飯，偶爾抬頭看看孫女，眼神里有種說不清的東西。

飯后，李雪陪爺爺在院子里走走。小城的夜晚很安靜，遠處偶爾傳來火車的汽笛聲。

"爺爺，您覺得我能考上嗎？"李雪問。

李國棟停下腳步，望著遠山："丫頭，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的。但是不努力，就什么都不會有。"

"您是說我不夠努力嗎？"

"不是，"老人搖搖頭，"我是說，這個世界有時候會給人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題目。"

李雪不太明白爺爺?shù)脑?，但她看到老人眼中那種深深的憂慮。那種表情，像是在擔心什么，又像是在回憶什么。

一個月后，面試如期而至。李雪穿著新買的職業(yè)套裝，早早地趕到考場?？荚嚨倪^程比她想象的要順利，三個考官的問題都在她的準備范圍內(nèi)。當走出考場時，李雪覺得陽光特別明亮。

結(jié)果出來得很快，李雪又一次通過了。這次她沒有立刻告訴家人，而是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她想象著自己穿著制服上班的樣子，想象著父親驕傲的表情，想象著爺爺滿意的笑容。

回到家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李峰還沒下班，李母在廚房忙著，爺爺坐在客廳里聽收音機。她走過去，輕輕地說："爺爺，我面試也過了。"

老人慢慢轉(zhuǎn)過頭，看著她。這一刻，李雪突然覺得爺爺蒼老了許多，那雙曾經(jīng)明亮的眼睛里，現(xiàn)在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東西——恐懼。

"丫頭，"爺爺?shù)穆曇粲行┥硢。?接下來是什么？"

"政審。"李雪回答，"最后一關(guān)了。"

爺爺點點頭，然后轉(zhuǎn)回去繼續(xù)聽收音機。但李雪注意到，老人的手在微微顫抖。

02

政審的通知來得很正式，一份蓋著紅章的文件讓李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莊重感。她需要準備各種材料，包括個人簡歷、家庭成員情況、社會關(guān)系證明等等。

李雪坐在桌前，認真地填寫著每一項內(nèi)容。當寫到"家庭成員"一欄時，她停下了筆。爺爺那一欄該怎么填？退伍軍人？農(nóng)民？還是什么別的？

她拿著表格去問爺爺。老人正在院子里侍弄那幾盆菊花，聽到問題后，手中的小鏟子停住了。

"爺爺，您當年在部隊是什么職務(wù)？"

"班長。"李國棟簡單地回答。

"那您的部隊番號是什么？退伍時間是哪年？"

老人放下鏟子，在石凳上坐下。他看著遠方，仿佛在回憶什么。"丫頭，這些事情很復雜。你就寫退伍軍人就行了。"

"可是表格要求很詳細，連部隊番號都要填。"李雪有些著急，"政審很嚴格的，不能有半點馬虎。"

李國棟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看著孫女，沉默了很久，然后說："你等一下。"

老人回到屋里，過了很久才出來。他手里拿著一個舊皮包，從里面掏出一本發(fā)黃的證件。

"這是我的退伍證。"他把證件遞給李雪，"上面有的，你就照著填。沒有的，就不要亂寫。"

李雪接過退伍證，翻開一看。證件已經(jīng)很舊了，有些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她看到爺爺?shù)恼掌?，那時候的他很年輕，眼神堅定。但是讓她奇怪的是，證件上的部隊番號和退伍時間都很模糊，幾乎看不清楚。

"爺爺，這個時間怎么看不清楚？"

"年代久了，"李國棟淡淡地說，"你能看清楚多少就填多少。"

李雪仔細地研究著這本退伍證，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按照證件上的時間推算，爺爺退伍的時候應(yīng)該很年輕，但是她記得爺爺說過，他在部隊待了很多年。而且，證件上的印章也有些奇怪，不像是正常的部隊印章。

但是李雪沒有多問，她按照能看清楚的內(nèi)容填寫了表格，然后提交了政審材料。

等待的日子總是漫長的。李雪每天都在刷新手機，查看有沒有新的通知。李峰看出了女兒的緊張，難得地安慰她："政審一般沒什么問題，就是走個程序。"

李母也說："我們家三代清白，有什么好擔心的？"

只有爺爺，這些天變得異常安靜。他不再給李雪講部隊的故事，也不再問考試的事情。每天就是坐在院子里，望著遠山發(fā)呆。

一周后，電話響了。李雪接起來，是政審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對方的聲音很正式："李雪同志，請你明天上午九點到政審辦公室來一趟，有些情況需要核實。"

李雪掛了電話，覺得有些不安。按理說，政審沒有問題的話，直接通知結(jié)果就行了，為什么要她去辦公室？

第二天上午，李雪準時趕到政審辦公室。接待她的是一個中年女性，戴著眼鏡，表情嚴肅。

"李雪同志，我們在審核你的材料時，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女官員打開文件夾，"關(guān)于你祖父李國棟的情況，有些地方需要核實。"

李雪的心跳加快了。她努力保持鎮(zhèn)靜："請問是什么問題？"

"根據(jù)我們的調(diào)查，你祖父李國棟的確是退伍軍人，但是他的服役經(jīng)歷比較復雜。"女官員停頓了一下，"具體來說，他曾經(jīng)涉及過一些政治事件。"

"什么政治事件？"李雪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些屬于機密檔案，我不能詳細告訴你。但是根據(jù)現(xiàn)行的政審規(guī)定，直系親屬有不良政治記錄的，會影響政審結(jié)果。"

李雪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她從來不知道爺爺有什么政治問題，在她的印象中，爺爺就是一個普通的退伍老兵，平時連電視新聞都很少看。

"我可以看看具體的檔案嗎？"李雪問。

"很抱歉，這些檔案涉及國家機密，不能對外公開。"女官員合上文件夾，"我們會在三天內(nèi)給你正式的政審結(jié)果。"

李雪走出政審辦公室，雙腿發(fā)軟。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腦子里一片混亂。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待，難道就要這樣結(jié)束了嗎？

三天后，正式的通知書到了。李雪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簡單的紙條："經(jīng)政治審查，李雪同志不符合錄用條件，特此通知。"

她拿著這張紙條，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

03

李雪把通知書摔在桌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李母看到后，趕緊跑過來安慰她。李峰則拿起通知書，仔細地看了一遍，臉色變得很難看。

"這是什么意思？政審不合格？"李母不敢相信，"我們家有什么問題？"

李峰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正坐在沙發(fā)上的李國棟。老人的臉色蒼白，雙手緊握著拐杖。

"爸，"李峰的聲音很低，但是很清楚，"是不是該解釋一下了？"

李國棟慢慢抬起頭，看著憤怒的兒子和哭泣的孫女。他張了張嘴，但是沒有說出話來。

"爺爺，"李雪擦干眼淚，走到老人面前，"政審的人說您有政治問題。這是真的嗎？"

老人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看著孫女紅腫的眼睛，終于開口了："丫頭，有些事情很復雜。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李雪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就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我要為您的過去承擔責任？"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了李國棟的胸膛。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當年，"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我確實做了一些事情。但是那些事情，我一點都不后悔。"

李峰站起來，在客廳里踱步："爸，您到底做了什么？我們有權(quán)知道。"

李國棟睜開眼睛，看著兒子："你們真的想知道？"

"當然！"李雪幾乎是在喊，"我的前途被毀了，我有權(quán)知道原因！"

老人沉默了很久，然后緩緩地站起身。他走到那個老式的木柜前，用鑰匙打開了最下面的抽屜。從里面，他拿出了一個用布包裹的盒子。

"這些東西，我本來打算帶到棺材里去的。"他把盒子放在茶幾上，"但是現(xiàn)在看來，瞞不住了。"

盒子里有很多發(fā)黃的文件，還有一些老照片。李雪和李峰圍過來，仔細地看著這些東西。

照片上的人很年輕，穿著軍裝，但是軍裝的樣式有些特別。李雪指著其中一張照片："爺爺，這是您嗎？"

"是我。"李國棟點點頭，"那是1951年，我剛滿十八歲。"

"這個軍裝看起來不像是正規(guī)軍。"李峰拿起照片仔細觀察。

"不是正規(guī)軍。"李國棟承認了，"我們是地方武裝，后來編入了正規(guī)軍。但是在編入之前，我們做了一些特殊的任務(wù)。"

李雪翻看著那些文件，李峰在一旁瞥到，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他驚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 這些東西，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