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監護儀發出單調的滴答聲,郁建華握著石秀蘭枯瘦的手,指尖感受著她越來越微弱的脈搏。
"建華,你過來。"石秀蘭的聲音輕得像羽毛,眼神卻異常清澈。
他俯下身,耳朵貼近她的唇邊。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藏了十二年的秘密。"
郁建華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個女人,這個比他大三十四歲的女人,這個陪伴了他十二年的妻子,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石秀蘭的手顫抖著摸向床頭柜,那里放著一個鎖了十二年的鐵盒子。
"打開它,你就會明白,為什么我要嫁給你。"
01
十二年前的那個秋夜,郁建華永遠不會忘記。
雨水順著破舊的屋檐滴落,砸在院子里的鐵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十六歲的他蜷縮在墻角,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胃里翻江倒海般疼痛。
"建華?"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抬起頭,看見一個中年女人站在雨中,手里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
那是石秀蘭,村里的寡婦,五十歲,丈夫早逝,膝下無子。
"孩子,你怎么在這里?"她走近,雨傘遮住了他頭頂的雨水。
郁建華咬著牙,不愿意說話。三天前,他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雙雙離世,留下他一個人和一屁股債務。債主們輪番上門,最后連這間破房子也要被收走。
"跟我回家吧。"石秀蘭伸出手,"外面太冷了。"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握住了那只溫暖的手。
石秀蘭的家不大,但很干凈。她給他換了干凈的衣服,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
"慢點吃,別燙著。"她坐在對面,眼神慈祥得像母親。
"為什么要幫我?"郁建華終于開口,聲音沙啞。
石秀蘭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我也是孤兒,知道一個人的滋味。"
那一夜,郁建華在石秀蘭家的客房里睡得很安穩,這是父母去世后他第一次睡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石秀蘭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建華,你有什么打算?"她問。
"不知道。"他搖搖頭,"可能去城里打工吧。"
"你才十六歲,太小了。"石秀蘭皺眉,"要不,你就住在我這里,把書念完再說。"
郁建華愣住了,"我沒錢給你。"
"誰要你的錢了?"石秀蘭笑了,"我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也空著,有個人說說話也好。"
就這樣,郁建華在石秀蘭家住了下來。
起初,村里人議論紛紛。
"一個寡婦收留一個半大小子,像什么話?"
"指不定有什么不干凈的關系。"
"石秀蘭也是,都五十歲的人了,還不安分。"
這些閑言碎語傳到石秀蘭耳朵里,她只是淡淡一笑,"嘴長在別人身上,隨他們說去。"
但郁建華聽了心里不舒服,幾次想要離開,都被石秀蘭攔住了。
"建華,你要記住,做人要問心無愧。我們沒做虧心事,怕什么?"
她的話讓郁建華安下心來。
02
時間過得很快,郁建華在石秀蘭的照顧下重新回到學校。
石秀蘭每天早起給他做早餐,晚上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她不識幾個字,但總是坐在他身邊,看他做作業。
"建華,這道題怎么做?"她指著數學題,眼神認真。
"這是二次方程,要用公式。"郁建華耐心地解釋。
"哦,原來是這樣。"石秀蘭點點頭,雖然聽不懂,但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
有時候,郁建華會想,如果母親還在,大概也是這樣陪著他吧。
冬天的時候,石秀蘭總是在他回家前把房間燒得暖暖的。她說:"年輕人火力旺,但也不能受涼。"
春天來了,石秀蘭在院子里種了很多菜。
"建華,你看,這些豆苗長得多好。"她蹲在菜地里,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嗯,長得很好。"郁建華站在她身后,心里涌起一陣暖流。
這樣平靜的日子持續了兩年。
郁建華十八歲那年,高考成績出來了,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
"建華,你真爭氣!"石秀蘭拿著錄取通知書,眼里含著淚水,"你爸媽在天之靈也會高興的。"
"秀蘭姨,我不想去。"郁建華突然說。
"為什么?"石秀蘭愣住了。
"我不想離開你。"他低著頭,"這兩年,你對我這么好,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石秀蘭沉默了很久,然后輕撫著他的頭發。
"傻孩子,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已經很滿足了,能看著你長大成人。"
"可是你一個人怎么辦?"
"我一個人過了這么多年,還怕什么?"石秀蘭笑了,但眼角有淚光閃爍。
那天晚上,郁建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想到石秀蘭一個人在這個空蕩蕩的房子里,心里就難受得要命。
第二天早上,他做了一個決定。
"秀蘭姨,我想和你結婚。"
石秀蘭正在廚房里煮粥,聽到這話,手里的勺子掉在了地上。
"建華,你說什么?"
"我說,我想和你結婚。"郁建華走到她面前,眼神堅定,"我不想離開你,也不想讓你一個人。"
石秀蘭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建華,你瘋了嗎?我比你大三十四歲,我都能當你媽了!"
"年齡不重要。"郁建華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我們彼此需要。"
03
"建華,你還年輕,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石秀蘭掙脫他的手,后退了幾步。
"我知道我在說什么。"郁建華跟上前,"這兩年來,你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
"可是我老了,配不上你。"石秀蘭的聲音顫抖著。
"什么配不配的?"郁建華搖頭,"你對我的好,我這輩子都還不完。如果結婚能讓我們一直在一起,那就結婚。"
石秀蘭轉過身,肩膀在輕微地顫抖。
"建華,你想過沒有,如果我們結婚,村里人會怎么說?你的同學會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郁建華走到她身后,"我只在乎你。"
"可是我在乎。"石秀蘭轉過身,眼中含淚,"我不能毀了你的前程。你應該去上大學,應該找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生兒育女,過正常的生活。"
"什么是正常的生活?"郁建華反問,"沒有你的生活,對我來說就不正常。"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最終,石秀蘭妥協了。
"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那我們就去登記。但是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你必須去上大學。我們可以結婚,但你不能因為我耽誤自己的前程。"
郁建華想了想,點了點頭。
一個月后,他們在縣城的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登記員看著他們的身份證,眼神古怪。
"你們確定要結婚?"
"確定。"郁建華回答得很堅定。
"年齡差距這么大,你們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
拿到結婚證的那一刻,石秀蘭的手在顫抖。
"建華,你會后悔嗎?"
"不會。"他握住她的手,"永遠不會。"
回到村里,消息很快傳開了。
"石秀蘭真是不要臉,勾引一個小孩子。"
"那個郁建華也是,被老女人迷了心竅。"
"這種事都能干得出來,真是丟人現眼。"
面對這些流言蜚語,郁建華憤怒過,想要和那些人理論。但石秀蘭攔住了他。
"建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她的平靜讓郁建華慢慢冷靜下來。
開學的日子到了,郁建華要去省城上大學。
"秀蘭,我不想走。"臨行前,他抱著石秀蘭說。
"必須走。"石秀蘭推開他,"這是我們的約定。"
"那你怎么辦?"
"我等你。"她笑了,"四年很快就過去了。"
04
大學四年,郁建華每個月都會回家一次。
每次回來,石秀蘭都會準備一桌子好菜等著他。
"建華,你瘦了。"她總是這樣說,然后不停地給他夾菜。
"學校的飯菜不好吃,沒有你做的香。"郁建華總是這樣回答。
大學里,同學們知道他結婚了,但不知道妻子的年齡。
"建華,你老婆多大了?有照片嗎?"室友好奇地問。
"比我大一些。"郁建華含糊地回答,然后轉移話題。
他從來不敢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妻子比他大三十四歲。
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的選擇。看著同齡的同學們談戀愛,他心里會有一絲羨慕。但每次回到家,看到石秀蘭溫暖的笑容,這些懷疑就煙消云散了。
大三的時候,郁建華遇到了一個女同學,叫蘭思穎。
她很漂亮,也很聰明,對郁建華很有好感。
"建華,聽說你結婚了?"一次偶然的機會,蘭思穎問他。
"嗯。"郁建華點點頭。
"你們感情好嗎?"
"很好。"
"那為什么從來沒見過你老婆?"蘭思穎的眼神有些復雜,"是不是有什么隱情?"
郁建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隱情,只是她比較忙。"
蘭思穎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那天晚上,郁建華給石秀蘭打了電話。
"秀蘭,你在干什么?"
"在看電視,一個很無聊的電視劇。"石秀蘭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你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會腰疼。"
"那你要注意休息。"
"知道了。建華,你在學校還好嗎?"
"挺好的。"郁建華猶豫了一下,"秀蘭,你有沒有后悔過?"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結婚。"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后傳來石秀蘭輕柔的聲音。
"建華,你怎么會這樣想?"
"我只是覺得,也許我耽誤了你。"
"傻孩子,是你給了我一個家。"石秀蘭的聲音有些哽咽,"沒有你,我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
掛了電話,郁建華心里的疑慮消散了。
05
大學畢業后,郁建華回到了家鄉,在縣城找了一份工作。
石秀蘭已經五十六歲了,頭發開始花白,臉上也有了皺紋。但在郁建華眼里,她依然是那個溫暖的女人。
"建華,你回來了。"石秀蘭迎上前,眼中滿含喜悅。
"嗯,我回來了。"郁建華抱住她,"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重新生活在一起,郁建華發現石秀蘭變了很多。她變得更加沉默,經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呆。
"秀蘭,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就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石秀蘭笑了笑,"一眨眼,你都大學畢業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郁建華坐在她身邊,"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在一起。"
石秀蘭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日子過得很平靜,郁建華上班,石秀蘭在家做家務。晚上,他們會一起看電視,聊天。
但郁建華注意到,石秀蘭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她經常咳嗽,臉色也不太好。
"秀蘭,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沒事,就是老毛病。"石秀蘭擺擺手,"人老了,總會有些小毛病。"
"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不用,浪費錢。"
郁建華拗不過她,只能作罷。
工作上,郁建華很努力,很快就得到了領導的認可。同事們都很喜歡他,經常邀請他參加聚會。
"建華,你老婆怎么從來不參加我們的聚會?"同事問。
"她比較內向,不喜歡熱鬧。"郁建華解釋。
"那改天帶她出來見見面唄,大家都很好奇。"
"再說吧。"郁建華敷衍過去。
他知道,如果同事們見到石秀蘭,一定會很震驚。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娶了一個五十六歲的女人,這在任何地方都會引起轟動。
有時候,郁建華也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和石秀蘭結婚,現在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也許他會有一個年輕的妻子,也許已經有了孩子。
但每當這樣想的時候,他就會看看石秀蘭。她總是在默默地為他做著一切,從來不抱怨,從來不要求什么。
這樣的女人,他怎么能辜負?
06
郁建華二十八歲那年,石秀蘭的病情突然惡化了。
那天晚上,她突然劇烈咳嗽,咳出了血。
"秀蘭!"郁建華嚇壞了,立刻把她送到了醫院。
經過檢查,醫生告訴他一個噩耗。
"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
郁建華感覺天塌了下來。
"還能治嗎?"
"可以化療,但效果不會太好。"醫生搖搖頭,"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郁建華癱坐在椅子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石秀蘭醒來后,看到他紅腫的眼睛,什么都明白了。
"建華,醫生怎么說?"
"沒事,就是肺炎,治好就行了。"郁建華強顏歡笑。
"別騙我了。"石秀蘭握住他的手,"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郁建華再也忍不住,趴在她的床邊哭了起來。
"秀蘭,你不能離開我。"
"建華,人總是要走的。"石秀蘭輕撫著他的頭發,"我已經很滿足了。"
"不,我不允許你走。"郁建華抬起頭,眼中滿含淚水,"我們要一起化療,一起戰勝病魔。"
石秀蘭看著他堅定的眼神,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個月,郁建華陪著石秀蘭做化療。看著她因為化療而日漸消瘦,頭發一根根掉落,他的心如刀割。
"建華,我是不是很丑?"石秀蘭摸著自己光禿禿的頭,苦笑著說。
"不,你很美。"郁建華握住她的手,"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美的。"
化療的副作用很大,石秀蘭經常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郁建華想盡辦法給她做各種有營養的食物,但她總是吃幾口就吃不下了。
"建華,你別忙活了。"石秀蘭看著他忙碌的身影,心疼地說,"我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這樣身體才有力氣。"郁建華坐在她身邊,一勺一勺地喂她。
"建華,你累不累?"
"不累。"他搖搖頭,"只要你能好起來,我做什么都不累。"
但是,病情并沒有好轉。石秀蘭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經常昏睡不醒。
醫生私下里告訴郁建華,時間不多了。
"你們有什么話要說的,趁現在說吧。"
那天晚上,郁建華坐在石秀蘭的床邊,握著她的手。
"秀蘭,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雨夜嗎?"
"記得。"石秀蘭虛弱地笑了,"你像個落湯雞一樣蜷縮在墻角。"
"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郁建華的聲音哽咽了,"是你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溫暖。"
"建華,我也要謝謝你。"石秀蘭的眼中閃爍著淚光,"是你讓我的生活有了意義。"
"建華,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我藏了十二年的秘密。"
07
石秀蘭的話讓郁建華心頭一震。
"什么秘密?"
石秀蘭用盡全身力氣,指向床頭柜上的一個鐵盒子。
"把那個盒子拿過來。"
郁建華依言取來盒子,這是一個老式的鐵盒,上面已經生了銹,還上著一把小鎖。
"鑰匙在我的枕頭下面。"石秀蘭說。
郁建華摸索著找到鑰匙,打開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