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那是個翻天覆地又土里土氣的年代。

改革開放的春風(fēng)剛吹了沒幾年，城里人開始講究“萬元戶”，鄉(xiāng)下人還在為一口吃食掙扎。

我，趙國強(qiáng)，那時候剛滿三十，憑著一股子闖勁兒，在縣城里倒騰點(diǎn)小買賣。

別人都說我膽子大，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可我知道，不拼命，哪有活路？

01

那年春天，我琢磨著收點(diǎn)山貨去城里賣。 清早天剛蒙蒙亮，我就騎著我那輛破“永久”自行車上路了。 車后座上綁著兩個大筐，一筐是自家曬的干貨，另一筐則準(zhǔn)備收購。 縣城到鄉(xiāng)下幾十里地，土路坑坑洼洼，一路顛簸得我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過了大半天，我才到了隔壁公社的老孫家。 老孫是我的老客戶，他家后山出產(chǎn)一種稀罕的菌子，城里人愛吃。 正當(dāng)我跟老孫討價還價時，就聽見外面一陣騷動。 接著，老孫他婆娘慌慌張張地跑進(jìn)來，臉都嚇白了：“老孫！不好了！東邊河灘上，有人落水了！”

我心里一緊，這年頭，河里淹死人的事兒可不少見。 來不及多想，我把錢一甩，跟老孫說了聲“回頭再算”，就趕緊往河邊跑。 還沒跑到河灘，就聽見一陣陣叫喊聲。 跑到近前，只見一群人圍在河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可沒一個人敢下水。 河水這時候還帶著春寒料峭的冰冷，水流又急，看著就讓人打顫。

我撥開人群往里一看，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在湍急的河水中浮浮沉沉，眼看就要被卷走。 那是個姑娘，看樣子年紀(jì)不大，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臉上，身上的粗布衣裳被水浸透，緊緊地貼在她身上。 她手腳還在掙扎，可明顯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了。

“快救人啊！”我心里焦急萬分，沖著周圍的人喊，可沒人動。 有人小聲嘀咕著：“這水太急，下去怕是自己也搭進(jìn)去。” 另有人搖頭嘆息：“看那樣子，估計(jì)是活不成了……”

我心里一陣火起，他娘的，眼睜睜看著一條命就這么沒了？ 我從小在河邊長大，水性還算湊合。 顧不得多想，我把身上的褂子一脫，猛地跳進(jìn)了冰冷的河水。

“國強(qiáng)！你瘋啦！”老孫在岸邊急得直跺腳。

河水比我想象的還要冷，刺骨的寒意一下子就鉆進(jìn)了骨頭縫里。 我咬著牙，拼命地劃水，朝著那姑娘的方向游去。 水流很急，有好幾次我都差點(diǎn)被沖走，可我死死盯著那個身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救她！

終于，我靠近了她。 那姑娘已經(jīng)半昏迷了，身子軟綿綿的。 我一手環(huán)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劃水，一點(diǎn)點(diǎn)地往岸邊挪。 每一下劃水都像是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肺里像是要炸開一樣。 好不容易，我拖著她游到了岸邊，岸上的人趕緊七手八腳地把我們倆拉了上去。

一上岸，我就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喉嚨里火燒火燎的疼。 那姑娘臉色煞白，嘴唇發(fā)青，已經(jīng)完全沒了意識。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有人說她是被水沖下來的，有人說她可能是想不開跳河。

“這孩子，怕是沒氣了……”有人嘆了口氣。

我顧不得自己凍得發(fā)抖，趕緊給她掐人中，又把耳朵貼在她胸口聽了聽。 微弱的呼吸，還有心跳！ 我心里一喜，趕緊讓老孫去拿了件干凈的衣服。 又找人把她扶起來，按著她的背部，讓她把嗆進(jìn)去的水吐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那姑娘才慢悠悠地醒過來。 她睜開眼，眼神迷茫地看著我，又看看周圍的人群，眼里充滿了驚恐和無助。

“姑娘，你沒事吧？”我輕聲問道。

她沒有說話，只是身體微微發(fā)抖。 老孫婆娘端了碗姜湯過來，我接過碗，慢慢地喂給她喝。 姜湯暖了身子，她的臉色才稍微好轉(zhuǎn)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我繼續(xù)問，可她依然不肯開口，只是一個勁兒地?fù)u頭，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看她這樣子，我心里也犯了難。 這荒郊野嶺的，總不能把她扔在這兒不管。 老孫婆娘是個熱心腸，看她可憐，就說：“國強(qiáng)啊，這孩子看樣子是遇到了難處。要不，你先帶她回你家？等她緩過來了，再問問情況。”

我想了想，這辦法也行。 于是，我跟老孫婆娘道了謝，就帶著那姑娘往回走。 她身材瘦弱，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我只好把自行車推著，讓她扶著車把慢慢走。

一路上，她始終低著頭，不發(fā)一言。 我問她話，她也只是搖頭或者點(diǎn)頭。 從她的破舊衣裳和那一頭枯黃的頭發(fā)來看，她家境肯定不好。 我心里琢磨著，這孩子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回到縣城，我把她帶回了我家。 我家就我一個人住，爹娘都在鄉(xiāng)下老家。 房子不大，兩間土坯房，一間是臥室，一間是廚房兼會客室。 我讓她在屋里烤火暖和暖和，又給她找了套我妹妹的舊衣服讓她換上。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我才看清她的樣子。 她長得很清秀，鵝蛋臉，大眼睛，只是眼神里充滿了憂郁。 她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jì)，正是花一樣的年紀(jì)，卻帶著一種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滄桑。

“我叫國強(qiáng)，你叫什么？”我又試著問了一句。

她猶豫了好久，才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我叫孫曉麗。”

這是她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細(xì)細(xì)的，帶著點(diǎn)沙啞。 我心里替她高興，至少，她愿意開口了。 我給她做了碗熱湯面，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看樣子是餓壞了。

接下來的幾天，孫曉麗就留在我家。 她不愛說話，總是默默地幫我干活，擦桌子，掃地，洗衣服。 她很勤快，手腳也麻利。 我知道她心里有事，可我不逼她，我相信等她慢慢適應(yīng)了，會愿意告訴我的。

我問過她家是哪里的，她只說自己是外地來的，家里出了點(diǎn)事，不愿回去。 我也不好多問，只是叮囑她好好休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孫曉麗在我家住下來，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樣。 我每天出去進(jìn)貨賣貨，她就在家里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 晚上我回來，她會給我準(zhǔn)備好熱水，給我倒茶。

她偶爾也會笑，是那種淡淡的，很淺的笑容。 每當(dāng)她笑的時候，我心里就覺得暖暖的，覺得救了她，做對了。 縣城里有人知道我救了個姑娘回家，也有些閑言碎語。 有人說我這是“撿了個媳婦兒”，也有人說我“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小心惹麻煩”。 我不管那些，我問心無愧。 我覺得這姑娘可憐，我能幫就幫。

孫曉麗雖然不怎么說話，但眼神里對我充滿了感激。 有一次，我發(fā)燒了，躺在床上起不來。 孫曉麗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趕緊去藥鋪給我抓了藥，又熬了粥喂我吃。 看著她忙前忙后焦急的樣子，我心里有點(diǎn)感動，覺得這孩子是真的把我當(dāng)親人了。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這期間，孫曉麗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依舊很少提及自己的過去，只是偶爾會望著窗外發(fā)呆。 我能感覺到，她心里那道坎還沒過去，可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的。

02

日子過得平靜，可我娘那邊卻開始不安分了。 她覺得我老大不小了，三十歲還沒個媳婦兒，在村里說出去都抬不起頭。 于是，她托了好幾個媒人，給我張羅著相親。

我心里其實(shí)對相親這事兒有點(diǎn)抵觸。 一是覺得麻煩，二是覺得沒遇到合適的。 再說了，家里現(xiàn)在住著孫曉麗，我總覺得有點(diǎn)不自在。 可我娘發(fā)了話，我也不敢不聽。

這不，就在孫曉麗來我家三個月后，我娘給我介紹了一個姑娘。 說是鄰村李屠戶家的閨女，叫李翠萍。 家里條件好，人也長得周正。 媒婆把李翠萍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難尋。 我娘聽了，樂得合不攏嘴，非要我過去瞧瞧。

媒婆安排在李翠萍家吃晚飯，說是讓雙方先見個面，聊聊。 我洗漱了一番，換了身平時舍不得穿的，還算體面的褂子，硬著頭皮去了。 出門的時候，孫曉麗正在院子里掃地，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diǎn)復(fù)雜，但我沒多想。

到了李翠萍家，那院子比我家可氣派多了。 青磚大瓦房，院子里還種著幾棵果樹。 李屠戶穿著一件油膩膩的背心，坐在院子里抽旱煙。 李翠萍他娘，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人，坐在屋檐下?lián)癫恕?/p>

媒婆把我領(lǐng)進(jìn)屋，李翠萍正坐在炕上，低著頭，手里拿著一團(tuán)毛線在織。 她穿著件紅色的確良襯衫，梳著兩條大辮子，確實(shí)長得不賴，鵝蛋臉，眼睛也挺大。 只是她一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翠萍啊，這就是趙國強(qiáng)，縣城里做買賣的，人老實(shí)又能干！”媒婆笑呵呵地介紹道。

李翠萍這才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趕緊把頭低下去了。 那一眼，我總覺得有點(diǎn)不屑的味道，但我沒敢細(xì)想。

李屠戶他娘招呼我坐下，然后就開始拉家常。 先是問我家里幾口人，地里收成怎么樣，又問我這小買賣掙不掙錢。 我一一作答，盡量表現(xiàn)得得體。

沒多久，飯菜就上桌了。 李屠戶家果然是財(cái)大氣粗，桌上擺滿了大魚大肉，還有一碗紅燒肉，冒著熱氣，香得我直流口水。 可我心里總覺得有點(diǎn)不對勁，那李翠萍從頭到尾都沒怎么開口，只是偶爾抬眼看看我，眼神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李屠戶端起酒杯，熱情地招呼我：“國強(qiáng)啊，來，嘗嘗我家的好酒！”

我趕緊端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 酒過三巡，李屠戶話匣子就打開了。 他先是夸我能干，又說自己家條件怎么怎么好，言下之意就是他閨女嫁給我那是屈就了。

然后，他話鋒一轉(zhuǎn)，就提到了孫曉麗。

“國強(qiáng)啊，我聽說你家里最近住著個小姑娘？”李屠戶瞇著眼，語氣里帶著點(diǎn)探究。

我心里咯噔一下，沒想到這事兒都傳到這兒來了。 我趕緊解釋道：“哦，你說孫曉麗啊。那是我在河邊救的，她遇到了點(diǎn)難處，暫時在我家住著。”

李屠戶他娘一聽，立刻把筷子一放，拔高了嗓門：“什么叫暫時住著？！一個大老爺們，家里住著個沒名沒分的姑娘，這像什么話！我們家翠萍可不能嫁給這樣的人家！”

我臉上頓時火辣辣的，覺得難堪極了。 我娘也跟著附和：“是啊，國強(qiáng)啊，這事兒確實(shí)做得不妥。男女有別，哪能讓個外人住在家里！”

李翠萍也在旁邊，雖然沒說話，但嘴角卻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

我試圖解釋，可李屠戶他娘根本不給我機(jī)會：“解釋什么！我看你就是圖人家姑娘年輕，想占便宜！我們家翠萍可是黃花大閨女，才不能嫁給一個名聲不清不楚的人！”

這話簡直是赤裸裸的侮辱！ 我氣得手都在發(fā)抖，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發(fā)作。 我娘也跟著數(shù)落我，讓我把孫曉麗趕緊送走。

“國強(qiáng)啊，我看你就是被那個狐貍精迷了心竅！”我娘罵道，“我們家翠萍條件這么好，你就知足吧！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翠萍也在這時候開了口，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爹，娘，我看這婚事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嫁給一個家里不清不楚的人。”

她話音剛落，李屠戶他娘立刻就坡下驢：“聽到?jīng)]有！我們家翠萍可是個干凈的姑娘，可不能跟著你受委屈！”

我感覺自己的臉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猛地站起來，對媒婆和我娘說：“這親事，不結(jié)也罷！”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身后傳來李屠戶他娘刺耳的笑聲：“哼，窮酸樣！還真以為自己能攀上我們家？”

我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只覺得屈辱到了極點(diǎn)。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月光慘淡地灑在地上，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我騎上我的“永久”自行車，拼命地蹬著，風(fēng)呼呼地從耳邊刮過，可卻吹不散我心頭的怒火和屈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推開院門，屋里還亮著燈。 孫曉麗聽見聲音，從屋里走出來。 她看見我臉色鐵青，嚇了一跳：“國強(qiáng)哥，你怎么了？”

我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然后一頭栽倒在炕上。 孫曉麗見我這樣，也不敢再問，只是默默地給我倒了杯熱水。

我躺在炕上，心里翻來覆去都是李屠戶一家子那囂張跋扈的嘴臉，還有李翠萍那不屑的眼神。 我這輩子，還沒受過這么大的屈辱！ 我趙國強(qiáng)雖然沒大富大貴，可也是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堂堂正正的人！ 他們憑什么這么羞辱我？

想著想著，眼淚竟然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趕緊用袖子擦掉，不想讓孫曉麗看見。 孫曉麗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我旁邊，輕輕地給我掖了掖被角。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我。

那一晚，我徹夜未眠。 我反復(fù)思考著，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 救了孫曉麗，我問心無愧。 可這件事卻成了別人羞辱我的把柄。 我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孫曉麗已經(jīng)把早飯做好了。 她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稀飯走到我面前：“國強(qiáng)哥，吃點(diǎn)東西吧。”

我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稀飯。 她又給我拿了雙筷子。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這幾個月來，孫曉麗在我家的存在，似乎已經(jīng)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她不吵不鬧，安安靜靜地在我身邊，就像一株小草，雖然不顯眼，卻有頑強(qiáng)的生命力。

我吃了稀飯，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 我看著孫曉麗，突然問她：“孫曉麗，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我……我不知道。我沒地方可去。”

我心里一酸。 這孩子，是真的無依無靠。

“要不，你就一直住在我家吧。”我脫口而出。

孫曉麗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閃爍著一絲驚喜和一絲不確定：“真的嗎？可是……你娘她……”

我搖搖頭：“別管那么多。我救了你，就得對你負(fù)責(zé)。你就安心住下。”

孫曉麗的眼眶有些濕潤，她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后又低下頭，小聲說：“謝謝你，國強(qiáng)哥。”

我看著她，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 這輩子，我就是個勞碌命，可我也想活得堂堂正正。

03

接下來的日子，我照常出去進(jìn)貨賣貨。 街坊鄰居們對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我“撿”了個姑娘，說我“不務(wù)正業(yè)”。 可我不在乎，我問心無愧。 孫曉麗依然安靜地在我家?guī)兔Γ鸭依锎蚶淼镁袟l。

我還是會去鄉(xiāng)下收山貨，跑長途。 每當(dāng)我回來，一進(jìn)家門，看到孫曉麗忙碌的身影，聞到屋子里飄出的飯菜香，我心里就踏實(shí)。 我覺得，有個家，有人等，挺好的。

有時候，我會偷偷地想，孫曉麗這姑娘到底是什么來歷？ 她不說，我也不問。 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愿意告訴我的。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背著背簍，騎著自行車，從鄉(xiāng)下收完山貨往回趕。 路上陽光正好，微風(fēng)習(xí)習(xí)，我哼著小曲兒，心里盤算著這批山貨又能賺多少錢。

眼看就要到縣城了，拐過前面那道彎，就是我家小院。 我心里想著，孫曉麗估計(jì)已經(jīng)把午飯做好了，等著我回去吃呢。

可就在我拐過彎，剛進(jìn)入我家那條小巷子的時候，我猛地停住了。

巷子口，赫然停著兩輛黑色的轎車！

這年頭，私家車可是稀罕物。 縣城里，能開車的都是單位領(lǐng)導(dǎo)，或者大廠的廠長。 而且，這兩輛車，看著可不是一般的轎車。 車身修長，漆黑發(fā)亮，車頭還插著一面小紅旗！

是 紅旗轎車！

么會開到我們這個小縣城，還停在我家巷子口？

我趕緊把自行車停到路邊，心里七上八下。 這不會是找我的吧？ 可我一個老百姓，能有什么事驚動這樣的大人物？

我心里揣著疑惑和不安，慢慢地推著自行車，朝著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平時就沒什么人，這會兒，那兩輛紅旗轎車停在那兒，顯得格外醒目。 車身擦得锃亮，在陽光下泛著光。 車窗緊閉，我看不清里面的人。

我走到我家院門口，心跳開始加速。 那兩輛紅旗轎車，正好停在我家院門前！

難道，真的是來找我的？

我心里冒出了無數(shù)個念頭，可怎么也想不通。 我一個泥腿子出身的窮小子，能跟紅旗轎車扯上什么關(guān)系？

我走到院門前，正準(zhǔn)備推門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院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硪魂囮囌f話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能聽出來，是幾個男人的聲音。

我心里更緊張了。 我把自行車靠在墻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院門推開一條縫，往里看了一眼。

院子里，站著三四個男人。 他們都穿著筆挺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其中一個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背對著我，身形高大，肩膀?qū)掗煛?他正對著孫曉麗，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孫曉麗？她怎么會跟這些人在一起？

我心里的疑問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看見孫曉麗站在那里，平時總是低著頭的她，這會兒竟然抬著頭，直視著那個背對著我的男人。 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是震驚，是委屈，還是……憤怒？

我屏住呼吸，悄悄地推開院門，走了進(jìn)去。

我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們。 那幾個男人齊刷刷地轉(zhuǎn)過頭來，眼神犀利地看向我。 他們的眼神里，帶著一種上位者才有的威嚴(yán)和審視。

而那個背對著我的男人，也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當(dāng)我看清楚他的臉時——

我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