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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死后我另嫁,婚宴上,曾經對我棄如敝履的太子卻當場搶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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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京城周家的殘廢三公子,我嫁便是。”

方苒站在方府奢華的堂屋正中央,面沉似水地直視著她爹,方家老爺。

聽聞她這話,方父的雙眼瞪得滾圓,手里的茶盞落在金絲楠木制成的桌子上,隨著一陣清脆的聲響,直接碎成了幾片。

但他顧不上心疼,眼中居然冒著精光,不可置信地向方苒確認:“苒兒,此話當真?你真愿意嫁給京城周家的三少爺?苒苒真是懂事了,知道體諒爹爹!我這就給你備下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嫁妝?”方苒嗤笑著挑眉,打斷道:“周家的三公子是個半只腳進棺材的廢人,人人皆知,嫁過去就是守活寡。我給你小妖精生的女兒頂包替嫁,你用幾箱嫁妝,就想把我打發了?”

此話一出,方老爺頓時發怒,冷冷地斥責道:

“你一個大家閨秀,怎么說話如此難聽?你煙柳姨現在是方府的正牌夫人,你應該喊她一聲母親才是!”

方苒出口成刀,句句帶刺:“煙花之地抬出來的正牌夫人,你有臉說,我都沒臉認!”

被刺了個正著的方老爺氣得想要動手,卻又想起方苒同意嫁人這回事,他現在還有求于這個乖張任性的女兒,只好將怒火偃旗息鼓。

“除了尋常嫁妝,你還想要什么?”

“臨水街所有的鋪面和我娘當年帶來的所有莊子陪嫁。”方苒的回答毫不猶豫,“還有,我出嫁那天,把楚漓送給你唯一的寶貝女兒當貼身侍衛吧。”

“所有鋪子?還有莊子?你一介女子,怎么心這么野?”方老爺厲聲斥責,面色鐵青,“還有,那個楚漓不是你最喜歡的護衛嗎?你既喜歡他,為何要把他送給茉兒?”

方老爺的眼中寫滿不信任,生怕方苒的這個要求是嫉妒使然,不懷好意。

方苒不愿多言,只留下一句:“你自己慢慢思量吧,看周家的時間經不經得起你耽擱。”

“好!”方老爺重重拍響了桌子,應下了方苒的要求,“你替茉兒嫁去周家,我答應你的所有要求。”

方苒的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笑意,轉身離開。

方老爺心中五味雜陳,一方面為了那些田莊鋪子而心痛,一邊又覺得釋然。

他對方苒的生母毫無感情,在他眼中,她只是在方家最困難的時候,帶著豐厚嫁妝應急的工具而已,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即使之后有了方苒,他也從未對那個無趣的女人心動。

可煙柳不同,她的一顰一笑都那么惹人憐愛,那才是他此生唯一心愛的女子。

既然如此,他和煙柳的女兒方茉兒,自然也是更寶貝的。

那周家的幺兒體弱又殘廢,眼見著沒幾年好活,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沒有一個愿意把女兒嫁過去守活寡,最后把主意打到了南城方家的頭上。

周家只說要一個姑娘,可沒說要哪個,給的條件算是寬泛,方朝旭卻急得滿嘴是泡。

方茉兒他是絕對不舍得的,可方苒那個性子,斷然不是乖乖受委屈的主,到時候鬧的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反倒得罪了周家,他方朝旭的生意也不必做下去了。

誰知這個時候,方苒居然主動答應了嫁人。

他想起方苒的要求,依舊不解:

“那個楚漓,你真的不帶走嗎?周家少爺對女人……你把楚漓帶走,也有點作用,怎么反倒要把他留給茉兒?”

方苒已經快要走出堂屋,方老爺的聲音不大,似乎沒有入她的耳。

但是,在無人可見之處,方苒的十指緊緊掐入了掌心。

她麻木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方府最偏遠,最逼仄的角落。

她當初為方老爺八抬大轎將青樓頭牌娶進門這事大鬧了一場,被狠狠訓斥并罰跪一個月祠堂后,干脆自己搬到了最角落的房間,眼不見心不煩。

經過柴房旁專門給楚漓搭建的房間時,她的腳步頓住了。

楚漓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門縫中透出來,沙啞勾人:“茉兒……讓我碰碰……”

方苒心頭一痛,忍不住朝著門縫看了一眼。

2

只見房屋中,楚漓獨自一人坐在其內,手中拿著一件方茉兒的貼身小衣,柔軟的絲綢料子在他修長有力的指節中微微顫抖,被他充滿欲望的眼神凝視著,似是在透過衣服看那個人。

她的房間和方茉兒的閨房相距甚遠,這衣服,大概是楚漓被指使著四處干臟活累活的時候,順手偷走的。

這就是楚漓拒絕了做地位更高的貼身侍衛,硬是要自降身份,給方府當普通護衛的原因。

因為普通護衛不用一直待在方苒的身邊,可以在離開的時候,去遠遠地看方茉兒一眼,或者從她的閨房外順走一件貼身小衣……

方苒心如刀絞,痛不欲生,恍惚間又想起她把楚漓領回方家的那天。

她在集市上遇見了吆喝著兜售奴隸的人牙子,一眾面黃肌瘦的奴隸中,楚漓的存在格外顯眼。

他明明身穿破衣爛衫,面頰凹陷,可一雙寒星一樣的眸子卻明亮不減分毫。

她一下就喜歡上了那雙眼睛,總覺得……似曾相識。

于是她當即豪擲千金,把楚漓買了下來。

方苒的容貌傾城,頭腦聰慧,性子比野馬還倔,她認定的東西,旁人難以撼動分毫。

她愛上了楚漓,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嫁給他,卻發現自己連打動他都做不到。

她沐浴時,喚楚漓給她取來寢衣,等了許久,來的人卻是她的貼身侍婢,唯唯諾諾地告訴她,楚漓說男女授受不親,請小姐自重。

她主動接近楚漓,在他做了一天累活后主動給他按摩,纖纖玉手還沒解開他的衣帶,就被他禮貌又疏離地“請”出了房間。

后來的她干脆灌醉了自己,然后借著半真半假的酒勁想要對楚漓霸王硬上弓,卻被楚漓反剪住了雙手,暗道一聲“得罪了”,然后用麻繩把她捆在椅子上醒酒……

她越窮追不舍,他越冷漠疏離。

方苒不止一次對他暗示自己的愛意,就差把一顆心捧到他面前,楚漓那么聰明,怎會不知?

她現在才明白,楚漓不是不會愛人,只是愛的人不是她而已。

方苒有時候也不解,明明整個南城,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計其數,其中不乏家世顯赫容貌上等的男人,她統通看不上,偏偏對這個愛搭不理的楚漓上了心。

或許,是因為楚漓的相伴雖然冰冷,卻始終沒有離開。

方老爺無情無義,為了一個青樓戲子,厭棄了她娘,又為了讓懷孕的戲子上位,生生逼死了她娘。

年幼的方苒是眼睜睜地看著娘親被延遲了醫治,在痛苦中一點點氣絕身亡的。

她在娘親離世后,心就變得時刻不安,像個風聲鶴唳的兔子。

她受過傷害,總覺得所有人接近她都是別有用心。

但楚漓不一樣。

他的眼里沒有那些世俗的欲望,像一汪清泉一樣干凈。

可她一廂情愿地撩撥了許久,楚漓都始終像一尊沒有感情的佛像,八方不動,仿佛天生比別人少了一根情絲。

方苒原本以為,這是因為楚漓從小顛沛流離,沒有安全感,所以才會封心鎖愛。

那大不了她以后更加主動,總能把這塊冰捂化。

直到幾天前,她走到一處只有她知道的偏僻角落,卻聽到一陣恭敬之聲,似在稟報:

“太子殿下,您已隱于商賈之家數月有余,那位……茉兒小姐,還沒有對您動情嗎?”

還不等方苒為這個稱呼而震驚,下一秒,楚漓的聲音傳來,溫柔得幾乎要掐出水來,那是方苒從未聽過的語氣:

“茉兒的生母出身低賤,她受此牽連,不免心思敏感。我怕貿然暴露身份,會讓她有壓力,所以就先潛伏在她嫡姐身邊,暗中保護她就好,以后我自會慢慢打動她。”

對面的聲音更加敬服:“太子殿下一片深情,茉兒小姐遲早會動容的。只是……二殿下和三殿下今天派我來探望您的近況,還以為您會被那位方苒小姐主動獻身打動。”

“這兩個人……”楚漓的聲音略顯無奈,隨即轉冷,言道:“轉告他們,無需替我的事操心。方苒那樣輕佻又自輕自賤的女人,難登大雅之堂,連茉兒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方苒緊咬朱唇,直至口中泛起一股鐵銹般的腥甜。

就是那天起,她開始放下對楚漓虛妄的愛和追求,決定通過嫁人一走了之,從此南北相隔,兩人自可此生不復相見……

今天的楚漓動作格外激烈,居然把方茉兒的小衣扯成了兩半。

方苒冷笑著,吱呀一聲,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3

楚漓的指尖還掛著被撕扯開的小衣,那粉色的綢緞上還殘留著一片狼藉,昭示著方才的荒唐。

可在他的眸子與方苒相視的一瞬,就恢復了清冷。

他細致地收起方茉兒的小衣,又將身下的衣擺撩回原處,遮住某處尺寸不尋常的鼓氣。

方苒終于忍不住出言嘲諷:“這破布都扯壞了,還弄臟了,留著作甚?不如我找一百件我的給你,你想怎么撕就怎么撕!”

楚漓的面色如古井般平靜無波,只是垂眸看了看他剛疊好的小衣:“不必了,破了我可以補,臟了我自己去洗,不勞煩大小姐操心。”

說罷,他便借此起身要走,不肯同方苒共處一室。

明明對著方茉兒的小衣都能起欲望的人,卻對她避如蛇蝎。

方茉兒頭腦空空,相貌和身材皆是寡淡,只從她那煙花柳巷出生的娘那里學了一手裝柔弱的好本事。

但楚漓就是喜歡。

那又如何?方苒的驕傲不允許她對一個不值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委曲求全。

她決心放手,成全楚漓這份“隱忍的愛”。

“慢著。”方苒叫住了他,“你就不問我,來找你做什么?”

楚漓頓住了一瞬,敷衍地配合了一句:

“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方苒神色淡淡地吩咐:“明天的賽馬會,你隨我去。”

話音剛落,楚漓便有些不耐煩道:“明天我要出府辦事,已經同管家報過了……”

“方茉兒也會去看。”方苒靜靜地補充道。

楚漓的呼吸一滯,隨即收起了眉宇間的不豫之色,溫聲道:“好,我去。”

方苒的胸口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之間,都牽扯著心頭陣陣發痛。

對她這個朝夕相伴的主子,楚漓說拒絕就拒絕,但對方茉兒這個僅有幾面之緣的人,他卻有著近乎寵溺的耐心。

方苒在心里默數著離開的日子。

既然如此,一月后她就送給楚漓兩份大禮——她的離開,以及方茉兒這個新的主人。

第二日一早,楚漓就將自己收拾得清爽俊逸,默默候在了方苒和方茉兒乘坐的車馬旁。

方苒的穿著打扮中規中矩,儀態端莊地掀起轎簾,上了馬車。

全程目不斜視,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近在咫尺的楚漓。

這番舉動太過反常,楚漓原本一心想要與她保持距離,此時都忍不住微微擰起眉頭,想要多看她一眼。

但她很快地放下了轎簾,沒有讓楚漓看見一分一毫她的神情。

不知為何,楚漓的心頭突然涌上一股說不出的失落,但還不等他想明白原因,就被蹦蹦跳跳雀躍而來的方茉兒吸引了注意。

方茉兒穿了一身粉色羅裙,故意將胸口的布料微微下調,又欲蓋彌彰地敷了一層輕紗。

頭頂琳瑯滿目的珠翠,走起路來嘩嘩作響。

方苒一聽這個動靜,就忍不住皺眉。

他們身為女眷,是去賽馬場觀禮的,不是去顯眼的,方茉兒這一身打扮,成何體統?

跟方茉兒這樣人同乘一輛馬車,她都嫌丟人!

就在此時,楚漓的聲音透過轎簾,傳入了她的耳中:“二小姐今天的打扮,很是好看。”

方茉兒柔柔地道謝,然后便登上了轎子,與滿臉嫌惡的方苒對面而坐。

瞧出方苒的怒意,方茉兒故意貼近了她的耳朵,小聲道:

“姐姐,你就知足吧,倘若不與我同乘一輛轎子,你可就要走過去了。不過我也奇怪……今天的賽馬可是要真金白銀地押寶的,你手里那點月例銀子,拿出來不怕別人笑話嗎?”

方苒的月錢被克扣得只剩方茉兒的零頭,根本差遣不動方府的馬夫轎夫,但是如今不同了。

她手里捏著她娘的全部嫁妝,打發什么人都是綽綽有余。

方苒懶得同她辯解,也看不上她這副暗中說小話的小家子氣模樣。

她直視著方茉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手里的銀子供我一應花銷綽綽有余,賽馬場上的押寶我也自然有數,輪不到你這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過問。”

方茉兒被她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雙眼通紅,轎內頓時變得針落可聞。

突然,方苒坐著的方向傳來一陣劇烈的顛簸,她一時難以保持平衡,向前撲去,雙膝重重地擦在地上。

4

她狼狽地伸手撐住身體,而這個動作恰好像是她給對面的方茉兒行了個跪拜大禮一樣。

方茉兒一臉震驚,然后眼眸彎成了月牙,滿臉掩不住的得意。

方苒這才想起,剛剛傳來顛簸的位置,恰恰是楚漓抬轎的位置!

楚漓聽見了她對方茉兒說的話,用這種方式替她報仇!

方苒死死地攥緊雙拳,心頭一片麻木的冰冷。

無妨,無妨……她此行的目的,是贏走賽馬最終那件藏品——一幅失傳已久,最近才現世的的畫作,也是她母親生前最想尋到的一幅畫。

若不是為了完成母親遺愿,她怎么會愿意同方茉兒一同出席賽馬會!

她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只任由方茉兒眉飛色舞地嘰嘰喳喳,暗暗炫耀她在方老爺那里有多么得寵,一會兒押注肯定能得到方老爺的全力支持云云。

到了賽馬場,女眷們被引到后場入座,方茉兒在下轎時,還不忘朝楚漓盈盈斂衽,柔柔開口道:“楚漓哥哥,我院子里那株枯了的海棠花,是你幫我救活的吧?”

楚漓一見到方茉兒,唇角就勾起難掩的笑意:“都是小事,二小姐是惜花愛花之人,在下不過是順手幫忙而已。”

順手幫忙嗎?

方苒分明記得,楚漓那幾天四處拜師,查閱古籍,不眠不休地守著那株枯萎的花,最后偷偷叫來外援,不知用了什么靈藥,才將那花救活。

方茉兒嬌俏地沖他一笑,然后蹦蹦跳跳地去了女眷入座的房間。

楚漓被這一笑勾去了小半顆心,眼神直直地追著方茉兒的背影,直至徹底不見。

方苒對他們的互動沒有半分興趣,找了個清靜的位置,靜靜等待著開場。

很快,各種品相的駿馬都被趕入了賽場,各家小姐夫人開始竊竊私語,商議著等會兒在哪一匹馬上押寶。

方苒微微瞇起眼睛,端詳著每一匹場上的駿馬,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娘生前還未嫁入方府時,是個愛四處游山玩水的大小姐,云游各地的經驗,讓她比其他久居深宅的女子,更加懂得除了瑣碎家務外的種種門道。

她就是從娘親那里學會,如何看出什么樣的馬能夠獲勝,什么樣的馬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開始下注,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挑選了一只其貌不揚的馬。

方茉兒和她身旁的千金小姐們笑作一團,指著方苒,上氣不接下氣道:“姐姐,你這是什么眼光?你挑的那匹馬看上去都不知道幾天沒吃飯了,眼睛都往外凸,怎么能贏?就算你押注不多,那也是爹爹的錢,不能這么打水漂了吧?”

方苒靜靜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她的話當了耳旁風。

她挑選的,是難得一遇的千里馬,跑贏場上那些滿身肥膘的馬不在話下,反倒是方茉兒——

看不懂什么門道,只是嘰嘰喳喳一通討論后,隨大溜挑了一只看上去最健壯的馬,然后沾沾自喜地下了注,等著結果公布時讓她吃癟。

這場下注比賽的規則是,每位夫人小姐可以在一匹馬身上下注,最后賭對的那匹馬下注者按照下注比例分得所有獎金,獎金最高者得到最終獎品。

方茉兒在小姐妹的簇擁下,給那匹馬豪擲了三千兩白銀,力壓一眾給這匹馬下注的其他競價。

而方苒那邊,她看中的那匹馬身形瘦削,除了她,沒有一個人愿意浪費唯一的機會,去賭這只看上去最不可能獲勝的馬。

但是,當賽馬正式開始后,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方苒下注的那匹馬一騎絕塵,將所有對手遠遠甩在身后,毫不費力地第一個抵達了終點。

而方茉兒挑的那匹馬,還沒跑幾步就開始氣喘吁吁,跑到一半甚至鬧起了脾氣,尥蹶子想要離場,引得場上一陣哄堂大笑。

方茉兒氣得臉色鐵青,纖細的指尖狠狠掐進衣袖,把名貴的綢緞戳出了幾個小洞都不自知。

結果毫無懸念,方苒作為唯一一個給千里馬下注的人,不僅獲得了所有下注的銀子,還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那幅畫。

但就在使者恭敬地把畫遞交到方苒手中時,一旁突然沖進一個披甲執銳的黑衣人。

“慢著!太子殿下有令,這幅畫要送給方家二小姐!”

5

“太子殿下今天也來了?他不是對這些玩樂素無興趣的嗎?”

“太子殿下給方家二小姐送畫?不會是……”

“方家二小姐不愧是方家老爺最寵愛的女兒,這會兒迷住了太子殿下,整個方家怕是都要一人得到雞犬升天了……”

方茉兒原本一臉不忿地盯著方苒和那幅畫,沒料到自己會得到太子的撐腰。

方茉兒激動得胸口劇烈起伏,邁著小碎步上前,羞怯道:“太子殿下現下在何處?我想感謝他的這份厚禮。”

黑衣人對方茉兒無比恭敬,俯身行禮后,才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方才已經離開了,二小姐以后會有機會見到他的。”

“哦,好吧……”方茉兒有些失落,但是轉念一想,突然朝著方苒看去。

方苒的指尖還沒有碰到那幅畫,已經在微微顫抖。

她不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楚漓居然會為方茉兒,以太子的身份當眾破壞規矩。

她深吸一口氣,上前質問道:“比賽已經結束,作為勝者,我就是應該獲得這幅畫,你的主子憑什么把它搶走?”

黑衣人敷衍地給她行了個禮,語氣冷酷中帶著輕蔑:“太子殿下說了,你讓出這幅畫,條件隨便開。”

方苒的拳頭在袖口下緊攥,但依然勉強地維持著表面的冷靜:“我只要這幅畫!”

一旁的方茉兒無比吃驚,沒想到只為這一幅畫,方苒竟然敢跟太子的人叫板,不要命了嗎?

黑衣人沉默了幾秒,像是被耗光了耐心,冷冷道:“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可違抗!既然你不要別的,那這幅畫就直接送給二小姐了。”

說罷,他不容反抗地從呈禮的侍者手中接過畫作,鄭重其事地交給了方茉兒。

“二小姐,這是我們殿下的一片心意,請您收好。”

方茉兒微微斂衽,謝過此人后,用挑釁的目光看向方苒,仿佛在說:你挑中了千里馬又怎樣呢?沒人愛的小可憐再怎么靠自己,也比不過我身后喜歡我的男人們。

方苒氣得渾身發抖,但卻無計可施。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黑衣人將畫交給方茉兒后,拱手,后退,轉身,然后就在幾個殘影中飛快地消失了。

周圍女眷們反應過來,紛紛圍住方茉兒開始恭維,一邊說著漂亮話,一邊暗暗打聽著方茉兒同太子殿下的關系。

而方苒身為真正的獲勝者,卻被大家有意地冷落在一邊,更有甚者,還會用她恰能聽見的聲音竊竊私語,揣測莫不是她在府中欺負妹妹,才會引得太子殿下英雄救美。

楚漓甚至不用出面,就在片刻之間,讓方苒輸得一敗涂地。

半晌,方苒松開了捏緊的拳頭,掌心赫然是幾道深深的血痕,她的臉上卻揚起了一抹麻木的笑。

楚漓鐵了心要同她對著干,那就隨他去吧。

這個麻煩是她自找的,她方苒敢作敢當,這最后一個月,就當她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她一言不發地走出賽馬場,卻在門口見到了一身侍衛裝扮的楚漓。

他似是剛換上這件衣服,領口還有些不整,袖口甚至隱約露出華貴內斂的銀色暗紋。

方苒懶得戳穿他,直接坐上方家的轎輦,同馬夫吩咐道:“去街心的戲園子。”

她要用聲色犬馬蓋過方才的郁結和心痛。

可馬夫正準備提起韁繩,就被楚漓壓了下去,沉聲道:“住手。”

方苒皺眉,正欲斥責他以下犯上,就見方茉兒小臉通紅地從賽馬場中跑出來,沖她喊道:“姐姐等等我!你去哪里呀,帶我一起好不好?”

說罷,還不忘朝著替她攔住車夫的楚漓甜甜一笑:“謝謝楚漓哥哥!”

楚漓有些晃神,低聲問道:“你方才,喚我什么?”

方茉兒垂下頭,羞澀一笑,然后飛快上了轎子,嬌滴滴道:“楚漓……哥哥,對不住,是茉兒太過開心,有些失禮了……”

楚漓唇角勾起一個隱隱的弧度,在他平日里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已是極其難得了。

“無妨,二小姐這樣喚我,在下……喜不自勝。”

說完,他又一反常態地追問了一句:“對了,二小姐為何如此開心?”

方苒為他這副明知故問的嘴臉感到惡心——那“太子殿下的吩咐”,不就是他的手筆嗎?

但是方茉兒并不知道楚漓的身份,眉飛色舞道:“方才太子殿下送了我一件珍貴的禮物!真是用心了,我實在沒想到……簡直有點受寵若驚呢。”

6

“二小姐配得上所有珍貴的禮物,也配得上最深的感情和用心。”

方茉兒卻突然話鋒一轉:“楚漓哥哥,你這么說,也是因為對我上心了嗎?”

楚漓的呼吸一滯,耳根泛紅,正欲開口,就被一旁忍無可忍的方苒打斷:“說夠了沒有?不走就下去!我留你們在這里卿卿我我個夠!”

此話一出,方茉兒立刻絞著帕子賠罪,哽咽道:“姐姐對不住!是我多嘴,耽誤你去戲園了……”

方苒不想同她廢話,直接吩咐馬夫啟程。

楚漓心疼地看著方茉兒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隨即更加嫌惡地怒視著方苒,仿佛她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妖女。

方苒用余光目睹了這一切,但她的心里早已毫無波瀾。

隨他恨吧,反正一個月后,這對茍男女跟她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戲園子里,方苒瞧上了臺上一個俊俏小生,勾勾手指將他招了下來。

男人識相地下了臺,來到方苒身邊,眉眼間盡是風情。

方苒輕笑著朝他手里塞了個荷包,這小生一掂就知道分量不輕,當即賣力地跟方苒調笑起來,兩人互相喂著酒,小生順手將她攬進懷中,朝她通紅的耳垂吹氣。

而這一切,楚漓沒有半點反應,只是心不在焉地守在一邊,整顆心都牽掛在不遠處的方茉兒身上。

今天方茉兒的打扮十分出挑,而且不是正經端莊的那種出挑。

粉色的輕紗蓋住若隱若現的胸脯,讓戲園子里醉意上頭的尋歡客們看直了眼,幾個大膽的不清楚她閨閣小姐的身份,直接搖搖晃晃地上前扯掉了方茉兒的輕紗衫,調笑著:

“這個角兒長得俊俏,今天就陪陪我,哥哥保證好好疼你!”

方茉兒驚慌失措地尖叫,楚漓眼眸一片猩紅,箭步上前,一拳就將調戲方茉兒的男人掀翻在地,然后急忙將方茉兒護在懷中,好生安慰。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那個黑衣人看見了楚漓抬眸時眼中隱晦的殺意,會意后,抬起袖口發射了某樣暗器。

銀光閃爍,鮮血噴涌,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當場封喉。

楚漓先一步溫柔地捂住了方茉兒的雙眼,沉聲道:“茉兒小姐,不怕,我帶你離開。”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傳來。

“楚漓!你去哪里了?”

被叫住的楚漓腳步一頓,意識到身后反常的紅光,是戲臺處燃起了熊熊烈火!

方苒醉意上頭,四肢癱軟,幾乎難以站立。

跳躍的火苗已經燒到了她的腳邊,熊熊火光映在她恐懼的臉上,眼看著就要將她吞噬。

她心中滿是無助,環視四周卻不見楚漓的身影,只能無助地大喊他的名字。

可就在她看見那個遲疑的身影,心中剛有了幾分希望時,卻看到方茉兒皺著眉對楚漓說了句什么,楚漓便一把抱起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朝戲園外跑去。

火焰竄上了方苒身旁的酒桌,她幾乎被烈火包圍,無處可逃。

而方茉兒在楚漓的保護下,分毫未傷,離險惡的大火越來越遠。

她眼里的希望一點點被火光吞噬。

烈焰燎燒在她嬌嫩的皮膚上,鉆心的疼痛讓她感覺自己隨時會喪失意識,死在這里。

就在她痛到難以忍受,覺得死了倒是解脫時,身下突然一輕,她被人騰空抱起……

再次醒來,映入方苒眼簾的,是方府熟悉的陳設。

緊接著,就是一陣鉆心的痛意襲來,她的兩條腿除了痛,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

但隨著丫鬟的稟報,得知她醒來的大夫便要為她的傷口上藥。

被燒得潰爛、不堪入目的紅肉每一次上藥都是酷刑.

方苒咬著牙,也止不住從喉嚨里發出的痛苦嘶吼。

方父在一旁不忍抬眼去看,只是一聲又一聲地嘆氣,可方苒清楚,他只是在擔心這傷會影響她嫁人。

方茉兒在一旁啜泣,柔弱地倒在楚漓的懷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暈過去,楚漓的眼中滿是心疼。

終于,方苒痛苦地結束了換藥,聽到大夫同方老爺恭敬道:“按照您的吩咐,用了見效最快的猛藥,一個月之內肯定能讓大小姐的腿恢復如初!”

方父滿意地點了點頭,方茉兒抬起淚眼小聲道:“都怪我,要不是我怕得腿軟了,楚漓哥哥肯定能早早去將姐姐從火里救出來,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姐姐……”

楚漓心疼更甚,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方茉兒的腦袋,用哄孩子的語氣安慰道:“害怕是人之常情,二小姐不必自責。”

“而且,我從不后悔先救了二小姐,這是我的心做出的選擇。”

方茉兒拭淚的動作一頓,朦朧淚眼不解地望向楚漓,端的是萬般惹人憐愛:“這是為何?”

楚漓的心口一陣悸動,忍不住啟唇:“因為我心悅……”

7

方苒忍無可忍,冷冷地開口:“我還沒死呢,你們夠了沒有?”

方茉兒神色大變,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嬌羞,只剩一臉怯生生的委屈。

她一邊垂淚抽泣,一邊顫抖地捧起方苒的手:“姐姐怎么能這樣說自己?都是我不好,在姐姐跟前礙眼了,看到姐姐沒事就好,我這就走……”

方苒眼皮都懶得動,字字帶刀:“知道自己礙眼還要來我跟前顯眼,你是包藏禍心,還是愚蠢至極?”

一句話堵得方茉兒眼淚都忘了流,通紅的雙眼寫滿了尷尬、憤怒、嘲諷……唯獨沒有她自己所言的內疚。

她轉頭,神色立刻換成了柔弱和委屈,楚楚可憐地看了楚漓一眼,然后便哭著沖出了方苒的臥房。

見方茉兒跑了出去,楚漓下意識便要去追,但卻在離開前一刻生生頓住了腳步。

他望著此時虛弱的方苒,神色復雜,第一次用帶著歉意的語氣低聲解釋道:“當時茉兒快要嚇暈過去了,我把她送出去后,第一時間就趕回去救你……”

方苒閉上了眼睛,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都是廢話。

一場大火,足以將一個人虛偽的表象燃燒殆盡,露出內里不堪的賊心爛肺。

楚漓在她的臥房外默默守了七天,一步都沒有離開,像某種無言的認錯和贖罪。

方父尋來的特效藥確實見效很快,盡管那會讓她整宿整宿痛得難以入眠。

但是七天后,她已經可以起身行走了。

好起來后的第一時間,她便喚來侍女,去爐火里給她挑幾塊燒紅的木炭來。

“楚漓,你進來。”

門外的楚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嘴角已經上揚,他自認肯定是打動了方苒,才會被叫進去。

但在他看見方苒手邊暗紅色的木炭時,神色一變。

方苒好整以暇地挑了一塊燒得最旺的木炭,嗓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你護主不力,害我臥床不起,你自己說,你可當罰?”

楚漓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炭火上,喉頭上下滾動,雙手緩緩攥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被人眾星捧月地捧到大,怎可能受過這樣的罪?

方苒靜靜地觀察著他的神情,突然覺得很可笑。

他居然真想留下受罰。

他一個孔武有力的侍衛,若真的不愿,方苒這樣重傷未愈的閨閣小姐,還能奈何得了他?

明明大可以一走了之,可他卻真的愿意為了留下,生生受了這懲罰。

而且一切,都是為了方茉兒!

既然如此……那便受著吧!

方苒心口酸漲,燒紅的木炭直直地申向楚漓的胸膛——

“停下!”

嬌柔的女聲帶著哭腔,聲聲泣血。

方茉兒不知何時沖了過來,顫抖地撲在楚漓身上。

“姐姐,你懲罰我吧!楚漓哥哥都是因為我才會耽擱救你的,這不是他的錯!”

“你滾不滾?”方苒手中的木炭還停在空中,她的耐心已經漸漸耗盡。

“我不……”方茉兒怕得聲音都在發顫,卻還是不肯離開,“都是我的錯,我一人做事一人擔……”

楚漓想要把方苒推到一旁,“是我瀆職,與二小姐無關。”

可方茉兒卻像聽不懂人話般,緊緊扒在楚漓的胸口。

方苒的耐心徹底耗盡,她一把推開方茉兒,飛快將手中的木炭送到了楚漓的胸口處。

木炭暗紅的火焰逼至眼前,楚漓認命地閉上了雙眼,可是預想中灼燒的疼痛并未到來,卻聽見方茉兒痛苦的尖叫聲。

方茉兒被方苒推開后,居然再次撲了上來,伸手擋住了那一燙。

盡管方苒撤手及時,方茉兒手腕內側最嬌嫩的肉還是被燎燒到了一塊。

“好痛……楚漓哥哥,我好痛啊……”

“茉兒!”

方茉兒痛苦地緊閉雙眼,跌坐在楚漓的懷中,楚漓則滿臉焦急地為她檢查傷勢。

像一對堅貞的苦命鴛鴦。

方苒正想冷笑,她雙腿被火海吞噬的時候,都生生忍了過來,方茉兒不過燙破了一小塊皮,轉頭就給她表演不省人事。

可還未開口,便被楚漓冰冷的眸子釘在了原地。

那種嗜血的凌冽,讓人毛骨悚然。

無盡的悲意席卷而來,方苒的心口陣陣抽痛。

“帶著她滾出去!”方苒怒喝。

楚漓溫柔細致地將方茉兒打橫抱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臥房。

8

為了盡快恢復,方苒時常去方府偏僻的角落獨自練習行走。

吃力地扶著墻走到角落時,方苒的呼吸一滯。

一股冰冷的殺氣讓她不寒而栗,還不等她轉身查看,就被布條捂住了雙眼,捆住了雙手。

掙扎著醒來時,她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耳邊卻是炭火噼噼啪啪的燃燒聲。

明明周遭顯然是炭火燒得旺盛,她的身體卻涌起一陣徹骨的寒意。

驚人的熱浪逼近,盡管她心中早有預料,卻還是在木炭貼上肌膚時,感到難以忍受的劇痛。

自始至終,沒有人觸碰她的身體,她全身的衣料被燒毀殆盡,方才有所愈合的腿傷再次開裂,讓她痛不欲生。

她將嘴唇咬出了血,額頭的冷汗滴到嘴唇的破口處,疼得她渾身痙攣。

行刑者卻半分不受影響,下手依舊狠厲,仿佛與她有什么刻骨的仇恨。

每當她快要撐不住昏倒時,就會被兜頭澆上一桶帶著冰碴的水,強迫她清醒地接受烙火之刑。

痛苦漸漸模糊了她的五官,就在她絕望地等死時,這場漫長的刑罰終于結束。

那位行刑者終于開了口,而他的聲音,讓方苒像是被當頭一棒擊潰了心神。

“好了,太子殿下吩咐,還留一口氣送回去就好。”

太子殿下……

而且那人的聲音,就是那天賽馬場上黑衣人的聲音!

這一切的背后,都是楚漓的安排!

就因為她在方茉兒撲上來的時候沒來得及躲開,讓方茉兒的手腕處烙傷了一塊,現在楚漓就要讓她受到千倍萬倍的懲罰!

這一次,奄奄一息的方苒被送回方府,身邊卻空無一人。

太子殿下直接召來太醫院院正為方茉兒診治,再三叮囑要用最不刺激的藥為方茉兒療傷。

方父一邊心疼女兒的傷勢,一邊為太子的垂青大喜過望,整個方府都在為二小姐得了太子殿下的歡心,有朝一日或能飛上枝頭變鳳凰而與有榮焉。

方苒,像一團被遺忘在角落的破布,認人踐踏。

她掙扎著給自己上了藥,上身像是再次被烈火灼燒般的疼痛,可她統通忍了下來。

就算別人再怎么輕賤她,她頑強地活下去,這是娘去世前教給她的道理。

這條命,她自己說了算!

就在方苒死死咬著布條為自己上藥時,門口傳來小丫鬟們的議論聲:

“太子殿下對二小姐真是上心啊,那院正一出手就是不同凡響!”

“是啊,那藥膏是為了二小姐特制的,涂上的時候一點都不痛,而且有奇效呢!”

“這么一對比,大小姐當時被燒傷,用的不知道是什么野雞大夫配的藥,上藥的時候痛得不行,效果其實也就一般呢……”

方苒已經麻木了,她脫掉被燒毀的外衣,草草拾掇了一番,準備自己收拾離開時的貼身衣物。

沒走兩步,臥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楚漓神色自如地走了進來。

看到方苒除了臉色蒼白,從衣著到行為舉止俱是正常,表情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微微不滿。

“好點了嗎?”他沉聲問道。

方苒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如你所愿,好、多、了。”

楚漓目光閃躲,半晌才道:“那就好。”

方苒不再說話,靜靜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把楚漓當作空氣。

楚漓卻跟到了她的身旁,用輕松的口吻道:“二小姐的傷勢不重,已經有漸好之勢了,這件事到此為止。”

方苒覺得可笑,沒有接話。

楚漓皺眉,正欲開口,卻被方父的聲音打斷了:“三日后,是茉兒的及笄禮,你做姐姐的,記得備好賀禮,當眾送給她。”

方苒直截了當地拒絕:“我的身體還沒恢復,就不參加了,賀禮回頭我讓下人送過去。”

“胡說!你的傷勢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方父嚴肅道,“茉兒邀請了全城有頭有臉的女眷來觀禮,她對外可都說你們姐妹關系可好了,你不親自為她獻禮,讓人家怎么看她?”

方苒昨日才被燙傷的烙印在衣袖下隱隱作痛。

她扭頭看向楚漓,淡淡地問道:“我的傷可以去參加她的及笄禮嗎?”

楚漓深邃的雙眼幽暗沉寂,令人難以捉摸。

他靜靜地凝視著方苒,像是在做什么判斷,半晌才開口:“可以。”

方苒垂下眼眸,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好啊,那我就去吧。”

9

及笄禮當天,方父將花園水榭通通改成了宴賓場,請來時下最紅火的戲班子來助興。

為著怕女眷們在花園里中了暑氣,方父直接送來一車又一車的冰碗子,流水的銀子砸下去,讓方茉兒的及笄禮無比有臉面。

方苒靜靜坐在席間,默默看著人群中被眾星捧月般圍繞的方茉兒,恍惚想起她幼年時,娘還沒有去世,她的每個生辰也是這般被人重視的。

可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方父眼中唯一的乖女兒,成了方茉兒,而她則成了個無用的累贅,和送去頂包的工具。

方茉兒今日的打扮顯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在青澀和嫵媚間尋到了一個極微妙的平衡——過了及笄禮,就是可以嫁人的姑娘了。

方茉兒的閨中密友們簇擁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小女兒心事:

“茉兒你也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了,你想讓你爹爹給你尋個什么樣的夫婿呀?”

“是啊是啊,你爹這么寵你,肯定早早給你物色好了吧?不許跟我們藏著掖著呦!”

“哎呀,咱們先聽聽茉兒自己說,喜歡什么樣的男子呀……”

方茉兒滿臉通紅,但還是羞怯道:“我啊……想找一個能證明他一輩子愛我的人。”

一群女孩子哄笑起來:“這要怎么證明?難不成,讓他把心挖出來給你看不成?”

方茉兒正色道:“怎么不可以?首先,我要他用心頭血給我做一件世間獨一無二的瓷器,作為聘禮……還有,我要他從城南的武瘋子那里,給我贏來那顆東海明珠……”

這些都是要人豁出命去的東西,周遭一群圍觀的女眷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不等她們做出評價,一陣喧鬧聲吸引了她們的注意。

“太子殿下為方家二小姐獻來及笄禮,愿二小姐順遂一生,喜樂安康!”

送來賀禮的隊伍由披甲執銳的侍衛們開路,緊接著,流水般的賀禮一件件被呈現在方茉兒眼前。

西域進貢的珈藍梵音鐲、域外藍寶石、價值連城的和田玉飾……最后,是一頂血玉九鳳銜珠冠。

在場不論是否識貨,都能看出這些稀世奇珍,說不好是直接從國庫里頭拿出來的,哪怕單獨拿出一件,都是驚艷四座的,更何況同時出現!

更有那見識廣些的夫人,看出了那件玉冠的來歷。

“這……這玉冠,不是太子生母云貴妃當年封后時,太后送上的賀禮嗎?”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眾人或艷羨,或驚異的目光紛紛朝方茉兒看去,一旁的方苒一杯一杯喝著酒,更像是這場及笄禮的笑話。

她覺得無趣,輕笑一聲,獨自離開了。

她沒有走遠,只在偏僻的池塘邊靜靜地看著水中的幾尾錦鯉,那么無憂無慮。

她正想去找點魚食喂它們,卻見方茉兒不知何時離開了烏泱泱的人群,站在了她的身側。

這里只有她們二人,方茉兒的臉上終于沒了那讓她作嘔的,虛偽的甜美笑意。

方茉兒輕蔑地看著她,語氣滿是不屑:“你怎么走了?是嫉妒得看不下去了嗎?”

方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嫉妒你?犯不著。”

她淡然的表現讓方茉兒大為不滿:“裝什么裝?你娘死了那么多年,還沒給你個教訓嗎?成天裝清高,當婊子還要立牌坊,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方苒雙眼通紅,狠狠地瞪著她:“你說什么?”

方茉兒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意:“我說,你媽就是個賤人,你是她生的,也是個小——”

方苒被她激怒,但下一秒,方茉兒卻抓起了她的手。

“姐姐,瞧著吧。”

說完,方茉兒拽著她的手,重重向后倒去,跌入池塘。

這么一看,就像是方苒氣急敗壞地推她入水一般!

楚漓第一個趕到,當即不顧一切地跳下水將方茉兒救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為嗆水的方茉兒拍背。

很快,其他的賓客和方父也趕到池塘邊,一看此情此景,當即指責方苒心狠手辣。

方父率先指著方苒怒罵道:“你怎能如此不顧姐妹情誼,女子該有的修養喂到狗肚子里了嗎?”

賓客們隨聲附和,方苒百口莫辯,直接成為了眾矢之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啊,看著方大小姐一副端莊模樣,沒想到內里竟是蛇蝎心腸!”

“是啊,在親妹妹的及笄禮上推人入水,好歹毒的心!”

10

方苒深吸一口氣,環視周圍,眾人一致的嘴臉讓她感到可笑。

她驟然發難,上前一把揪住故作虛弱的方茉兒,用盡全力,重重一耳光扇了上去。

啪——

全場鴉雀無聲,都被這意料之外的一幕深深震驚了。

方苒再次一個個看了過去,方才那些肆無忌憚議論她的人紛紛默契地低下了頭,生怕她下一個就來找自己的麻煩。

欺軟怕硬,多嘴多舌。

方苒掏出手帕擦了擦方才扇耳光的手,然后便將手帕扔在了地上,昂著頭離開了此地。

楚漓緊緊抿著雙唇,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中寫滿了恨意。

她準備回到房間繼續收拾,卻在狹窄的廊道中與楚漓面面相覷。

“讓開。”

楚漓置若罔聞。

方苒干脆直接繞過他往前走,卻被他欺身壓在了廊柱上。

“為何對茉兒如此殘忍?”楚漓終于開口,話音里帶著山雨欲來的怒意。

“呵,殘忍?”方苒輕笑一聲,抬眸直視著楚漓,“我不過是跟她起了口角紛爭,然后被她冤枉推她入水。”

“如果這在你眼中都算殘忍,那將我綁架,然后對我用烙火之刑,算不算十惡不赦?”

此話一出,楚漓的身形恍惚了一瞬。

這是何意?她這樣說,難道是得知那天的事是出自他手了嗎?

不會的……倘若她早就得知此事,按照她的性格,肯定早就鬧出來了,怎會等到現在才提起?

楚漓的語氣微微緩和,卻還是帶著指責的意味:“二小姐因為出身,常常感到自卑,她很喜歡你這個姐姐,你不接受就算了,又何苦對她緊緊相逼?”

這話說的,仿佛她方苒才是那個惡人!

“我緊緊相逼?”方苒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笑話,“我爹為了那個戲子,逼死了我娘,為了她,逼我舍棄我的房間、我的衣服首飾,還有我的人生!我已經步步忍讓了,現在我只剩這一條命,都好幾次快被逼死,究竟是誰在緊緊相逼?”

言辭激動間,她的領口微微下垂,露出里面駭人的紅痕。

高傲的方家大小姐,第一次對人這么徹底地吐露心聲,還是哭著吼出的這一切。

可惜,聽完這些的楚漓僅僅只是有些動容,片刻后,眉眼便再次恢復凌厲:“你休要狡辯,茉兒親口告訴我,她年幼時在你這里受了很多委屈,與你所言相去甚遠就。”

言下之意,是方苒在污蔑方茉兒。

方苒狠狠一把將他推開:“那你就去信她吧。”

楚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朝她的背影喊道:“我這兩天有些私事,跟管家報假了。”

靜靜看著方苒的背影消失,楚漓幾個借力,就憑著無雙的輕功離開了方府。

他回到皇宮,直奔內務府。

“我要燒制一件瓷器。”

內務府總管親自接待了太子,恭恭敬敬地詢問,太子殿下有什么要求。

楚漓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要用我的心頭血,燒一個瓷制的同心鎖。”

此話一出,內務府總管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連連擺手勸阻道:“太子殿下萬金之體,這可怎么使得?”

楚漓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通身的威壓讓總管在心里叫苦不迭,卻還是只能照做。

幾個太醫團團圍住,為楚漓取血。

殷紅的心頭血汩汩滲出,內務府總管連忙用玉壺接住,然后命人連夜去燒制同心鎖。

剛包好傷口,楚漓便馬不停蹄地前往城南,去找那個武瘋子比武。

連楚漓身邊向來了解他行事風格的護衛都看不下去了,開口勸道:“殿下,您剛取完血,身體還虛弱,休養幾天再去吧,或者我們替你上……”

“少廢話,待會兒我自己上,你們一個都不許動!”

他眸光閃爍,耳邊回蕩著方茉兒羞澀的話語。

她想要能夠證明愛她的男人,她自然要用自己的行動取得一切。

茉兒已經及笄了,他自然要爭分奪秒地做到這些,然后馬上向方父提親……

這樣想著,楚漓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

當晚,楚漓回到了方府,手中圓潤熒亮的夜明珠,映照著他渾身鮮血淋漓的駭人傷口。

方苒在睡夢中隱隱聞到了血腥味和草藥味,又做了一晚的噩夢。

11

第二日清晨,方苒見到了行走姿勢有些怪異的楚漓,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傷口,是城南的武瘋子慣用的拳法留下的。

楚漓看出她要出門,有些不自然道:“大小姐,我身體有些不適,今天不能保護你了。”

方苒沒有多分給他一個眼神,只留下一句敷衍的:“那你好好休息吧”。

她叫來了她的密友,打算在嫁人離開之前,跟她們最后一聚。

她們許久未見,甫一碰面,便各自紅了眼眶,掏出帕子沾點眼角的淚水。

方苒幼時的手帕交一眼就看出她袖口下隱隱藏著的傷痕,心疼地抱住她大哭:“你在方家都遭了多少罪,為什么不告訴我們啊?”

方苒的眼眶有些酸澀,但不想讓她們擔心,還是故作無謂地寬慰道:“早就不疼了,只是看著嚇人而已。”

密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跟方苒說了許多最近南城的八卦,讓她的心情逐漸好了起來。

其實,經歷了這些天在方家的種種,她甚至不覺得嫁給一個廢人有多么難以忍受了。

至少沒有方茉兒這樣用心險惡的人常伴左右,像一條毒蛇一樣,隨時有可能伺機咬她一口。

最后,方苒同她們流著淚道別,互相承諾以后保持書信往來,要做一輩子的密友。

出門時,方苒經過隔壁的廂房,聽到方茉兒驕傲的聲音。

“你們看這顆夜明珠,亮不亮?沒想到我隨口一說,他居然真的弄來了……”

其余的女生附和道:“這護衛也對你太上心了!這樣成色的夜明珠,他一輩子的月錢都買不起吧,居然贏來后二話不說就送給你了!”

“是啊。”方茉兒得意地補充,“那武瘋子可是個硬茬,他沒了半條命才贏來的呢!”

周遭再次哄起一陣艷羨的呼聲。

又有人問道:“這么看來,他是真心喜歡你呀,那他很快就會上你家提親了吧?”

此話一出,方茉兒當即不樂意了。

“他也配跟我提親?我爹爹肯定不會答應!”方茉兒的聲音充滿篤定,“太子殿下都向我示好了,沒準我就說未來的太子妃,他一個普通護衛,也配娶我?”

旁人紛紛稱是,可依然有人不解道:“那你為何不早些與他說清楚?免得他一直癡心妄想,以為自己真的能攀附官家小姐呢!”

方茉兒笑得更加放肆:“先等等吧,我現在只拿到了夜明珠,話說,我還真想見識見識,心頭血燒出的瓷器長什么樣呢。”

方苒站在廂房外,靜靜地聽完了一切,突然覺得沒有暴露太子身份的楚漓和自己一樣可悲。

同樣愛上一個不值得的人,同樣心血被對方糟踐得一文不值。

她命馬夫前往不遠處的天衣閣,去取來了她許久前定下的大紅嫁衣。

明日一早,就是她嫁人的日子了。

這些天她早已陸陸續續收拾好了衣物首飾,還有她娘給她留下的,為數不多的遺物,她統通都要帶走,反正方父對她娘一點留戀都沒有。

當晚,方父便命人將曾經約定好的房契地契交給了她,并轉告她,第二天一早,接親的喜轎就會到方府門前,讓她做好準備。

方苒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第二日一早,方苒便打發楚漓去給方茉兒送一幅字畫。

“她及笄禮當天我沒來得及送,現在你代我送過去吧。”

楚漓不疑有他,只是無意中看見方苒身后空蕩蕩的臥房,和房間一角的好幾個木箱子,遲疑道:“為何把房間搬空了?”

方苒平靜道:“爹爹讓我搬走,換個地方住。”

楚漓收回目光,點了點頭,然后轉身離開。

楚漓怎么都沒有料到,他這一轉身,就是和方苒徹底形同陌路的開始。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方苒靜靜地關上房門,換上了大紅嫁衣。

她一直以為,自己穿嫁衣的那天,面前的男人一定是楚漓,可她想錯了,大錯特錯。

身穿喜服的方苒經過方茉兒臥房的床沿下,聽到里面傳來陣陣笑鬧,楚漓溫柔地跟她說著什么,方茉兒甜甜地喚他“楚漓哥哥”。

方苒置若罔聞地走出了方府大門,坐上了周家派來的喜轎。

這一別,就是永遠。

方苒在心中暗道:楚漓,愿你我此生不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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