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大理，洱海邊的霧氣還未散盡，第一中學的教學樓里已經響起了朗朗書聲。

陶志強站在高二三班的門口，手中的教案微微顫抖著。透過玻璃窗，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第三排靠窗的那個女孩身上——宋曉妍。她正專注地看著黑板，側臉的輪廓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那雙眉眼，那個微微上揚的鼻尖，甚至是低頭時露出的后頸弧線，都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合得令人心悸。

三年前，車禍帶走了他的妻子宋雅琴。從那以后，陶志強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容貌而心跳加速，直到三個月前，宋曉妍轉學到了他的班級。

第一眼看到她時，陶志強差點把手中的粉筆掉在地上。那一瞬間，時光仿佛倒流，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初遇雅琴時的模樣。同樣的清秀面容，同樣的溫婉氣質，甚至連說話時輕咬下唇的小動作都一模一樣。

但這只是開始。更讓他震驚的是，這個叫宋曉妍的女孩，竟然和他死去的妻子同姓。

01

陶志強推開教室門，努力讓自己的腳步聽起來正常。講臺上的晨光灑在他的臉上，卻無法驅散內心的陰霾。

"今天我們講《雷雨》第二幕。"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請大家翻開課本第四十三頁。"

宋曉妍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正好與他的目光相遇。陶志強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幾乎忘記了下一句要說什么。那雙眼睛，就像他妻子生前看他時的模樣——溫柔、信任，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懷。

"老師？"宋曉妍輕聲詢問，眉頭微蹙。

陶志強回過神來，慌忙低頭看向教案："咳，我們從周樸園的獨白開始。"

課堂上，他盡量避免與宋曉妍的目光接觸，但那種熟悉感如影隨形。當宋曉妍回答問題時，那個略帶磁性的嗓音更是讓他心神不寧。雅琴生前也是這樣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一絲俏皮，總是能讓他的心情瞬間好轉。

下課鈴響起，學生們陸續走出教室。宋曉妍收拾書包的動作很慢，似乎在等什么。當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她站起身來，走到講臺前。

"陶老師，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她的聲音很輕，卻讓陶志強的手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什么問題？"他強迫自己保持平靜。

"關于周樸園這個人物，我覺得他對繁漪的感情很復雜。"宋曉妍咬了咬下唇，這個動作讓陶志強的瞳孔瞬間收縮，"您覺得他是真的愛過繁漪嗎？"

陶志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問題，雅琴生前也問過他。那是一個春天的黃昏，她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同一本《雷雷》，用同樣困惑的語氣問他同樣的問題。

"愛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飄忽，"但是那種愛，被太多東西污染了。"

宋曉妍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理解的光芒："就像被時間和現實扭曲了一樣。"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般擊中了陶志強的心臟。這幾乎是雅琴當年說過的原話。他猛地抬起頭，盯著面前的女孩，仿佛要把她看透一般。

"您沒事吧？"宋曉妍關切地問道，"您的臉色很不好。"

"沒事。"陶志強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的理解很深刻。"

宋曉妍笑了，那個笑容如花朵綻放，美得讓人心痛。她轉身離開時，那個輕盈的步伐，連背影都與雅琴如出一轍。

陶志強獨自站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手掌緊緊握成拳頭。這到底是巧合，還是上天對他的另一種折磨？

02

夜深人靜時，陶志強總是會拿出那本發黃的相冊。照片里的雅琴笑靨如花，那個在大學校園里初遇的女孩，后來成了他的妻子，也成了他心中永遠的痛。

他把手機里偷拍的宋曉妍的照片與雅琴的舊照片放在一起對比。角度稍有不同，但那種相似度讓他每次看到都心跳加速。尤其是側臉的輪廓，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第二天早上，陶志強故意早到學校。他想再仔細觀察一下宋曉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思念過度導致的錯覺。

宋曉妍比平時早到了十分鐘。她坐在座位上安靜地看書，晨光從窗戶灑在她的側臉上，那個畫面美得如同油畫。陶志強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心臟劇烈跳動著。

這時，宋曉妍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抬頭向他的方向看來。四目相對的瞬間，陶志強感到一陣眩暈。那雙眼睛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仿佛他們認識了很久很久。

"陶老師？"宋曉妍站起身來，"您在那里干什么？"

陶志強慌忙走出來，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紅暈："我，我在檢查走廊的安全。"

宋曉妍笑了笑，沒有追問。但她的笑容讓陶志強想起了雅琴第一次對他笑的模樣——那是在大學的圖書館里，她坐在他對面，因為他幫她撿起掉落的橡皮而對他淺淺一笑。

"陶老師，您看起來很累。"宋曉妍關心地說道，"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

"沒有。"陶志強的聲音有些哽咽，"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宋曉妍的眼中閃過一絲理解："往事如煙，但有些人有些事，永遠不會忘記的，對嗎？"

這句話讓陶志強如遭雷擊。雅琴生前最喜歡說的話就是"往事如煙"，每當他因為工作上的挫折而沮喪時，她總是用這四個字來安慰他。

"你怎么會說這樣的話？"陶志強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媽媽以前經常說。"宋曉妍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她說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事，但真正重要的，其實只有那么幾件。"

陶志強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媽媽？她的媽媽也會說"往事如煙"？這世界上真的有這么多巧合嗎？

03

接下來的幾天里，陶志強開始有意無意地關注宋曉妍的一舉一動。他發現她有很多與雅琴相似的習慣：喜歡在思考時咬筆頭，寫字時會不自覺地用左手托著下巴，還有那個在緊張時會輕撫鎖骨的小動作。

最讓他震驚的是，宋曉妍居然也喜歡聽民謠。那天下午，他路過教室時，聽到她在哼唱《成都》。那個調子，那種略帶沙啞的嗓音，讓他瞬間想起了雅琴。

"你很喜歡民謠？"陶志強走進教室，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

"嗯。"宋曉妍點點頭，"我媽媽以前也很喜歡。她說民謠里有最真實的情感。"

"你媽媽？"陶志強的心跳加速，"她現在還聽嗎？"

宋曉妍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她三年前去世了。"

三年前！陶志強感到頭暈目眩。雅琴也是三年前去世的。這個巧合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對不起。"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我不該問這樣的問題。"

"沒關系。"宋曉妍搖搖頭，"時間會沖淡一切，但有些記憶永遠不會消失。"

這又是雅琴說過的話！陶志強感到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他扶著講臺，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你和你媽媽很像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老師們都這么說。"宋曉妍笑了笑，"不過我覺得我還沒有她那么優秀。她是個很好的女人，溫柔、善良，對每個人都很好。"

陶志強的眼眶瞬間濕潤了。這個描述，完全就是在說雅琴。他的妻子也是這樣的人——溫柔如水，善待每一個人，即使是對傷害過她的人也能寬容以待。

"她一定很愛你。"陶志強的聲音幾乎是耳語。

"是的。"宋曉妍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暖，"她總是說，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但愛會讓人變得更好。"

陶志強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這句話，這句話雅琴也說過！就在她去世前的那個晚上，她拉著他的手，用虛弱但堅定的聲音說："志強，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但愛會讓人變得更好。你要記住這句話。"

"陶老師？"宋曉妍擔心地看著他，"您真的沒事嗎？您看起來很不好。"

陶志強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沒事，只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04

那天晚上，陶志強徹夜未眠。他坐在書房里，面前擺著雅琴的照片和關于宋曉妍的所有資料。作為班主任，他有權查閱學生的基本信息，但宋曉妍的資料讓他更加困惑。

轉學申請上寫著，宋曉妍來自昆明，父親名叫宋志剛，母親已故。沒有更多的細節，連母親的姓名都沒有寫。這種簡單得有些異常的資料，讓陶志強心中的疑惑更加濃重。

第二天，他找到了負責轉學事務的教務主任方建平。

"老方，我想了解一下宋曉妍這個學生的情況。"陶志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

"怎么了？她有什么問題嗎？"方建平放下手中的文件。

"沒有問題，只是覺得她很特別。成績很好，但性格有些內向。"陶志強說著違心的話，"我想更了解她一些，這樣便于教學。"

方建平點點頭："她的情況確實比較特殊。父親一個人帶大的，母親在她初中時就去世了。父親工作調動，所以轉學過來。"

"她父親是做什么工作的？"

"好像是在政府部門，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方建平翻了翻檔案，"不過這孩子很懂事，從來不給老師添麻煩。"

陶志強點點頭，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為什么會突然調動到大理？而且轉學手續辦得這么急，似乎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下午的課上，陶志強忍不住多看了宋曉妍幾眼。她正專注地做筆記，那種認真的神情讓他想起了雅琴在大學時的模樣。雅琴也是這樣，無論多么枯燥的課程，她都會認真記錄每一個細節。

"宋曉妍，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陶志強指向黑板上的問題。

宋曉妍站起來，清楚地回答了問題。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但陶志強卻聽出了一絲熟悉的韻律。那種說話的節奏，那種思考時的停頓，都讓他想起了雅琴。

下課后，陶志強故意留下來整理教案。宋曉妍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坐在座位上看書。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氣氛顯得格外安靜。

"陶老師，我能問您一個私人問題嗎？"宋曉妍突然開口。

陶志強的心跳加速："什么問題？"

"您結婚了嗎？"宋曉妍的問題讓陶志強措手不及。

"為什么這么問？"他的聲音有些不自然。

"因為我覺得您看我的眼神很特別。"宋曉妍的話讓陶志強感到一陣慌亂，"就像是在看一個很重要的人。"

陶志強的手開始顫抖。這個女孩的敏感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她竟然能感覺到他目光中的異樣。

05

周末，陶志強決定去昆明走一趟。他需要了解更多關于宋曉妍的信息，這種不確定感讓他無法繼續正常的生活。

在昆明的檔案館里，他查到了一些關于宋志剛的資料。宋志剛確實是政府工作人員，妻子三年前因車禍去世。但讓陶志強震驚的是，宋志剛妻子的忌日，竟然與雅琴的忌日是同一天！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陶志強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在心中蔓延。兩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在同一天因為車禍離開人世，而她們的女兒（或者說，她們中的一個）和丈夫，竟然如此相似。

他想要查閱更多的資料，但發現關于宋志剛妻子的信息被嚴格保密了。這種級別的保密，通常只有涉及特殊案件時才會出現。

回到大理后，陶志強變得更加心神不寧。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陷入了某種巨大的陰謀之中，或者這一切只是他思念過度導致的幻覺。

星期一的早晨，宋曉妍沒有來上課。陶志強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宋曉妍今天怎么沒來？"他詢問班長。

"她說家里有急事，請了三天假。"班長回答。

三天假？陶志強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會不會是她發現了什么？還是她的父親發現了他的調查？

這三天里，陶志強每天都心神不定。他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想象沒有宋曉妍的教室會是什么樣子。那個座位空蕩蕩的，讓整個教室都失去了生氣。

第四天，宋曉妍回來了。但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中還帶著一絲紅腫，似乎哭過。

"你沒事吧？"下課后，陶志強忍不住關心地問道。

"沒事。"宋曉妍搖搖頭，但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只是家里處理一些事情。"

"如果有什么困難，可以跟老師說。"陶志強的話是發自內心的關懷。

宋曉妍抬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感："陶老師，您人真好。就像我媽媽說的那樣，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又是她的媽媽！陶志強感到心臟狠狠跳了一下。每當宋曉妍提到她的母親時，總是會說出一些讓他感到熟悉的話語。

"你媽媽一定是個很有智慧的女人。"陶志強真誠地說道。

"是的。"宋曉妍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她總是能給我最好的建議。有時候我覺得，她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這句話讓陶志強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因為這正是他對雅琴的感覺——她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他。

06

時間過得很快，期中考試臨近了。陶志強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集中精力工作，腦海中總是不斷地浮現出宋曉妍的身影。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在提醒他雅琴的存在。

這天下午，陶志強在批改試卷時，宋曉妍敲門進來。

"陶老師，我想和您談談。"她的神情很嚴肅。

"什么事？"陶志強放下手中的筆。

"我覺得您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對。"宋曉妍直視著他的眼睛，"您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別人？"

陶志強感到一陣慌亂。這個女孩的敏銳程度遠超他的想象。她竟然能夠察覺到他內心的秘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他努力保持鎮定。

"陶老師，我知道您有心事。"宋曉妍的聲音很溫柔，"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但我能感覺到您的痛苦。"

這種感知力，這種溫柔的關懷，又讓陶志強想起了雅琴。她生前也是這樣，總能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然后用最溫柔的方式來安慰他。

"你很像一個人。"陶志強終于承認了，"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您的妻子？"宋曉妍輕聲問道。

陶志強的身體僵硬了。她怎么知道他有妻子？還是說，她只是在推測？

"她也去世了，對嗎？"宋曉妍繼續說道，"我能感覺到您眼中的哀傷。那種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我很理解。"

陶志強的眼眶瞬間濕潤了。這個女孩不僅外貌像雅琴，連內心的細膩和善解人意都如出一轍。

"是的。"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三年前，車禍。"

宋曉妍的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感。

"三年前的十二月十五日？"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

陶志強如遭雷擊。十二月十五日，正是雅琴的忌日！這個日期，除了他和醫院的人，沒有人知道。宋曉妍怎么可能知道得這么準確？

"你怎么知道這個日期？"陶志強的聲音在顫抖，整個人都在發抖。

宋曉妍的臉色蒼白如紙，眼中含著淚水："因為那一天，也是我媽媽的忌日。"

07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陶志強和宋曉妍彼此對視著，兩個人的眼中都充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