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民這輩子,快五十的人了,就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年輕那會兒,他在鎮上的棉紡廠上班,那時候工人是鐵飯碗,走在路上,感覺腰桿子都比別人直。可惜,那好日子跟兔子尾巴一樣,沒多長。廠子說倒就倒,他三十出頭就下了崗。
一個大男人,沒啥文化,也沒別的本事,就剩一身力氣。蹬過三輪車,在夜市上賣過襪子,最后跟著老鄉跑到城里,在工地上當小工。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這么一干就是十幾年。錢是一個子兒沒攢下,可那腰間盤突出、一變天就疼的關節炎,倒是一個沒落下地找上了他。
他老婆劉秀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心不壞,就是那張嘴,碎得跟餃子餡兒似的。年輕時候也是廠里有名的一枝花,可跟著李衛民吃了半輩子苦,人也變得不耐煩了,一張嘴就是埋怨。
“李衛民!你瞅瞅你那個樣兒!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戳在那兒,錢能自個兒長腿跑你兜里來啊?”
這天傍晚,李衛民從工地回來,渾身跟散了架一樣,一屁股陷在沙發里,連口氣都還沒喘勻,劉秀英的“槍”就頂到他腦門上了。
“城東那個活兒,干完了?” 她腰上系著個油膩膩的圍裙,走到他跟前,低頭看著他問。
李衛民眼皮沉得抬不起來,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錢呢?拿到手了?”
“沒。”
“沒?” 劉秀英的嗓門一下子就高了,“沒拿到錢你回來干啥?等下崽兒啊?那個王工頭咋說的?”
“工頭說……上頭的老板還沒給錢,讓再等等。” 李衛民煩躁地扒拉著滿是白灰的頭發。
“等!等!等!一天到晚就知道等!兒子下學期的學費等著交,下個月的房租眼看就到期了,咱家米缸都快能照出人影了,你跟我說等?” 劉秀英越說火越大,伸出手指頭就快戳到李衛民臉上了,“你說你這輩子,除了讓我跟著你干等,你還會干點啥?窩囊廢!”
李衛民心里的火也“噌”地一下子上來了,他從沙發上彈起來,吼道:“你嚷嚷啥!你以為我不想拿錢?工頭不給,我能咋辦?我還能去搶銀行啊?!”
“你敢!你也就這點本事,在家里跟我橫!” 劉秀英眼圈一紅,也不做飯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拍著大腿開始哭,“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跟了你這么個男人。你看看人家隔壁的老王,當年不也是工地上干活的?現在呢?人家自己都包工程了,去年還換了新車。你再看看你!十幾年了,還是個給人搬磚提水泥的小工!屁都沒混上一個!”
李衛民被她這番話噎得臉紅脖子粗,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自己確實沒本事,嘴也笨,吵架就沒贏過。他煩得不行,站起來走到陽臺上,想抽根煙清靜清靜。
他們家租的是老居民樓的六樓,連個電梯都沒有。房子又小又暗,墻皮都掉了好幾塊。陽臺更別提了,放了個嗡嗡響的舊洗衣機,剩下的地方也就夠一個人站著。
李衛民從壓扁的煙盒里抖出最后一根煙,點上,使勁吸了一大口。煙味嗆得他咳嗽了兩聲,心里頭的煩悶好像才順了一點。他扶著生了銹的欄桿,看著樓下小得跟火柴盒一樣的汽車,心里空落落的。
這時候,他兒子小剛的電話打過來了。
“喂,爸。”
“哎,小剛,咋了?” 一聽到兒子的聲音,李衛民的語氣立馬就軟了下來。
“那個……爸,我……我生活費沒多少了。最近班里同學都換新手機了,我那個太卡了,老師布置的作業在手機上看都費勁。還有……小麗(他女朋友)下周生日,我想……”
李衛民一聽“錢”字,頭皮就發麻。“你上個月不是剛給過你一千嗎?咋這么快就沒了?”
“哎呀,爸!現在干啥不要錢啊?吃飯、買資料、同學聚會……我這手機都用了三年了!您就再給我轉八百塊錢吧,就八百!”
李衛民張了張嘴,想說“爸沒錢”,可這話怎么也說不出口。在兒子面前,他得撐著。
“知道了,等會兒……等會兒我讓你媽給你轉過去。” 他疲憊地說道。
掛了電話,李衛民手里的煙抽得更不是滋味了。八百塊,對他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他今天累死累活,也就掙了一百塊。
就在他愁得想拿腦袋撞墻的時候,他眼角忽然看見,陽臺頂棚的角落里,不知道啥時候多了個泥巴糊的“碗”。兩只黑色的燕子,尾巴像剪刀一樣,正“嘰嘰喳喳”地飛來飛去,嘴里叼著濕泥,忙活著壘窩。
“喲,來燕子了。” 李衛民心里嘀咕著,看他們那么賣力,竟然把錢的事兒給忘了。
他老家有個說法,“燕子不進愁門之家”,說燕子是喜鳥,它在哪家做窩,就說明哪家有好事要來。李衛民心里動了一下,可馬上又自嘲地笑了笑。好事?就自己這倒霉樣,還能有啥好事?別想美事了。
可看著這兩只小燕子,為了安家忙得團團轉,他心里那塊被生活壓得死硬的地方,好像忽然被什么東西啄了一下,有點軟。
“李衛民!死陽臺上干啥呢?進來吃飯!” 屋里,劉秀英又不耐煩地喊。
李衛民掐了煙,回了屋。飯桌上,劉秀英把一盤炒土豆絲往桌上重重一放,說:“兒子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要八百塊錢,說要換手機,還要給對象過生日。你聽聽,你聽聽!這日子還咋過?你那工錢要不回來,咱倆下個月就喝西北風去吧!”
李衛民悶頭扒著飯,沒吭聲。
劉秀英又說:“對了,我跟你說個事兒。咱家陽臺上是不是有燕子做窩了?我今天收衣服看見了,掉了一地泥點子,臟死了!你吃完飯趕緊找個棍子去給我捅了!天天在陽臺上拉屎拉尿,晦不晦氣!”
李衛民正夾菜的筷子停住了,抬頭說:“捅它干啥?讓它們待著唄。”
“待著?李衛民,你是不是傻?那鳥糞有多臟你不知道啊?掉在剛洗的衣服上,你給我洗啊?再說了,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吵死了,煩不煩人?” 劉秀英瞪著眼。
“我……我聽老人說,燕子來家里是好事,是福氣。叫啥……‘紫衣客’,是來報喜的。” 李衛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竟然把這種老話給搬出來了。
劉秀英一聽,筷子往桌上一拍,樂了:“福氣?李衛民,你睡醒了沒有?咱家要有福氣,你能是現在這個熊樣?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福氣能當飯吃?還是能替你把工錢要回來?我可告訴你,明天早上我出門之前,必須看見那個窩沒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那一晚,李衛民躺在床上烙燒餅,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他不是真信了燕子能帶來多大福氣,他就是覺得,做人不能太絕。那兩只小燕子,辛辛苦苦地想安個家,跟自己當年想在城里扎下根,不是一樣嗎?把窩捅了,就跟把人心里那點念想給捅破了一樣。
第二天一早,劉秀英上班走之前,又指著陽臺警告了他一遍。李衛民嘴上“哦哦”地答應著,心里卻打定了主意。
老婆前腳剛走,他后腳就找了個撐衣桿站到陽臺上。他踮起腳,能看見那個泥窩糊得特別精致,里面好像還有軟和的草。兩只大燕子沒飛遠,就在不遠處的電線上焦急地叫著,好像在求他。
李衛民把竹竿舉了起來,對著那個窩,比劃了半天,最后還是罵了自己一句“操”,把桿子扔在了地上。
“算了,老子不管了。” 他對著燕子嘟囔了一句,“是福是禍,聽天由命吧。”
接下來幾天,李衛民還是沒要到工錢,只能到處打零工。劉秀英看他沒捅燕子窩,氣得跟他吵了好幾架,但他就是不干,劉秀英也沒辦法,只好每天黑著個臉去陽臺掃鳥糞。
這天,李衛民在一個工地上累了一天,就掙了八十塊錢。回家路上,路過鎮子邊上一個快塌了的小道觀。道觀叫“清風觀”,聽說挺多年了,也沒啥香火,就一個老道士守著。
李衛民本來不信這些牛鬼蛇神,但那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他停下了腳踏車。他看見道觀門口的大槐樹底下,圍了一圈人,中間坐著個老道士。那老道士頭發胡子都白了,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褂子,看著還真有點神仙的意思。他面前地上鋪著塊布,畫著八卦圖,旁邊有個布條,寫著“慈航道人,指點迷津”。
“又是個算命騙錢的。” 李衛民心里這么想,可腳下卻沒動。他看那老道士也不多說話,就靜靜地瞅著圍上來的人。有人讓他看相,他瞅一眼,說一兩句不咸不淡的話,可偏偏就能說到人心坎里去。
李衛民正想走,那慈航道人忽然抬起頭,眼睛越過前面的人,直直地就看到了他。那眼神,亮得很,好像能把他心里那點煩心事都看透了。
“這位師傅,” 老道士開口了,聲音不大,但清清楚楚,“你印堂發黑,是愁事太多。但是呢,你家房頂上,已經有喜氣罩著了,這是好運要上門的兆頭啊。”
李衛民心里“咯噔”一下,差點沒站穩。這話說的,也太神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陽臺上那窩燕子。
周圍的人“呼啦”一下都朝李衛民看過來。他一個大老粗,被這么多人盯著,臉“刷”地就紅了,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壯著膽子,往前擠了擠,小聲問:“道長……你這話……是啥意思啊?”
慈航道人摸了摸白胡子,笑著說:“天底下的東西啊,都有靈性。老天爺看哪家是好人,勤快善良,可運氣一直不好,就可能派個‘信差’上門,提前給你報個喜,領個路。這個‘信差’啊,一般不變成人樣,而是變成小動物的樣子。”
這話一說,周圍的人都聽得伸長了脖子。
李衛民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樣,他咽了口唾沫,追著問:“道長,那……那都是些啥動物啊?”
“呵呵,” 慈航道人說,“天上的秘密,不能說得太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普通人家,最常見的一般有三種。這第一種,就是‘燕子登門’。燕子在你家屋檐下做窩,這個‘燕’字,也代表‘安宴’,就是安安穩穩,家里要請客吃飯的意思。說明你家要和和睦睦,人丁興旺了。你家要是有,可千萬不能給轟走了。轟走了,就是把好運氣推出去了。”
李衛民一聽,腦子“嗡”的一下!這不就是說他家嗎?他當時一念之仁留下了燕子窩,竟然是做對了!他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道長!道長!我家就有!我家陽臺上就有一窩燕子!” 他忍不住喊了出來。
慈航道人點點頭,好像早就知道一樣,慢悠悠地說:“好事,好事。這是第一樣。”
李衛民還想再問,后面排隊的人不樂意了,推了他一把:“哎哎,問完了就讓讓,別耽誤事兒啊!”
他只好退到一邊,可心里跟貓抓一樣。道長說有三種,這才說了一種,那另外兩種到底是啥?
他舍不得走,就在旁邊一直耗著,等到天快黑了,算命的人都走光了,他才又磨磨蹭蹭地湊到慈航道人跟前。
“道長……” 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
慈航道人正收拾東西,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怎么,你還沒走?”
“道長,我想再問問。您剛才說有三種‘貴人’,這第一種是燕子,那……那第二種呢?”
慈航道人瞅了瞅他,嘆了口氣:“算了,看你這人也老實,我就再多說一句。這第二種啊,叫‘黃狗來富’。就是說,要是有不認識的黃狗,自己跑到你家門口不走,那就是財神爺派來給你家看門的。狗,能看家護院,也能招財。黃狗上門,說明你家要走財運了。你要是收留它,好好待它,它就能幫你把財守住,還能從外面把財給招進來。”
黃狗?李衛民死死記住了這兩個字。他從兜里掏出那張皺巴巴的一百塊錢,是今天剛結的工錢,想塞給道長,可道長擺擺手,不要。
“我算命看相,是隨緣指點,不收錢。你真信我的話,就好好對那些小東西,你的福氣在后頭呢。回去吧。”
說完,慈航道人背上個破布包,慢悠悠地走進道觀,把門關上了。
李衛民捏著那一百塊錢,在原地站了老半天。道長的話,就像往他心里扔了塊大石頭,讓他怎么也平靜不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工地上的錢還是沒消息,李衛民只能繼續打零工。轉機發生在一個星期后的大雨天。
那天雨下得跟瓢潑似的,李衛民幫人搬家,淋得從里到外都濕透了。晚上回家,剛走到自家樓下單元門口,就看見墻角里有個東西在發抖。
走近一看,是條渾身濕透了的土黃狗。看著不大,瘦得一把骨頭,兩只眼睛水汪汪的,又害怕又可憐,看著他,“嗚嗚”地叫。
李衛民的心,一下子就被抓住了。
黃狗!竟然真的是一條黃狗!
他腦子里立馬就想起了慈航道人說的話——“黃狗來富”。
難道……這就是道長說的第二種貴人?
他想都沒想就彎下腰,向那條小黃狗伸出手。小狗嚇得往后一縮,但看他沒惡意,就沒跑,還是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別怕,走,跟我回家。” 李衛民輕聲說。
他把小狗抱在懷里,小狗很輕,凍得直哆嗦。李衛民用自己濕透了的臟衣服裹住它,三步并作兩步跑上了樓。
剛一開門,劉秀英看見他懷里那只往下滴著泥水的流浪狗,當場就爆炸了。
“李衛民!你是不是瘋了?!你從哪個垃圾堆里撿了這么個臟東西回來?!你看看這泥湯子,弄得家里到處都是!咱家是狗窩啊?趕緊給我扔出去!”
“秀英,你小點聲!” 李衛民把狗放在地上,護在身后,“外面雨那么大,不救它,它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關咱家屁事?咱倆都快吃不上飯了,你還撿條狗回來養?你腦子是不是讓雨給泡了?我告訴你,馬上給我扔了!不然我連你一塊兒轟出去!” 劉秀英說著就要動手去抓狗。
“不能扔!” 李衛民也火了,態度特別強硬,“秀英你聽我說!我前幾天遇到個道長,他說……”
他把遇到慈航道人的事,和道長說的“燕子登門”、“黃狗來富”的話,一股腦全告訴了劉秀英。
劉秀英聽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李衛民,你是不是干活把腦子干壞了?那種江湖騙子的話你也信?還貴人化形,你怎么不說財神爺是你親戚呢?我不管什么黃狗白狗,今天這狗必須從咱家滾蛋!”
“我不!” 李衛民脖子一梗,犟上了,“道長說了,這是財神爺派來的,趕走了,就是把財運往外推!咱家都窮成這樣了,你還想咋樣?就當試試,萬一是真的呢?”
“試?拿啥試?拿咱家口糧喂狗嗎?”
倆人吵得臉紅脖子粗。最后,李衛民被逼急了,吼了一句:“你要是敢把這狗扔了,咱倆……咱倆就不過了!離婚!”
劉秀英一下子被震住了。她跟李衛民吵了一輩子,這還是他第一次說出“離婚”這兩個字。她看著丈夫那張又濕又倔的臉,再看看地上那只嚇得發抖的小狗,最后,她沒話了。
“行,李衛民,你真行!你長本事了!” 她氣得直哆嗦,“養!我讓你養!我倒要看看,它怎么給你招財!半個月,我就給你半個月!要是半個月內,你拿不回一分錢工錢,咱家看不見一點回頭錢,你就抱著你這寶貝狗,一塊兒給我滾蛋!”
說完,她“砰”地摔上臥室門,生悶氣去了。
李衛民松了口氣,感覺比搬了一天磚還累。他給小黃狗擦干了身子,找了點剩飯喂它。小狗餓壞了,吃得特別香。李衛民給它取名叫“來福”,盼著它能帶來福氣。
接下來的日子,家里氣氛特別奇怪。劉秀英看見來福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李衛民卻把來福當成了寶。
說來也怪,來福這狗,好像真有靈性。它不亂叫,也不在家里拉屎撒尿,總是憋著等李衛民帶它下樓。
半個月的期限,一天天就快到了。家里的情況,一點好轉都沒有。劉秀英的冷嘲熱諷也越來越厲害。李衛民心里也急得冒火。
就在半個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怪事發生了。
那天下午,李衛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他一接,竟然是那個欠了他好幾個月工錢的王工頭。
“喂,是李衛民兄弟吧?” 工頭的聲音客氣得不行。
“是我,王工頭,你……”
“哎呀,衛民兄弟,真對不住!你那筆錢,老板今天上午剛給我結了,我馬上就給你打過去!你把卡號發給我!”
李衛民簡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掛了電話,他還有點懵。不到十分鐘,手機“嘀”的一聲,短信來了,銀行卡入賬八千三百元!一分都沒少!
他激動得手直哆嗦,拿著手機沖進屋,舉到劉秀英面前:“秀英!你快看!王工頭把錢給我了!錢要回來了!”
劉秀英也傻眼了。她搶過手機,把那條短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信是真的。
“這……這咋回事?他不是一直說沒錢嗎?”
“我哪兒知道啊!” 李衛民激動地說,“秀英,你說……這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來福?”
劉秀英沒說話,她走到門口,看著那條正搖著尾巴的小黃狗,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
從那天起,劉秀英對來福的態度全變了。她會主動給它喂肉,嘴里還念叨:“來福啊,多吃點,吃飽了保佑你叔多掙錢。”
李衛民心里的大石頭也算落了地。他現在對那個慈航道人,信得五體投地。燕子帶來了家里的安寧,狗帶來了財運,全都說中了!
可他又想起一件事。道長當初說的,是“三種”生靈。
現在燕子和黃狗都來了,那這第三種,到底是啥玩意兒呢?這個問題,像個小蟲子,天天在他心里爬,讓他癢癢得不行。他總覺得,這第三種,才是真正的大菜!
他一連去了好幾次清風觀,門都鎖著。這天,他心里實在憋不住了,決定再去撞撞運氣。沒想到,這次道觀的門竟然開著。他一看,慈航道人正背著個布包要出門。
“道長!道長您等會兒!” 李衛民跑得呼哧帶喘。
慈航道人回頭看是他,笑了:“是你啊。”
李衛民跑到跟前,鞠了個躬:“道長,我謝謝您!您說的那燕子和黃狗,都靈驗了!我……我那工錢都要回來了!”
“嗯。” 慈航道人只是點了點頭。
李衛民搓著手,不好意思地問:“道長,我今天來,就想問問您。您說有三種貴人,這第三種到底是啥?您就發發慈悲告訴我吧,我怕我自己笨,認不出來,把貴人給得罪了!”
慈航道人看著他那張又著急又實在的臉,半天沒說話。最后,他長嘆了一口氣,好像下定了決心。
“行吧……看你也是個實誠人,我就破例告訴你。”
他朝李衛民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湊過來。
李衛民趕緊把頭湊過去,心都快跳出來了。
慈航道人附在他耳邊,嘴唇動了動,用小得像蚊子叫一樣的聲音,把那第三種生靈的名字,告訴了他。
就這么幾個字,李衛民聽完后,整個人就像大冬天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
他“噌”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往后退了好幾步,腳下一軟,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喉嚨里“嗬嗬”地響,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他的臉上,又是震驚,又是荒唐,又是害怕。
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就剩下一個念頭在打轉:
“啥玩意兒?!是……是那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