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是個災星,會給草原帶來厄運。”
薩滿的話音剛落,一個絕望的奶奶便將剛出生的孫女遺棄在野狼出沒的草原深處。
她以為這是結束,卻沒想到,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01
蒼狼草原的風,帶著一股子生鐵的味道。
常年刮著,刮得人的臉像干裂的樹皮。
李婆婆的氈房里,風從縫隙里鉆進來,嗚嗚地響,像是鬼哭。
氈房里的光線很暗,一盞昏黃的油燈豆子一樣跳著,把人的影子拉得又長又怪。
角落里,躺著一個剛出生沒幾天的女嬰,她就是阿雅。
阿雅不哭,也不鬧,就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跳動的火光。
她的父親,李婆婆的兒子,坐在另一邊,低著頭,一個勁地往火堆里添著干牛糞。
火光映著他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臉,顯得格外憔悴。
這個家里,自從三天前阿雅的母親難產死掉之后,就再也沒有過一絲活人的氣息。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悲傷和……某種說不清的怨氣。
李婆婆端著一碗黑乎乎的羊奶,走到女嬰身邊。
她沒有看女嬰的臉。
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得嚇人。
“喝了它。”
李婆婆的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
男人抬起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又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他怕他娘。
整個部落里,沒人不怕李婆婆。
她年輕時就是個厲害角色,一個人能趕著上百只羊,在暴風雪里走上一天一夜。
現在她老了,眼睛渾濁了,可那股子狠勁兒,卻像是草原上的狼,越老越刁鉆。
女嬰小小的嘴巴被粗暴地撬開,黑色的羊奶灌了進去。
她嗆咳了幾聲,小臉憋得通紅。
李婆婆面無表情地看著,直到碗里的奶都灌完了,才把碗重重地放在一邊。
“是個災星。”
她盯著火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兒子說。
“你媳婦,就是被她克死的。”
男人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他不敢反駁。
在這片草原上,人們信奉長生天,也信奉薩滿的預言。
孩子出生的那天,薩滿來看過,搖著頭,說這孩子命硬,眼里的光不祥,會給家里帶來厄運。
現在,媳婦沒了。
預言,好像應驗了。
李婆婆站起身,昏暗的油燈下,她的影子像一個巨大的怪物,籠罩了整個氈房。
“明天,我去把它處理了。”
“娘!”
男人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
他的聲音里帶著哀求和恐懼。
“你要干什么?”
李婆cepo婆轉過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厲色。
“你敢攔我?”
男人瞬間就蔫了。
他看著角落里的女兒,那個小小的,不會哭鬧的生命,眼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在這個家里,說了算的,從來都只有李婆婆一個人。
夜,更深了。
氈房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像是無數的冤魂在草原上奔跑,嘶吼。
02
三年前,這個氈房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阿雅的父親還是個愛笑的小伙子。
他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娶了鄰近部落最美的姑娘,也就是阿雅的母親。
姑娘的笑聲像銀鈴一樣,能傳出好遠好遠。
他們的氈房,總是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李婆婆那時候雖然也嚴厲,但偶爾,嘴角也會露出一絲不易察agis的笑意。
尤其是在得知兒媳婦懷了孩子之后。
她甚至親手縫制了小小的襁褓,用的是最柔軟的羊羔皮。
草原上的生活雖然艱苦,但有了盼頭,日子就顯得沒那么難熬。
所有人都期待著這個新生命的降臨。
直到生產的那一天。
那天,天色陰沉得可怕,烏云壓得很低,像是要塌下來一樣。
接生婆在氈房里進進出出,臉色一次比一次凝重。
阿雅的父親在外面焦急地踱步,手心里全是汗。
李婆婆跪在氈房的角落,對著長生天的方向,不停地磕頭,嘴里念念有詞。
痛苦的喊叫聲持續了一天一夜。
最后,當嬰兒的哭聲終于響起時,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可是,接生婆抱出來的,只有一個滿身是血的嬰兒。
“是個女孩。”
接生婆的聲音里透著疲憊和一絲不祥。
“大人……大人她……血崩,沒救過來。”
一句話,像一道晴天霹靂。
阿雅的父親當場就癱倒在地。
李婆婆沖進氈房,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兒媳,那張曾經如花般美麗的臉,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血色。
她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三天后,按照草原的規矩,請來了部落里最受尊敬的薩滿。
薩滿圍著新生的阿雅,跳了半天大神,搖著手里的銅鈴。
最后,他停下來,指著安睡中的女嬰,用一種空洞而威嚴的聲音說。
“這孩子,是來討債的。”
“她的眼睛里,住著草原的惡靈。”
“她會帶來災禍,克死親人,讓牛羊病死,讓草場枯萎。”
“她是個不祥之物。”
薩滿的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進了李婆婆的心里。
她看著那個女嬰,那個用兒媳的命換來的小東西,眼神里最后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悲痛,轉化成了怨恨。
她覺得,薩滿說得沒錯。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她的兒媳不會死。
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她那個愛笑的兒子,不會變成現在這個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切,都是這個孩子的錯。
她是個災星。
必須把它處理掉。
為了這個家,為了活下去的兒子,也為了這片草原的安寧。
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在李婆婆的心里迅速生根發芽,長成了一棵扭曲的參天大樹。
她開始計劃。
她要用最古老,也最決絕的方式,來凈化這場災禍。
03
第二天的清晨,天還沒亮。
草原上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
李婆婆用一塊破舊的獸皮,把熟睡中的阿雅裹了起來。
她看都沒看兒子一眼,徑直走出了氈房。
“娘,你要帶她去哪?”
兒子跟了出來,聲音沙啞地問。
“去給她祈福。”
李婆婆頭也不回地說道。
“薩滿說了,要到狼山腳下,接受長生天的洗禮,才能驅走她身上的惡靈。”
這是一個謊言。
但男人信了。
或者說,他寧愿相信這是一個謊言。
他看著母親瘦小卻堅決的背影,消失在濃重的晨霧里,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李婆婆抱著孩子,一直往草原深處走。
她走得很快,很穩,一點也不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她對這片草原太熟悉了。
哪里有沼澤,哪里有土坡,哪里是野獸經常出沒的地方,她都一清二楚。
她要去的地方,是狼山。
那是草原上最危險的地方,傳說那里是狼神的領地,除了最兇猛的野獸,沒有人敢靠近。
把孩子丟在那里,她不可能活下來。
風越來越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懷里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什么,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發出了微弱的哭聲。
這是阿雅第一次哭。
哭聲很小,像小貓一樣,但傳進李婆婆的耳朵里,卻異常刺耳。
她皺了皺眉,抱得更緊了些,腳步也更快了。
走了不知道多久,一座光禿禿的黑色山峰,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那就是狼山。
遠遠地,似乎就能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李婆婆停下腳步,喘了幾口氣。
她解開獸皮,看了看里面的孩子。
阿雅已經不哭了,正睜著那雙黑亮的眼睛看著她。
那雙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倒映著李婆婆那張布滿皺紋和冷漠的臉。
李婆婆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
但那感覺稍縱即逝。
她想起了死去的兒媳,想起了薩滿的話。
眼神,又一次變得堅定而冷酷。
她彎下腰,輕輕地把孩子放在了一塊還算平坦的草地上。
周圍是半人高的雜草,可以稍微擋住一些寒風。
做完這一切,她站直了身體,最后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生命。
然后,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沒有一絲猶豫。
沒有一滴眼淚。
風中,傳來了孩子越來越響亮的哭聲。
那哭聲,在這空曠死寂的草原上,顯得格外凄厲,格外絕望。
李婆婆的身影,越走越遠,最終,被蒼茫的草原吞沒了。
只留下那個被遺棄的嬰兒,獨自面對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
04
阿雅的哭聲,在草原上傳出很遠。
這哭聲,對于草原上的獵食者來說,無異于最誘人的邀請。
很快,空氣中傳來了一陣騷動。
草叢里,亮起了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
是狼。
一個規模不小的狼群。
它們被嬰兒的哭聲吸引而來,緩緩地,悄無聲息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領頭的是一頭體型碩大的母狼。
它的毛色是蒼灰色,眼神銳利而警惕。
它剛剛經歷了一場戰斗,失去了自己的幾只幼崽。
此刻,他的腹部還隱隱作痛,心里充滿了暴躁和饑餓。
它一步一步地,朝著哭聲的源頭走去。
其他的狼,則跟在它身后,保持著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姿態。
母狼走到了阿雅的面前。
它低下頭,用鼻子嗅了嗅這個奇怪的小東西。
阿雅還在哭,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瑟瑟發抖。
她看到了一張巨大的,長滿了鋒利牙齒的嘴。
但她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她只是餓了,冷了。
母狼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困惑。
這個小東西,聞起來很弱小,沒有一點威脅。
但她的哭聲,卻觸動了她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
讓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死去的孩子。
狼群開始變得有些焦躁不安。
有的狼發出了低沉的嗚咽聲,催促著頭狼下達攻擊的命令。
母狼抬起頭,沖著自己的同伴發出了一聲低吼。
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狼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母狼再次低下頭,看著阿雅。
這一次,他的眼神里,少了幾分殺氣,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
它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阿雅冰冷的臉頰。
那舌頭很粗糙,帶著溫熱的氣息。
阿雅的哭聲,奇跡般地停止了。
她睜著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巨大的生物。
母狼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然后,它做出了一個讓整個狼群都感到意外的舉動。
它小心翼翼地側過身,躺在了阿雅的身邊,用自己溫暖的身體,將這個人類的幼崽圍了起來。
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狼群騷動起來。
它們不明白頭狼為什么要這么做。
但頭狼的權威,是至高無上的。
它們只能在周圍徘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保護著這個被首領接納的新成員。
太陽,終于沖破了云層。
金色的陽光,灑滿了整個草原。
被狼群包圍著的阿雅,在母狼溫暖的懷抱里,安然入睡。
她的命運,從這一刻起,與狼,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她將在這片殘酷的草原上,以一種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方式,生存下去。
05
十一年,彈指一揮間。
蒼狼草原還是那片草原。
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當年的那個女嬰,早已不見了蹤影。
李婆婆的兒子,在阿雅被“處理”掉的第二年,就病死了。
有人說他是思念妻女,郁郁而終。
也有人說,他是被那個“災星”女兒的厄運,最終還是給帶走了。
李婆婆一下子成了一個孤老婆子。
她的背更駝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眼神也更加陰沉。
她很少出門,也很少說話,就像一塊沉默的石頭,守著那個空蕩蕩的氈房,慢慢地等待死亡。
沒有人知道,在那些風雪交加的夜晚,她是否會想起那個被她親手遺棄在狼山下的孫女。
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有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后悔。
這片草原上,人們的生活,依然在繼續。
巴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牧民。
他五十多歲,皮膚黝黑,臉上刻滿了風霜的痕跡。
他的眼睛,像鷹一樣銳利,能看清草原上最細微的變化。
這一天,他在清點羊群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只。
這可不是小事。
對于牧民來說,每一只羊都是寶貴的財產。
巴圖立刻跨上馬,循著羊群留下的痕跡,開始追尋。
他很快就在一片草坡上,發現了一些凌亂的腳印。
除了羊蹄印,還有狼的腳印。
巴圖的心,沉了一下。
羊,八成是兇多吉少了。
但他還是沒有放棄,繼續往前追。
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一窩狼,膽子這么大,敢動他的羊。
追著追著,巴圖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痕跡。
在那些狼的腳印旁邊,還有一些別的印記。
看起來,像是人的手印和腳印。
但又不太一樣。
這些印記很小,而且深淺不一,似乎印下這些印記的“人”,是用四肢在地上爬行。
巴圖皺起了眉頭。
這是什么東西?
他在這片草原上生活了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么古怪的痕跡。
好奇心驅使著他,繼續沿著痕跡追蹤下去。
痕跡一直延伸到了一片亂石堆里。
巴圖下了馬,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他隱約聽到,亂石堆后面,傳來一陣陣奇怪的聲音。
像是野獸在撕咬東西,又夾雜著一種……類似人的聲音。
但那聲音,不是說話,而是一種低沉的,含糊不清的嗚咽和嘶吼。
巴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悄悄地繞過一塊巨石,探出頭去。
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