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淑芬握著那張拆遷通知書,手指微微顫抖。
三十年的老房子,終于等來了拆遷的一天。三百萬的補償款,足夠讓這個清貧了大半輩子的家庭翻身。
可她沒想到,這張薄薄的紙,會像一把利刀,瞬間割開那些年來苦心維系的家庭和睦。
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是大兒子許建軍。
"媽,聽說老家要拆遷了?"
還沒等她回答,小兒子許建華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媽,拆遷款怎么分?我們兄弟倆是不是一人一半?"
許淑芬看著客廳里正在忙碌的女兒劉婉婷,看著女婿陳宇辰正在廚房里為她煎藥,心中涌起一陣苦澀。
十五年了,是誰在她病重時端茶送水?是誰在她孤獨時陪伴左右?
而現在,那兩個多年不曾回家的兒子,卻因為拆遷款急匆匆地趕了回來。
01
許淑芬坐在客廳的藤椅上,夕陽斜照,在她花白的頭發上鍍了一層金輝。
她的目光落在茶幾上那張拆遷通知書上,思緒不禁飄回了十五年前。
那時候,她剛剛查出糖尿病并發癥,老伴許國強又突發心梗去世。大兒子許建軍在省城做生意,小兒子許建華在外地工作,都說脫不開身。
只有女兒劉婉婷,毫不猶豫地辭掉了在市里的工作,帶著新婚的丈夫陳宇辰回到了這個小縣城。
"媽,我回來照顧您。"當時劉婉婷眼中含著淚,卻笑得很燦爛。
許淑芬記得,那天陳宇辰站在門口,手里提著行李,臉上有些不情愿的神色。畢竟,他是名牌大學畢業,在省城有著不錯的前程。
可是為了妻子,為了這個素不相識的岳母,他還是留了下來。
十五年來,陳宇辰從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一個沉穩內斂的中年男人。他在縣城的一家小公司上班,收入微薄,卻從未抱怨過。
每天早上,他都會為許淑芬測血糖,準備降糖藥。晚上下班回來,總是先到她的房間問候幾句,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劉婉婷更是把照顧母親當成了自己的使命。她在縣醫院找了份護士的工作,工資不高,但時間相對靈活,可以更好地照顧母親。
許淑芬的病情在女兒女婿的精心照料下,控制得很好。醫生都說,像她這個年紀的糖尿病患者,能保持這樣的狀態,實屬不易。
而這些,許建軍和許建華知道嗎?
許淑芬苦笑著搖搖頭。這些年來,兩個兒子每年春節回來一趟,匆匆住兩天就走了。平時打電話,也就是簡單問候幾句,從不過問她的身體狀況,更別提主動承擔照顧的責任了。
"媽,您在想什么呢?"劉婉婷端著一杯溫水走了過來,她的聲音輕柔得像春風。
許淑芬接過水杯,看著女兒略顯疲憊的臉龐,心中涌起一陣愧疚。
劉婉婷今年已經四十二歲了,本該是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卻為了照顧她,錯過了太多太多。
沒有孩子,是劉婉婷心中永遠的痛。
當年回來照顧母親時,她和陳宇辰正準備要孩子。可是照顧病人的壓力,經濟上的拮據,還有年齡的增長,讓這個愿望一拖再拖。
等到想要孩子的時候,醫生說她的身體條件已經不太適合了。
許淑芬知道,女兒從未埋怨過她,但她心里清楚,是自己耽誤了女兒的一生。
"媽,大哥和二哥明天就到了。"劉婉婷在母親身邊坐下,語氣中帶著一絲復雜。
許淑芬點點頭,沒有說話。
她知道,兩個兒子這次回來,目的很明確——分拆遷款。
02
第二天上午,許建軍和許建華幾乎同時到了家。
許建軍開著一輛黑色的奧迪,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他四十八歲了,做建材生意這些年,腰包鼓了,人也胖了不少。
許建華比哥哥小三歲,在一家國企做中層管理,雖然不如哥哥有錢,但也算小康之家。他開著一輛白色的轎車,穿著休閑裝,臉上掛著職業性的笑容。
"媽,我們回來了!"許建軍一進門就大聲喊道,聲音里帶著久違的熱情。
許建華緊隨其后,手里提著一些禮品。
"媽,您身體怎么樣?看起來氣色不錯啊!"
許淑芬坐在藤椅上,打量著這兩個多年未見的兒子。
許建軍的臉上多了些皺紋,但眼神依然精明。許建華則顯得更加圓滑,說話時總是帶著笑意。
"坐吧。"許淑芬的聲音很平靜。
劉婉婷從廚房里走出來,手里端著茶水。她看了看兩個哥哥,眼神中有些復雜的情緒。
"大哥,二哥,你們辛苦了。"
許建軍接過茶杯,目光在客廳里轉了一圈。
這個老房子,三十年了,還是老樣子。墻壁有些斑駁,家具也很陳舊,只是收拾得很干凈。
他想起小時候在這里度過的時光,心中涌起一陣懷念。
但更多的,是對即將到來的拆遷款的期待。
三百萬啊,對于他的生意來說,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媽,這次回來,主要是想看看您,順便商量一下拆遷的事情。"許建軍開門見山地說道。
許建華在一旁點頭附和。
"是啊,媽,這么大的事情,我們做兒子的當然要回來。"
許淑芬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說道:
"你們的孝心,我心里有數。"
這句話說得很輕,但許建軍和許建華都聽出了其中的含義。
劉婉婷坐在母親身邊,默默地聽著。她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陳宇辰從外面回來,手里提著剛買的菜。他看到客廳里的兩個大舅子,禮貌地打了招呼。
"大哥,二哥,你們回來了。"
許建軍和許建華都站了起來,客氣地回應著。
但許淑芬能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緊張感。
十五年了,這個家庭的格局早已發生了改變。
真正承擔起贍養責任的,是女兒和女婿。
而現在,兩個兒子卻因為拆遷款回來了。
這種諷刺,讓許淑芬的心情變得復雜起來。
"建軍,建華,你們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有什么事情,到時候慢慢談。"
許淑芬站起身來,準備回房間休息。
她需要時間,來思考接下來該如何面對這個局面。
03
晚飯時分,一家人圍坐在餐桌旁。
劉婉婷和陳宇辰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都是許淑芬愛吃的。紅燒肉、清蒸魚、糖醋排骨,還有她最喜歡的白蘿卜湯。
許建軍夾了一塊紅燒肉,贊嘆道:
"還是家里的菜香啊,婉婷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許建華也跟著附和:
"是啊,我在外面吃了這么多年,還是想念家里的味道。"
許淑芬看著兩個兒子,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菜,是劉婉婷根據她的身體狀況精心搭配的。每一道菜的咸淡、油膩程度,都考慮到了她的糖尿病。
"媽,您身體怎么樣?我看您氣色不錯。"許建軍放下筷子,關切地問道。
許淑芬淡淡地回答:
"還行,就是老毛病,需要人照顧。"
她看了一眼劉婉婷,繼續說道:
"這些年,多虧了婉婷和宇辰。"
許建華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媽,我們也想回來照顧您,但是工作實在走不開。不過現在好了,等拆遷款下來,我們可以給您請個保姆,讓您過得更舒服一些。"
陳宇辰放下筷子,看了看妻子,然后對兩個大舅子說道:
"大哥,二哥,其實媽這些年身體還算穩定,主要是需要有人陪伴。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孤獨。"
許建軍點點頭:
"是啊,所以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想好好陪陪媽。"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不過,拆遷的事情也確實需要盡快處理。我了解了一下,手續挺復雜的,需要我們兄弟幾個一起配合。"
許淑芬知道,正題終于來了。
她放下筷子,看著兩個兒子:
"你們想怎么處理?"
許建華搶先開口:
"媽,我們覺得應該這樣分:您老人家養老用一部分,剩下的我們兄弟幾個平分。畢竟我們都是您的孩子,應該一視同仁。"
劉婉婷的臉色變了變,但沒有說話。
陳宇辰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許淑芬看著兩個兒子期待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陣悲涼。
一視同仁?
這些年來,誰在她病重時徹夜不眠地照顧?誰在她孤獨時陪伴左右?誰為了照顧她放棄了自己的前程?
如果真的要一視同仁,那這十五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你們覺得應該怎么分?"許淑芬的聲音很平靜,但眼神中有著深深的失望。
許建軍似乎沒有察覺到母親情緒的變化,興奮地說道:
"我想了一下,三百萬,您老人家留一百萬養老,剩下的兩百萬我們兄弟一人一百萬。當然,婉婷也是我們的妹妹,我們會照顧她的。"
許建華立刻點頭贊同:
"大哥說得對,就應該這樣分。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劉婉婷終于忍不住了,她看著兩個哥哥,聲音有些顫抖:
"一家人?這些年你們在哪里?"
04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劉婉婷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許建軍放下筷子,有些不悅地看著妹妹:
"婉婷,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許建華也跟著說道:
"就是啊,妹妹,我們都是媽的孩子,血濃于水。雖然這些年我們不在身邊,但心里一直惦記著家里。"
劉婉婷苦笑了一聲:
"惦記著?那為什么媽生病住院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們,你們都說忙?"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
"為什么媽半夜發病,我一個人背著她往醫院跑的時候,你們在哪里?"
許建軍的臉色有些難看:
"婉婷,我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難處。而且,我們每年都會寄錢回來。"
"寄錢?"劉婉婷站了起來,眼中含著淚水:
"你們每年寄的那點錢,夠媽一個月的醫藥費嗎?"
陳宇辰輕輕拉了拉妻子的手,示意她冷靜一些。
許淑芬看著這一切,心中如刀割般疼痛。
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孩子們因為錢而反目。
但現在,這一切還是發生了。
"都別吵了。"許淑芬緩緩站起身來,聲音雖然不大,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餐桌旁瞬間安靜下來。
許淑芬看了看兩個兒子,然后看了看女兒,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
"建軍,建華,你們說得對,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聽到這話,許建軍和許建華都松了一口氣。
但許淑芬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如遭雷擊:
"但是,這些年真正照顧我的,是婉婷和宇辰。如果你們真的把我當媽,就不應該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缺席。"
許建軍急忙解釋:
"媽,我們也想照顧您,但是..."
"但是什么?"許淑芬打斷了他的話:
"但是你們的生意更重要?但是你們的工作更重要?"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我病重的時候,是婉婷辭掉工作回來照顧我。我孤獨的時候,是宇辰陪我聊天。我半夜發病的時候,是他們背著我往醫院跑。"
許建華試圖辯解:
"媽,我們不是不孝順,只是..."
"只是你們覺得有妹妹在,你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當甩手掌柜?"許淑芬的眼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
餐桌旁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能聽到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劉婉婷看著母親,心中涌起一陣暖流。
這么多年來,她從未要求過什么回報,只是默默地承擔著照顧母親的責任。
她以為母親看不到她的付出,沒想到,母親心里什么都明白。
陳宇辰也被岳母的話深深觸動了。
十五年來,他從未后悔過自己的選擇。
即使放棄了在省城的前程,即使過著清貧的生活,他也覺得值得。
因為他看到了妻子的孝心,也感受到了這個家庭的溫暖。
許建軍和許建華面面相覷,都沒想到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
在他們看來,照顧父母是子女應盡的義務,而他們作為兒子,理應享有更多的權利。
但現在,母親卻質疑起了他們的孝心。
05
夜深了,許淑芬獨自坐在客廳里,手中捧著一杯溫茶。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在她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劉婉婷和陳宇辰已經回房休息了,許建軍和許建華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但許淑芬卻睡不著。
她想起了剛才吃飯時發生的爭執,心中五味雜陳。
作為一個母親,她當然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和睦相處。
但現實卻如此殘酷。
十五年來,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是誰在她生病時徹夜不眠地照顧?是誰在她孤獨時陪伴左右?是誰為了照顧她放棄了自己的前程?
而現在,那兩個多年不曾盡孝的兒子,卻因為拆遷款而回來了。
他們理直氣壯地要求平分家產,仿佛這十五年的付出都不值一提。
許淑芬想起了老伴許國強生前說過的話:
"淑芬,咱們這三個孩子,婉婷最像你,心軟善良。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最容易吃虧。"
當時她還不以為然,覺得丈夫想多了。
現在看來,丈夫說得對。
劉婉婷確實是最善良的那一個,也是最容易吃虧的那一個。
這些年來,她默默承擔著照顧母親的責任,從未要求過任何回報。
而她的兩個哥哥,卻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這種"免費的孝順"。
許淑芬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劉婉婷。
"媽,您怎么還不睡?"劉婉婷走過來,在母親身邊坐下。
"睡不著。"許淑芬看著女兒,心中涌起一陣愧疚。
"媽,您別想太多。大哥和二哥也不容易,他們在外面打拼這么多年。"劉婉婷輕聲說道。
許淑芬看著女兒,心中更加難受。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劉婉婷還在為兩個哥哥說話。
這孩子,心太善良了。
"婉婷,這些年苦了你了。"許淑芬握住女兒的手,聲音有些哽咽。
劉婉婷搖搖頭:
"媽,您別這么說。照顧您是我應該做的。"
"可是你因為照顧我,失去了太多。"許淑芬的眼中含著淚水:
"沒有孩子,沒有更好的工作,連青春都搭進去了。"
劉婉婷的眼圈也紅了:
"媽,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母女倆緊緊擁抱在一起,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分享著彼此的溫暖。
許淑芬在心中暗暗發誓:
她絕不會讓這個最孝順的女兒吃虧。
拆遷款的事情,她已經有了決定。
但她還需要時間,來讓兩個兒子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孝順。
06
第二天一早,許建軍就找到了母親。
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
"媽,我昨晚想了一夜,覺得咱們應該盡快把拆遷的手續辦了。我找朋友了解了一下,這些程序挺復雜的,耽誤不得。"
許淑芬接過文件看了看,是一份委托書。
"你想讓我把拆遷的事情全權委托給你們?"
"媽,您年紀大了,這些跑手續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來辦。我們是男人,辦事效率高。"
許建華也走了過來:
"是啊,媽,我們已經請了假,專門回來處理這件事。您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許淑芬看著兩個兒子,心中冷笑。
她活了七十多歲,什么人沒見過?
這兩個兒子想要全權代理拆遷事務,無非是想控制拆遷款的分配。
"不用了。"許淑芬將文件還給許建軍:
"這事我自己能處理。"
許建軍的臉色變了變:
"媽,您一個老人家,怎么跑得動那些部門?"
"我跑不動,但婉婷和宇辰能跑。"許淑芬淡淡地說道。
許建華急了:
"媽,婉婷她們哪懂這些?萬一辦錯了怎么辦?"
"辦錯了?"許淑芬看著小兒子:
"你們懂嗎?你們這些年回來過幾次?對這里的情況了解嗎?"
兩兄弟被問得啞口無言。
確實,他們對老家的情況并不了解。
這次回來,也是聽說拆遷了才急匆匆趕回來的。
劉婉婷從廚房里走出來,看到這個場面,心中明白發生了什么。
"媽,拆遷的事情我來辦吧。我對這里的情況比較熟悉。"
許建軍有些不甘心:
"婉婷,這么大的事情,還是我們男人來辦比較好。"
劉婉婷看了看大哥,平靜地說道:
"大哥,這些年媽的各種手續都是我在辦。醫保、社保、銀行卡,我都很熟悉。"
這話說得許建軍無法反駁。
確實,這些年他們不在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妹妹在處理。
許淑芬看著這一切,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真正了解她、關心她的,是女兒。
真正有能力處理各種事務的,也是女兒。
而這兩個兒子,除了惦記拆遷款,還能做什么?
"就這么定了。"許淑芬做出了最終決定:
"拆遷的事情由婉婷來辦,你們如果真的想幫忙,就在家陪陪我。"
許建軍和許建華面面相覷,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甘。
但母親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也不好再說什么。
只是,他們心中都有一種預感:事情可能不會按照他們想象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