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餐廳里，徐悅宜輕撫著肚子，看著丈夫何建華專心致志地翻看菜單。

"這家的蒸蛋羹不錯，對孕婦好。"何建華指著菜單說道，眼中滿含關切。

徐悅宜點點頭，心中涌起一陣暖流。結婚三年，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何建華比她還要緊張小心。

服務員剛收走菜單，何建華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蹙。

"媽打來的。"

徐悅宜心中莫名升起一絲不安，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空氣中彌漫著某種說不清的緊張感。

01

何建華接起電話，聲音里帶著慣常的恭敬："媽，怎么了？"

電話那頭傳來何母急促的聲音，雖然徐悅宜聽不清具體內容，但能感受到那種焦慮不安。何建華的臉色逐漸變得復雜，眉頭越皺越深。

"好的，我知道了。"何建華掛斷電話，看向徐悅宜的眼神閃爍著歉意，"悅宜，媽她..."

"怎么了？"徐悅宜輕聲問道，一只手不自覺地護住小腹。懷孕四個月以來，她對任何風吹草動都格外敏感。

"小姑要過來，帶著孩子們。"何建華的語氣有些無奈，"媽說讓我們等等，一起吃個飯。"

徐悅宜的心沉了沉。何建華的妹妹何雨薇一家八口，包括她丈夫、四個孩子，還有公婆。每次聚餐都像打仗一樣，孩子們鬧騰，大人們各有心思。

餐廳里暖黃的燈光灑在桌面上，墻上的時鐘指向晚上七點半。徐悅宜記得，他們六點就到了，原本計劃八點前回家，她需要早點休息。

"她們現在在哪兒？"徐悅宜問道，聲音平靜得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在路上了，大概十分鐘就到。"何建華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輕輕避開，"悅宜，我知道你累了，但是..."

"沒關系。"徐悅宜打斷了他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反正菜還沒上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玻璃上發出細密的聲響。徐悅宜望著窗外模糊的街景，心中涌起一種說不出的預感，就像這場突如其來的雨，總是在人們毫無準備的時候降臨。

何建華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何母發來的微信語音："建華啊，你們先點菜吧，小姑他們胃口大，多點一些。"

徐悅宜聽著這句話，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她想起上次聚餐，何雨薇一家點了滿滿一桌子菜，最后結賬時卻突然說忘帶錢包，理所當然地讓何建華買單。

"媽說讓我們先點菜。"何建華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好。"徐悅宜點點頭，心中卻涌起一陣莫名的煩躁。她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今晚會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02

十五分鐘后，何雨薇一家浩浩蕩蕩地出現在餐廳門口。

四個孩子年齡從五歲到十二歲不等，一進門就開始四處張望，最小的那個還在大聲哭鬧。何雨薇的公婆走在最后，老太太拄著拐杖，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哎呀，嫂子！"何雨薇遠遠地就開始招手，聲音在安靜的餐廳里顯得格外刺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晚了！"

徐悅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站起身準備打招呼。何雨薇快步走來，身后跟著她的丈夫趙建平，一個戴著金鏈子、滿身煙味的中年男人。

"悅宜姐，聽說你懷孕了？"何雨薇的目光落在徐悅宜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幾個月了？"

"四個多月了。"徐悅宜回答道，心中卻在想，這個消息何建華應該早就告訴過家里人。

"那可得小心點兒，我當年懷老大的時候..."何雨薇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后孩子們的吵鬧聲打斷。

"媽媽，我要坐這里！"

"不行，我要坐！"

"爺爺，我想喝可樂！"

整個餐廳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這一桌，徐悅宜感到臉頰發燙。她看向何建華，發現他正忙著安排座位，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窘迫。

何雨薇的婆婆許玉珍在趙建平的攙扶下坐下，開口就是抱怨："這地方怎么這么吵？孩子們都餓壞了。"

"奶奶，我們已經點了菜。"何建華連忙說道。

"點了什么？夠吃嗎？"許玉珍皺著眉頭，"孩子們正在長身體，可不能虧待了。"

徐悅宜看著桌上已經點好的幾道菜，心中涌起一陣無力感。她和何建華原本只點了四個菜，現在要養活十個人，顯然是不夠的。

"那我們再加幾個菜吧。"何建華說著就要叫服務員。

"加什么菜好呢？"何雨薇拿起菜單翻看著，"孩子們愛吃肉，來幾個硬菜吧。糖醋里脊、紅燒獅子頭、白切雞......"

徐悅宜聽著她報菜名，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這不是簡單的加菜，而是重新點了一桌。

03

菜陸續上了桌，原本寬敞的圓桌瞬間變得擁擠不堪。

孩子們爭先恐后地夾菜，幾乎要站到桌子上。最小的那個直接用手抓了一塊糖醋里脊往嘴里塞，湯汁順著下巴滴到桌布上。

"慢點吃，沒人跟你們搶。"何雨薇看似在教育孩子，語氣卻滿不在乎。

徐悅宜看著眼前的混亂場面，胃里一陣翻騰。懷孕后她的嗅覺變得異常敏感，現在餐桌上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讓她感到惡心。

"悅宜，你怎么不吃菜？"許玉珍突然開口，"懷孕了更要多吃點，一個人吃兩個人補。"

"我......"徐悅宜剛想解釋，就被何雨薇打斷。

"對啊嫂子，你看你多瘦，孩子能有營養嗎？"何雨薇夾了一大塊紅燒肉放到徐悅宜碗里，"多吃點肉，長胎。"

看著碗里油膩膩的紅燒肉，徐悅宜的胃更加不舒服了。她勉強笑了笑，卻沒有動筷子。

"建華，你媳婦兒這是怎么了？生病了？"趙建平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問道，"不會是嫌棄我們家孩子吵吧？"

"沒有沒有。"何建華連忙擺手，"悅宜最近胃口不太好，妊娠反應。"

"妊娠反應？"許玉珍冷哼一聲，"我生了五個孩子，從來沒聽說過什么妊娠反應。就是太嬌氣了。"

徐悅宜握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想在這種場合發生沖突。但許玉珍的話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矯情。"許玉珍繼續說道，"我那時候懷孕還要下地干活呢，哪有這么多毛病。"

餐廳里的音樂聲似乎都被掩蓋了，只剩下孩子們吃東西的聲音和許玉珍刺耳的抱怨聲。徐悅宜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緊緊握住水杯，想要平靜下來。

就在這時，何建華的手機又響了。是何母打來的。

04

"建華，你們吃得怎么樣？"何母在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何建華看了一眼桌上的情況，孩子們還在大吃特吃，幾個大菜已經見底了。"挺好的，媽。大家都吃得很開心。"

"那就好，你們年輕人要多照顧老人和孩子，知道嗎？"何母的話讓何建華點頭稱是。

掛斷電話后，何建華發現徐悅宜的臉色更加蒼白。她一只手扶著額頭，另一只手輕撫著肚子，看起來很不舒服。

"悅宜，你還好嗎？"何建華關切地問道。

"有點頭暈。"徐悅宜輕聲說道，"可能是太悶了。"

"那我陪你出去透透氣？"何建華正要起身，卻被趙建平叫住。

"建華，來來來，陪哥哥喝一杯。"趙建平舉起酒杯，"難得大家聚在一起。"

"我不太會喝酒......"何建華有些為難。

"男人怎么能不喝酒？"趙建平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就一杯，不會醉的。"

何建華看了看徐悅宜，又看了看等待他回應的眾人，最終還是接過了酒杯。

徐悅宜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深深的失望。她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有各種理由無法陪伴。懷孕初期孕吐嚴重時，他在加班；產檢的時候，他在陪客戶；現在她不舒服，他又要應酬。

"我去洗手間。"徐悅宜站起身，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嫂子，你小心點。"何雨薇頭也不抬地說道，正忙著給孩子們夾菜。

徐悅宜獨自走向洗手間，身后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和大人們的談話聲。在洗手間里，她對著鏡子看到了自己憔悴的模樣。臉色蒼白，眼中帶著疲憊和委屈。

她想起剛才許玉珍的話，心中涌起一陣酸楚。她真的很嬌氣嗎？還是她們根本不把她當家人看待？

在洗手間里待了十分鐘，徐悅宜才慢慢走回餐桌。她發現情況變得更加混亂，兩個孩子因為爭搶食物打了起來，何雨薇在一旁大聲呵斥，許玉珍則在抱怨菜品不合口味。

而何建華，已經被趙建平灌了好幾杯酒，臉頰紅潤，話也多了起來。

05

"建華，你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趙建平摟著何建華的肩膀，酒氣熏天，"咱們是一家人，沒必要藏著掖著。"

何建華被酒精影響，思維有些遲鈍："也不多，就一萬多點。"

"一萬多？"何雨薇眼睛一亮，"那可不少啊，比我們強多了。"

徐悅宜坐下后，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何雨薇和趙建平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而許玉珍也停止了抱怨，專心聽著他們的對話。

"建華啊，你看你現在條件這么好，是不是應該多照顧照顧家里？"許玉珍開口了，"你妹妹一家生活不容易，四個孩子要養，壓力大啊。"

何建華醉眼朦朧地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徐悅宜心中警鈴大作。她太了解這個家庭的套路了，先是套話，然后道德綁架，最后提出要求。

"其實也沒什么大事。"何雨薇裝作不經意地說道，"就是老大要上重點中學，需要一筆擇校費。"

"多少錢？"何建華問道。

"不多，也就三萬。"趙建平輕描淡寫地說道，仿佛在說三塊錢。

徐悅宜的手緊緊握成拳頭。三萬塊，對于他們這個剛剛買房背負房貸的小家庭來說，絕不是小數目。而且她即將臨盆，需要準備各種嬰兒用品和產檢費用。

"這個......"何建華似乎清醒了一些，"我需要和悅宜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許玉珍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自己家的事情還需要和外人商量？"

外人。這兩個字像利刃一樣刺進徐悅宜的心里。結婚三年，在他們眼中，她仍然是外人。

"奶奶說得對。"何雨薇接口道，"都是一家人，哥哥幫妹妹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餐廳里的燈光似乎變得刺眼起來，徐悅宜感到一陣眩暈。她看著何建華猶豫的表情，心中涌起深深的失望和憤怒。

"我...我去透透氣。"徐悅宜再次站起身，這次沒有人關注她。

她走到餐廳外面，夜風中帶著雨后的清新，但她的心情卻沉重如鉛。

06

徐悅宜在餐廳外站了很久，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心中五味雜陳。

她想起三年前的婚禮，何母曾經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悅宜就是我們家的女兒。"那時候她多么感動，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歸宿。

可是現實卻一次次地提醒她，她始終是外人。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何建華發來的微信："悅宜，你在哪里？我們準備結賬了。"

徐悅宜看著這條消息，心中涌起一陣苦澀。她緩緩回到餐廳，發現桌上已經一片狼藉。服務員正在收拾殘局，孩子們在旁邊追逐打鬧。

"悅宜，你回來了。"何建華迎上來，眼中還帶著醉意，"我們準備走了。"

"賬結了嗎？"徐悅宜問道。

"還沒有。"何建華說著就要去找服務員。

"建華，等等。"趙建平突然叫住他，"我忘記說了，我們今天出來得急，沒帶夠錢。"

何建華愣了一下："那......"

"你先墊著唄，反正也不差這點錢。"何雨薇理所當然地說道，"改天我們還你。"

徐悅宜看著這一幕，心中的怒火終于爆發了。她想起上次聚餐時何雨薇說的同樣的話，可是這個"改天"永遠不會到來。

"多少錢？"徐悅宜走向收銀臺。

"一共一千二百八十元。"服務員禮貌地說道。

一千二百八十元，這是她和何建華一個月的生活費。而這頓飯，她幾乎沒有動筷子。

何建華正要掏錢包，徐悅宜卻制止了他。她看著滿桌的人，這些所謂的家人，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你們自己的飯，自己買單。"徐悅宜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無比。

整個餐廳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