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客廳的實木地板上，空調的嗡嗡聲掩蓋不住我內心的躁動。

手機屏幕上那條微信消息如同一顆定時炸彈，字字句句都在我眼前跳躍："雅琴啊，我明天就帶著曉彤他們一家過去度假了，你記得把客房收拾干凈，還有曉彤愛吃的那個紅燒肉，你多做點。"

我盯著這條來自婆婆馮桂芳的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整整三分鐘。

客廳里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是在催促著什么。我緩緩起身，走向臥室，拉開衣柜門。

衣架碰撞的清脆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我開始收拾行李。

01

三年前的那個夏天，我和程志遠在海邊的教堂里許下誓言。

那時的我以為，嫁給他就是嫁給了愛情，嫁給了一個會為我遮風擋雨的男人。婚禮上，他握著我的手，眼中滿含深情地說："雅琴，從今以后，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現在想來，那句話里的"最重要"，大概是有排序的。

我叫鄭雅琴，今年二十八歲，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師。程志遠比我大三歲，是一名建筑工程師，收入穩定，人也算老實本分。我們的相識很普通，朋友介紹，相處半年后結婚，一切都按部就班，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婚后的第一年，我們住在程志遠買的小兩居里，雖然房子不大，但兩個人的世界溫馨而甜蜜。那時候程志遠會在我加班回來后給我熱飯，會在我生病時請假陪我去醫院，會在我心情不好時默默陪在身邊。

我以為這就是婚姻該有的樣子。

直到婆婆馮桂芳搬來和我們同住。

"雅琴啊，志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一個人住著也孤單，就搬過來和你們一起住吧。"馮桂芳說這話時，程志遠在一旁點頭如搗蒜，"媽說得對，我們應該孝順老人。"

我當時沒有反對，畢竟孝順老人是應該的，而且馮桂芳看起來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但現實很快就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馮桂芳搬來后的第一個月，我就發現了問題。她會在我上班時重新整理我收拾好的房間，說我收拾得不夠干凈；她會在我做飯時站在旁邊指指點點，說我放的鹽太多或太少；她會在程志遠面前抱怨我回家太晚，說我不像個當媳婦的樣子。

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她總是在我和程志遠發生分歧時站出來"調解"，而這種調解永遠是偏向程志遠的。

"雅琴啊，志遠工作這么辛苦，你就多體諒體諒他。"

"雅琴啊，女人嘛，在家里就要溫柔一點，不要總是和男人頂嘴。"

"雅琴啊，你看你這脾氣，怎么能當好一個妻子呢？"

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而程志遠總是在一旁默不作聲，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02

真正讓我認清現實的，是去年春節發生的那件事。

程志遠的妹妹程曉彤帶著丈夫蔡浩宇和兩個孩子回來過年。程曉彤比程志遠小五歲，是家里的小公主，從小被寵到大。她的丈夫蔡浩宇是個公務員，看起來斯斯文文，但骨子里透著一股子優越感。

那個春節，我們家瞬間變成了招待所。

程曉彤一家四口住進了我們唯一的客房，我和程志遠只能睡客廳的沙發床。每天早上六點，我就要起床準備早餐，晚上十點多還要收拾廚房和客廳。

"嫂子，麻煩你再煮點粥，浩宇胃不好，只能喝粥。"程曉彤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對我說。

"嫂子，孩子們想吃糖醋排骨，你會做嗎？"

"嫂子，這個菜有點咸了，下次注意點。"

每一聲"嫂子"都帶著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仿佛我就是這個家里的保姆。而程志遠呢？他總是在一旁陪著妹妹聊天，或者和妹夫下棋，從來不會主動幫我分擔家務。

最讓我心寒的是除夕夜那天。

我在廚房里忙了一整天，準備了十幾個菜。當我端著最后一道菜走出廚房時，發現他們已經開始吃了，沒有人等我，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站在餐廳門口，看著這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雅琴，你怎么還站著？快坐下吃飯啊。"馮桂芳看到我，隨口說了一句。

我坐下來，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里，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嫂子做的菜真好吃。"程曉彤夸了一句，然后轉頭對程志遠說，"哥，你真有福氣，娶了這么賢惠的老婆。"

程志遠笑了笑，"那是，我眼光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賢惠"。在他們眼中，賢惠就是任勞任怨，就是默默付出，就是永遠不抱怨。

而我，就是那個被定義為"賢惠"的人。

03

春節過后，程曉彤一家離開了，家里恢復了平靜。但我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

我開始觀察這個家里的每一個細節，開始思考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位置。

早上六點半，我的鬧鐘響起。我起床洗漱，然后去廚房準備早餐。程志遠和馮桂芳都要八點才起床，但我必須提前把早餐準備好，這樣他們起床就能直接吃。

七點半，我吃完早餐準備上班。程志遠還在床上睡覺，馮桂芳在客廳看電視。

"雅琴，晚上回來買點排骨，我想吃紅燒排骨了。"馮桂芳頭也不回地說。

"好的，媽。"我拿起包，準備出門。

"對了，還有那個洗衣液用完了，你也買一瓶回來。"

"好的。"

"還有..."

我站在門口，聽著馮桂芳一項一項地交代著需要買的東西，心里默默地記著。這樣的對話每天都會發生，我已經習慣了。

晚上七點，我下班回家。程志遠已經到家了，正在客廳看電視。

"老婆，今天累不累？"他看到我進門，隨口問了一句。

"還好。"我換了鞋，走向廚房。

"媽說想吃紅燒排骨，你買了嗎？"

"買了。"我從購物袋里拿出排骨，開始清洗。

程志遠繼續看他的電視，馮桂芳在一旁織毛衣。廚房里只有我一個人，水聲、切菜聲、炒菜聲，構成了這個家庭晚餐前的背景音。

九點，晚餐準備好了。我們三個人坐在餐桌前，程志遠夸了夸我的手藝，馮桂芳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十點，我收拾完廚房，準備洗澡休息。程志遠已經在床上玩手機了。

"老婆，明天是周末，我想和同事去釣魚。"他頭也不抬地說。

"好啊，你去吧。"我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像一臺精密的機器，按照既定的程序運轉著，從來不出錯，也從來不停歇。

而他們，習慣了我的付出，習慣了我的存在，也習慣了忽視我的感受。

04

轉眼到了今年夏天，程志遠提出要換一套大房子。

"現在這套房子太小了，媽住著不舒服，我們也需要更大的空間。"他說這話時，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

我沒有反對，畢竟換大房子是好事。我們看了很多樓盤，最終選定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位置不錯，環境也好，就是價格有點高。

"沒關系，我們可以貸款。"程志遠很大方地說，"為了家庭，這點投入是值得的。"

我們開始籌備買房的事情，首付、貸款、裝修，每一項都需要大筆的開支。我把自己這些年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程志遠也動用了他的存款，還向朋友借了一些錢。

房子買下來后，我們開始裝修。程志遠工作忙，裝修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在跑。選材料、找工人、監督施工，每一個環節我都要親自把關。

那段時間，我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就泡在新房子里，累得腰酸背痛。程志遠偶爾會過來看看，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我一個人在處理。

"老婆辛苦了，等房子裝修好了，我們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了。"程志遠摟著我的肩膀說。

我靠在他的懷里，心里涌起一陣暖流。也許，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三個月后，新房子裝修完成了。我們搬進了新家，馮桂芳有了自己的房間，我們也有了更大的主臥。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

搬家那天，程志遠的朋友們都來幫忙，大家有說有笑，氣氛很熱烈。

"志遠，你這房子不錯啊，裝修得很有品味。"一個朋友夸贊道。

"那是，我老婆眼光好，全是她選的。"程志遠得意地說。

我在廚房里準備午餐，聽到這話心里很高興。至少，他還是認可我的付出的。

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坐在新房子的客廳里看電視。寬敞明亮的空間，嶄新的家具，一切都讓人心情愉悅。

"雅琴啊，這房子真不錯，你辛苦了。"馮桂芳難得地夸了我一句。

"應該的，媽。"我笑著回答。

那一刻，我覺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我們終于有了一個真正的家，一個屬于我們的空間。

但我沒有想到，這個新家很快就會成為我痛苦的源泉。

05

新房子住了不到一個月，程曉彤就打來了電話。

"哥，聽說你們換新房子了？我和浩宇正好想帶孩子們出來度假，能不能去你們那里住幾天？"

程志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當然可以，我們家現在房間多，你們隨時可以來。"

掛了電話，程志遠興奮地對我說："曉彤他們要來住幾天，你準備一下客房。"

我點了點頭，心里卻有些不安。上次春節的經歷還歷歷在目，我不知道這次又會是什么樣子。

三天后，程曉彤一家四口到了。兩個孩子一進門就開始在客廳里跑來跑去，蔡浩宇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程曉彤則開始四處參觀新房子。

"哇，這房子真不錯，比我們家還大呢。"程曉彤一邊參觀一邊感嘆，"嫂子，你們花了多少錢買的？"

"一百八十萬。"我如實回答。

"這么貴啊，不過值得，位置好，裝修也好。"程曉彤點了點頭，然后突然問道，"對了，嫂子，你們貸款了多少？"

這個問題讓我有些尷尬，但我還是回答了："一百二十萬。"

"那壓力挺大的吧，每個月要還多少？"

"八千多。"

程曉彤嘖嘖了兩聲："不容易啊，不過有了這套房子，以后孩子上學也方便。對了，你們什么時候要孩子啊？"

這個問題讓我更加尷尬了。我和程志遠結婚三年了，一直沒有孩子。不是不想要，而是一直沒有懷上。我們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說雙方都沒問題，可能是壓力太大或者其他原因。

"還沒有計劃。"我含糊地回答。

"哎呀，你們都結婚三年了，該要孩子了。我跟你說，女人過了三十生孩子就困難了，你現在二十八，正是最好的時候。"程曉彤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晚上，我在廚房準備晚餐。程曉彤走進來，靠在門框上看著我。

"嫂子，你真辛苦，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務。"她說。

"還好，習慣了。"我繼續切菜。

"我就不行，我從來不做飯，都是浩宇做。男人嘛，應該多分擔一些家務。"

我手中的刀停了一下，然后繼續切菜。

"不過我哥從小就被媽寵壞了，什么家務都不會做。你嫁給他，確實辛苦了。"程曉彤繼續說道。

我沒有回答，但心里卻涌起一陣苦澀。

06

程曉彤一家在我們家住了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里，我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準備早餐，晚上回家后還要準備晚餐。兩個孩子把客廳弄得亂七八糟，我每天都要收拾。程曉彤和蔡浩宇就像是來度假的客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享受就行。

最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們把我的新家當成了自己家。程曉彤會隨意翻看我的東西，蔡浩宇會在我的書房里辦公，兩個孩子會在我精心布置的客廳里玩耍，弄壞了我的裝飾品也不道歉。

而程志遠呢？他每天下班回來就和妹妹妹夫聊天，從來不幫我分擔家務，也從來不制止孩子們的破壞行為。

"哥，你這個老婆真不錯，又能干又賢惠。"程曉彤在程志遠面前夸我。

"那是，我眼光好。"程志遠得意地笑。

我在廚房里聽到這話，心里卻沒有一絲高興。我不想要這種"賢惠"的標簽，我只想要一個平等的家庭關系。

一個星期后，程曉彤一家終于要走了。我松了一口氣，以為終于可以恢復平靜的生活了。

但是，就在他們離開的第二天，馮桂芳對我說："雅琴啊，曉彤他們在這里住得很開心，說是要經常過來度假。我覺得挺好的，一家人就應該經常聚聚。"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媽，他們要是經常來，我會很累的。"我試探性地說。

"累什么？多幾個人吃飯而已，你年輕，應該多承擔一些。"馮桂芳理所當然地說。

我想要反駁，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知道，在這個家里，我的感受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里五味雜陳。我想起了結婚前的自己，那個獨立自主、有自己想法的女人。現在的我，還是那個我嗎？

程志遠在我身邊睡得很香，他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我轉過身看著他的側臉，這個我曾經深愛的男人，現在在我眼中卻變得陌生起來。

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什么時候我變成了這個家里的保姆？什么時候他開始把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

我想不出答案，只能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明天還要上班，還要做家務，還要扮演那個"賢惠"的妻子。

07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七月底。

這天下午，我正在公司里加班，手機突然響了。是馮桂芳發來的微信消息："雅琴啊，我明天就帶著曉彤他們一家過去度假了，你記得把客房收拾干凈，還有曉彤愛吃的那個紅燒肉，你多做點。"

我盯著這條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

沒有商量，沒有詢問，甚至沒有提前通知。她們已經決定了要來，而我，只需要做好準備工作就行。

我想起了上次程曉彤一家來住的那一個星期，想起了自己每天早起晚睡的辛苦，想起了他們把我的家當成酒店的隨意，想起了程志遠的視而不見。

我的手開始顫抖。

"怎么了？"坐在我對面的同事許雅婷注意到了我的異常。

"沒什么。"我勉強笑了笑，把手機放進包里。

但是我的心卻再也平靜不下來。整個下午，我都心不在焉，腦子里反復回想著這些年來的種種委屈。

下班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里坐了很久。

我需要冷靜地思考一下。

這三年來，我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什么？我放棄了自己的興趣愛好，放棄了和朋友的聚會，放棄了自己的休息時間，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家庭中。

而我得到了什么？一個"賢惠"的標簽，一個保姆的身份，一個被忽視的存在。

我想起了婚前的自己，那個會在周末睡到自然醒的女人，那個會和朋友一起旅行的女人，那個有自己夢想和追求的女人。

現在的我，還是那個我嗎？

咖啡已經涼了，我卻渾然不覺。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而我呢？我的目的地在哪里？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了。程志遠應該已經到家了，他會不會擔心我？會不會給我打電話？

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未接來電或者未讀消息。

我苦笑了一聲，收拾東西準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