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聞神農嘗草，軒轅制器，萬物皆備于人用。今觀園圃所產，黃瓜、苦瓜、玉黍、茄子、香蕉者，雖同列庖廚，然稟性殊途，效用迥異。試為女子體驗辨其幽微，稽考方志，參酌醫典，以究天工之妙。

黃瓜承西域遺風，漢使攜歸，《洛陽伽藍記》載北魏胡商以冰鎮之法貯之。其形修頎若碧玉簪，李漁《閑情偶寄》稱"蔬中君子，可飾云鬢"。嶺南荔枝蘸鹽，必佐黃瓜片清口，此乃粵女駐顏秘術。

苦瓜得君子之名，《嶺南風物志》記其"初食如諫臣苦口，久啖似良藥回甘"。閩中疍戶女子采其藤汁染布，成"苦綢"暑衣，汗漬不沾。然其瘤皮似蟾背，膽怯者見之輒蹙眉。

玉米本番邦嘉谷，《閩書》云嘉靖間海舶載穗至漳州。北地村姑別出心裁，取紅藍玉米粒串作門簾，暮色中宛若流霞。更以熱石烙餅，謂之"金玉滿堂"，婚嫁必備。

茄子乃梵國舊種，《酉陽雜俎》載唐時稱"昆侖紫瓜"。其色玄紫如道士袍，終南山女冠采之煉丹，云可通三焦。江南繡娘取茄皮汁作黛，畫眉勝螺子，見錄于《妝臺記》。

香蕉本南裔嘉木，《南方草木狀》稱"甘蕉望之如樹，剖之無核"。廣府船娘巧制蕉葉粽，裹以蝦米臘味，蒸熟清香透箬。更有以蕉莖纖維織"蕉葛"，暑月著體生涼。

論其形質：黃瓜冰肌勝雪，持之如握太阿；苦瓜糙面如銼，觸之似撫龜甲；玉米豐隆似塔，捧之若擁金磚；茄子柔膩如脂，把之恍執麈尾；香蕉彎弧如月，攬之若抱焦尾。

辨其氣息：黃瓜清似寒泉漱石，苦瓜辛若蒼術焚香，玉米甜如新麥曝場，茄子幽若沉檀入匣，香蕉馥比蜜露凝枝。昔韓娥鬻歌，余音繞梁，此五物氣息亦各縈心竅。

觀其聲韻：黃瓜脆裂若冰河乍迸，苦瓜剖解如老蠶食桑，玉米脫粒似雨打芭蕉，茄子燉煮若遠寺晨鐘，香蕉剝撕如裂帛驚弦。此皆天籟，可入嵇康《聲無哀樂論》。

黃瓜妙在時鮮，臨安瓦市有"響瓜"之戲：擇挺直者懸于梁，賭客以銀針射之，中者得飲黃瓜露。然其質嬌嫩，儲之稍久即生萎態，恰似美人遲暮。

苦瓜貴乎調和，潮汕老嫗傳"三焯法"：先以石灰水浸，次用井水漂，終入雞湯煨。然非經年庖廚，難得真味，猶弈道至境，非童子功不可。

玉米巧在變化，晉中巧婦能制"玉米十八變"：爆米花、攪團、饸饹、糊糊，乃至以淀粉作畫，山西剪紙紋樣皆可呈現。然粗礪本質難改，終非席上珍饈。

茄子奇在幻色，《清異錄》載五代蜀宮"茄影戲"：鏤空茄實，內置燭火，映于紗帳成百戲。又有茄鲞古法，需九蒸九曬，費時兩月，今人罕為。

香蕉絕在速朽，瓊州女販有"香蕉三怕"諺：怕風怕雨怕日頭。然其葉可書，東坡謫儋時嘗題詩蕉葉；其皮可履，黎族先民制"蕉屐"渡沼。

深閨仕女宜用黃瓜：晨起簪花，午歇切片貼額，所謂"冷云妝"。張岱《夜航船》記揚州瘦馬必習"黃瓜十式"：托、捻、撫、拭、貼、畫、雕、嗅、銜、佩，極盡雅趣。

市井巾幗善用玉米：遼東有"玉米卜"之俗，未婚女子秋夜數粒，單雙定姻緣。更以爆米花占年成，綻若銀花主豐稔，此技見《帝京景物略》。

山野村姑巧用茄子：滇南女子制"茄笛"，去瓤鉆孔，吹之如塤。黔地則腌茄為醯，謂之"酸娘娘"，婚嫁必備，取"酸兒辣女"之讖。

舟楫女子精用香蕉：珠江疍家有"香蕉船"絕技，以蕉皮為筏，載歌互逐。更取蕉葉作"水密信"，墨書浮水不濡，官府嘗禁之。

禪林女尼獨用苦瓜：普陀山尼眾制"苦茶餅"，配以普陀佛茶，云飲之可破"三毒"。其法冬至收瓜，懸于海風處三載，秘不示人。

若論清貴，黃瓜當冠冕群倫，然失之孱弱；若取耐久，玉米可稱翹楚，然流于俚俗；若說玄妙，茄子獨占機鋒，然近乎詭道；若言甘飴，香蕉堪稱絕味，然敗在倏忽；若慕禪意，苦瓜實至名歸，然曲高和寡。

昔宋玉作《風賦》，分雄雌之別；今五蔬并陳，各具女兒情態：黃瓜似及笄少女，玉米如健婦當家，茄子類妖嬈妾室，香蕉若胡姬旋舞，苦瓜則比空門道姑。

五蔬造化，本無高下，用黃瓜者得其清，用苦瓜者悟其貞，用玉米者享其豐，用茄子者玩其變，用香蕉者悅其甘。恰如五音六律，各守宮商；亦似五方之色，各守其正。女子擇用，當效太姒之德——采荇參差，左右流之；亦當法無鹽之智——揚長避短，各取所需。

是歲秋分，觀園中五蔬并熟：黃瓜垂架，苦瓜虬枝，玉米吐纓，茄紫蕉黃。忽憶及《淮南子》"五色亂目"之誡，乃知萬物皆備，取舍在人。遂錄此篇，懸于瓜棚，以待來者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