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繼父消失了兩年零九個月。

我本以為他會淡出我的生活，直至那些警察來通知我他的死訊。

1

“徐醫生，我們是承安派出所的，您可以配合我們調查一樁案子嗎？”

中午的診室已經沒有病號，我將叫號機停下，轉身給他倒了杯水。

李尋接過茶杯放在了茶幾上：“聽說您父親失蹤三年，你從未主動找過他？”

我敲鼠標的手停了停，看著他直笑：“一個成年人，他有腿，我總不能把他拴在我身邊吧？”

“況且，準確的說，是失蹤兩年零九個月。”

李尋笑了笑，用手沿著茶杯轉了一圈后，抬起眸子，猶如一把利劍直穿心脾：“他死了。”

我剛端起的茶杯頓時失去重力，滾燙的茶水灑了一身。

李尋起身抽了幾張紙巾遞給我：“我們在城區32大橋的石墩里發現了他的尸體。”

“經過我們法醫驗證，混凝土澆下來的時候他還活著，不排除故意他殺可能，所以，您對他的人際關系了解嗎？”

我瞧著李尋的目光更像是盤問，似乎他懷疑的目標中有我。

可是自從繼父失蹤以后，我確實是沒有他的消息，但也從未打聽過，如今倒沒想到他竟是死了。

“我不了解，我們……聯系很少。”

李尋抿著嘴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隨后收起警官證只對我說了一句打擾了。

八歲那年我媽帶著我改嫁，繼父剛開始的時候性格憨厚老實，可自從和我媽結婚以后，動不動就出去喝酒，一喝就爛醉，醉了就打人。

因為受不了繼父的家暴，后來我媽一個人跑了，而我被丟在沒有血緣關系的繼父家里。

繼父剛開始對我猶如空氣，而我盡可能讓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他在工地里當小工，一天有三百塊，喝酒就喝去二百塊，然后還要倒貼錢去賭博，一個月滿打滿算都干不了十五天。

常常宿醉，第二天工地老板就不讓他上班，害怕出安全事故，所以一個月的錢沒有幾個，全是欠的。

而我的學業是老師們自發捐款才讓我讀到了高中，考醫科大學又得了獎學金，一天三份兼職才勉強把大學讀出來。

更別說他經常醉著跑到學校去問我要錢的事兒了。

2

下午就沒手術，提前下班的我去菜市場買了些菜。

也許今日李尋已經上門詢問過，所以那些鄰居看我的眼神多少有些八卦，可誰也沒開口問。

我打開門將菜扔到地上，把自己陷進沙發里，看著晦暗不明的燈絲，血氣彌漫的把我扯進回憶里。

“爸，爸！你冷靜一下！爸！”

高啟腥紅的雙眼，臉上扯著可怕的笑容拽著我的腳腕往他身下拖。

我扣在地上的指甲斷裂，鮮血直流，家具碰撞散落一地，頭頂的白熾燈明明滅滅了不知多久，噩夢才算結束……

高啟緊了緊褲子，掂了瓶酒，樂呵呵的出了門。

窒息感襲來，急促的門鈴聲才將我從沉溺的海底撈出，我一瞬間清醒，卻已經是大汗淋漓。

門外是李尋，他拿出警官證和文書：“徐醫生，這下要麻煩您跟我走一趟了。”

昏暗的詢問室里只有一個半圓形監控器懸在頭頂，桌上放著白色的臺燈，將桌面照得反光。

“徐醫生，關于高啟死亡一案，我想問的是，您之前與他是否關系不和？”

我握了握溫熱的水杯，抿著嘴一笑：“不算不合，但也算不上好。”

“能否告訴我們是因為什么事情不和？虐待你？金錢克扣你？或者是對你有過家庭暴力？”

一種寒意從腳底板升起，我拽著自己的思緒不讓它陷入回憶。

“請回答我。”

“啪！”

我把杯子扔在地上，抬頭盯著李尋的眼睛，克制了下情緒，深深的吸了口氣：“都有。”

李尋拿著筆敲擊著桌面：“據當時建筑公司老板回答，他與高啟并未有過節，他也不知道高啟為什么會走到橋墩搭好的模板里，徐醫生，你說，他總不能是自己走到那兒故意尋死吧？”

“李警官斷案都靠疑問句嗎？”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高啟失蹤前夕可否有異常？”

“沒有。”

“他是否有高利貸？”

“也許有。”

“高利貸是否上門討過債。”

“沒有。”

“他是否有情人或著小三？”

“不知道。”

李尋一笑：“奇了怪了，他生前欠了六十萬高利貸，消失三年期間竟然沒人去要債？”

李尋撿起地上被我扔掉的一次性杯子，用手團成團扔進垃圾箱里，隨后又倒了杯熱茶：“徐小安女士，我們希望您能誠懇的配合我們做調查，否則我沒沒辦法找到真兇。”

我抬頭，對上李尋犀利的目光，淡然一笑：“李警官您覺得，我怎樣的配合才是誠懇？”

李尋握住轉了一圈的筆，身子前傾：“您和您的繼父，為什么不和？”

“那，您與您的妻子，為什么不和？亦或者你還在青春期的女兒為什么又與你不合？”

我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吹了吹，隨后笑了起來：“李警官斷案真是讓人倍感壓力，但如果您無憑無據再對我傳喚，我將依法保護我自己的權利。”

“下次的對話，請您直接聯系我的律師，謝謝。”

3

我的律師是大學同學秦風，承安市排名前三的律師。

也是我從小到大的發小，他知道我所有的故事，也知道我悲慘的過去。

當我拿著酒出現在他家的時候，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他平靜的打開冰箱，在里面安排著今晚的菜系：“你帶了紅酒，那我就煎個牛排吧，今天剛買了你喜歡的芝士，算你運氣好。”

我看著他有條不紊的處理著食材，將紅酒倒滿后遞給他：“來，咱們先走一個。”

秦風擦干手上的水漬，接過酒杯，仰頭就將一杯灌了下去：“我飯都沒吃你就讓我走一個，怎么，你今天想把我灌醉乘人之危嗎？”

我一巴掌下去：“瞎說什么，小心我把你頭擰掉！”

心里也不禁放松了許多，他與平時無異，想必那個人渣的命案一定和他沒關系。

那個人渣欠了那么多債，還借了還不起的高利貸，就算被人殺了，也是情理之中。

飯后秦風臉頰微紅，我們倚在沙發上看著電影，我最終還是說了一句：“他死了。”

秦風轉頭看我：“新聞都播了好幾遍了，真是蒼天有眼。”

我蜷在沙發里，想笑卻笑不出來。

那年我在秦風家里的超市打工，當擺貨員，上完貨以后的時間都是自己的，能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學習。

他家有個小庫房。

那天繼父喝醉來問我要錢，拿著刀子讓我去把超市的收錢柜打開。

我哭著咬牙就是不打開。

于是繼父割傷了我的脖子，鮮血染紅白色的襯衣，隨后我被他拖進小庫房。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小空間里。

那個人渣猶如畜生一樣發泄完自己的欲望就把我猶如丟垃圾一樣丟在那里，還將門反鎖，隨后將超市里的東西洗劫一空。

后來打開門的是秦風，他看著我，目光平靜。

本以為這樣的我會讓他敬而遠之，卻沒想到他將身處地獄的我生生拽了出來。

十八歲的他握著一個棒球棍站在我面前罵著那個人渣，那惡毒骯臟的話在我聽來，如同天籟。

“在想什么？”

我被回憶拽回，瞧著眼前一身正氣的少年，鼻子一酸，眼眶一熱，眼淚還沒出來，秦風便開了口：“哭也沒用啊，我最討厭賴酒的人了。”

4

周一的接診會比平時少一些。

自從上次李尋將我傳喚后，似乎很久都沒出現了，也或者他真的直接去聯系了我的律師，秦風。

但秦風也似乎并沒什么影響。

所以當秦風來送飯的時候，我還有些疑惑：“李警官他沒找你嗎？”

秦風打開飯盒的手只有一秒的停頓，隨后將筷子遞到我手里：“聯系過，不過以法律條文來說，他說不過我。”

是了，秦風年年辯論第一，專業知識也是經過教授評定的，一個性格暴躁的李警官自然不是對手。

“我還告訴他說，如果再聯系你，我將起訴他們派出所。”

我驚了：“這樣也行？他們是派出所，是警察啊。”

秦風一笑：“所有憲法的制定，是以人民為主體的。”

我不禁笑道：“有個律師大佬做后盾，真是太幸福了。”

秦風只是笑笑：“飯盒自己找閃送，我沒時間了，要去見客戶。”

說完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緊了緊領帶就出了門。

而我也繼續接診。

只不過接診的人著實讓我有些驚訝。

他是繼父工地上的情人，據說離婚帶倆娃，可性子不老實，在工地上和繼父勾勾搭搭，人盡皆知。

她今天來，似乎是有目的。

“徐醫生，我知道你是老高的女兒，我現在有難處了，我……”

“哪里不舒服？”

我敲著鍵盤并不打算聽她亂七八糟的啰嗦。

她攪了攪已經發白的衣角：“我懷孕了。”

我敲鍵盤的手頓了一下，才將目光放在她的臉上，說不上好看，一副蒼老的樣子實在不是男人喜歡的那款。

我將目光重新放回屏幕：“我這里是骨科，婦科在三樓。”說完我將就診卡遞了回去。

她并未伸手去接，支支吾吾的開了口：“是你父親的。”

我突然就笑出聲了：“他不是我的父親，我再告訴你一遍，婦科在三樓，不要讓我叫保安把你請出去。”

我剛起身把門打開，她唰的起了身，狠狠的把門關上：“你父親死的那天！我在！”

我和高啟的關系真的說不上好，所以他死不死我真的不在意，但是我心里老覺得不安，我怕秦風真的和這件事情有關聯。

而我此時不到三秒的愣神卻讓她得意的笑了起來：“我沒想為難你，但是，那個人，我知道你倆認識。”

從醫院出來，她攥著檢查單不停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徐醫生，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弟弟，你父親死了，你應該是要幫他撫養的。”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先不說你和他是不是合法的夫妻，難道高啟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我不是他女兒嗎？”

她一臉無所謂：“說了的，他說只要我給他生個大胖兒子，你就會幫我養的，你工作好工資高，他就算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可也把你養大了。”

“如今他現在死了，你就得承擔這個責任。”

我甚至都不想搭理她，剛轉身就被她拽住。

“你也別忘了，我手里可抓著你的把柄呢，如果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了。”

我一笑：“你如果覺得你看到的那些事情能被作為證據，那就去派出所舉報吧，養一個孩子對于我來說不是大事。”

“但恰好，我不吃硬。”

5

當李尋再次傳喚我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是高啟情人向他們舉證了。

李尋此次似乎沒有那么暴躁，對我客氣了許多：“徐醫生，很抱歉我們以這樣的方式再見面。”

我端過茶抿了一口，微微一笑。

李尋拿出一個袋子放在我面前：“這是現場發現的鞋子，我們懷疑是兇手現場留下的，所以您看，它是否眼熟？”

當看到物證的的時候我心里咯噔一下，猶如一道李從頭頂劈了下來。

物證是李神聯名款的AJ白色運動鞋，當時我托了很多代購買來送給秦風的，但我從未見秦風穿過……

“我們在您的購買記錄中，發現您曾經購買過這雙鞋，大概是在兩年前。”

我知道此時就算我說什么，都洗脫不了嫌疑，李尋是調查清楚過后才傳喚我的。

我突然明白他對我為什么會這么客氣了，因為他覺得這樣的證據我無法推翻。

“可奇怪的是，它是一雙男款的鞋子，所以徐醫生您是……送給誰了嗎？”

說完李尋就笑了起來。

我知道如果我此時開口，秦風必然洗脫不了嫌疑。

而更可怕的是，這一只鞋子就會成為指認他的重要利器。

我手心沁出冷汗。

這樣的地獄，有我一個人就好了。

我抬頭的瞬間就開了口：“我是買過這樣的一雙鞋子，但它似乎在很久前就丟失了。”

李尋似乎想到了我會這么回答，抿著嘴，帶著嘲諷的口吻：“如果您要這么說，我們有權利將您列為兇手嫌疑人，這些日子我們有權對你進行隨時傳喚。”

說完后，卻又冷笑一聲：“徐醫生，您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么會不懂得感恩，您的養父怎么說也是將您撫養長大的人，你對他如此冷漠，還真是讓人唏噓。”

我抬頭看著李尋的眼睛，不禁冷笑：“李警官的世界還真是……光明啊。”

6

因為派出所的傳喚，我的工作暫時無法繼續。

于是向醫院請了長假。

當秦風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氣勢洶洶就上了門：“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說讓你直接聯系我嗎？你怎么就突然被列為嫌疑人了？”

我抬頭看著秦風因為著急而冒出的細汗，用手抹了抹：“沒事，他們會把真相查出來的。”

“他們不可能突然這么做，是因為什么？”

呼吸一滯，我抿著嘴笑：“你放心吧，總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我現在打電話問。”

說完就拿起手機就打通了李尋的電話，我甚至都來不及阻止。

他單手將我按在沙發里，預防我搶走他的手機。

嘴上卻客氣的質問：“李警官，我是當事人徐小安的律師，我想請問您為什么將我當事人列為兇手嫌疑人，這對我當事人的生活會造成影響，我有權向你們追責。”

李尋當時就開了口：“現場留下的兇手證物，徐小姐已經承認是她的了。”

秦風一笑：“那雙鞋子是徐小安女士送我的生日禮物，如果李警官需要，您可以傳喚我，我把鞋子帶上給您看就好。”

我震驚得無以復加，難道真的是我誤會了秦風？

掛了電話的秦風轉身就去衣柜里拿出了一個鞋盒當著我的面打開：“徐小安，你是傻子嗎？”

當我看到那雙嶄新的鞋子，心中一松，猶如一塊石頭落了地。

緊接著腦袋就挨了一巴掌：“你送給我的鞋子，我一直沒舍得穿，就算我要殺了那個人渣也不會穿這雙鞋子去吧。”

我突然就笑了起來，這幾天的陰霾如同一場雨散去。

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幸好。

兇手不是他。

李尋看到鞋子的時候面上一陣青一陣白，言語里極不是滋味兒：“徐醫生，既然是你送給秦律師的，為什么當時不直接的告訴我。”

秦風收起文件裝進文件包：“我當事人最近連著幾場手術，精神自然不好。”

李尋按了按筆頭：“不好意思徐醫生，耽誤您的工作了。”

秦風挑著眉毛很不客氣的回了句：“李警官，你是警察，可我當事人是醫生，都是服務人民，也請你下次一定要調查清楚再進行傳喚。

還有，請您下次直接聯系我，因為我是徐小安的律師，她有權保持沉默等我的到來。”

李尋面上一尷，合起本子，直接就起了身。

7

當高啟情人出現在我家門口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件事情沒那么容易結束。

“我只想要一個兒子，你如果不想幫我養，你給我一百萬，或者八十萬也行。”

我將茶放在她的面前，沉沉的嘆了口氣：“如今高啟已經死了，你生下他的孩子不是給自己增加負擔嗎？”

高啟情人破罐子破摔：“你知道鞋子是誰交上去的嗎？”

“那天，下很大的雨，剛澆下去的混凝土被那場雨沖的滿地都是，你以為我現場只看到了那雙鞋被埋在混凝土里，但是你知道嗎，那道雷閃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臉。”

高啟情人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她面上帶著笑容，陰森透著寒意。

我不知道她和秦風的話誰真誰假，但如果她出面作證，那么勢必會對秦風以后的事業有所影響。

再抬頭的瞬間我已經換上笑容：“你不如說說，你看到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