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至1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對越南、馬來西亞、柬埔寨展開國事訪問。這是習近平本年度的首次出訪，不僅延續了中國重視周邊外交方向、與東盟國家高頻互動的外交節奏，更釋放出深化經濟聯系、加強商貿合作、進一步推動區域一體化的明確信號。

今年是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34周年，也是中國—東盟自貿區成立15周年。習近平此次出訪將進一步鞏固中國與東盟國家在數字經濟、綠色轉型、產能合作與互聯互通等關鍵領域的合作基礎，并標志著“周邊命運共同體”從理念邁入更深層次的政策實踐階段，同時也反映出中國在不確定全球環境中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的堅定姿態。

2024年9月28日，觀眾在廣西南寧市舉行的第21屆中國—東盟博覽會上參觀。圖/新華

“看得見的溫暖、摸得著的實惠”

中國與東盟的經貿合作歷經數十年沉淀，從2002年框架協議的簽署、2010年自貿區的建成，到2022年《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的生效，制度型開放不斷深化。特別是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以“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為主要內容的“五通”建設取得重大進展，走向更高水平。以中老鐵路為例，2021年至2024年進出口貨物超1060萬噸、貨值超440億元，成為老撾從“陸鎖國”轉變為“陸聯國”的重要一步。

面對全球貿易不確定性加劇的環境，中國與東盟的經貿關系卻展現出強大韌性。2024年，雙邊貿易總額達6.99萬億元，同比增長9％。出口泰國的貴金屬、印度尼西亞的船舶、越南的機電設備增長率同比均超30％。從東盟進口的有機化學品、銅制品、機械設備同樣大幅攀升。這些都標志著中國與東盟之間正邁入產業鏈深度融合的新階段。

投資層面，截至2023年年末，中國在東盟設立的直接投資企業已超7400家。西哈努克港經濟特區、泰中羅勇工業園等合作園區成為產能合作典范。此外，雙方簽署的多項雙邊投資協定，也為兩地企業營造了穩定、便利的營商環境。

與此同時，綠色與數字合作正在成為中國—東盟合作的新引擎。中國援建的光伏、生物質發電項目正在東盟各國落地生根。中國—東盟自貿區3.0版談判已經實質性結束，將首次納入綠色經濟專章，以進一步推動綠色投資、綠色貿易和標準互認機制建設。

此外，數字基礎設施也在加速聯通。中國—東盟信息港建設了3條國際海底光纜、12條陸地光纜，極大提升區域間的數據傳輸能力，助力東盟數字轉型。老撾青年從直播帶貨中找到新出路，正是數字絲綢之路落地生根的縮影。

上左圖：泰國的泰中羅勇工業園，工作人員在生產線上工作。

上右圖：柬埔寨的西哈努克港經濟特區外景。

下左圖：2020年底，中國援柬鄉村道路項目二期施工現場。

下右圖：中國為老撾援建的民生領域標志性項目瑪霍索綜合醫院。本版圖/新華 視覺中國

在民生層面，很多“小而美”項目帶來“看得見的溫暖、摸得著的實惠”。中方援建的緬甸新滾弄大橋、柬埔寨干丹省的鄉村道路、老撾醫院的醫療設備改善，成為中國—東盟合作中有溫度的注腳。民心相通，編織起更深層次的信任紐帶。

可以預見的時間里，數字經濟、綠色發展和人文交流，將構成中國—東盟合作的“新三重奏”。雙方正圍繞跨境數據流動、碳市場互通、綠色能源基地、人文互聯展開制度層面的深入合作，為推動區域共贏發展注入新動能。

正如一位老撾青年所感慨的那樣：“以前向北望是山，現在看到的是高鐵、光纜和希望。”這既是中國與東盟共同走過的路，也是未來更緊密命運共同體的寫照。

綠色發展與民生福祉雙重提升

近年來，綠色經濟成為中國與東盟合作中的關鍵詞。在應對氣候變化、提升可持續發展能力、推動地區經濟協調發展的目標指引下，雙方在能源、產業、農業與基礎設施等領域深化合作，呈現出從項目層面到制度層面的全面推進態勢。

如今，中國與東盟的綠色合作已不再停留在“環保工程”層面。例如，中國與越南正試點跨境碳交易機制，探索廣西林業碳匯指標與越南電力企業碳排放之間的互抵模式，這一機制拓寬了碳資產的使用路徑，也推動區域資源與責任在規則框架下共享。

在產業端，中國企業積極參與東盟各國綠色產業升級。在柬埔寨西哈努克港經濟特區，中國企業建設的智慧工廠全面采用光伏屋頂系統，并配備污水回收系統與碳排放監測機制，獲得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示范園區”認證。這個曾經一度因外界阻力而擱置的項目，最終通過引入第三方環評機構、推動環境信息公開等機制，重建了各方信任，樹立了綠色產業合作的樣本。

在項目實施方式上，“綠色+產業”正成為中資企業在東盟投資的新范式。在印尼蘇拉威西島，中企建設的托巴湖光伏電站采用“漁光互補”模式：水面漂浮光伏系統上層發電，下層發展水產養殖，每兆瓦光伏每年減少碳排放約1.2萬噸，同時養殖帶來的收益可覆蓋建設成本的20％。節省下來的陸地則被用于油棕種植，實現農業、能源、漁業的協同發展。

同樣的模式也出現在越南南部平福省，有中國企業在當地建成的農光互補項目，將太陽能電站與當地咖啡種植基地融合，實現土地復用與收入多元化，受到越南農業部與世界銀行專家的聯合推薦。這些實踐證明，綠色項目不再只圍繞著“成本中心”做文章，而是具有盈利潛力和可復制價值的經濟增長點。

除了直接投資項目，中國與東盟在綠色技術轉移方面也實現突破。中國—東盟綠色技術轉移中心已促成一批示范項目落地：例如在柬埔寨磅湛省，依托中國提供的生物質發電設備，當地甘蔗渣、稻殼等農林廢棄物得以循環利用，不僅提升了能源自給能力，也降低了空氣污染水平。

在老撾南部地區，中國參與建設的光伏電站采用中國技術的高效逆變器及遠程智能監控系統，解決了山區用電不穩、運維成本高的問題；而在馬來西亞霹靂州，榴梿種植企業與中國無人機企業合作，實現果園智能噴灑、病蟲害預測與遠程管理，推動熱帶水果種植向精準農業轉型。

在項目之外，雙方也在制度層面加強綠色規則對接。中國—東盟自貿區3.0版，將首次設立綠色經濟專章，明確在綠色貿易、綠色投資、綠色標準等8個方向推動政策互通與經驗互認。這一機制為更多中資綠色項目在東盟落地提供合規路徑，也便利了東盟本地企業引進綠色解決方案。

此外，RCEP框架下關于環保產品原產地累積規則的設定，使得在東盟生產、使用中國產能組件的綠色產品更容易進入亞太市場，從而推動區域綠色產業鏈協同。

綠色合作之外，中國與東盟的經貿合作也注重惠及民生。越南胡志明市的一處建材市場，通過引入中越聯合開發的“區塊鏈+貿易融資”平臺，當地商戶的結算周期從90天縮短至30天，大幅緩解了小企業的資金壓力。這一機制由中國數字平臺提供系統服務，越南銀行體系提供信用背書，為區域內中小企業跨境經營提供可復制的解決方案。

2023年11月，印尼西爪哇省芝拉塔水庫，由中國企業承建的漂浮光伏項目實現全容量并網發電。圖/視覺中國

在緬甸皎漂港，中國企業承建的深水碼頭改善了當地農產品出口效率，緬甸西瓜從采摘到進入中國市場的時間縮短至36小時，運輸損耗下降超過30％。配套的物流園還吸納了大量本地青年就業，形成“基礎設施+就業+產業出口”鏈條。

在中越邊境的南寧邊民互市，傳統邊貿活動與數字化工具融合，使得“邊民+主播”的跨境電商模式迅速興起。廣西邊民通過直播平臺推銷越南水果與特產，日均交易額數萬元；而越南商戶則通過微信小程序追蹤訂單，完成結算。這種邊貿模式的轉型依賴于跨境通信網絡、支付系統與物流渠道的全方位升級，正是“軟硬聯通”協同推進的直接體現。

總體而言，中國與東盟在綠色轉型與綠色經濟領域的合作已從項目層面的初步嘗試，逐步發展為制度協同、技術轉移與生態共建的全面體系。未來雙方應進一步加強標準互認、金融工具創新與數據基礎設施共建，以實現區域綠色發展與民生福祉的雙重提升。中國與東盟的綠色合作，不只是環保的選擇，更是高質量發展階段推動可持續經濟、增強社會韌性的共同路徑。

更具包容性的區域發展范式

自2009年起，中國已連續16年保持東盟第一大貿易伙伴地位。東盟也自2019年起連續五年成為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際環境，雙方不斷深化制度型合作，在貿易、投資、產業鏈協同等方面展現出較強的韌性與潛力，特別是在數字經濟領域，合作正全面提速。

根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數據，2023年中國數字經濟規模達53.9萬億元。與此同時，東南亞正迅速崛起為全球數字經濟增長最快的地區。2024年，東南亞電商總交易額預計將突破2630億美元，區域數字轉型需求持續上升。

在這一背景下，中國企業積極布局東盟數字市場，推動“云—網—端”全鏈條合作。在基礎設施方面，中國—東盟信息港已在中南半島鋪設3條海底光纜和12條陸地光纜，有效提升了區域通信質量和數據傳輸效率。泰國首座5G全連接智能工廠、東盟地區物流信息平臺，以及東南亞市場定制化電商系統的推廣，均體現出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

更為重要的是，合作已從技術對接向規則協同延伸。中國已與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越南、柬埔寨等國簽署了多份數字經濟合作諒解備忘錄，涵蓋數據跨境流動、網絡安全、投資保護等議題。中國—東盟自貿區3.0升級版，也首次將個人信息保護、數字標準統一、數字貿易便利化納入正式議程，標志著區域數字治理合作進入制度化、規則化階段。

2023年4月13日，中老鐵路國際旅客列車正式開行，昆明至萬象間可實現乘火車當日通達。身著民族服飾的D887次“復興號”動車組列車員為旅客帶來特色節目。圖/中新

值得注意的是，東盟多國正逐步強化對數據主權的重視。因應這一趨勢，部分中國—東盟合作項目開始探索“本地化數據管理”模式，如建立跨境數據樞紐、構建分布式存儲機制等，以在合規、安全、效率之間取得平衡。這類做法不僅回應了各國對國家主權與公民隱私的關切，也為未來區域數據治理提供了可行范式。

在數字貿易層面，跨境電商已成為雙邊合作的重要增長點。中國企業正通過數字供應鏈平臺推動產品直達，從上游采購、智能物流到終端配送實現全流程整合。同時，東盟國家積極引入中國的物聯網、AI、可視化管理系統，在農業、制造業和零售環節提升自動化水平和市場響應能力。中國產電商平臺、數字營銷工具和物流系統已廣泛服務于東南亞的中小微企業，推動區域數字普惠發展。

產業數字化方面，越來越多東盟本地企業與中國技術公司合作，共同探索智能制造、智慧農業、智慧交通等領域的落地應用。例如，部分東南亞制造企業借助中國AI算法優化質檢流程，物流公司基于物聯網平臺構建實時配送網絡，農業企業通過大數據平臺實現農產品全程可追溯。這些合作為提升東盟國家本地產業數字化水平提供了有力支撐。

中國—東盟合作已形成獨特的進化和發展路徑：制度型開放從“負面清單”升級為“規則共建”，數字經濟從“基建互聯”轉向“生態共建”，綠色轉型從“技術賦能”升維為“標準對接”。在南寧的中國—東盟博覽會場館外，一座形似數字“3.0”的雕塑靜靜矗立——基座是RCEP文本，中部是5G信號塔，頂端則是光伏板組成的東盟地圖。

這種創新協作正在產生裂變效應。當菲律賓香蕉種植戶通過中國電商平臺直供粵港澳大灣區，當泰國香米加工企業采用中國物聯網技術實現全程溯源，當越南電動車企借鑒中國“車路云”一體化方案開拓歐洲市場，一個更具包容性的區域發展范式已然成型。或許正如中老鐵路上的貨運列車：它不再只是運輸貨物的一條鋼鐵長龍，而是作為一組時光專列，見證著古老絲路精神與現代科技文明的交響共鳴。

中國與東盟的經貿合作，從來不是華而不實的單向賦能，而是實實在在的雙向奔赴。無論是鄉鎮果農的數字化升級，還是城市青年在跨境物流體系中找到新的就業機會，抑或是老年邊民通過數字經濟找到新的生計，這些鮮活的故事串聯起來，共同描繪出一幅更真實的區域發展畫卷。

發于2025.4.21總第1184期《中國新聞周刊》雜志

雜志標題：中國與東盟經貿合作的雙向奔赴

作者：朱兆一

編輯：徐方清